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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宫略-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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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姑娘家就是面嫩。”长满寿一副娘家亲戚模样,大包大揽的遮挡过去,“小公爷是自己人,自己人么,有什么好客气的!”
  
  自己人的范畴也太大了点,素以古怪的看过去,昆家小公爷一副“说得没错”的表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长满寿走到一路里的。长满寿接着奉承,漂亮的甩袖打了个千儿,“小公爷才袭了承恩公,又是皇上亲下的旨,奴才还没和您道喜呢!”
  
  小公爷谦虚的摆摆手,“不值一提,我阿玛一等,到我这儿成三等了,没什么可夸口的。”
  
  “那有什么!您年轻着呢,过阵子往边陲营里走一圈,挣几个军功回来,升一等还不是眼吧前的事儿……”
  
  小公爷和长满寿一吹一唱很是得趣,素以调过头看天边,太阳快下山了,想起回宫后倒霉催的差事,便有种类似落日恐惧的感觉。规矩上的管带常被上头立规矩,这面子折得没法说。她揉揉眼睛叹口气,本来还想抽空见见家里人,这回是不必了,因为实在是没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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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昆公爷的丧事办得如火如荼,请来的水陆道场很隆重,入了夜僧侣行香做法事,请地藏王开金桥,伴着道士放焰口的声势,倒比婚宴还热闹。
  
  素以坐在抱厦里看了一阵,外面公爷福晋哭得发晕,被小丫头搀了进来。她忙上去搭手,把人安置在罗汉床上。昆夫人两眼呆呆看着房顶,胸前也不见有起伏,瞧这失了神的样子真有点吓人。半晌从肺底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又阖上眼,嘴唇颤动着,却哭不出眼泪来。
  
  素以不好安慰,只在边上侍立。一会儿小公爷怒气冲冲进了门槛,叉腰在地心直旋磨,一根手指头竖在那里点啊点的,点了半天恨道,“要不是看她是个丫头,我窝心脚踹死她!”
  
  素以站在一旁不明所以,估猜着一定是哪块没照料好,惹得丧家不称意了。不曾想又听小公爷拍桌,“人死了开不了口,她们这会子认亲,谁能替她作证?她说是闺女就是闺女,她说是老子娘就是老子娘不成!惹爷恼火,通条插起来当劈材活烧了她!闹这一出,欺负我门下无人?她也不扫听扫听爷是什么人,四九城里还有我怕的?”他伸脖子喊,“吉利,先把人拘起来,回头知会顺天府一声,有人冒认皇亲,拿她们两个女骗子下大狱!”
  
  叫吉利的家奴搓着手道,“大爷您别嚷,听奴才一句劝。这事儿是家事,关起门来商量是正经。这会儿耍气斗狠,宣扬出去不好看相。旁的不说,老太爷的面子头一条要紧。”
  
  昆夫人也支起身来,“吉利说得对,你阿玛一辈子正直为人,死后也要图个好名声。你把事闹大了,不单你阿玛,连宫里娘娘脸上也不光鲜。快给我住口,有什么坐下来商议。你这么瞎嚷嚷,就是叫破了嗓子又有什么用!”
  
  “妈的个蛋!都上门上户来了,还顾什么面子里子!我先宰了她,回头再进宫给我姐姐请罪去。”小公爷是火爆脾气,想一出是一出,这就提刀纵起来要出门,幸好叫跟前人拦住了。
  
  素以听了半天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昆公爷在外面养了私宅。本来两头跑相安无事,现在人死了,外头女人带着孩子认亲来了。
  
  这事忒叫人沮丧,要是真的,那昆公爷的美名可就毁尽了。素以左右看看,人家正闹家务,自己在场不合适,便悄悄的退了出来。走到丧棚底下往灵堂看,两个披麻戴孝的女人哭得正起劲。嘴里念念有词一长串,带着哭腔听不清说了什么,大约就是老爷子撒手去了,孤儿寡母日子艰难之类的。
  
  长满寿拢着拂尘站在门前,蹙着眉很无奈的样子。这种情况出人意料,怎么说呢,昆公爷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没想到正人君子身后有这么华丽的一笔外帐。
  
  院子里照样吹打,白天的官来官往早散了,留下守灵的都是族里亲眷。大家见这阵仗显然有点慌神,哭也忘了,在边上怔怔的看着。
  
  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弯腰劝慰,“红口白牙的全凭嘴,谁能保证你说的都是真的?大家场面上人物,何必做这一套!你有什么想头好好的说,我可以做个中间人,和府里大爷商量着办,你看成不成?”
  
