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妖镜-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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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堵得哑口无言的碧落,不自在的僵着脸,半晌,想逃避这个话题的她,忙转过身不愿去看无音那双将她与黄泉之间看得透彻,了然一切的明眸。
“你在做什么?”叶行远两手环着胸,看她在下一刻即忙碌地在屋里走来走去。
忙着打包的碧落边应边收拾家当。
“准备搬家。”既然他们都能找到她,代表那个小冤家也定能找到她,还是先躲为妙。
叶行远缓缓泼了她一盆冷水,“狐王说,你再躲着黄泉不回妖界与他成亲的话,狐王就要将人间所有的铜镜都要砸碎,让你无镜可居。”
听了气得七窍生烟的碧落,用力摔下手中收拾的东西。
天底下哪有妖这样强迫人家接受感激的啊?她不要狐王感谢她不行吗?她根本就不兴饮水思源那套,她爱的是大恩不言谢这款的不可以吗?
“我看,不如你就好好同黄泉谈谈吧。”在她生着闷气时,无音一手撑着下领指引她一条明路。
碧落干干地笑了笑,“要是那小子能谈的话,我还需要躲他十年吗?”她之所以长年来都有头疼这毛病,全都拜那个自小就矢志不移要娶她为妻的黄泉所赐!
“只怕你躲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随手翻起一面铜镜的叶行远,在看了镜中人之后,好笑地勾扬着唇角。
回头看向那只心思纤细的花妖一会后,碧落不肖地睨他一眼,“我才不像你那般滥情。”
叶行远不疾不徐地拿起桌上的铜镜,并将那面泛着黄泉身影的铜镜转向她。
“是啊,你只是多情而已。”明着躲着黄泉,暗着却利用铜镜观看黄泉的一举一动,看来她的心里可不只是有鬼而已。
惊觉他手中所拿是何镜的碧落,动作快速地将铜镜抢过藏在怀里,而叶行远与无音,皆不作声地看着她此时无银三百两的举动。
“那个……”她讷讷地,“我只是……”
“担心他而已?”无音好心地替她好了个借口。
“其实我回看他也不过是……”小脸渐渐泛上绯色的碧落,辞穷地频转着十指。
叶行远索性也下水作陪,“习惯成自然,加上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就打发一下时间?”
“对,差不多就像你们说的那样。”反正都被他们看见了,她干脆就照他们给的后路大剌剌地点头。
“你的脸皮愈来愈厚了。”很想替黄泉掬一把同情泪的叶行远,不敢苟同地摇首。
“我记得一曾对我说过,撒谎是种欺人欺己的恶习。”无音拍拍她的肩头,实在不懂事事精明的她,为何在自己的事上头就硬要装傻扮糊涂?
遭两人合攻的碧落,抿着小嘴不置一词。
“好了,既然话已带到,咋们也该回去了。”留给她一个台阶下的无音,赶在碧落翻脸之前挽着叶行远的手臂朝门外走。
叶行远不满地绕高了剑眉,“你就这样放她一马?”也不想想黄泉因那只妖镜吃了多少苦头,她居然还同情那个害黄泉一等就是十年的女人?
“这样就够了。”了解碧落的她微笑地摇首,“相信我,自讨苦吃的她也不好受的。”
一颗心被他们打乱的碧落,在他们走后,自怀中取出那面她用来观看黄泉的铜镜,站在窗畔的她,就着外头洒落的日光,微眯着水眸,一如以往地看着镜中可望而不可及的黄泉,并习惯性地以指轻轻走过镜中人的脸庞。
在发现自己又在做什么后,急急收回手的碧落,反手将铜镜搁盖在窗畔的小桌上,心烦意乱地在屋内踱来踱去,但最终,敌不过内心煎熬的她,还是踱回镜前,拿起铜镜,依恋地看着镜中那个在外头四处寻她的黄泉。
她还记得他在十七岁那年习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她贴心收藏的字字句句。
碧落……
我喜欢你。
请你记得,我喜欢你。
这么多年来,那些沉淀在她心头的话语,从不曾遭时光的销蚀,即使离开了再远,它们依然安静地等在原地待她回首顾看,每当她在夜深人静时,温习起黄泉那份年少时的心情,那些宛如魔咒般的字句,便会索绕在她的耳边不肯放她入眠,说这些话的黄泉怎会知道,他的一席话,便是她多年来的思念。
低首将妥善收藏的纸张自怀中取出,就着铜镜反射的日光,碧落摊开那张黄泉亲手为她写下的誓言。
上穷碧落下黄泉。
带着点不舍的心情,修剪得圆润的指尖,小心地滑过纸张上苍劲有力的字迹,那夜黄泉恋慕的眼神,也随着指尖下的墨迹,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他都已经二十七岁了……
“骗子。”就算他不会放弃,就算他再有心寻她那有如何?他根本就不可能陪她那么久。
一颗泪珠滴落在泛黄的纸张上,缓缓地,模糊了黄泉的字迹。
