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尽三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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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溪公子道:“你学艺未精,此去不但丢脸失仪,还会有危险。”
那人道:“我清楚自己的斤两,不劳你费心。”
兰溪公子摇头道:“我不能让你丢了我的脸。”
那人眼里爆出几点火星:“你拦得住我的车,拦不住我的人。”抬步从兰溪身边走过。
兰溪公子忽道:“我奏一曲,你若能当场奏得出来,我不拦你。”也不待答应,拂袖开弦,自顾自铮铮琮琮的弹了起来。
我不懂古琴,但也听得这一曲行云流水,极是动人。旁边的观众中已有人叹息起来,有人道:“这东霖也真是狠心,为了荣华富贵这便撇下师傅而去。”又有人道:“可怜兰溪把毕生技艺传他,今日当街留人,他却不屑不顾。”又一人道:“东霖找了根高枝啊,若我是东霖,得到太子垂青,当然也得去,难道还屈在乐坊做一辈子琴师不成?”
只见那东霖昂首直走,于那琴音议论充耳不闻。
琴音骤歇,他已走出了百十步。
兰溪公子忽轻笑道:“这曲‘远留’也留你不住,此后便不必有这只曲子了。嗯,挽云啊挽云,连你家主人都不要你了,我留你何用。”说着便立起身子,围观众人齐齐惊呼,只见兰溪双手托琴,用力便往地上砸去。
“不可!”大家眼睛一花,那百十步开外的东霖不知怎地一晃就转了回来,再一看,兰溪公子要砸的琴好端端的拿在东霖手里。
“知道你舍不得。”兰溪公子含笑道,一双细长的眼睛波光四漾,让人不敢逼视。
东霖道:“我照样弹出一曲‘远留’来你便让我走?”
兰溪公子点了点头。
“好。”东霖右膝往外一屈放平,身子一旋,盘膝坐倒,琴已平放双膝之上。依着方才的音调,挥手弹来。
只听同样的一首曲调,在东霖手上弹来,却多了几分慷慨悲歌之意。曲名“远留”,听来却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肃杀之感。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连我都暗想:听来这曲子平平无奇,也就是名字特别一点儿。如果单是想靠感情把人留下,恐怕不大容易。
正在替兰溪公子担心,忽地听到一声刺耳的声响,琴弦断了。
东霖一怔,抬起头来,满脸不置信的神色:“你竟使这般手段?”
“一语既出,望你留下。”兰溪公子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东霖愣了半晌,忽地把琴推到地上,大笑站起。
“想不到你为阻我前程竟这般不择手段,这挽云琴竟成了束缚我的枷锁。也罢,从此以后,它已不是我的琴,毁了也罢,断了也罢,都与我无关。”他霍然背过身去,宽宽的背影散发出一股冷绝:“从今以后,我东霖此后是生是灭,与你再无半点瓜葛。”竟是拂袖不顾而去。
兰溪公子寂然望着被弃于地的挽云琴,眼帘低垂,谁也无法看清他脸上表情。众人有替他不忿的,都来相劝,也有骂那东霖忘恩负义的。兰溪公子脾气却好,只是一概微笑摇头,间而只加一句“不是那样的。”语气带了几分萧索。
他弯身捡起地上的琴来,抱在怀里,回身便走。
众人见热闹已看完,渐渐散去。我才想起要赶去“掩月”找我大哥,正要离开,忽地眼前人影一晃,兰溪拦在我面前。
“你可会操琴?”他忽然开口问我。
被大众偶像这般近距离凝视,只觉心跳加速,一时难以呼吸,我深深吸了口气,才红着脸摇头。
“可惜。”兰溪摇头,“不然今日便将此琴赠你。”说毕一笑而过。
我还怔怔站在原地。
过了半晌回过神来,这是什么意思哪!人家不要的废品你就拿来敷衍我这救命恩人,真是会糊弄人哪!
抬头想骂他两句,人跟琴都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红尘(上)
给兰溪公子这么一耽搁,到了掩月楼前已是午饭时间,看见不少公子哥儿进入,还是蛮热闹的。
别说当日不知道,就算现在知道了,还是觉得这里更像个高级饭馆。
守在门前的还是那两个保安。我想了想,走过去跟其中一个说:“这位大叔,你手臂上的伤好了没有?”
那个人认出我来,毛都竖了起来,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连忙后退两步,“别生气啊大叔,前日我有眼不识泰山,心直口快,冒犯了大叔,实在是我的不是。今日特地先来给您陪罪。我兄弟俩呢可不是普通人,今天我是特地来找你们老板娘谈一笔生意来着。说实在的,这里百十家店铺,我单单找上你家老板娘合作,便是看在两位大叔忠心耿耿的份上。要知道一个打开门做生意的店铺,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掩月连两位守门的大叔都这般忠直,一定深得顾客的信任了。试想一下,有了两位的保护,在里面吃饭听曲儿是多么的安全陿意呢。就是冲着这点,我今天才会站在这里,如果生意谈成,届时一定少不了两位大叔的好处。”
两个保安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插不上嘴,就连手臂上还缠着圈白布那位脸部表情也柔和了很多。果然是千穿百穿,马屁不穿啊。
连忙笑眯眯的加上一句,“不知小弟有没有幸请大叔们通传一声呢?”
