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色记忆-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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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雪嘟嘟嘴:“哪有人送一只给别人结婚的。”宫儿推搡她:“嘘嘘,又不是恭喜你结婚。”
“这个是送给你先生的。”雅帕菲卡从口袋里摸半天,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众人又猜测了一番。
他显然是不习惯成为焦点的感觉,自己就揭盅了:“领带夹,嗯……上面镶了水晶。”
我感谢了他一番。沧绯就端出一碗汤圆,叫她的雅帕哥哥吃了才走。他没有推辞,坐在沙发上,边吃边看着我。“很可惜,我妹一直想来,说要陪着你出嫁的。”
“卡卡,”Tina小声对我说,“过了吉时就不好了,快来上头。”
雅帕菲卡一听,就站起来,往我的房间跨了两步,又犹豫地停了下来。
(十七)
没遇到之前,总觉得仪式是俗气的。可这一刻自己却觉得很神圣。
Tina慢慢地把着梳子,嘴里念念有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我可以感觉梳子顺着头发流了下去,将所有美好的心愿都匀匀地铺满了整个心房。姐妹们鼓起掌来。
我一回头,就看见雅帕菲卡挨在房门口,眼睛里有似笑非笑的颜色。
“雅帕哥哥,你快走吧!到新郎那边去闹吧。”沧绯蹦着将雅帕菲卡推了出去。
狗熊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拿了进来,放在床头。它的脸上架了一副又圆又大的黑框眼镜,硕大的脑袋歪着对我直打哈哈。我最喜欢那一捧玫瑰,每一朵都柔柔软软地将芬芳凝固了起来。
“卡卡你是不是把卡妙想象成大狗熊了,哈哈哈哈!”宫儿的声音永远那么有穿透力。
房间里便又热闹了起来。
裳雪刚接了个电话。一走进来就有人逼问她,说最近他们夫妻两个腻乎了,米罗是不是要来刺探情报,把你给策反了。裳雪红着脸摇摇头。再追问,原来是艾欧里亚。房间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有人悄悄地望了拉斐尔一眼。
“他对你还有想法?”Tina将裳雪拉了过来。
她窘得直摇头。该是了断的时候,就要断得决然。她没有看拉斐尔,可她忽然生出一种苦口婆心的凛然来。“爱情本来就没分什么对错。他回去了,说永远祝福我们。”
拉斐尔也喃喃地接了口:“走吧,是应该走了。”
卡卡
(一)
这一夜实在是很难入睡。可是Tina硬逼了我躺下,然后将那个狗熊娃娃往被窝里一塞,让我权当个男人搂着。后头有人问:“谁呢谁呢,哪个男人呢?”Tina捂着嘴笑,随便,卡卡你喜欢谁就是谁。
她们把房门带上,还没来得及蹑手蹑脚地出去,外头就有人欢乐起来。我在她们涌动的音乐声和喧闹声中迷迷糊糊做起梦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扯我被子,我就一骨碌爬起来。眼睛还蒙着一层瞌睡,没看清楚眼前一堆的姐姐妹妹们。我被推着出去梳洗妆扮。化妆师很准时地上门,带上两个小徒弟,没喝上一口水就忙开了。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五官从混沌一团渐渐地有了点轮廓。足足有两个小时,我才逐渐看见了自己的鼻子和眼。
中午十二点,宫儿在阳台大叫:“来了来了!”姐妹们一股脑儿冲到门口去。Tina则不忘记将我推进房间,又低声嘱咐沧绯好生藏好我的鞋子。门便砰一声被关上了。
沧绯那个小妮子不闲着,左翻翻,右拣拣,边折腾边说:“卡卡姐,卡卡姐,这儿不好,那儿不好,他们一下子就会找到的呀!”最后她把鞋子放在了衣柜里头,用卡妙的一套旧西装盖得严严实实。
我们并肩坐下,凝神听着外面欢乐的笑声,心里怦怦直跳。