  那个做妈的哭得口齿不太清了,反驳着,“我一早就得着了消息,心里熬得滚油煎一样。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还不是顾全大家面子么!我们这些年漂流在外,我是不打紧,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没什么可争的。可要是哪天我也走了,孩子怎么办?我不图别的,就想让她认祖归宗。她已经十六了,到了许人家的时候。有她阿玛在倒不必担心,如今他说走就走,叫我们娘们找谁说话?今儿子丑寅卯摊开了论,我死不算什么,只不能委屈了孩子。咱们投奔大爷来,大爷认这个妹子也罢了,若不认,咱们写状子告到大理寺去,请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来评评理。”
  
  大家面面相觑,看着倒不像扯谎,装是装不出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来的。素以探身看那姑娘,孝帽子扣着瞧不见脸,只见她抽抽搭搭的掖眼泪,袖口上细白布打湿了一大块。
  
  族里又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跟了公爷的?那么些年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露?”
  
  那女人想起了往事,一时泪流满面,哽咽道,“当初我是个落难人,他救过我的命。我感激他,自愿不计名分的跟着他。我知道他心里有我,就算他一个月里只来我那儿一两回,我也觉得心满意足。他活着,我一点执念都没有。如今他死了,我说不出的害怕,怕以后孩子顶个私养闺女的名头不好做人。她还年轻,做媒的上门来问,我连她阿玛是谁都没法和人家说。再这么耽搁下去可了不得,误了她的青春,我对不起她死去的阿玛。”
  
  她说得振振有词,昆公爷的亲戚没一个人敢往下接口,只管东一句西一句的打岔。跪在一边的女孩儿突然耐不住了,站起来拉她母亲的衣袖,“咱们给阿玛上过了香,也磕过了头,既然这家不认咱们,咱们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
  
  素以这才看清她的五官,窄窄的瓜子脸,眉毛发淡,长得像她妈,有点单薄的面相。人家都说浓眉大眼镇得住,她这样的,瞧着摆不稳,福气也略欠缺似的。再加上年轻,颇意气用事。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上哪儿说理去?就算判她是昆公爷生的又怎么样?现在小公爷是当家人,堂堂的国舅,又袭了三等公,官场上横竖摆的平。不愿意认她们,宗族里出面也没用,照样不叫进门来。
  
  闹崩了反而不好,撕破脸皮没法说话。素以瞧她们挺可怜,也替她们着急。所幸她妈是个明事理的,拖住了她说,“你阿玛面子要紧,往衙门一走,明儿四九城都知道了。他还没发送,不能叫他不安生。咱们当着族老们的面儿,好好和你哥子说。你们不是一个妈生,总是一个爹养。家里姊妹不多,好歹一根藤上下来的,多少总要顾念一点骨肉亲情。”
  
  那姑娘听了放声大哭,“阿玛您走得早,这回叫我和我娘怎么办……进府人家不认,在外又受人欺负,还不如跟着您一块儿去踏实。”
  
  这儿正长嚎,小公爷外头进来,顺带便的踹了菱花门一脚,“别哭丧了,凭你们是谁,在灵堂里闹就是不应该。有话厢房里说去,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要真是一家子,我绝不亏待你们。但若是存心上门来讹人,那就别怪爷下死手,拆了你们骨头喂狗!”说着一阵风似的旋了出去。
  
  角儿都走了,戏也看不成了,昆家亲戚该守夜的继续守夜。素以和长满寿转到了丧棚底下,她还是纳闷,低声问长满寿,“谙达您看,有谱没有?”
  
  长满寿嘬嘬牙花,“估摸着确实是外宅,要不没那么大的胆子,敢上皇后娘家闹来。”
  
  素以叹了口气,“我还挺敬重老公爷的,一辈子一房媳妇守到死,没曾想……”
  
  “男人嘛,没点花花肠子,那都不叫男人。”长满寿一天男人没做过,对男人的奏性还是很了解的。摸摸油光锃亮的脸,仰脖子看天上的月,“你说一年到头天天瞧着一张脸腻不腻?家里婆娘啰嗦,外头又遇上了掏心挖肺的红颜知己,我估摸没几个男人扛得住。上三等的祁人家儿子也金贵,尤其是正房太太生的,那更是娇养。十二三岁家里就送通房进屋子,对女人一条道走到黑的真没几个。昆公爷就是建私宅养小也没什么,比起那些十几房姨太太的朝廷大员来,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素以有些怅惘,“那这世上就没有实心实意过日子的么?”
  
  长满寿眼珠子一转,“有啊,您知道畅春园那二位吗?不就跟散仙儿似的!和您说个事儿,您一定没听过。其实宇文氏出情种,当初跟着圣祖爷开国的南苑人都知道。敦敬皇贵妃您有耳闻吗?那时候薨了,圣祖爷不吃不喝的,到最后拖垮了身子就那么去了。如今的太上皇老爷子,十几年前和皇太后怎么个轰轰烈烈啊,你没进宫是没看见。”他一拍大腿,“哎呀,我们这些奴才都打心眼里的替他们难受。后来老爷子想明白了,连皇帝都不做了,带着皇太后隐居畅春园去了……我是说,你猜猜当今万岁爷是怎样的?万一遇上了喜欢的,会不会像太上皇那么一根筋?”
  
