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吹个口哨来听听-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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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最后一丝夕阳被高楼的阴影吞没,似乎影射她黯淡无光的未来。她的
心沉甸甸的,和夜暮同一色调……
铁门被人推开。她没有察觉,甚至不知道自己忘了把铁门拉拢。
一道巨大熟悉的暗影遮掩住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将她拖入更深的阕黑。
她仍然蜷缩在沙发上,失去焦距的视线投射向远方。
身侧的座位陷下去,将她牵引向一个坚实如铁的体躯。强壮的臂膀环住她,
完整的抱进怀里。
一股绵绵细细的气息突破冰层,慢慢为她失热的心加温。徐缓而坚定的热度
温回她一点血色,也化开了她体内的水气。她再也控制不住,好不容易收干的
水泽,又从眼眶内汹涌的泛滥出来。
她紧紧贴靠他胸口,无声的啜泣。
石藤靖和温柔地吻着她的头顶、湿濡的秀颊、和冰冷的手心,以一点一滴的
细吻让她的心灵保持温暖。
任何问题已没有提出的必要,半个小时前接到那通电话,提供给他一切资料。
不愧是脾性火爆的贞,连来往的知交也和她一样凶悍。
“跟我回日本。”浑厚的声音如夜的迷咒,莫名捕令人心安。
她无力的倚在他胸前,怔怔听着。
“到日本去,把小孩生下来。一年半载之后再回国。”他浑声提出心中的备
案。“我可以透过管道为你弄到日本大学的实习聘书,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曾
经在国外等产。”
沉寂良久,她颓然的垂下螓首。
“不行的,我不能就这样抛开一切,太多的人和事物无法交代……”
“去日本的好处多过留在这里,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再想想令堂妹。你希望
她承受的痛苦也一模一样在你身上重演吗?”他蹙起剑眉。
“小妹……”她低喃,可怜的芳心顿时又失了主张。
“我已经探知了令堂妹的遭遇。想想看,一到日本,你不但能避开这些闲言
闲语,也更接近千草一家,将来不论想出任何计较,都比远在千里之外的这里
易执行。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呢?”
浓浓暮色中,他充满自信的语调宛如一艘大船,将她从茫茫汪洋中捞救起,
航向一个稳定明确的方向。
“可是……我的小孩生下来之后呢?”混沌的脑袋被他翻来覆去的游说,完
全失去反对的能力。
“我要。”他简洁的回答。“他会在平安富裕的环境下成长。有一个经营‘
欧亚科技集团’的父亲,没有任何人敢岐视他。”
这样可行吗?
怔忡的眼光随着月光游移,心也茫然不定,空荡荡的脑神仿佛从此没了着落。
“好吧。”轻细的答允声几乎融在夜色里。“去日本吧。”
只能走这个途径了……她疲倦的合眼睡去。
第四章鸟鸣声如梵唱。
黄少贞在大自然的乐音中幽幽醒来。
真的是虫鸣鸟叫唤醒了她!记忆中的车嚣声、人喧声,从谧静平和的环境中
淡出。
她甚至可以闻到非洲菊淡雅的鲜香,和一种极淡的草香味。
她眨了眨杏眼,望进一间正方形的和室,十坪大的空间被三面拉门与一面橱
柜包围。她的床铺在和室的正中央,床头那面方墙应该是存放棉被的内橱。床
尾和左右两侧的拉门则不知通往何方。
黄少贞忆了起来,她正睡在石藤家的屋檐下。身上的和式睡衣便是良证。
昨夜与石藤靖和抵达日本成田机场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她又有轻微的晕
机现象,于是石藤家的司机匆匆载了两人返宅,她在仆人的安顿下,迷迷糊糊
睡去。
啊,她人在日本了……
右手边的拉门响起轻轻的敲叩声。
“欧嗨优。”一个甜美年轻的女声细细的打招呼,又以日语叽哩呱啦了几句。
听不懂的她只能以沉默回应,希望对方可以理解。
和式门拉开一道小缝,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来人从她困惑的眼神明白
了得不到回应的原因,转而以口音浓厚、但尚称流利的英文问候。
“早安,您希望现在用早餐吗?”
“我想先沐浴梳洗一番。”她不安的环视房内一圈。“石藤先生呢?”
