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微澜-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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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麻烦,”他的声音跟着水流声一起传过来,“买东西的时候总是容易相信女人,有时候只是想买个洗面奶,
结果一到专柜就被忽悠着买了一整套我我连顺序都搞不清楚的东西。”
这个理由让我啼笑皆非:“要是所有男人都像你,专柜小姐还不开心死!”
“以后有你陪我买,就不用担心这点了!”
“你当我是米澜,能给你什么专业建议?”
“不然你早一点连人带装备搬过来,让我不会因为洗脸架空虚而再买东西。这个建议好不好?”他似乎是在要求我
同居。
“你赶紧洗澡吧!”我觉得水温变高了,耳朵很热,脸很热,额头也很热。如果搬来这里,每一天早晨都会像今天
一样……
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考虑考虑吧。”
“噢。”我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
我们一起挤地铁上班,早高峰人多得让车厢缺氧,扶手和吊环都被人占满,我扶着他的手臂。他一直把我送到站,
才到对面坐返程的地铁去公司。恋爱刚刚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乐此不彼地重复一些原本以为很傻的举动,每一点快乐和
担忧都太卑微,只为一些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自己却觉得很重要的事。很多人都跟我一样,刚刚走到开端就以为那是
幸福的全貌,哪怕只愿意停留在这里不想继续深入,时间也会将我们推向前去,推进未知又必须经历的一切。
回到宿舍,我才发现昨天的战场有多壮观;衣柜开着门,裙子和衣架摊在床上,一双高跟鞋倒在鞋柜旁,一叠作业
纸堆在沙发里,两只拖鞋分别朝向不同的方向躺在床脚边。我曾经庆幸一直生活得稳定和规律,如不知道今天这一课是
每个人都躲不过的,如果不曾在十七八岁时碰上让你手忙脚乱的恋爱,到了二十多岁也依然要像小女生那样回到不知所
措的年纪。
昨天一口气上了八节音乐史,今天只有晚上有课,而且是全年级这学期的第一次演奏课。音乐学专业的学生主修乐
理、声乐、作曲和钢琴,在普修阶段选修乐理课程的本来就少,选手风琴的更少。学生来齐了,阶梯教室还空着一大
半。我坐在阶梯教室前排,看着自己的学生背起琴笨拙地向台下鞠躬,坐下调琴谱架的高度,开始演奏。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学琴十五年都是在老师面前单独完成演奏的过程,一直到技巧成熟得完全可以面对观众
才会站在台上。因为缺乏面对观众的经验,我第一次参加比赛紧张得要命,上台开始演奏了两个小节忽然感觉拉不动,
这才发现原来是忘了打开下面的风箱扣。
此时此刻,台上的女生正在进行《威尼斯狂欢节》,这首曲子并不复杂,只有六级水准,但它难在控制风箱,同时
也很考验手指的力度、节奏感和演奏者的情绪。显然她已经很熟练,演奏起来却总有种放不开的紧张,节奏向被风箱拉
扯着一路往前赶。
我握着铅笔的手不由自主跟着节奏轻轻敲,直到演奏完毕才发现自己的铅笔尖戳到了名册上,留下一个一个浅淡的
小圆点。我用橡皮擦去圆点,在名册上对应的位置记分数和意见。
亦卓跟我之间的关系就像无法完全驾驭乐曲的演奏者,虽然不失和谐,却人人都看得出破绽。我不是他的对手,亦
步亦趋地跟着他的节奏,并不吃力,只是被动。
两节演奏课一直继续到十点多才结束,最后是教师演奏示范的环节。教室里的掌声开始由零散到整齐,大概他们都
在期待下课前的最后一首曲目。
走上台才注意到教室后排多了一个人,亦卓靠在椅背上看着我,十只手指交叠放在膝上,他右边的座位上搁着一个
深灰色旅行包。我低头看看自己,德国产的120贝司四排簧HONOR在灯光下外壳漆黑发亮,我感觉左手指尖有一点出汗,
又小又滑的白色圆形贝司键也变得粘腻起来。根据学生的平均水平,我选的示范曲目是斯卡拉蒂《C大调奏鸣曲》,它
技巧不复杂,情绪很饱满,演奏甚至可以变成一串带有记忆的习惯性动作,我脑海里会暂时出现空白,看不见身边一切
事物的存在,被音符关进某个狭小而静止的时空,那里面没有思考,没有视觉,只有听觉和惯性。
“你拉琴的样子真性感!”亦卓躺在我宿舍的懒人沙发里,用一种我从没见过的神情盯着我收拾衣柜。
见我只是笑笑不答话,他又接着强调:“是真的,我从没见过你那个样子,完全不像平时那种安全无害的温柔,而
是充满杀伤力……怎么说呢?就好像哪怕下一秒钟这栋楼要倒下来都不关你的事一样,整个世界在你面前就是空气!”
