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魂夜恸-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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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没想到你仍然存在。”宾布无奈地叹息道,一想到这个被自己埋葬了多年的声音正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复苏过来,宾布不由得感到了强烈的挫折感和莫名的恐惧。
“我当然存在!宾布,不存在的是你!你从未真正存在!”神秘的声音叫道,宾布吃惊地注意到这句话不仅传进了自己的大脑,同时也从自己的嘴里被大声喊出来。
珍妮芙一脸迷惑地看着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具躯壳已经不再属于她所认识的那个宾布。
宾布被取代了。
这具更换了主人的身躯并没有因此凝滞下来,相反的,他开始飞快地动作,几步就把珍妮芙甩在了后面。步伐非常平稳、轻松,但是若仅仅从动作上去判断,你会发现那个人并不是宾布:宾布走路的时候,给人感觉轻飘飘的,而这个人的每一步都恨不得将大地踏出个窟窿;宾布的双手常常是五指张开,放在身侧随着步伐摆动,而这个人则双拳一直紧握,似乎要从手心里面攥出血来;最大的不同——无论宾布的表情是什么,他蓝色的眼瞳内部一直弥漫着淡淡的雾,就像是蓝天上的淡淡白云,捉摸不定,然而现在的这个人,两只红色的眼瞳内完全都是愤怒!
那愤怒后面,也许还有憎恨和诅咒在徘徊,游猎,伴随它们的是残忍、嗜血以及无法压制的杀戮之心,这让人恐惧得窒息的一切混合起来,竟成了冷漠与蔑视!
……一切都已经不重要……
是的,这个人步履沉稳地向前,再向前,珍妮芙在他的带领下也开始行进,并没有因为宾布的动作与以往截然不同而感到过分惊奇,也许她认为这只不过是宾布的又一个鬼把戏,戏弄人的玩意儿。
难熬的一段沉默,终于,珍妮芙感到了空气的流动。
“风!好啊,我们找到出口了!”珍妮芙怀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呼吸着通往自由的空气,起劲儿地冲宾布的后脊梁重重拍了一下。
脚步立刻停下,宾布,或者说宾布的身体,缓缓地回过头,他的眼神可怕得足以让任何猛兽退缩。珍妮芙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呆了一呆,那一瞬间她竟然想逃回到地牢深处,但她终于还是说服了自己,让自己相信宾布只是在吓唬人,只要一会儿,当宾布从被戏弄对象的惊恐表情上获得满足后,他就一定会捂住肚子大笑。宾布那张脸只要笑出来,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感到害怕。
假如那张脸永远不再微笑呢?
但笑容还是出人意料地早早出现在宾布脸上,然而这却绝非珍妮芙所期望的笑。
那轻蔑上挑的嘴角似乎在向世人宣告:如果你们能够保住性命,那也是由于我的恩赐,只要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将你们全部毁掉!
“不要这样,宾布,我们快到出口了,别再开玩笑,我们就要出去了!”珍妮芙向前小跑了一段,不只是为了催促宾布,也是不想再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和那双可怕的眼睛对视。
“是啊,我们快出去了,他却进来了……”
被取代的宾布无可奈何地想到,他以为这会是自己的最后一个想法,他就要这样睡下去,睡下去,永远不再醒来,陷入永无止境的甜美睡眠之中,回到被创造之前。
“也许他说的对,我累了……”
然而当踏出地牢,看到夜空之上闪耀着的群星,重回光明的怀抱之后,宾布发现身体又是自己的了,那个可怕入侵者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样。
但是宾布心里清楚:“他”复活了。
“迷路了,迷路了,迷路了!”现在的宾布不停地抱怨道,他在漆黑的甬道里挥舞着拳头。
“还没那么糟糕。”拿慕鲁打断宾布的牢骚,并且把他往自己跟前叫了叫,问:“你能不能大声喊一嗓子?”
“干什么?”宾布不解其意,纳闷地眨了眨眼睛。
“别问为什么,我叫你喊你就喊,随便喊一句什么话都行,总之要大声地喊,别像没吃饭一样。要不是因为我在上头被夜风吹坏了嗓子,这活儿我就自己干了。”说完,拿慕鲁摆摆手,催促宾布快一点,虽然在一片漆黑中大家什么都看不到。
“我确实没吃饭嘛。”宾布小声嘟囔着,然后往肺内吸了一大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一句“我——是——天——才!”
地牢深处传来阵阵回声:“我——是——天——才!我——是——天——才!我——是——天——才!”
