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病-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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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冬这回不想走了,“你不是要找个叔叔吗?我们现在去吧。”
“那个叔叔,不在,出差了。”简明猫腰,拉起冬冬,“你喜欢沙子,妈带你去公园玩儿。”
冬冬不很情愿,“公园的沙子里没石头……”
“那妈妈给你买雨花石……”
最快的时间内,简明把自己和冬冬塞进一辆的士。中午时段,出行小高峰,路上有点堵,简明搭的这辆的士前面,是一辆公车,简明最熟悉的公车。几乎是蓦然间觉悟到,她今后,再也不需要搭这辆公车了,她会换一份工作,也会换一个地方住,离婚后,蛰伏在这里舔伤口的日子,就这样结束了。在昨晚,果断搬离的时候,在冬冬把手机冲进马桶的时候,在换掉工作和手机号码的时候,简明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没意识到,是因为凌励,而今天,狠狠地意识到,也是因为他,凌励。
终于明白,所有一切,不是没有原因的。曾经那个绝望无助的自己,为何在这慢悠悠的公车上,摇晃掉两年时光。
她记得有关他的四季是什么样子,明白,清楚。
春天,总是一件灰蓝色的西装外套,里面一件黑色薄羊绒衫,映着车窗外的绿枝桠,慢慢的,那些枝桠绿成浓荫之时,羊绒衫变成一件白衬衫,春天差不多过去了。
夏季骄阳似火,他的大格子衬衫,竖条纹衬衫轮换。简明记得他有件黑白细条纹的衬衫,放别人身上,总觉得奇怪,但他却能将那件黑白条纹演绎的气宇轩昂。
等那几件条纹方格长袖换短袖,短袖又换回长袖,车窗外,秋天的风已吹得浅淡悠长,灰蓝外套就被秋风吹回来了。有一次,他站简明边上,急刹车的瞬间,简明没站稳,脸对着他胸口撞过去,他插在外套口袋里的一只笔的笔帽,戳到简明的眼皮,其实没多大的事儿,但后来,他外套的那个位置,再没出现过钢笔。
简明还是喜欢冬天,冬天,他会穿上那件藻绿线衫,那是除了黑白灰蓝之外,难得跳脱一点的色彩。其实,他真是个简朴的人,冬天,不过是一件长大衣和一件羽绒夹克,这样的简朴也让简明几度怀疑,会不会太不热爱生活了?
当然并非如此,总是因为他,才知道这两年的公车,途经哪些地方,简明家那一站,凌励家那一站,简明的西饼屋,凌励的医院,还有,简明读书的学校,凌励健身的俱乐部。周末,他会换上运动衣裤,带着球拍或球,在某站上下。偶尔,简明见到健身完的他,洗浴干净,神清气爽,皮肤干净通透的,让女人自惭形秽。有一次,刚上车,又跳下去,嘴里念叨,“糟了,戒指,落洗脸台上……”那会儿,简明想,不知医生太太是怎样的人物,两年来,从未见其与丈夫同行。可是今日,终于见到。她,确实值得一个男人为她戴牢那枚婚戒,亲人,终究是亲人,恋人,替不了。
还是,象现在这样比较好,消失不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但简明知道,她会永远记得这班公车上,淡淡来去,偶尔照顾到她的那个男人。谢谢他总是,把那个七零八落的她从泥地里捡起来。谢谢他,给予她能量,让她总算把自己拼凑回来,简明不再讨厌现在的自己,甚至,还隐隐有几分喜欢,阿励,谢谢你。
这一夜,简明照顾完冬冬,复习自己的功课。临睡前,她把凌励送给她的,半旧白色热水袋灌好,让趴在热水袋上的青蛙看起来饱满又帅气,然后,抱着热水袋钻进被窝,可以好好睡一觉了。没什么,只是路过一段爱情,他们都将在各自的地方生活,即使对所有的事情都厌倦的时候,想到对方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彼此安然存在着,会愿意忍受一切,不随意消沉颓废,不轻易放弃萎靡,会善待了解疾病,与之相依为命。
阿励啊,我是简明,今后,我会什么都不怕,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一往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
夜半,无风,落雪。雪也不大,静悄悄,有一片没一片的飘着。
《eyes on me》的音乐在车里放,那是昨天晚上,简明提到的,她喜欢的歌。还有《岁月神偷》的DVD,简明说网络线上的效果不好,哪天要买DVD再看一遍。凌励昨晚熬夜上网粗略过了过,今早去买的DVD,想晚上陪着简明一起欣赏。甚至,他想好带简明母子去哪里玩哪里吃饭,但今天一天,他没找到简明,她消失了。
