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还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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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错愕地抚颊立在原地。
脸上的感觉,像蝶吻,虽然很浅很浅,但留有烫意,她身上残留的香气,也还萦绕在他的鼻梢。晴空看著小跑步远去的她,发现不知是在何时起,他开始注意她身上那散发出来若有似无的浅淡香气,并进而爱上了那种似芙蓉的清香,而她方才娇俏的模样,也像一朵在水中盛开的芙蓉。
“那个……大师?”在晴空发呆地抚著脸颊时,看完好戏的小贩忍不住举手发问。
“嗯?”他还没从震惊中回神。
“那位姑娘与你是什么关系?”这家伙……不是佛界来的吗?怎么他和她……
什么关系?
晴空怔愣了许久,向来清晰的思绪,继那吻之後转瞬间又变得混沌,就在小贩以为他会沉默到天荒地老时,他自口中吐出一个连他也不太信服的答案。
“……朋友。”宿鸟与藏冬皆是他的朋友,女性的朋友他也有几个,可为何一旦把这词套到晚照身上,他就觉得自己言不由衷?他向来是不撒谎的,他怎么会有种自己在骗自己的感觉?
小贩紧接著追问:“一个很喜欢你的朋友?”
“喜欢?”他的眉心更是因此深深紧蹙。
“不然还会是什么?”小贩理所当然的回瞪著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他。
晚照喜欢他?这就是喜欢?
晴空迟疑地问:“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不懂?”小贩开始大惊小怪。
“不太懂。”他很老实。
小贩感慨地拍拍他的肩头为他开悟。
“所谓的喜欢呢,就是只和爱差一点点的感觉。”这也难怪,佛界的人嘛,不明白也是应该的。
“差一点点?”晴空想不通地皱著眉,“那么,若再多一些呢?”
“那就是爱啦!”小贩心情愉快地向他解释完後,猛然收起了笑容,小心地再问:“我想……你应该也不懂什么是爱吧?”
偏偏晴空却在这时向他点头。
“我懂。”自雷颐与弯月,还有梅妖与镜妖的身上,他大抵知晓了关於爱的某部分,更明白爱能让人做出什么傻事。
“怪了,简单的不懂,困难的却懂?”小贩频搔著发,“真不知该说你是天分高还是天资不足……”
晴空蓦然瞠大了眼,在那瞬间,某个久远的记忆忽地闪过他的脑海,印象中,藏冬似乎曾以受不了的口气对他说过类似的话,而且藏冬还说……
他兀自喃喃,“曾有神对我说过,我很蠢。”
“……”小贩微张著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多谢。”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般,晴空自顾自地道完谢後,转身跟上跑远的晚照。
“……”谢他什么?小贩还呆在原地。
捧著新衣走在市集里的晚照,脚步轻盈得像只快乐的鸟儿,晴空跟在她身後近处,愣愣地看著飘扬在她背後的发丝,当晚照回首看他是否仍跟在身後时,他见著了她漾在脸上的笑,那甜甜的笑靥,似盛载了满满的快乐。
在苦难过後,得来不易的快乐,此时看来格外像种小小的幸福。
他忆起她曾说过,她不记得半件幸福的事。
微笑轻轻跃上他的唇角,他首次发觉,能让他人觉得幸福的感觉,令他感到很愉快,打从心底的,为她同感快乐。或许是因为这种感觉太少发生在他的身上过,因此他追随著晚照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他定望著她,想再将她雀跃的模样留在他的眼里久一点,想再将她微绯著脸亲吻他的模样记牢一些。
他想将快乐留给受过太多苦的她,更想留住此时这份深烙在他心头微热的感觉。
潜进晴空宅子里的无酒,此时正倚坐在禅堂的门畔,笑看著地上那盏名唤为乐的灯,在他期待的目光下熄灭。
第五章
因接受日照过多,晚照的身子愈来愈衰弱,不放心她状况的晴空,虽然感觉自己就快抵达他要找的地方,但他还是先缓下行程,在山里租了间民宅让她暂歇,不必再跟著他在白日东奔西跑。
独自无聊地又在榻上躺了一日的晚照,在晴空终於返回租宅,并告诉她一个消息後,她当下一反病弱的模样,兴奋地张大了两眸。
“你找到了?”她待不住的模样,看得晴空直皱眉。
“嗯。”晴空淡淡地应著,在她兴奋得想起身时一掌将她按回原处。
她马上就想下榻,“在哪?我也要去看。”她早想看看那棵会托梦的树长啥模样了。
他再动手将待不住的她给压回杨上,“目前你还受不了人间过多的阳气,再多歇个几日,到时你要上山下海都行。”
她遗憾地问:“那树呢?”