“原来有回声啊!”宾布揉揉脸,后悔道:“早知道这样我就喊‘你是天才’了,那样的话,我恭维一句,就可以听别人恭维我三句。哪像现在这样,我只自夸了一句,对面那个恬不知耻的家伙竟然自夸了三句。”
拿慕鲁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觉得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摆脱宾布的疯话了。即使如此,他仍能在回声传来的时候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听,尽管回声的内容让他皱了好几次眉头。
经过短时间的判断,拿慕鲁伸手向前方一指,说:“走这边!”随后他想起来四周一片黑暗,宾布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动作,于是他向前跨出一步,咽下一口唾沫湿润嗓子后小声说道:“跟我来。”
“遵命,头儿!”宾布欢快地答应,紧随着拿慕鲁的脚步。他又想起了初次与拿慕鲁见面时的情景,不知为什么,从那一面开始,宾布就非常希望能在拿慕鲁手下为他做点什么。这一声“头儿”,虽然喊出的时候用的不是非常尊敬的口气,却完全是真心实意的。或者,这世界上有些人能让你完全不计报酬地甘心为他工作,即使他老迈、虚弱,行将就木,而你对他的尊敬却与日俱增,也许能形容这种感觉的,就只有兄长和父亲。
“你能通过回声来判断哪条是死路,哪条是活路吗?”宾布并不是能够完全理解个中的奥妙,他用手指戳戳拿慕鲁的后背,提出一个疑问:“你经常用这种方法吗?如果敌人听到……”
可是宾布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从他们的右侧就袭来了一道劲风,危险来临了!宾布一边在口中咒骂着“大乌鸦……”,一边侧身护住拿慕鲁,喝道:“不管你是谁,立即退后,否则——”
“咚!”来人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宾布的小腹上,借势把宾布从肩头扛过头顶,让他重重地摔了仰面朝天。宾布突然觉得对方的攻击手段似曾相识,就好像阿洛尔当日在伐木小屋前对自己的使用过的那样。
“该死!凡是从拉何尔出来的家伙都会这一套吗?”宾布来不及多想,就听到拿慕鲁挣扎了几下就被对方制伏了,可见这个敌人一拳打倒宾布并非偶然。
“可怜的拿慕鲁,如果五圣兽在他身边,凭谁也别想靠近他。”宾布这样想着,准备从地上跃起来,这时偷袭者已经胁持着拿慕鲁跑出一段距离了。拿慕鲁奋力反抗,试图把自己的手指放到嘴边儿,[ 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Com]好吹出口哨召唤铁苍鹰托盖尔,但是立即就有一块冰冷的金属贴在了他的咽喉上——显然对方并不希望见到一只二十尺宽的大鸟出现在自己身后。
制伏拿慕鲁后,偷袭者便开始在甬道里狂奔,而宾布则穷追不舍。有好几次宾布差一点追上,但是都被对方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四周黑暗的掩护拐入了岔道,让宾布浪费了许多时间。宾布也想过使用魔法,但是对方正背对着自己,[太阳闪光]应该完全起不到作用,使用[风镰]的话又有可能误伤拿慕鲁。
宾布恼恨地盯着一团漆黑中的敌人,不知道他要把拿慕带到哪里去。突然,对方又一个急转弯拐入了岔道,宾布连忙跟了进去,可是敌人的脚步声忽然完全消失了。
慢慢的,宾布摸到了前方关闭的铁门,铁门并不是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两扇门板之间的缝隙说明刚刚有人通过这里。宾布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闪身进去。
大门后面是一段通向低处的阶梯,然后又是一扇门,又是一段阶梯,最后出现在宾布眼前的是一道工艺讲究、白银装饰的大铜门。
宾布在这层大门的后面找到了拿慕鲁。
偷袭者不见了,拿慕鲁一个人站在这间屋子中央,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墙,似乎被什么东西深深吸引。
“没受伤吗,头儿?袭击我们的人呢?”
“嘘——”拿慕鲁摇摇头示意宾布噤声,他的两只手分别指着面前和脚下,提醒宾布他们正处于何种生物的包围之中。
蛇、癞蛤蟆、老鼠和蝙蝠!满屋子都是!土灰色的吸血蝙蝠晕头转向地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乱撞,飞行的轨迹滑稽而混乱,就像是刚刚吸了一个醉鬼的血,有好几只蝙蝠甚至撞在了拿慕鲁和宾布的身上。数不清的蛇盘住他们的腿,但并不袭击他们,好像忘记了自己拥有致命的毒牙。不仅如此,这些没有脚的爬虫竟然可以同老鼠和癞蛤蟆和睦相处。从宾布的位置看去,这支壮观的队伍正锲而不舍地向前爬行,跳跃,只见地上拥挤不堪,你踩我踏,像是老鼠坐到癞蛤蟆背上,而癞蛤蟆同时又坐到毒蛇背上这样的事件时有发生,不由得让宾布想起一个词儿“扶老携幼”。
这些恶心的爬虫类似乎对前方的墙特别感兴趣。
那堵可怜的墙被成百上千只蝙蝠所覆盖,另外还有成堆成串儿的老鼠和癞蛤蟆拜倒在它的脚下,蛇类扭动着腰肢,不断地用那三角形的头向墙壁上猛击,旁边因此而死的同类尸体并不能改变它们的决心。
“呱呱”,“嘶嘶”,“吱吱”,发狂的爬虫用各自的音色装饰着这个混乱不堪的场面。
它们疯了!