在人间待了那么多年,他记得其他众生曾对妖类下了个结语。
妖类生性爱私爱己,对他物绝少有爱,更遑论是情,此外,妖类还有一特色,即使与婶魔等他界众生一般,皆拥有永恒的生命与不变的青春,虽说妖界并无限制妖与人来往,但妖与人相恋,却常因天性与永恒这两点而很少有好结果。
这个说法或许对妖类都很适用,只除了眼前的这对夫妇例外。
照例返家的黄泉,微侧着身子倚在廊柱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对打他七岁起就忘了曾生过他的双亲,此刻正在王宫宫殿上,当着一票妖类的面,上演着众妖皆已看腻的卿卿我我戏码。
也许是在殿上站了太久所致,也可能是眼前肉麻的画面太令人麻木,黄泉忍不住再打了个呵欠,转首看去,殿上点着头打盹或是倚在柱旁梦周公的妖类也阵亡了不少,可那对位在上头的夫妇,眼里依然只有对方没有他人。
眼睁睁的看着家丑继续外扬,只能摇头叹息的黄泉,不只一次地在心底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那对夫妇所生的儿子。
撇去他们永远都处于热恋期的感情不看,瞧瞧他那个徐娘半老的娘,和那个依旧年轻潇洒的爹,这一人一妖不会觉得他们这种组合有些古怪,可全妖界都觉得怪极了。
他若没记错的话,好象打从他家娘亲嫁进妖界起,妖界中的众妖就爱拿他们夫妻的身份与寿命作文章,只盼这对极为不搭调的夫妻早早离开,关于这点,他那个爱妻至上的顽固老爹摆明了无所谓,而他家娘亲也不会因他爹而想要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套句他爹的话,一旦等你娘百年了,经过转世投胎后,他们又可以重新体验一次爱情,据宫里的妖说,他们正计划要玩十次轮回之恋。
他一定不是他们生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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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差点睡着的黄泉,在还是没法与龙沼说上话后,脚跟一绕步出了殿外,打算等着里头那对夫妇有空接见他时再去见驾。
带着花香味的风儿穿绕过殿廊,他扬首看向殿外,眼前的景色依旧没变半分,永远都是这般春意盎然,不见风雨,不晓四季,就如同那些永不会改变的妖类一般,即使再过百年千年,也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
“黄泉。“
他回过头,冷眼瞧着身后那个永远都穿着一身绿意的柳妖。
“见过你父王了吗?”款摆而来的扶风,软嫩的声调宛如轻拂过湖面的柳丝。
“可以这么说。”愈看愈是皱眉的黄泉,不耐地看着她摇晃个不停的身子,“你一定要这样摇来摇去吗?”为什么每回见到她,她都是这副德性?
她也很无奈,“没法子呀,风一吹我就忍不住想摇。”
看了二十多年妖类的常态、人类眼中的异态后,黄泉有丝头痛地抚着额。
因她是只柳妖,所以无时无刻见着她,就定会见到她迎风摇曳?那花王牡丹总爱穿得一身色彩鲜艳就是属本性?杜鹃动不动就要咳两滴血则算是应景?而一整年只开一次花、且在天明前就凋谢的昙花,一年到头昏睡不醒也属常态是不是?他受够妖界这些古古怪怪的妖了!
他不喜欢妖界之妖的原因就在这,无论大妖小妖全都外貌美得令人不敢逼视外,还一个比一个爱美、一个比一个无趣,就像柳妖,拥有五百年道行,而在这五百年来她最爱做的事,就是站在湖畔顾影自怜。
摇着摇着摇到他面前的扶风,笑吟吟地问:“找着碧落了吗?”
“还没。”懒得理她的黄泉,说完了转身就想走。
扶风心急的声音追在他的身后,“你若找着碧落,劳烦你转告她叫她速回妖界!”
他停下脚步,“为何?“怎么在回来妖界后,所遇上的每只妖都急着叫他找碧落回来?
“赛仙会就要展开了,她这个前任得主不能不到场。”一脸跃跃欲试的天性吗?都比了几届了,他们怎么还是学不乖的又要邀请碧落参赛?
“对,你可千万别望了喔。”她才不信他们这些以姿容出名的花妖、树妖/会连续三届都败给一只小妖镜,这回他们树妖发誓定要夺回妖界最美之妖的头衔。
很想翻白眼的黄泉,低声在嘴边咕哝,“就算再比十回,你们也不会是赢家……”
“黄泉。”无声走至他身后的叶行远,在他回过头时开口轻唤。
猛然深吸了口气,与他眼对眼、鼻对鼻相视的黄泉,在片刻过后,丝毫不掩唾弃地往后退了一步。
“真恶心。”有来一个花花草草的妖类,分明就是个男人,偏偏长了张俊美过头到已经可说是国色天香的脸蛋,害他看了就一阵冷颤上身。
“真是失礼……”被迁怒得莫名其妙的叶行远,不悦地瞪向脸上写满了鄙视的他,“你的拒美心结要到何时才能解开?”天生长得美又不是他的错,这小子干啥每回一见到妖类就唾弃一次?全妖界上上下下,只要是长地稍微好看一点的就得接受他这等恶意歧视!
