误尽三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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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声响突然全都消失了,单只听到那间厢房内挣扎惊呼重物翻倒的声音,透过密闭的门窗惊人的放大着,声声冲击着我的耳膜。我伸出双手掩住耳朵,但那些声响依然固执的往我耳洞里钻,震耳欲聋!
让他去谈判,他居然跑去卖身!
那一脸惨然的神色:“我想通了。”
他说他是我大哥,我就得去信了吗?说不定他是个人贩子,把我从豪门大族里拐出来卖而已。
他缓缓松开牙齿,下唇一排惨白的牙印,慢慢的,一点点渗出血来。“小棠,我是你的亲大哥啊!”
脑海里翻翻腾腾,全都是叫嚣着让自己转头离开的声音。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冷啊,怎么突然这么冷……这回再没有人温柔的从背后拥着我了,只得自己抱着自己的肩。但是自己给自己的温暖却比不上血液降温的速度,我冷到骨子里去。
脑里忽然钻进一句:“小棠,我是不是很没用?”猛的打个冷战,眼前看到的竟是他那淡然的笑:“还是小棠不信任我吗?”
“啊,啊!”我终于忍受不住的惨叫出声。心想自己要再多呆一秒钟,就要发疯了。
“喂喂,别急,不过是开苞而已,又不是死掉,用不着这么伤心吧?”杏姑“好心”的安慰我。
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的梁柱栏杆慢慢模糊弯曲了起来,变成了一道道网,直直向身上罩了下来。我站在楼梯半途,明知道往下便是广阔天地,却无法挪步。犹如被一道无形之墙阻挡了归途,隔断了生路。
我木然立于楼梯中端,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心痛如绞。
猛然放声痛哭了起来,“好,把我哥的卖身契拿出来,我跟你签,马上把我哥救出来!”
“哎,别哭别哭,客人看见了以为我逼你,多不好看!”杏姑语重心长的劝我。
我用衣袖胡乱擦了把脸,咬了咬唇,觉得一股腥味,却不觉得疼:“你别想逼我接客,不然死给你看!”
杏姑掩嘴笑了起来:“你还小呢,不急。等你给我杏姑赚大钱了,说不定杏姑一个高兴,认你当干儿子呢。”
“你还不赶快救人?”我咬牙。
“哎哟,别急嘛。”杏姑掏出一张卖身契,“喏,在这里签个名,按个手指印儿。”
草草一瞥,固定的文句格式,不外是本人为生活所迫,自愿卖身于掩月楼云云,只要填上个名字就可以通用天下的那种卖身契。闭了闭眼,捏起毛笔,画下难以辨认的两个字。
“雪……”杏姑一瞅,斜眼看我。
“雪棠!你不认识字哇!”我含着热泪狠狠噎她。此刻就像被拔毛的鸟儿,扑腾不起来了,只能逞逞口舌之利了。
“噢,姓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杏姑嘀咕一下,拿起我的手按下指印,笑道:“行了。”她的小样儿就像吃到了鸡的狐狸,一脸心满意足。
“那个猪头的卖身契呢?”我吼。一字一泪啊!
“我这里只有人肉买卖,不卖猪肉。”杏姑笑眯眯的。
“别装蒜,那个人的卖身契,还给我!”我气得又想哭了,郁闷得快死掉,多看这狐狸一刻都会吐血。
“哦,你说你哥啊?说清楚嘛,我还以为他改姓朱了呢。”她慢条斯理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
我一瞄到上面清逸的字体写着“静非尘”三个字,咬牙切齿的把卖身契三两下给撕了。
心里气得无以复加,只觉得多停留一刻,只怕就要即场爆炸。跌跌撞撞的冲下楼,杏姑还在背后闲闲加一句:“别想逃跑,你逃不掉了。”
我住脚,含住热泪,从牙缝里迸出句话来:“别让我那笨哥哥知道我来过,就当我拜托你!”狼狈逃窜。
入夜的时候静非尘才回来,进屋看见火堆灭了,一团黑。他急了:“小棠,小棠!”
我猫在角落无精打采的答应他:“我在这儿,叫魂呢?”
“小棠,你为什么不生火?”
“我不冷。”
静非尘忙活一阵,把火生了起来。看见火堆旁边整整齐齐放三个包子,又是一愣。
“小棠,为什么不把包子吃了?”