“你的意思是很自我陶醉?”
“不不不,我没表达清楚。你记不记得《Titanic》?沉船之前那一瞬间海水冲进来,四个音乐家还若无其事地站
在船头拉小提琴,你给我的就是那种感觉!从来没有见过你身上会散发这么强大的气场,这种时候坐在台下连偷偷讲话
都不敢!”
“这么夸张?我还是觉得《海上钢琴师》比较适合我……”我把刚刚收下来的干衣服分类叠好放进衣柜里,一边跟
他说话。
“哇,对啊,1900演奏完后在琴弦上点烟的镜头实在是太有感觉了!完了,你让我心情很激动,睡不着怎么办?”
“你不是明天一早要走,怎么会来找我?”
“已经十几个小时没见过你了,想看看你,所以就来了。我自带了牙刷毛巾睡衣拖鞋,乖不乖?”
“你怎么知道我在哪间教室上课?”
“原老师,你不要一直问我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问题好不好?”他指指我墙上的日程表。虽然一直都贴在那里,我
吃惊的是他居然记下了我的课表内容。
我弯下腰摸摸他的头:“你哪天会来?”
“还没走就开始想念我了?好吧,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
“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不是想去接我吧?”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要问你哪天回来。”
“你想来接我就承认吧!”
……
第二天清晨,他不到五点就出门了。窗外天还有点灰,天边一层层的云彩被高楼和树木遮挡住半截。很奇怪,我从
来没有很想念某个人的感觉,也不会因为马上有八千公里的距离隔在我们之间而觉得太远。感情对我而言是稳定的状
态,所有衡量时间和距离的单位在对“永远”的期待下都变得很微小,很微小。
我并没有刻意等他跟我联系,他却一上MSN就向我道歉:“对不起,刚刚到的时候时差倒不过来,又忙又困,我还
忘记了带转换插头,只好跟酒店借,到今天才充好电……”接着发过来一个脸颊变青的“生病”表情。
“没关系。在埃因霍芬感觉怎么样?”
“ DDW(Dutch…Design…Week;荷兰设计周的缩写)不是一般的精彩,但埃因霍芬真让人失望。工业城市,建筑没什
么美感又有点脏,据说火车站附近还有人随地小便……”
“没关系啊,本来你就不是去逛街的嘛。”
“你真是好人,什么都无所谓。不过,没我陪你过周末会不会很孤单?”他在这句话末尾添上了一个抱抱的表情。
“不用担心,周末约了米澜。你还是早点睡吧,你那边现在都快两点了吧?”电
脑右下角显示着北京时间早上九点,我催他去休息。
“好吧,那你们玩得愉快!晚安!”他的头像灰了下去。
很久没有人隔着好几个小时的时差聊天,这边天已经大亮,他刚刚跟我道晚安。
周末米澜的确约了我。一家颇有影响力的杂志创刊六周年,周五的慈善晚会米澜作为客户受邀,她约我一起去。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活动,从穿衣服到化妆都不得要领。米澜在电话另一边说:“只要不穿睡衣来就行,放心
吧,那么多名人,那么大会场,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我们。就当一起去吃个饭好了!”
而当我进到北京饭店金色大厅,看见米澜穿着一件Stelis McCartney的白色半透明深V吊带坐在桌前跟人聊天,鬓
发垂在裸露的背上。见我进来,她侧过身体朝我招手示意。
“你还说只要不穿睡衣就行,怎么穿得这么隆重?”我坐下,小声问她。
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我:“我平常上班也会这么穿啊,很普通。”她椅背上搭着一件黑色小西装,看样子是刚
刚脱下来。
“上班也这么香艳?”
“去你的,我整天见到的不是时尚杂志编辑、Sales就是公关公司的PR Consultant;更可怕的是经纪公司和一人,
不穿妖孽一点,谁理我?”
“那我跟你坐在一起,造型是不是有点太朴实了?”
“其实你完全没关系,我们这个位置根本没人注意。我是怕有熟人会来打招呼。”她边说边抬起头东张西望,我们
的位置已经很接近大厅边了,这一桌还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空位。
前面厅中央已经完全满座,周围驾着一圈相机,舞台的灯光照着主持人的脸。舞台一侧有块巨大的签名板,背景印
着巨大的杂志LOGO和赞助商的标识,只见不停有人走过,相机每停几秒钟就闪成一片。距离太远,我们只能看到黑压压
的后脑勺。
有礼仪小姐过来给我们发粉红丝带,桌上撤掉了绢花,开始上头盘。
前面在热闹地发言和慈善拍卖艺术品,同桌的女人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护肤聊衣服鞋包首饰,邻桌是一圈正在休息
的模特。
礼仪小姐捧着透明的捐款箱一桌一桌走过来,却唯独绕过了我们这几桌往前走去。
“我们这边属于纯蹭吃的自己人。”米澜小声告诉我。
“那你不是客户吗?”
