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风尘三侠 3-娇女出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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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下水晶帘,”她敲敲桌面,试图攫回他的注意力。
“却下水晶帘,”仲修蓄意忽视对面投过来的谴责眼光。
院落里已然不复见酒葫芦的花影,显然太监们将他的命令执行得相当彻底,
但少了酒葫芦作怪,并不表示曾丫头没有暗中埋下毒花异草的种子。为了以防
万一,陪她玩完三天的过关斩将后,最好将她“移植”到另一处无法栽种花木
的宫殿。
“玲珑望秋月。”她嗯哼一声,已经对他的分心感到相当程度的不满。
“玲珑望秋月。”子时过去一半了吧?他打了个呵欠,开始思忖应该何时动
手。
“哦──”素间蓦地跳了起来,“被我抓到了吧!你念错了,我赢了,我赢
了,哈哈哈。”
有吗?仲修疑惑地眨了眨眼皮子。“却下水晶帘”之后接“玲珑望秋月”,
没错呀!“我哪有吟错?你本来就念‘玲珑望秋月’。”曾丫头别想搞乱战局,
乘机混蒙过关。
素问坐回椅上,一径以她狡猾的视线瞅住他的脸容。
“干嘛?”仲修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方才还笑得舒畅开怀,怎么转眼间说停
笑便停笑?
蓦地,她满月似的圆眼忽然弯了,活灵的波光写满了逮着他把柄的欣喜。
“哈,哈哈──”嫣红的嘴角逐渐咧向两侧的耳垂。“我赢了,这回我真的
赢了!你犯规,犯规的人是输家。我赢了,哟荷!”
她蓦地飞跳起来。赢了,赢了,原来胜利的滋味是如此甜美,早知如此,她
应该将赌约延长至十个夜晚,夜夜笑他一次才对。哇哈哈哈──“慢着。”仲
修愣望着她满场跳跃的身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来、回来,咱们讨论清
楚。我怎么没感觉到自己落败了?”
“你还没弄懂?可见阁下素质太差了。”素问爽快地坐回他对面,脸蛋泛着
喜悦的光彩。“听仔细了,我事前交代得一清二楚,你必须跟随我念出每一串
句子,对吧?”
“没错,而我非常确定你确实念了‘玲珑望秋月’。”他不接受否定的答案。
“问题不在‘玲珑望秋月’,而是它的下一句。”她亢奋得几乎坐不住。将
他一军的感觉委实太痛快了!“我问你,我下一句说了什么?”
“下一句?”他的表情非常茫然。“‘玲珑望秋月’之后就没了,哪有什么
下一句?”
“错!”她咧着嘴巴宣布正确答案。“我下一句说道:”哦──被我抓到了
吧!你念错了,我赢了,我赢了,哈哈哈。‘因此你也应该跟着我重复这些话,
可是你没有,反而讲出’我哪有吟错‘,所以你犯规,犯规!你输了!哇哈哈
──“她痛快地爆出另一串狂笑。
这样也算数?仲修老羞成怒。“胡说八道,你这叫‘作弊’!”
“管你的,反正你没照着念,就是你的错!喏,喝酒!”她当场将酒杯推向
他的手畔。
“我不服气。”他大声抗议。
一阵夜风吹来,拂熄了其中一盏桂花香烛。素问顺手取出火折子,晃亮了引
头,重新点着。
“不服气也没用,反正你就是上当了。”
“不,除非你凭着真本事,赢得我心服口服……我……才……”强烈的晕眩
感猛然攫住他的脑袋。“你……怎么……我……”
忽然,她的眼中褪去了欢欣的光彩,再次换上狡猾得无以复加的光芒。
发生了什么状况……他中毒了?
不可能……他明明提防着她的一举一动……
仲修的头颅彷佛遽然增加了上万斤的重量,压得他脖颈再也无法承负这把重
担。
他……步步为营……为何还是着了她的道儿?究竟哪里出错……
天旋地转中,他勉强望向素问的脸蛋。“为什么……”
“我以前曾经说过,我无论做任何事情必定会成功。”她颊上的窃笑暗喻着
千万分的奸险。“你防不胜防的。”
手中的火折子,将她的上半身描绘成亮晃晃的光晕。
好亮,好刺眼……
蓦地,他再也睁不开眼睛
※※※
他输了!原因竟然出在一只该死的火折子。
亏他一开始便将注意力放在佳酿和四周的花卉上头,而最终令他铩羽而归的,
竟然是一只完全不起眼的火折子!
第二夜,前往宁和宫应战的途中,仲修仍然咬牙切齿地暗骂着。
一切都怪那丫头太鬼灵精细!没事故意布置了一桌美酒,再提出行酒令的借
口转移他的注意力。
曾丫头明白得很,倘若她一开始就想法子弄熄了蜡烛,再拿出火折子点燃,
他必定会有所警觉,绝不让她得逞,因此故意先行上演全套的试题,还特地设
下一个幼稚的酒局,明知他一定会转移心思,然后陷害他赌输,趁着他忙于计
较自己上了恶当,再不动声色地引着火折子,如此一来他必然不会注意到。待
他事后醒转,时辰已经步至寅末卯初,早过了赌约中的子时。
他输了!输得一塌胡涂!