“我不饿。”
“你怎么啦?是身体不舒服吗?”他走过来又探我的额头。
“别碰我。”一把打开他的手。我是心不舒服好不好。
“小棠,你是在生我的气吗?”静非尘察觉到我的脸色很不好看,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来,这次里面是副红油肘子。“今天实在是太忙了,所以回来得晚了点儿,大哥保证明天会早点回来。你先吃点这个,我都捂着,这还热着呢。”
我冷冷的盯了眼他身上穿的袍子,难得回来时记得把衣服换好,还整治得蛮整齐的。忽然想起今天他那发乱衣松的样子,心中一堵,转过头不要再看他一眼。
“小棠,要不趁热吃点儿?”他的声音软软的,带着讨好的意味。他在哄我,以为我不过因为他的迟归而耍小孩子脾气。
我斜眼瞥了瞥那油腻腻的东西,想必是杏姑着他拿来讨好我的吧。这个傻小子!心里突然酸得难受。
“我不爱吃油腻的东西,你吃吧。”我淡淡说。
“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呢。”静非尘急了。
“吃了俩包子好不好。”我烦了。
静非尘怔怔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把肘子给放下了。
我抱着膝盖不说话,他拨弄着火堆也不说话。屋里空气闷得难受。
过了半晌,我忍不住了:“哥,你今天到底忙活啥了?”
静非尘身子一抖,不看我,却镇定的说:“帮忙老板娘做些跑腿的事情。”
“哦,跑腿跑到脸都肿了。”我淡淡说。
“那个……是让掩月看门的李大叔给打的呀,你忘了。”
“但是今早不是消肿了吗?怎么现在又肿回去了?”
“咳,那个可能我办事办得急,跑得快了一点,血气流通,所以看上去有点肿。”
“哦。”我也不再追问下去。昨天肿的是右脸,今天肿的是左脸。静非尘,你是白痴,但你的妹妹不是。
静了好一会儿,我又问:“哥,老板娘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开班呢?”
静非尘身子又是一抖,迟疑了好一会儿,忽然说:“小棠,老板娘说你的计划好是好,但是不适合在掩月实行,所以……”他咽了口口水,“没有办班的事情了。”看了看我的脸色,很快的说:“不过你不用担心,老板娘说收留我在掩月办事,以后就能赚到工钱,维持我们的生活没有问题。”
看看我不哼声,他靠过来,黑黑的眼睛满是哀恳的神色:“小棠,我能挣来钱了,你不要担心好不好?往后大哥就能养活你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到处乱跑,就让大哥好好的照顾你好吗?”
我发誓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让人心痛的话,一句句针一般往我心上扎。
有必要为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做到这个程度吗?你是把自己的肉都卖了,还笑着把钱数给别人的人哪。你就真的那么疼爱你的妹妹吗?为了她,身份地位都抛个精光,连做人的尊严也毫不吝啬的舍弃。
静非尘,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呢?连猪都比你更懂得爱惜自己。
或许,做一个比猪更蠢的妹妹会很幸福吧。
只可惜,我不是她,你为我作出的一切牺牲都毫无意义……
我沉默了很久,眼泪一滴滴的往心里咽。
终于仰起脸来笑了,高高兴兴的说:“好,大哥,以后小棠就依赖你照顾了。”
就是这么一句,就看到那傻瓜脸上的乌云散个精光,满脸都绽放出光采来。
“好啦,一起吃饭吧。”我轻描淡写的说,就跟没事人一样。
“好。”静非尘开开心心的吃东西去了,真的是饿了,几乎把手指也吞到肚里去,难为他刚才忍了那么久。看他那个高兴劲儿,像是所有的愁苦全都已被风吹散,在他琉璃一般的心里丝毫不留痕迹。
不由感叹,单纯的人果然是幸福的。
而我,只想尽我的能力去保存这份幸福。
就这样,静非尘的卖身生涯就此结束,而雪棠身不由己的未来,正当开始。
采柔(上)
第二天早上,我到掩月去。杏姑早就伸长脖子等着,一见我进门就一朵云似的从二楼飘下来。
“昨天你走后,我就着人腾出最好的厢房来,你来看看?”杏姑殷勤得很。
我摇头道:“一间厢房不够。”
杏姑一怔,“那是当然不够了,不过先打扫一间出来让你看看布置。”她反应倒快。
我说:“就算把所有的厢房给我……也不合用。”我抬头望天:“我要你这掩月楼的整个后院。”
看到杏姑吃惊的神色,我急了:“不要告诉我说掩月楼没有后院!”
“有是有,但是后院是下人住的地方,怎好用来招呼客人呢。”
“我说行就是行。若是要女宾跟你那些男客同一门口出入,这生意准得砸。”想起昨天看到那一幕,还是恶心得想吐。我缓缓道:“如果你能保证出入大门的闺秀宝眷们不受到其他客人的滋扰,倒可以考虑看下让她们从前门进。”
杏姑想了想,发现这个确实是问题所在,答应了我的要求。只是心中尚不踏实:“只有下人才从后门进出,如果客人也这样走,会不会嫌我们怠慢?”