“我自个儿去看。待我回来,我再告诉你上头写了些什么。”他将薄被拉盖至她的肩上,“别再东想西想了,为了你的身子著想,快睡,再不安分点,我会把你敲昏助周公一臂之力。”
她嘟著小嘴,“霸道的臭和尚……”
他失声轻笑,“你也不遑多让啊。”死赖在他身上、强迫他照著她的喜好做任何事……她的恶行恶状他是说也说不完,夜里的她简直就是个跋扈女王。
“果然不出所料。”
带著讥嘲的男音,在下一刻自门畔传来,晴空侧过脸,静看著又一个数千年没见的同僚,正以鄙视的眸光瞪著他俩。
“别动。”他转身对看情况不妙缩躲至他身後的晚照交代,而後对来者打起招呼,“来鸿,别来无恙?”
“比你好多了。”来鸿的一双利目始终没有离开过晚照。
“宿鸟没来?”晴空很好奇这回来的怎么会是他。
来鸿冷冷地打量著他,“上头怕他一人办事不力,因此再派我来。”听说宿鸟只遭晴空威胁了一句就打退堂鼓,哼,就算晴空是圣徒又如何?宿鸟最大的毛病就是将友情看得太重。
既已打完招呼,也客套过了,晴空当下换过一张脸,对他微扬起下颔,那神圣高不可攀的模样,令来鸿反感地怒敛著眉。
“你想做什么?”佛界三大护法,宿鸟、来鸿、鸣虫,先後来了两个,他究竟是做了什么让佛界这么不满?
来鸿一手指向晚照,“把她交给我。”
晴空并未照他所言而行,相反的,他转身向缩躲在他身後的晚照交代。
“你待在里头千万别动。”
“好。”晚照边点头边看他十指飞快地结印,在她四周筑起一道类似白光的薄雾将她整个人笼住。
来鸿不满地看他设下护她的结界。
“你又想护她?”
“又?”晴空挑高了眉,两眼睨向这个也知内情的同僚。
发觉自己失言的来鸿连忙住口,不再多透露一分。
“你来了也好。”晴空一手扳著颈子,慢条斯理地起身走向他,“告诉我,当年佛界究竟对我和她做了什么?”
来鸿没有回答,只是一迳地看著晚照腕间那串晴空曾佩挂过的佛珠,晴空飞快地捕捉到他的眼神,发现了他在注视著什么後,才想开口再问,就见来鸿将自己手上的佛珠一绕,紧紧握在掌心之中。
“我不想动手。”只想讨个答案的晴空,实在没兴趣对付自家同僚。
“那就把人交出来。”来鸿不肯让步。“鬼后还等著她回去。”
“到外头去,我不想毁了宅子。”眼看是非开打不可了,为了这座宅子的屋主著想,晴空本著善心,并不想让这间宅子因他的私怨而遭波及。
来鸿哪管那么多,“犯不著!”
一记佛印在来鸿话语未竟之前已朝晴空袭来,晴空将衣袖一掀,扬袖奉还回去的同时,飞快地上前以一掌将来鸿给逼出屋外。
晴空压根就没将他看在眼里,“我记得在佛界时我曾告诉过你,三大护法不是我的对手。”
“你这话会在今夜改写!”来鸿两掌朝地一震,地面顿时掀起了一阵狂风,将他的衣袖吹得不住飞动之时,他将狂风收至掌心里合握成一团风球,再用力往前击出。
文风未动的晴空,只是抬起一掌接下他送来的风球,并将它握碎在掌心之中。
不死心的来鸿双手另结佛印,但这时晴空却伸出一手,自掌心中释放出一朵如莲的火焰。
“浮屠之火……”夜色中格外艳丽灿烂的火丛,令来鸿止住欲上前的步伐。
跳动的火焰忽然似有了生命般,自晴空的掌心落下,在地面上燃烧成一条蜿蜒的火龙後,如条找著了猎物的蛇般迅速将来鸿团团包围并缩紧了火圈。
“当年佛界做了什么事?”晴空冷著声,再给他最後一次机会。
一道黄色的身影却在这时介入火中,闯进火圈中的宿鸟不顾佛火的威胁,扯著来鸿的臂膀硬是将他给拉离火圈,并迅速就地遁逃。
啧,被他们给跑了。
差点又开杀戒的晴空,其实并不介意是否杀了或伤了同僚,他在意的是,快到手的答案又与他擦肩而过。带著些微的遗憾,他灭去了地上之火,转身踱回宅里。
坐在结界中将外头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却什么都听不见的晚照,在晴空一解开结界之後,紧张地拉住他那只曾盛著火焰的手。
“会不会烫?”她边抚著他的掌心边问:“烧伤了吗?”
晴空顿了顿,有些错愕地对她眨著眼。
会不会……烫?从没有人问过他这回事。
“回话呀,你是烧呆了吗?”见他一脸呆相,晚照忙不迭地以手探著他的额。
当晚照开始用不规矩的两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为他检查伤势时,豆腐快被她吃光的晴空总算回神。
“晚照。”他压住她的小手,清了清嗓子,“我没事。”
“真的?”她还是不太相信一个能够从手中放烟火的人,能够毫发无伤。
他的表情有点尴尬,“我肯定。”
“那好。”确定之後,晚照大剌剌地以两手擦著腰,“方才那个找麻烦的和尚是谁?”又一个莫名其妙想找她的和尚,也一样对她不怀好意,她是上辈子把天底下的和尚全都得罪光了不成?