犹有甚者,那丫头一早竟然派遣宫女送来一封短笺──昨夜我使用的火折子
事先浸过玄天睡散,吸到者会有头重脚轻的后遗症,望君今晨多多休息,罢朝
一日,莫怪莫怪。
曾素问居然向他挑衅!简直恶劣到极点,士可忍,孰不可忍。
仲修勉强收拾起满腔怒气。今夜他保证尽量与她拉开距离,必要时候,他甚
至可以屏住呼吸,以龟息法阻挠她的毒气。
弹指间,颀长的身影已然迅捷飘向宁和宫的大门口。
宫阙在望。
“好啦!我来了,你自个儿出来吧!”今晚他单挑的口气失去昨日的彬彬有
礼。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立定在宁和宫外为妙。
“你不肯进门,如何试炼我布下的第二道难题呢?”清脆的朗音从宫门内回
旋出来。她说得没错。当初是他自己一口允诺愿意接受挑战的,似乎没有理由
拒绝步入临危险地。
仲修暗自在心中盘算好退路。且别理会她陈摆着何等阵仗,自己只管直捣黄
龙,一制住她便走。招数虽然颇为“莽夫”,却可避免再度上当的羞窘。
“当心了!”他提气轻喝,身形轻飘飘的跃入宁和宫的小庭院,紧接着再起
落一回,已然直接侵入内殿的正厅。
他并未费心观察正厅的布设,甚至不打算再耗费时间提防素问是否安置着任
何暗桩。他的焦点定定凝在正厅中央的俏人儿身上。
一圈金黄小环箍束着她的青丝,墨黑与烁金相映成趣,嫩粉红的宫装搭称浅
绿色的绸裙,望上去鲜活的像朵初绽的桃花。
但,仲修没有时间欣赏她的外表。
“接住!”他的脚下丝毫不曾停缓,右手随意扔去一盆厅口点缀用的矮松。
“啊……”素问万万料不到他会一声不吭地进袭,被他攻得手忙脚乱,下意
识捧住他拋掷过来的植栽。
“得罪了。”他灵活地施展着得意的透骨打穴法,如勾的手指纷纷弹出,乘
势封住她的“渊液”和“京门”两处穴道。
“哎哟!”这声痛叫同时发自娇脆和浑厚的嗓门。
素问被他偷袭成功,又惊又怒的软倒在石砖地面。
而仲修,想当然耳,再度吃了她的暗亏。
“啊,好烫!”痛,痛死了!他抱住自己的右手乱跳。若非碍于大丈夫打落
门牙和血吞的气概,他早在曾丫头面前哀号出声了。“你……你的衣衫……究
竟涂了哪门子药末?怎么会触得我手指火烧似的生疼?”
他暗咒自己,早该料想到她会在自己身上涂抹“护身灵药”。
“我就知道你迟早会使出霸王硬上弓的小人招数。”素问气涨了红艳的俏容。
“我全身沾抹了赤蝎粉,你有种再碰我一下试试看,包管烫坏你一层皮。”
“无所谓,反正今夜的赌约算我胜出,因为我已经在子时结束前制住了你,
你必须实践自己的承诺。”他拒绝再承受第三夜的苦头。
一切就在今晚做个彻底的了断。
“谁说的?”素问委顿在地上啐道。“我们的赌约订得很清楚,你必须将我
带出宁和宫的大门。就小女子浅见,此刻咱们俩好象仍在宫门里头。”
说来说去,她仍旧试图诱他上前碰触她。这丫头真是狠心,即使输了,也要
让他惨胜得“痛痛”快快。
仲修打了个爽朗的哈哈。天底下还有许多法子可以将一个人搬运到另一处,
而毋需直接触碰到对方的躯体。
“你以为区区搬运的小问题难得倒我吗?”倨傲的浓眉翻飞如箭。
仲修的双眼须臾不敢离开她,深怕她又找到绝处逢生的转机,脚步却渐次退
往厅侧的品茗小茶几。
茶几上平铺着江苏纺织的红缎桌巾。他反手抓住巾角,轻轻抽离。
“失礼,今夜就委屈你包裹在桌巾里头睡觉了,待明儿一早你洗掉全身的毒
……粉……再说……”
双眼模糊中,他彷佛见到一股极细极淡的黄褐色,有如尘埃一般,随着他扯
动桌巾的劲道飘扬在空气中。
熟悉的晕眩感再度袭向他的大脑。
毒粉……
又上当了!
“喂,先别晕哪!”素问委顿在石砖上大吼。“快把我的穴道解开,我才不
要陪你睡一夜冷地砖,喂!”
杀千刀的!临到尾声,竟然让他空亏一“末”……仲修痛痛快快地昏迷过去。
“喂!快解开我的穴道──”
※※※
他又输了!