“是啊,所以我们公司亚太区的CMO在前边跟他们一起抛头露面捐银子。我们小的只管蹭吃了。”她话音刚落,就
听见背后有人叫她的英文名字。
随着说话声而来的还有尖细的高跟鞋声:“Miranda!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怎么没到前面去坐?”
“Juliette!你用的是我们家唇蜜吧,一看就看出来了!”米澜站起来,接过她伸来的手。不过这种状况下女人通
常不只是握一握就松开,还要拉着对方的手聊几句,仿佛彼此之间的熟悉程度迅速超过了“亲爱的”,直朝亲姐妹奔过
去。
“你还说呢,上次帮你们做活动把所有的产品都送出去了,一个小样都没剩,我自己这支都是跑去专柜买的,特意
支持你们。哎,原老师?”穿着抹胸小黑裙、梳着盘发的Juliette说着说着看到了我。
这个世界真小。
她就是Jacqueline的妈妈,亦卓的前女友。她自己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关公司,因为先生是法国人,她也取了个法
文名字。
我只好起来跟她打招呼:“这么巧。”话一说出口自己都觉得老套又无趣。
她倒不以为意,反而像发现意外惊喜一样:“你们俩认识?不是真的这么巧吧?”
“那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米澜把手搁在我肩膀上,“你们又怎么认识的?你也在学琴?”
“我哪有那个时间,是我们家Jacqueline喜欢学。可惜原老师最近忙不过来,都很久没见了。”她说话的声音不高
不低,身上隐约散发着轻盈的玫瑰香,小黑裙只搭配了一条纯白的珍珠项链,浑身充满成熟女人的魅力。
“是啊,很久没见了。替我问候Chauffier先生和Jacqueline。”在她面前我空前地有压力,只好装作淑女妆没话
找话。
“谢谢。我先生这几天去了荷兰,不然今天他一定会带女儿来的。”
Chauffier先生也去荷兰?我记得他好像是一本杂志的市场运营总监。我忍不住联想,有一边安慰自己:事情应该
不会有这么巧,那么多人因为DDW去埃因霍芬,并不代表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时,米澜问她:“你老公的杂志叫什么名字来着?哎呀对不起,我是真忘了。”
“我就知道你记不住,你就记得女性杂志。我那有一本,一会儿拿来送你,”Juliette亲密地拍拍米澜的胳膊,又
转向我,“我先过去了,一会儿再聊!”
她有伴随着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翩然走开,米澜对着她的背影摇摇头,感叹:“才几天不见,又买了一串
Mikimoto!”
“你说她的项链?”
“是啊。人跟人到底不一样,这些东西对我们来说就是包装,人家是真的喜欢,爱买。”
“你知不知道她用的什么香水?”我忍不住打听她身上的香味,那种骄傲的名媛的味道。
“Coco Mademoiselle,就是Keira Knightley代言的那一款。”米澜随口回答我,端起面前的玻璃杯一口气喝了半
杯水。她面前的餐具还是干干净净。
见我在看她的餐具,她笑笑,拿起筷子准备吃东西。刚刚抬手就又听见有人在背后叫“Miranda”!
米澜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跟对方打招呼聊天……
我往她的小碗里盛了一勺银鳕鱼。等她再坐下,端起杯子喝完剩下半杯水,小瓷碗里的银鳕鱼已经凉了。
她倒是不挑剔,拿起勺子把碗里那点东西消灭干净,放下碗就说:“这鱼蒸得不太行啊。” “都凉了,能有
多好吃。”
“你说,好好的鱼蒸成这样还真不如干脆香煎了……”她话刚说半截,细尖的高跟鞋声又由远及近响起来。不用回
过头就知道来的还是那个穿小黑裙戴珍珠项链的女人。
香水味跟她的声音一起飘过来:“Miranda;我拿杂志过来给你。这本拆封了不要紧吧?我手边都没有新的了了,这
还是刚从我们策划小姑娘那抢来的。”
“太感谢了,我带回家看。”
“好,你们聊,我还过去有点事。有空一起逛街!”Juliette用手指指自己来的方向,表示不能停下来聊天。
“没问题,你是大忙人你说了算,有空电话联系!”她们又亲密地互相拍拍胳膊,Juliette才转身走开。
米澜总算坐下来开始吃东西,把杂志放在身旁的空位上。
那本杂志的封面我太熟悉了,几天之前亦卓曾经拉我到报亭,拿下它给我看:“你看看改版后的第一期封面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