“先生正在前厅与老夫人共进早餐。他吩咐我们不可吵醒您。”那只眼眯了
出一点弧度,想是微笑了一下。“我去帮您准备盥洗用具,稍后带您去浴间沐
洗,请您稍后。”说完,她恭敬的鞠了个躬,细碎的脚步声踩着长廊而去。
心情稍微安定一点,黄少贞从被窝中翻起身,决定先熟悉四周环境。现在已
经知道右手的门通往走道,她走向床尾,锁定下一个侦测地带。
拉开床尾的房门,中一间相连的卧室出现在眼前,布置大致与她的睡房相似。
典雅的和式格局,整片榻榻米地板映入眼帘。多数的私人用品护纳在柜屉里,
所以她无法判断邻居的身份。对面的粉墙两端各有一扇门,但是她的好奇心没
有旺盛到去探别人的房间。
两间房相隔的拉门并未附上锁头,黄少贞在心底提醒自己,得记得请石藤靖
和装锁才行,否则睡在隔邻的人冒冒失失闯进来,她根本没有隐私性可言。
满足了对隔壁房的好奇心后,她走到左侧的格子门,完成今天早晨的最后一
趟探险。棂门拉开,晨光洒了一室金芒。
“啊,是庭院,好美!”她发出惊异的叹息。
适才唤醒她的自然乐音也来自于此。一片小巧的竹林位于右手边,其后则是
一排森绿的柏树,掩盖最外转的水泥围墙。花坛假山,小桥流水,一截竹笙细
细滴出清流,溉入盛接的石磨里。令人不自觉的随着绿意而平和下来。
往左右两侧看去,她发现自己的房间位于一个转角处,整片产业被这围庭园
景色环绕在当中,与转墙外分隔。
以东京寸土寸金的标准来看,石藤老宅的面积大得惊人,而且历史悠久,屋
内的梁柱木料都泛着年代久远的暗泽。
她即将在这个古老而富裕的环境中待产……思及自己孤凉的处境,可可芳心
又沉郁下来。
过去的两个星期,犹如一场飞掠的梦。
神通广大的石藤靖和果然在三天内弄到一份日本某大学的“交换学者”证明,
让她以研究人员的身份,明正言顺的赴日。
父母虽然很意外她临时宣布出国研习一年,然而被国外大学邀访终究是一项
难见的殊荣。两人帮女儿办了两桌饯别酒,便含着欣慰的笑送她出门。
双亲期盼与骄傲的面孔,不断扯着她的良心。
到了机场,石藤靖和早在飞机上等待她。沉重的心灵负担几乎摧毁她,整个
途中她都陷入昏沉沉的梦乡,一直睡到方才。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她幽幽叹息。
叩叩!
“小姐,您的盥洗用具已经准备好了。”女仆在门外细声轻唤。
“好的。”她顺手理了理蓬乱的青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雅子,今年刚毕业,明年即将赴美继续读大学。”女孩恭恭敬敬的弯
腰鞠个躬。
“石藤先生派我来服侍您。”
“我明白了。”她轻轻颔首。那个男人确实体贴入微。
“小姐,请随我来。”雅子向廊底的盥洗间挥手示意。
黄少贞敛了敛心神,举步跟随。
苍茫的未来,且先抛在脑后……
餐室内的氛围,美言之是平和宁谧,换言之是暗潮起伏。
晨间八点半,石藤靖和如往常一样,坐在方形餐桌的主位,边吃早餐边阅读
早报的最新资讯。平时他习惯七点出门,但是长途出差回来的隔天,他通常会
纵容自己晚起两个钟头,十点以前进公司。
石藤纪江坐在餐桌彼端,以优雅的手势撕下土司,缓缓送入唇间。进食时,
嘴巴张开的幅度不会超过一公分,这是名门千金自幼所接受的教养。五十四岁
的年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的肌理依然滑腻平顺,肤色白细。一丝
不敬的发髻与和服塑造出端庄的贵妇形象。
石藤靖和当然知道母亲正密切的注意他,等待他提出一些解释。但是餐桌礼
仪阻止了她的发问,名门教养也不容许她在仆人面前露出急切的神情。
若在必要时,她会表现出适度的母性,但大多数时候,母亲是尊贵冷淡,不
容易亲近的。
他忽尔联想到,黄少贞和母亲在某些方面竟然有几分相似。
“前几天千草夫人来家里喝茶,提到你拨了越洋电话给千草老爷,请他弄来
几份交换学者的官方文件,真有这回事吗?”石藤纪江优雅的拿起餐巾,轻拭
唇。
“是的。”他啜了一口咖啡,视线仍然凝聚在资讯版。
眼见儿子没有往下说的意思,她状似不经意的猜问:“我怎么也猜不出来咱
们家的生意和交换学者有关,是不是你从国外特聘了专业工程师回来了?”
石藤靖和放下报纸。
“母亲,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相信美季子已经向您通风报信过了。”他
扬起嘲弄的笑弧。
女管家美季子在石藤家服伺了二十多年,对母亲大人忠心耿耿。母亲应该早
就获知黄少贞的到临,甚至连她的“微妙情况”也一清二楚。
石藤纪江瞪儿子一眼,抗议他的粗鲁直率。
“美季子确实提过,昨夜家里来了一位娇客。”她在红茶中加进两匙糖,动
作仍然慢调斯理而优雅。“你……对这位黄小姐有什么打算?”