两个保安对望一下,还是被我咬过那位走进楼去了。
我笑眯眯的瞧着剩下的那位:“大叔,您在这陵州城最旺的地头最有人气的店铺工作了这么久,一定是见多识广了。我想请教一个问题,不知行吗?”
那人受宠若惊:“可以。”
“请问你今天有见过我大哥吗?”
那人一怔,正想回答,忽然有人恶狠狠的骂道:“你这闯祸精,上次还没被揍怕吗?今天还来做什么?”正是凶大姐。
我连忙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挺胸道:“哎哟,老板娘,今天我是来找你谈生意的。你这样讲不是要把上门的财神爷给赶跑吗?”
“你?”凶大姐打量我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也敢跟我杏姑谈生意?滚回家去,把毛长全再来吧。”
我不出声,装模作样的看天望地,打量了楼里一番。那天仓促,一进来就被带进厢房去了,现在仔细一看,两道好像括号一般的楼梯分别从大厅两侧搭上二楼,弯弯的两道楼梯组成一个圆月的形状,显得一楼的大堂更空阔,二楼的一个个的包厢花厅更精致。嗯,这里的装修还真有一套。
心里赞叹,嘴里却啧啧有声,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凶大姐杏姑瞪了我好一会儿,不客气的说:“看够了?歇够了?舍得滚了没?”
说真的,当天她诬陷我偷她的银子,还调戏我大哥,真是对她有几分生气。但是后来她却又放了我两人离开,让我看到她身上还是藏着几分恻隐之心,是以今天才敢找上门来。此刻她根本瞧我不起,虽然一点不客气,倒是没有让保安直接拎我走,我在心里又给她加了两分。
好吧,好计谋还是得卖给好人的。
我故意笑得莫测高深,“杏大姐啊,你这掩月楼布置得可真精致,小弟我可是一见就上了心。想来客人们到这么雅致的地方来放松身心是多好的事情啊,不过,这里只接待男客,不是让女客们失去一个找乐的地方吗?”
杏姑一怔,笑了起来:“谁说掩月只接待男客的,只要出得起银子,无论男女均可在此快活。”
呃,忽然想起当天杏姑抓住我大哥的手说的那番话,难道这掩月楼竟是男女通杀的么。我寒了一下,连忙给自己打气: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心怯。
我堆起笑容,开始讲重点:“我的意思是说,掩月楼无论店铺装修还是人员素质都是同行翘楚,但要想保持一流的领先地位,必须迭出奇招。现在掩月楼还只是停留在暂时寻欢作乐的阶段,如果能把服务提升一个层次,上升到能在此寻求到长期的吸引力的话,届时生意才能源源不绝的来啊。”
杏姑一怔:“长期的吸引力?”
“没错,长期的吸引力就是来自于层出不穷的新鲜感。但是单以姑娘为例,培养一位色艺俱全的姑娘不容易,这种招牌货也不可能时时更换,要想保持新鲜感,就得从货源上下功夫。”
杏姑气笑了:“你这小爷,口气真大。一面说培养姑娘不易,一边又让我在货源上下功夫,这不是消遣我吗?”话是这么说,但从她称呼我从“小子”变成“小爷”,就知道她对我讲的东西感兴趣啦。
要打动生意人,最关键的地方就是提醒他有更大的利益在后头。
我笑眯眯的继续说:“这就是我刚才说到的服务的问题。相信掩月楼对男客的服务已经发展到顶峰了,但对女客的服务呢?”
杏姑连忙说:“若是有重要的女客上门,我们会提供专门的包厢,保证客人的秘密绝不泄露。而客人需要陪酒、猜令、听曲甚至陪夜,只要出得起银子,都可以得到满足。这跟男客可以得到的服务基本是一样的。”
想不到妓院竟是实现男女平等最彻底的地方。我一边在心里对自己重复十遍:其实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一边忍住热血沸腾的冲动。
笑眯眯的摇头说:“不对,假如女客得到的服务跟男客一样,那并不叫做顶级的服务。”
杏姑不明白了:“为什么呢?”终于不耻下问了。
我笑得更神秘了:“杏姑你身为女子,应该明白一个女子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
“还不是得到良人的宠爱。”杏姑想了想,脸上闪过一丝惆怅,语气稍带迷茫,“曾经沧海”的情怀乍现。
我点头:“说得不错,杏大姐不愧是风月场中的解语花。可是,要怎样才能得到宠爱,并让这宠爱长盛不衰呢?”