他一点也没有反省之心,“这辈子恐怕都解不开了。”
“碧落就不恶心?眉心隐隐抽动的叶行远不平地问。
他回答得很干脆,“她不一样。“这些妖怎么可和未来的自家老婆相比?
“你有偏见。“
“我的确是。“心情恶劣的黄泉,一手指向身后的柳妖,”你可不可以叫你的同类别在摇了?“
叶行远侧过身子,看了那只还是在那摇摇摇……摇个不停的扶风后,面色严肃地撇清血统关系。
“她是树妖我是花妖,品种不同。”
“等我一会。”手痒得紧的黄泉,说着说着即转身以一拳摆平身后那只碍眼的扶风。
叶行远哑然无言地看着躺平在殿廊上的无辜柳妖。
“找我有事?”发泄完毕后,浑身畅快的黄泉边甩着拳头边问。
“我找到碧落了。”看了前者的下场,识相的叶行远速速招出情报。
“她在哪?”登时面色一改的黄泉,一手扯紧了他的衣领。
“梧桐谷。”叶行远不慌不忙地拨开他的手,“你现在赶去的话,或许还能逮到她。”
太清楚碧落搬家能力的黄泉,立即把握时间想赶回人间逮妖。
“等等。”叶行远一掌搭在他的肩上拦住他。“这是妖王要我交给你的。”
接过下一份猎妖清单的黄泉,摊开名单后不懈地皱着眉。
“这回只是一只妖?”是他爹终于发现他的工作太过繁重,还是妖界的罪妖都快被他捉光了?
熟知内情的叶行远摇了摇头,“只她就够你受了。”
“你认识这只罪妖?”
“全妖界无妖不知她。”若不是因她太过棘手,狐王也不会指名让黄泉去办她。
“她犯了何罪?”他想不出区区一只梅妖能闯下什么得陪上性命的大祸。
不知该如何启口的叶行远,想了很久,最后在黄泉不耐的眼神下,沉重叹了口气。
“她吃了同类。”
秋至尽头,落了一地的梧桐,将秋日的愁绪淹没了整座山谷。
任由鹅黄色的落叶覆盖家前石阶的碧落,此刻无心欣赏落叶纷飞的美景,一手用力扯紧绳索的她,在使尽了吃奶的力气依旧无法捆紧衣箱之时,索性抬起一脚用力压在塞了太多衣物,以致无法盖紧的衣箱。
“搬家呀?”轻快的男音在她耳畔响起。
“是啊。”玉足高高踩在箱上努力捆绑打包家当的碧落,忙里分心地应了声。
“很忙吗?”来者不敢苟同地看着她粗鲁的动作。
“对啊。”忙得一头大汗地她,也没有想身后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是哪位,还以为又是路过她家的妖界同类。
“需不需要帮忙?”
“那就再好不过—”满心感激的碧落方回过头,脸上的笑意立即僵住。
收到消息后便十万火急赶来梧桐谷的黄泉,此刻微弯着身躯,笑眯眯地与这个每回见了他就要逃的失踪人口眼鼻相对。
“是谁出卖我的?”心情宛如乌云罩顶的碧落,一个头两个大地瞪着眼前的小冤家。
“叶行远。”他慢条斯理地供出泄密者。
碧落紧咬着牙,“那棵臭芍药……”她就知道那些花花草草的嘴巴没一个牢靠!
“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心情看似很好的黄泉,微偏着脸,两眼对她眨了眨。
“还没想到。”两目不能移的碧落,所有视线的、都被这张以往只能镜中看见,此刻却走出镜中真实来到她面前的脸庞占据。
他好心地给她一个提示,“你不觉得我变了?”十年来未曾好好见上一面,她一点都不觉得他无论是外表或内在的改变都很大?
“你有变老了。”紧攒着眉心的碧落,心情恶劣地低吐。
她永远就只会在意他的年纪!
“我要带你回妖界。”俊脸一板,不罗嗦的黄泉直接奉上来意。
“回去做什么?”看他的眼神似乎来是真的,浑身发毛的碧落边问边把放在箱上的脚放下,并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大门的方向。
“成亲。”如她所料,响雷果然直接从他的顶上轰下。
熟知她的个性,一如胳熟知他般,早料到她下一个举动即是拔腿就跑的碧落,只是站在原地以目远送,在听完话就如一阵疾风狂飙出家门连家当也不要的碧落。掐指算了算时间后准备逮妖归案的他,好整以暇地扳了扳两掌。
什么都不想,只想速速逃离此地避难的碧落,在黄叶凋尽的密林中横冲直撞了好一阵,在认为她已在这座宛若迷宫般的山谷中甩掉追兵,停下脚步想喘口气的她,才按着两膝稍作休息时,前方近处却传来有一阵没一阵的掌声。
她狼狈地瞪着大眼,看着倚在梧桐树下等着她的黄泉,正凉凉地朝她挥挥手。
“虽然你的妖力依然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