“他是我在佛界时的同僚。”晴空含混地一语带过,坐在她的身旁握著她的两肩哄她躺下,“没事了,时候不早了,歇著吧。”
在看过方才的阵丈之後要她睡,他知不知道这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
晚照不满地盯著他的眼,可在一接触到他又温和如故的脸庞後,她满腹的不解和气焰,全在他令人陶醉的目光下消失无踪。
她没好气地扁扁嘴,自动自发地拉来他的一手将它握住,按他的意思准备入睡。
看著她不知在何时已培养出来的入睡习惯,晴空有些莞尔。他发现,每晚临睡前,她若是不握著他的手,她不是会作噩梦,就是会睡到一半猛然清醒紧张地看著四下,像是怕什么人会来带走她似的。
在他温柔的目光凝视下,晚照仔细地看著他出众的容貌,半晌,她扬手拉住他的衣襟,在他犹不解时,拉低了他的身子,将芳唇印上他的。
在双唇相触的瞬间,晴空只觉得她的吻好熟悉,他模糊地吻著,想从这个令他感到怀念的吻里找出个所以然,但就在他快想起什么时,她却霍然分开彼此。
“你不逃吗?”她凝睇著他问。
“我需要逃吗?”他扬起剑眉,盯审著方才亲吻过他的红唇。
“你忘了你是佛界来的?”虽然不是他主动的,但他也没有推拒,这算不算是破戒?
晴空下以为意地耸著肩,“这一世我只是人。”
“不当和尚了?”她勾著他的衣襟,再将他拉低一些,美丽的眼眸刻意对他眨了眨。
“我本就不是。”他轻叹,“还有,谁说转世来人间,就一定得当和尚的?”怎么人人都将他当成和尚?他只是生性淡泊,加上根深柢固的佛性,所以通常只是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待友情、爱情等每一种感情,因此在感情方面,他的感受较他人来得浅,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特别排斥过。
“你穿和尚的衣裳。”晚照皱眉地想起他家那堆类似袈裟的衣裳,并在心里想著,要不是她事先替他做了新衣,否则这回出门,他定又是一身酷似出家人的打扮。
他无奈地澄清,“我只是不爱花稍。”他哪有穿和尚的衣裳,不过是素了点和单调了些好不好?她白天不也穿得跟他半斤八两?
“你卖豆腐。”她再举一例。
“我总得吃饭啊,况且我也只有这一技之长。”难道说佛力高强的人就可以不吃东西?他又不像那些光喝露水就可过活的神仙。
“你不近女色。”她略过茹素这一项,再指向他最容易让人误会的一点。
他低首看了看彼此的距离,好笑地向她请教。
“现在还不够近?”他不跟她算她每夜都站在他身上就很好了。
“若是……”晚照眼眸不自在地流转,“若是别的女人也对你这么做,你会不会也照单全收?”
晴空将她的话放在心头辗转了一会,有些明白她在意指什么。
“不会的。”他弯身凑近她的耳畔,故意说得很含蓄,“你已经是特例了。”
听懂了他在说什么後,心花怒放的晚照红著脸蛋,习惯性地将手滑进他的掌心之中,在将他握紧之後,侧著身偎靠著他的手闭眼入睡。
瞧著她心满意足的模样,晴空不自觉地漾著笑,当他发觉自己脸上的笑容之後,他先是愣了愣,而後在心中更加确定了这是何种心情,在体悟到他从未经历过的这份感情或是感觉後,他不再紧张,反而心情平静地接受了这些。
喜欢的心情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喜欢眼前这幅静谧幸福的画面,也喜欢她总是偎著他入睡的样子,这让他觉得他是她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她心中,他占有一席之地。这种占有的感觉是他从不曾有过的,而这感觉,很好。
卖衣小贩说过的话,在他以指轻抚著她的发时钻进他的心里,他忍不住再将晚照的睡容看得更清楚些,很想知道,在她这双合上的眼睫下,是否真的藏了小贩说过的那份喜欢之情。
他喜欢她的喜欢他,并且想贴心收藏这份感觉。
在晴空的宅中,名唤为喜的灯,在月光照进禅堂里时,黯然熄灭。
全然不知情的晴空,坐在榻旁贪恋地看了晚照的睡容许久後,起身在房里房外布下结界,避免佛界的同僚再来骚扰,而後他转身走入密林里,朝天上圆月沉落的方向前进,独自去找那棵烦了他很久的梧桐树。
为了能够早去早回,难得施展功夫的晴空以轻功在林间不断飞跃,直至来到了座小山头时他才停下脚步,在一地银华间看到了那棵树龄久远、高大布满黄叶的梧桐树。
踩著一地的落叶,他静静地走王树前,发现这棵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