凌励找人无果,筋疲力尽之后,把车开到这里,望着夜色里湖水沉沉,灯火染亮处,如点点金鳞,远方,雾霭弥漫,空气里蕴含雪的味道,纯净清新,似乎一切都没变,但又似乎翻天覆地改头换面,不到三十个钟头之内,物是人非,凌励真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无缘无故的分离,最伤人,他心里又慌又怕,这个世界,常常荒谬诡秘的让他无言以对。
还记得《岁月神偷》中的对白,“金鱼是最快乐的,因为它的记忆只有三秒钟。”现在,凌励希望自己是金鱼,这样他就不用把昨天的时光掰成一寸一寸来分析,他到底哪错了?把简明逼到这个地步,用此等方式消失?她是打算在请他吃饭前就消失吗?毕竟工作是请吃饭头天一早辞掉,后来的事情就是在骗他玩玩的?不,应该不是,否则今天早上又带着冬冬来科里找自己是什么意思呢?或者,她出了什么意外?凌励有揣测是不是罗世哲暗中捣鬼,但罗世哲和苏曼一家,确确实实大早搭机飞华盛顿了。所以,简明,简明,简明,你到底怎么了?凌励索尽枯肠不得其解。
太晚,凌励爬回车里,先回家吧。车,还是跟大哥借的。昨晚,凌励回家第一件事儿是去楼下车库查看他的大众,带着孩子出游,还得有车方便是不?可车很久没开了,凌励半天没发动起来,且在抽屉里找到方楠的一只耳环,还有避孕药与避孕套,心里有点……不得不说,前妻自我保护措施做的很好,准备的真齐全。
半夜电话骚扰仲恒,让侄儿早上开辆车来给他用。说起来,为了今天,凌励真的忙一个晚上。回家找电影看,翻箱倒柜挖自己幼时用过的,学折纸的书打算送给冬冬。上网搜资料,查看适合带孩子去哪里玩,哪间店孩子会喜欢。
是怎样一番兵荒马乱啊。早上仲恒那死小子还不着调,跟他说七点出发他七点四十五还赖床上呢,好在将功补过,开一辆帅气拉风的跑车出来,相信冬冬会喜欢。凌励就是太贪心了,想赶紧把自己的车弄好,他不是怕简明不喜欢张扬吗?他哥车库里就没不张扬的货,赶死赶活,把他的大众送去车厂,让人把车里的座椅都换过,再奔医院。路上,恰巧路过一家影碟店,凌励冲进去买影碟又冲出来……
是忙乎到太晚了,想跟简明说一声,可谁能想象她的手机怎么就空号了?凌励吓得打回科里找人,科里人告诉他,昨儿晚上人就出院了,可是早上有带着孩子回来过,给主任留话,不是在儿科,就是在牙科。凌励几多激动?兴冲冲跑去门诊,儿科牙科只有罗冬的看诊记录,但不见人。凌励中午饭都没吃,搜遍医院,没找到简明和冬冬。去西饼屋,简明辞工,去她住所,简明退租搬家。每至一处,都是沉重到凌励不堪负荷的惊怕与失望,总不至于,因为他晚了一点,就玩失踪吧?更让凌励纠结的,到底是因为他晚了,他们才失踪?还是说本来就是要失踪,跟他晚不晚没关系?简明,你在骗我的吗?
凌励有一群很好的同事,在他关心则乱束手无策差点要报警的时候,唐雅妍让他先别急,再想想哪出了问题。米粒儿根据罗冬去药房拿药的单据时间去翻闭路电视,推测他们离院的时间。在简明失踪两天以后,大家综合线索,录像为证,那天十一点左右,简明有带着冬冬往门诊后门走,那应该是往住院部的方向,不过没多会儿功夫,娘俩又转回门诊,从急诊通道出去的。
唐雅妍结论,“没人害他们,老凌,你这要报警就闹笑话了。”
凌励偏执,“我报警,就能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米粒儿说,“可你报警,人家没什么事儿,警察找上门,这左邻右舍知道了也不太好吧?”
汪敏跟着说,“我看就是在家照顾孩子呢,你找到孩子住哪儿不就找到她了?”
对,罗世哲的住处应该不难找到。凌励翻手机里的电话,看谁能帮到他。
唐雅妍念叨,“怪了,简明应该会和你碰到的啊,我前天在门诊附近栏到你的时候,不就十一点左右吗?当时方楠还在呢。你不说方楠给你送结婚请柬来吗?”
一言惊情梦中人,大家都说,“哎哟,别是看着方楠生气了吧?”
凌励暴躁,“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简明不是小心眼的人,再说根本不认识方楠……”念着念着,凌励想起一茬,不自信,不会真误会什么了吧?
前天从停车场出来,凌励没回科里,先往门诊,方楠从后面叫住他,“阿励。”
凌励意外,“你怎么会过来?”
方楠半真半假,“来看看你。”
凌励打量打量前妻,“你看起来不错,珠光宝气。”
方楠道,“你也不差啊,春风满面。”
凌励跟着半真半假的,“嗯,我们都看过了对不对?”他指指门诊。“我真有事儿。”言下之意,有事说事,无事退朝吧。
方楠跟着凌励往门诊楼慢慢挪,调侃,“什么事儿值得你把你哥车库里的保时捷给开出来?”