“没听过‘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咱们有本事,一样有人走后门。”
杏姑僵住的脸色才算化开:“那这事先交你办。对了,总得找两个人帮你。我唤些能干活的给你挑。”
刚想说不用,杏姑已笑嘻嘻的说:“你那大哥我已安排在厨房帮活,嘱他没事不要乱跑,不必担心碰见他。”
这话戳中我死穴,自进门来一直忍住不提的事让人提了,安排是妥当,但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真不好受。我只冷着脸点了点头,心知有静非尘在这里,我就得当乖宝宝。
看来这帮忙的下人不要也得要了,即使是杏姑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也得认了,就算帮不上忙,没事就嘱咐她呆在我在的地方附近,就当作防备静非尘突然出现的监视器也好。
我想想道:“单要下人帮忙可不够,我还需要你掩月楼最色艺双绝的姑娘的帮忙。”
杏姑一点就透,眯着眼睛笑道:“没错没错,说到我掩月楼姑娘的手段,陵州城内谁不知晓,那些平日关在深闺大户的妮子们自然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我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挑几个知名度最高的来见我吧。”
“哎。”杏姑拖长声音应了一声,忽然回过神来:“臭小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不过是卖身给我的最底底底底的下人而已。”她伸出小指头比着:“居然敢这么神气,让我家的红姑娘一一来拜见你!”
我“哼”了一声:“不肯来?我还不愿意见呢。”
杏姑生气了,开始畧狠话:“现在你是我的人了,别看你现在能出鬼点子,如果害老娘我赔钱,一样丢你去接客!”
我只是冷笑不理。
杏姑气得没法,瞪了半天眼,忽地拖长声音唤道:“来人哪,六子,给我到厨房找那新来的小子,叫他换套衣服到二楼厢房--奉茶!”
一听她这么说,我就软了,忙道:“这是我跟你的事情,扯上我哥做什么。”
杏姑冷笑道:“这是我跟我家下人的事情,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我无话可答,愣了半晌:“不过要我去见你家的红姑娘罢了,得,我现在就去行了吧。”
杏姑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张口又唤六子。
我正要发作,她却从小厮手里拿过套衣服,一丢丢到我身上:“换上吧,顺便洗洗去,没得熏坏我家姑娘。”
无可奈何,我抱着衣服,乖乖跟着六子到后院去。
六子是个跟静非尘差不多大的小厮,长得也蛮清秀,气质却差很远,一看就知道是穷人家出来的孩子。怯生生,手脚好像老不知往哪里放才妥当,看着我的神情满是崇拜,想搭话却又不敢。
我跟他扯话:“六子哪,你也是卖身给掩月楼的吗?”
“是啊。”六子眼圈一红,“前年家里田地遭旱了,没有收成,我爹交不起租,底下还有俩弟弟等着饭吃,爹就把我送这里来了。”
没有地的农民就是苦啊。我摇摇头,语气不由带上了点叹息:“前年就来这儿了,那你一定很想家啰?”
六子拼命点头:“想啊,白天想,晚上做梦也想。今年下好大的雪,来年开春就该播种了,明年一定是个好收成呢。唉,可惜我还有好几年才能回家去,那时不知还有没有这样好的雪。”
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六子,你刚才说过几年就回去了?”
“对啊。”六子说:“我爹把我卖了十年,还有七年就能回去了。”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追问道:“卖十年是卖了多少钱?”
“不少哇。”六子红着脸,兴奋的说:“可以让弟弟们吃饱饭,还够我爹交上好几年的租了。”
看着六子那涨红的脸,我觉得一阵热流涌到喉咙,几乎吐血了。
谁说卖身就得卖一辈子的,现在又不是卖身葬父。静非尘那家伙拿回破屋的别说是银子,就连铜钱也没见着,不过是半只鸡加几个包子,他也不像是会把钱藏着掖着那种人。说他把自己一辈子卖了半只鸡加几个包子,谁信!
但我就这样做了,我连他的卖身契都没有看清楚,大笔一挥,就签署了自己的终身合约。
只觉得眼前发黑,金星乱舞。
甄宝儿啊甄宝儿,你可真能干啊。你的鲁莽冲动在现代社会顶多只是损失钱财而已,但是落到这鬼地方来,你竟然在三天内把自己从头到脚给卖了!
而且只卖了半只鸡外加几个包子!
“雪公子,你怎么啦?”
“六子,别推我,我服了软骨散,快散架了。”
“软骨散是毒药吗?雪公子你别吓我,我这就去找杏姑姑去。”
“不准去。让我死了好了,死了算了!呜呜呜。”
“雪公子,别哭哇,别吓六子啊。啊,你很痛吗,走不动?六子背你好吗?”
“呜呜呜,没脸活下去了,没脸见人了。”
“不会啊,虽然雪公子没有打扮,但是六子觉得一定比六子长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