仲修打从心眼里不肯认份。
没道理呀!连他自己也是临到宁和宫门口才匆促决定采取先下手为强的策略。
那么,曾素问又是如何预料到他会下手点倒她,然后抓过茶几上的桌巾做为隔
离的媒介,因而将毒粉铺洒在缎面上?
真真教人匪疑所思。
今早干清宫仍然收到来自宁和宫的短笺──昨夜眠仙丹研磨而成的细末让你
尝到苦头了吧?仲修公子,伟大皇上,我奉劝你趁早收手放我走吧!否则你铁
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不是威胁,而是承诺!不过,今朝的用字遣词可比上回犀利许多。很明显
的,曾大小姐余怒未消。
严格说来,昨夜的意外也不能怨他呀!谁教她的药量下得如此之重。
他的透骨打穴法非得独门手法才能解得开,而她却害他中了毒,一晕到天明,
结果自己也硬生生陪他躺了一宿的冷地砖。直到天蒙蒙亮,宫女发现“英明崇
高”的天子屈睡在宁和宫的地砖上,惊叫声唤醒了他,才随之解除了她动弹不
得的苦难。
虽然素问被他制住了,然而他并未完全达成赌约,因此昨夜充其量只能算他
们俩打和,他仍旧没赢。
没赢,在仲修的辞典里,可以代换为“输”。
因此这第三夜,他再接再励,朝优胜者宝座出发。而且这回只许胜,不许败。
第一夜他们文斗,第二晚他们武打,那么第三回合呢?
吃消夜!
这是仲修长驱直入曾俏妞的闺房后,入目的第一眼景象。
两人斗智斗力的场合越来越深入敌腹。先是庭院,其次进入正厅,今夜索性
踏进她的香闺来着。
素问挑中宁和宫最是小巧的房室做为住处,入门打照面,两匹锦帏提供了床
铺适当的隐私性。暗红色的地毡织就百卉图样,梳妆台上陈放着女性梳头用的
象牙小篦,而房室正中央则安放着两尺长的大理石桌。
大理石案上,满满摆设一整桌的热汤佳肴。
青菜豆腐汤、雪笋炒豌豆、樱桃绿笋烩……菜色虽然素淡,香气诱人的程度
并不逊于大骨熬炖出来的美味。
“仲修大哥,请坐。”素问与第一夜相同,端坐在桌宴的另一侧,颊上浮现
着罕见的端庄韵致。“今夜是咱们相交、相处的最后一晚。我亲自烹煮了几道
素菜,做为饯别的小宴,希望您赏个脸。”
“哦?你就这么肯定自己一定会获得最终的胜利?”仲修依言坐入她隔壁的
席位。
即使他无意落败,对于她流转的依恋情绪,心口竟然也跟着纠结。
别瞎胡闹了!他振作起精神向自己喊话:只要你拒绝放人,即使曾素问有心
想离开,她也无法走脱得了宫内四十万禁军的监控,还忧心它做什么?
不过,扪心自问,若是曾素问离开了皇宫,他还真会思念她呢!放眼望去,
后宫的贵妃女嫔莫不是同一调调──言语细声细气,眼不敢直视,首不敢高抬,
生怕触犯了皇上的虎威,或失却了名门闺女的娇气;整日竞以装点自身美貌为
乐,却不愿替脑壳里的空位填进一点聪明才智。
曾素问百分之百与寻常的后宫佳丽大异其趣。尽管外表缺乏吸引公子们停驻
视线的特色,她肚肠里的古灵精怪却已补足了仪表的缺憾。外貌美艳又如何?
百年之后,大伙儿同样退化为骷髅头。佛家便称这层表象为“臭皮囊”,不是
吗?
仲修承认,一旦曾素问远遁于他的生命之外,他一定会思念她。
既然如此,干脆就别让她溜跑。
或许在朝廷内外,他向来有“英明”的称誉,但偶尔“专制”一下又何妨?
“我说过自己做任何事必定会成功,难道你忘了?”素问重申她第一百零一
句自信大话,瞅着他的视线写着指责。“来,喝碗豆腐汤。”
仲修歪睨着她送上门的美食。
“我已经中过你两次毒计,再不防着点,似乎说不过去。”
“既然我敢明目张胆地盛给你,当然代表它无毒呀!”她有些着恼。
“我怎么能确定?”仲修理直气壮地反问。“毕竟你打一开始就警告今晚要
赢我,不是吗?”
“你──”素问差点和他翻脸。“算了,你不敢喝,我自个喝。”
她两三口灌下整碗汤,挑了挑眉向他挑战──看吧!我说没毒就是没毒。
“难说哟!说不定你事先服下解药。”他咋了咋舌头,仍然拒绝相信敌人。
“既然你不肯喝汤,那么吃点菜尝尝鲜吧!”她抑下不满的闷气,举箸夹了
一口樱桃绿笋烩,送进他碗内。“还是你也担心我在菜肴里做了手脚?”
“倒也未必。”他遗憾地摇了摇头。“老实告诉你,并非我蓄意不赏脸,实
在是因为御医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