杏姑一怔,呆呆的望着我。
我笑着说:“一个女子要留住别人的心,自然就要不停提升自己的才艺,保持容颜艳丽,同时心性修持的善解人意。这样千娇百媚,风华绝代的女子才不愁没有人爱。”
看到杏姑在点头,我一鼓作气:“据我得知,本朝皇上现正宠爱苗条的菱妃,可见全国上下的妇女即将以苗条为美。我们可以在掩月为女客专门开设美容健身课,教她们打扮,才艺,也可以特殊方法帮助她们变得苗条,体态优美,令到一个个想成为美女,讨得丈夫欢心的平凡女子都能实现她们的梦想。这掩月楼从此成为她们实现梦想的地方,还愁她们不会一个个趋之若鹜吗?”
一席话听得杏姑不住点头,目露崇拜,我哈哈一笑,得意之情溢然于色。“当然最重要的是,当出入掩月楼的女人一个个都变成美女时,那些臭男人还不乖乖的被牵着鼻子走吗?”
杏姑痴痴的看着我,眼神就像看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小年糕。
很久以后,杏姑才告诉我,当时貌不惊人的我,站在掩月楼空阔大厅中更显得又小又脏,但侃侃而谈时浑身竟迸发出一种耀眼的光芒来,宛如一个小小的旋风,令看到的人不由自主被吸引。在当时,阅人无数的杏姑就下了决心,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把我留在掩月。
看见杏姑在发呆,我更得意了,伸出手来在杏姑面前晃了晃,笑道:“怎样?这点子是不是很不错?”
杏姑回过神来,笑道:“是很不错,难得小爷你肯贡献这么好的主意。杏姑谢谢你了。”
等一下,谁说我是免费贡献的。我连忙说:“我说这个出来,是想借助杏姑的场地和资金,跟你合作开班授徒的。”
“哦?”杏姑眼睛一眯:“你想用我的地方,用我的人,还用我的钱,跟我合作?”真是只老狐狸,谈起生意来半分不让。
不过我可不怕她:“那当然了,虽然点子是说与你听了,但缺了我,你可不知怎样用呢。单说那教授姑娘们变得苗条的办法可是我家传秘方,别人绝不会的。你若不想跟我合作,我找别家也是一样。杏姑啊。”我瞟了她一眼,“别小气你家的地方和银子,要知道现今时代什么最珍贵?”拖长声音说出来:“人才哪~!”
杏姑给我笑气了,“好好,你是了不起的人才,跟你合作又有何难。不过你得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谁啊。”我占尽上风,满不在乎的调笑着:“难不成是你家的幕后大老板,新计划需要得到他的同意?还是你家的红牌姑娘,你先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杏姑笑道:“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见完再跟我谈条件不迟。”
杏姑领着我一步步抬阶上楼,二楼正是那一间间紧挨的花厅和包厢。此刻正午,楼下大堂甚是清净,只有三两桌角落的客人,听着姑娘唱小曲在吃着酒菜,但上了几级楼梯,便听到那些莺声燕语,笑诌语浪就从这些紧闭着门的厢房中隐隐传了出来。
楼梯才上了一半,忽地右端一间厢房的门猛的打开,一个人冲了出来,他发髻半散,身上衣服被扯开了半边衣襟,就这么衣冠不整的在廊上跑了两步,房内冲出个锦衣大爷来,将他拦腰抱住,也不管他双腿乱踢,拼命挣扎,竟是半拖半抱的抓回房去。“呯”的一声又把门关个严实。
我眼珠都快要掉下来了,一股热腾腾的东西直涌到喉咙口,深深吸口冷气,教我生生倒吞回肚里。
“想不到掩月楼还做这种逼良为娼的勾当。”我冷冷说,声音气得发抖。
“哎哟,小爷不要乱说,他可是自愿的。这个人为了养活他不成材的弟弟,找上门来,声声哀恳,求我容他在此。若不是看他资质不错,爱弟情深,我才不会收留他。”杏姑在我耳边轻笑:“也不知是哪家私逃出来的公子哥儿,若是教人发现了,我可是得担好大的关系。”
我节节败退,咬牙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一个换一个。”杏姑悠悠说,“以小换大,我还亏了哪。”
我握紧拳头:“你要我替你卖命。”
“不,从命到身子,都是我的。”杏姑得意的笑了起来,“我要你的脑子,还要你的人。”
我断然道:“不可能!”
“你没有机会讨价还价。”杏姑冷笑:“你知道房里的是谁?他是陵州一霸黄天虎,让他折腾过的人,三天都下不了床。嘿,你哥那细皮嫩肉的,只怕刚开苞就给废了。”
别的声响突然全都消失了,单只听到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