  长满寿的笑容说不出的诡异,素以看得心里直打颤,“那我不能知道,宫里主子多,总有个把圣眷隆重的。”
  
  “还真没有。”他说,晃了晃脑袋,“万岁爷房事上不兜搭,一个月里除了皇后那儿幸两回,剩下翻牌子也就七八趟吧!后宫小主儿轮着来,就跟放振那样,充了后宫,见者有份。各人份例都一样,这就说明万岁爷一视同仁呗。既一视同仁,哪来的圣眷隆重?”
  
  素以是姑娘家,他这么大咧咧说皇帝房里的私事儿,她听着很有些尴尬。忙转了个话题道,“小公爷那妹妹认了亲,将来能进宫么?”
  
  长满寿嗤地一笑,“要是皇后抬爱,兴许有点希望。否则一个妾养的,宫里做宫女还成,再往上,只怕难得很。不过婚配上倒能沾光,上下五旗里谁不愿意和皇后娘家攀亲?下月木兰秋狝随扈的人多,里头有没成婚的世家子,趁着皇上高兴求赐婚什么的,不是顺手就配出去了么!”他看了她一眼,“说起来,万岁爷驻跸总要宫人随侍。回头我和小公爷说说,让他找主子娘娘去。姑姑办差靠得住,让姑姑随扈一定能伺候得妥妥贴贴的。”
  
  素以太阳穴上一跳,“谙达,我还想多活两年……”
  
  长满寿呆滞的张着嘴,半晌点头,“也是,那就先过了提铃这关再说。”




☆、第12章

  昆公爷停灵三天出殡,吹吹打打间丧事算办完了。棺椁抬出灵堂时多了摔丧驾灵的女孩儿,果然昆家把人认下来了。素以和底下婆子闲聊时听说了那天的后话,原来人家是有备而来的,怀里揣着昆公爷当年情意绵绵的书信,小公爷对比笔迹又是尴尬又是傻眼。昆夫人背着人再问些私密的问题,那姨太太也都答得出来,于是这名分三下两下就坐实了。
  
  说起来昆夫人真可怜,死了男人不算,又遭受这样的打击,委实有点一蹶不振。灵柩出了大门就病倒了,犯了头风,齐眉戴着黑缎子抹额,仰在躺椅里,干瘪瘪的像张薄纸片,几天下来瘦得不成人形。
  
  素以和长满寿的任务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两个人上昆夫人跟前卸差事,一个插秧打千儿,一个敛袍子蹲福。长满寿嘴上是抹了蜜的,他满脸哀容,和风细雨的对昆夫人说,“福晋保重身子,老公爷不在了,这个家更指着您呢!您不看别的,全看小公爷。小公爷是才俊,将来必定能高升的。宫里又有主子娘娘搭手,您到天到地都落不着短处。奴才们不敢给主子丢人,虽有波折,总算是把主子交代的事办成了,有不周到的地方对不住您,请您多担待。天色不早了,奴才们这就向您辞行,得回宫缴牌子卸职。这两天在您府上多受照应,这儿给您道个谢。往后有用得着奴才们的地方只管吩咐,奴才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昆夫人挣扎着坐起来,迟迟的应一声,“二总管太客气了,这回没你们二位,我这一大摊子不知怎么料理才好呢。倒灶的事儿凑了这么多,叫二位看笑话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横竖谢谢二位,回头宫里娘娘少不得也有赏的。我这儿先意思意思……”她对边上嬷嬷努努嘴,“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下人开了柜子,取出两个绿闪红缎子做的小口袋往他们跟前递。长满寿最会装模作样,捧在手里活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嘴里应着,“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奴才们给老公爷料理后事是给奴才们长脸子,怎么好意思得您的赏呢!”
  
  昆夫人压压手,“别客气,这是你们的辛苦钱,该得的。怎么说都是丧事儿,不吉利。这钱是红包儿,给你们洗洗晦气,别嫌少。”
  
  绝对不嫌少啊!手指头暗里动了动,掂掂分量少说也有四块银饼子。台州足纹,朝廷按规制打造,二十五两一块,算下来一百两够够的。长满寿瞥了边上姑娘一眼,素以垂着眼皮不声不响,脸上也不见喜怒。他转过来又冲昆夫人打一千儿,“福晋真是仔细人,叫福晋破费,奴才们罪过大了。”
  
  “你们办差也费心,我没别的能贴补,只有钱上头犒劳。”说着把眼儿瞧素以,“姑娘辛苦,这回替我挣足了面子,人情上没有欠缺,我打心眼儿里感激你。”
  
  素以这才抬起头来,肃了肃道,“奴才不敢当,这是奴才的本份,福晋千万别这么说,奴才受不起。”
  
  昆夫人看她举止端方的模样心里有成算,也不同她说什么,只对长满寿道,“过阵子我还有事儿要偏劳二总管,到时候再去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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