凌励说,“小孩子喜欢。”他以为自己的话挺明显了,但女人的思维是他从来都没办法理解透彻的。
方楠生永远机勃勃的语气,“啧啧,十八岁的实习护士?阿励,你是越战越勇啊。”
凌励暗暗翻个白眼,不再闲扯,“真的,找我干吗?”
方楠摸出张大红请柬,“腊月二十八的喜酒,请你。”
凌励愕然,请他去喝喜酒?其实没这个必要吧?“你确定要我出席?”
方楠习惯性半偏头,巧笑嫣然,“确定,春节期间,机票车票都紧张,再说我也不是太想家里人过来,你好歹算我娘家人吧。”
凌励乐,这前夫的功能还挺多,能充娘家人呢,接下请柬,“我一定出席。”既然是娘家人了,凌励也如娘家人般温柔恳切,“跟钱亚东好好过,别太任性了,我知道你脾气,事事求全,但世事自古难全,太好胜,累人累己。”
方楠不语,对着凌励,那是他见惯的样子,记得她第一次请他吃饭,凌励本欲拒绝,她就这样神情,半偏头,笑容里有点请求,也有点诱惑,眉目如画,于是凌励再也没法对她说那个“不”字。怔忪间,方楠的唇无预兆贴过来,凌励心里软一软,却惊几惊,飞快推开她,“喂,还玩儿?你这可都要嫁人了。”
“跟十八岁护士约会的大叔还戴着婚戒,”方楠莫名其妙激动,“阿励,你可真成啊。”
啊,婚戒,凌励解释,“是这样,本来想等过了大年初二,我们结婚纪念日之后才摘的,不过……”他浅浅呼口气,就像简明说的,别人的老公,不能惦着,凌励说,“别人的老婆,我不能惦着。”那只素净的白金戒指摘下来,放进方楠装结婚请柬的信封里。凌励对方楠伸出已摘下婚戒的手,“祝你幸福,方楠。”他指上,戒痕淡淡,无论从生理还是物理方面讲,只要新陈代谢和光合作用仍然继续,这都不是难以消除的痕迹。
方楠亦快速冷静,戴着方钻的手与凌励一握,“谢谢,酒席会准时开,早点来。”
“一定。”
方楠转身走几步又回头,“记得带小女朋友一起来。”
凌励笑了,脸上象有阳光一下子绽放开似的,答应,“好。”真的觉得好,方楠再嫁,他有简明,得偿所愿,是种圆满。
方楠前脚走,唐雅妍和电视台的编导从另个方向后脚到,“刚才谁?方楠?干吗?要破镜重圆?”
凌励手里的请柬在唐雅妍鼻子前搧,“呸,大吉大利,她马上要结婚,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就这么点功夫,就这么点事,该不会就被简明看到了吧?要不要这么巧啊?可如果真看到了,凌励倒觉得这还是容易解决的误会,只要找到简明就行。
查罗世哲住处,本不难打听到,可弄错错方向。以为罗世哲在市行当行长,多数是住在市行家属楼,没找到,就以为或者买了市行附近小区的商品房?查N久还是没找查到。后来凌励才想起,简明说过,罗世哲原来是省行机关工作的,他们买的应该是省行集资房,这才找到罗世哲的住处。
拿到地址那天,是腊月二十八的早上,凌励踩上罗世哲家,在楼下按602的通话器,没人应。等到有其他住户上楼,凌励顺道跟着一起上去。按电铃,仍久无人应。凌励等了很长时间,实在没耐心,不得不敲开邻居家门问罗家人的去向,才得知,简明带着孩子回去娘家过年,可能得孩子开学时间才回来呢。凌励真是……
中午,一个人去参加方楠的婚礼,新郎新娘来敬酒时候,钱亚东有特别针对凌励,“谢谢你成全,我和方楠才有今天。”满杯红酒,单敬他。
凌励宽厚,“别这么说,今天我是娘家客,你们开心幸福,生活美满,是最重要的。”他没让钱亚东喝那满杯的红酒,“新郎官,喝大了不好,随意吧。”
不过方楠和钱亚东却是夫妻同心,要干个满杯,凌励还是不肯,“方楠你胃不好,别喝那么多。”叫伴郎伴娘,“这时候该你们出头了,别光站着……”大家哈哈笑,凌励为表示诚意,跟伴郎伴娘干了一杯。
但凌励还是喝多了,不是在婚礼上喝的,晚上陪大哥大嫂吃完腊八粥,滚回自己家,清锅冷灶,连多一个会呼气儿的生物都没有,今天,前妻结婚,简明无踪,难熬备至,凌励把柜里一瓶拉菲开了,独自灌几杯下肚。其实就是个发泄,还是顶没理智顶伤害自己的发泄,多数于事无补,酒在肚子里,事在心里,中间总好象隔着一层,无论喝多少酒,都淹不到心上去。后来冲个热水澡清醒一下,凌励觉着不能就这么放弃,或者他能找到简明娘家地址呢?
有个人应该能帮到他,就是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