在费了好大力气来适应屋内的污浊空气之后,拿慕鲁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一番面前的“蝙蝠墙”,得出一个结论:“那面墙的中间有一道门。”
宾布顺着拿慕鲁的指引去看,发现确实有一扇小门镶嵌在石壁中央,只不过它早已被蝙蝠们用皮翅和粪便掩埋起来了。
“它们想到门的那一边去吗?”宾布问。
“我想是这样。”拿慕鲁回答,然后皱着眉头抽出脚,在蛇鼠成群的地面上向前迈了一步,并且祈祷自己的下一步不要像这次一样踩到这么多的癞蛤蟆。
“我要试着把门打开。”拿慕鲁的胡子微微上翘,冒险家的血液又开始在他的体内燃烧。
“你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吗,头儿?”宾布可不想知道让这些动物疯狂的原因是什么,他咧咧嘴反对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冒险打开这道门可不是我现在的想法,说不定会有一个浑身长满鳞片的大家伙冲出来呢!再说我也不认为你会和这些老鼠癞蛤蟆有着相同的爱好,是不是?”
“我是认真的,宾布。也许那个把我胁持到这里来的人想告诉我们什么。”拿慕鲁把一条缠在自己假腿上的红蝮蛇小心地取下,又向对面的门走近了一步,这时他当真有点希望自己的另一只脚也是假的。“说真的,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这些烂东西滚开?它们害得我动作僵硬,尤其是癞蛤蟆,我想我对它那一身疙瘩过敏。”
“好吧好吧,”宾布叹了一口气,“如果你坚持要这么干的话……”
说完这句话,宾布立刻对自己一口答应拿慕鲁的要求感到奇怪,因为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却将前面那句话脱口而出,而且语气中显得把握十足。
“是谁答应了拿慕鲁?”宾布吃惊地问自己。
宾布的身体用行动来回答他的疑问。
宾布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湿了自己的食指尖,抬起手臂指向天花板。
“我命令你,莫那尼——”
“莫那尼?那不是闪电蛇的名字吗?”拿慕鲁吃惊地把目光投向已经进入忘我状态的宾布,他从不知道宾布能够召唤五圣兽中的闪电蛇莫那尼,至少宾布从未跟他提起。
这不能怪宾布,因为宾布早已忘却了这种力量。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从宾布指尖内射出一道桔黄色的闪电,这道闪电急速地向四外扩张,射出无数锋利的剑,这些闪电的刀刃立刻将屋内的所有生物致之于死地,只有拿慕鲁和宾布免于被烧焦的命运。
原来倒挂在天花板上的蝙蝠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砸在拿慕鲁和宾布头上,大嘴巴的歌唱家再也不能合拢自己的嘴巴,舌头分叉的掠食者像一根麻绳一样瘫软在地,连大陆上最不容易灭绝的生命也陷入了死之沉眠。
这就是闪电蛇莫那尼在途经的空间印下的足迹。
拿慕鲁虽然和全部五圣兽都签有契约,但唯独没有召唤过闪电蛇莫那尼,除了认为莫那尼的力量过于霸道,难以操纵之外,还因为召唤莫那尼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即使是其它的四圣兽,现在的拿慕鲁也不是全部有把握召唤出来,毕竟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冒险家)。
“你居然可以……”拿慕鲁的这句话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接下来拿慕鲁会有好长时间记不起宾布召唤莫那尼这件事,因为他的眼睛现在只能看见面前那道已经显现出来的门,即使那上面残留着的蝙蝠粪便和血迹已经让人无法分辨其本来的颜色,拿慕鲁仍然觉得那道门是一个诱人的目标。
对于探宝者来说,最兴奋的一刻莫过于发现了一道试图阻止人们了解其身后秘密的门,而自己将要打开它的时候。拿慕鲁一直认为这道门本身比其后的秘密还要让人着迷。如果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神秘的门,那么无论如何拿慕鲁都要去试着打开它,除非他事先知道门后站的是自己健康强壮的夫人。
这道门可能上了锁,也许还有机关,但是拿慕鲁不在乎,如果要在大陆上举办一次开锁比赛的话,相信即使是巴马丁的盗贼工会也要甘拜下风——谁也没有像拿慕鲁那样开过如此多的不同时代的锁。
但是这道门却没有锁,拿慕鲁只是轻轻一推,它便开了。
刺人肌肤的寒气涌了出来,倒是和远古的墓穴有些相似,寒雾刚刚散尽,拿慕鲁便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没有发现此时宾布赤红色的眼瞳渐渐熄灭,恢复成浅蓝的颜色。
宾布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没有马上跟随拿慕鲁进入那道神秘的门。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走入那道门。
现在宾布可以清楚地感知那扇打开了一半的门正在向外界释放着什么,贪婪、欺诈、怯懦、嫉妒、懒惰、无度、傲慢,人类的七个死敌在门后激烈地交战,能够挑起它们之间的争斗,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