“黄小姐会在家里寄住几个月。等时候到了,我们自然知道该有什么打算。”
石藤靖和轻描淡写的说道。
也不知为什么,他们两人都没有谈及结婚的话题,即使是权宜性的婚约也没
有,所以母亲的问题他还真答不出来。
石藤纪江举起茶杯,掩饰懊恼的神色。那个中国女人的孩子终究出自于石藤
家的血脉,她必须接纳这个事实,不能任他流落在外,但是孩子的母亲又是另
一回事了。
“石藤夫人”主持棒子她握得很顺手,短期之内还不准备交出去。在没有弄
清楚那个女人的重要性之前,她无法安稳。
“早安。”柔和的问候声从门边响起,黄少贞踩着平稳的脚步加入他们。
她似乎偏好与自己姓氏相同的颜色,今天仍然穿着一袭鹅黄的休闲服,简单
的V字领与合身长裤,脚下踩着一双黄色的亮面凉鞋。
洒浴在晨光中的她鲜嫩极了,娇艳欲滴,令人想捉过来,在水嫩嫩的粉颊上
咬一口。
“昨晚睡得还好吗?”他为她拉开右侧的座椅,从这个角度可以透过落地玻
璃,赏尽满庭院的鲜绿繁荣。
“很好,谢谢。”她坐定后,对餐桌上的另一位妇人微笑,以眼神示意他为
两人介绍一番。
石藤靖和险些笑出来。
她的眼神不是温和的请求,或者像她外表上的礼貌优雅,而是热辣辣的“我
猜得出来她是谁。你的介绍若是敢怠慢我,待会见就有你瞧的。”
“母亲,这位是黄少贞小姐,我的好朋友。她在一间大学担任教职,同时也
是略有名气的专栏作家。”她尊奉如仪的为两位女士介绍。“贞,这位是我母
亲石藤夫人,母亲经常出国旅行,可以用简单的英文与你交谈。”
那声“贞”唤得黄少贞的鸡皮疙瘩起立唱国歌。
“初次见面,石藤夫人。”她有所保留的微笑。
“等了一天一夜终于有幸和黄小姐见上一面,打上一个招呼,真是幸会。”
石藤纪江纡尊降贵的点了点头。“目前为止还住得习惯吧?”
老夫人虽然低头啜饮咖啡,然而锐利的词锋分明暗示她这个客人太大牌迳自
入睡而轻慢了主人。
“我住得当然习惯。石藤一氏不愧是名门大户,待客之道也不同凡响,果然
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备受欢迎的程度,犹如回到自己的家中一样。”她笑吟吟
的还以颜色。
“咳咳!咳咳咳……”石藤靖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不要紧吧?我帮你拍一拍。”黄少贞走到他背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猛捶他。
敢偷笑以为我没看到?!揍死你!
“没事、没事,不要紧!”再捶下去就出人命了。他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音
量嘀咕:“脾气还真坏,借笑一下也不行。”
看来留她与娘亲大人单打独斗,绰绰有余。哲学圣人有言,切勿处于女人的
战争中。他还是速速退场为宜。
“既然两位互相介绍过了。不妨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聊聊。我该上工了,不打
扰你们用早饭。”他向角落的仆人示意,取过手提箱和西装外套。
“我送你到门口。”黄少贞嘴里仍然温柔甜蜜。
难道刚才她还打不够?他苦笑,乖乖地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无人的长廊上,一记白眼立刻飞过来。
“令堂对每位访客都这么‘友善客气’吗?”还下马威呢!幸好她天生伶俐,
没让他娘占了便宜。
“我看你应付得很好啊!”他微笑。
“那是我机伶。假若被你们这些倭寇骑到头顶上,我承受五千年的中华文化
薰陶,岂不是白费了?”她得意的扬高嘴角。
“又来那一套仇日民族论!”轮到石藤靖和瞟她一个白眼。“我走了,你多
休息。明儿个我安排医生为你做定期检查。”
“顺走,不送了。”她往墙上一靠,百无聊赖的挥挥手。
石藤靖和走出两、三步,忍不住回头。她寂寥的眼神活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
“你待在家里很无聊吗?”
“废话!”他没精打采的踢踢腿。“报纸杂志我也看不懂,电视节目我又没
兴趣,连一个打电话聊天的对象都没有。”
他一颗心登软了。
“如果休息够了,让雅子陪你去附近逛逛,熟悉一下环境。”他从皮夹里抽
出几张钞票。“这些先拿去用,你应该有很多私人用品必须添购。”
黄少贞没有接过来。
“不必了,我自己有钱。”她怎么可能向他伸手?这是尊严问题。“你去上
班吧,不要理我,我会想办法打发时间的。”
问题是,她那副脆弱又孤独的小老百姓模样,就是教人走不开啊!石藤靖和
烦恼的耙着头发,不知道该拿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