隐约是裳雪的声音:“卡妙哥,把米罗当成卡卡姐来啵一个!不过不许亲嘴。”接着是一阵起哄。过了一阵,又有谁扯开喉咙唱起歌来,门太厚实了,将外头的快乐压制成书签,扁扁地透过门缝塞进来。
我和沧绯等得有点腻烦了。我将挺直的腰略微放松,弓着背喘了喘气。
房门突然被撞开了,吓得沧绯伸开了胳膊拦在我前面。米罗笑着说:“小妹妹,别徒劳了,哈哈哈哈!”接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又在后头挥手,一众兄弟就在房间里找了起来。阿释密达在沧绯的跟前蹲下来,偷偷地亲吻了她的脚踝一下,沧绯红着脸踢了他一脚。只有沙加老师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微笑地望着忙里忙外的人们。穆正在梳妆台那块儿翻检着,擦擦头上的汗对着老师说:“您就像个包工头一样看着咱们吧,刚才俯卧撑也不帮着做。”宫儿在后头笑着推了沙加一下。
最后找到鞋子的那个人是加隆。他从衣柜里艰难地直起腰,举着我那只红色的高跟鞋,快乐地像个孩子。我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人群里会有他,我刚才竟然没有看见。
卡妙从他手里接过,慢慢地蹲下身子,帮我穿上,然后仰起头低声跟我说:“永远都不离开我,好不好?”我啥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头。拍照和摄影的师傅将长枪短炮都对准了我们。卡妙今天穿的是白色西装,里面的翻领衬衣和黑色腰封将他衬得极优雅。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出非常喜欢的电影的台词:“如果这个世上所有的戒指都拿给我挑,这个,你送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
他将我抱起来,抱到外头去,又一直走下楼去。他的胳膊很壮实,稳稳当当地将我托着。
我们在婚车前留影,沧绯又为我撑开了一把红伞,有人撒米,撒彩纸。街上的人也被我们感染了,脸上晕开了喜庆的色彩。
婚车是穆找来的,我坐了进去,卡妙将花捧递给我,然后细心地替我收拾裙摆。沧绯本来也进来了,可一看就又蹦下来,跳到卡妙身边帮着收捡。阿释密达在前座喊她:“快上车快上车,别给人添乱。”沧绯就吐吐舌头,乖乖地服从了。
我们在坐车绕了几条名字很吉祥的路,在吉时准时入新房。
Tina问:“谁挑的吉时?我一直没问。”
我说:“我妈呢。我们回家那边还要摆一次。”
米罗故作深沉地对着卡妙感叹了一声,兄弟,要摆平岳父岳母大人也是个技术活儿,我要好好地教导教导你。卡妙只是微笑,不作声。
进了门,给帮忙搬嫁妆的姐妹们发红包,然后拜了拜祖先,大家就准备要吃午饭了。我提着裙子走下去的时候,卡妙还在后头收拾东西。加隆轻轻地叫我。一回头,才发现其他人早就哄着跑下餐厅去了,就剩下我俩。我不说话了,他也一样。
走到楼梯口,我犹豫着没有迈步。人家说,结婚当日新娘最大,但大不过天,所以必须得用红伞挡着。我就这么抬起头看天,忽然就有一把红色的伞挡了过来,冬日的暖阳透过伞的布罩了下来。加隆微笑着在我后头,好像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随时为我撑开。
他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身材比卡妙还要壮实一些,腰身收下来,感觉更加魁梧俊朗。我想起Tina结婚的时候,他挽着我在酒店里行仪式一般地走了一转,说那是最后一次,他将我当做了永远和他牵手的那个人。
为什么脑子里总是冒出许许多多杂乱的镜头?我们就这么互相走近,又擦身而过,接着成为两条平行线,永远都这么观望着对方,却永不相交。
刚才被喜悦充溢的心脏硬要挤入一丝惆怅,显得有些消化不良了。
“走吧,卡卡,我给你打伞。”加隆挺起胸,庄重地像在教堂里陪我行礼。
我走一阵问他一下。他一改了往日的健谈。
你会回去吗?
不会,我哥把酒吧送我了。
你哥会回去吗?
不知道,他会和嫂子商量。
你为什么说话那么简洁?
我的头脑简单。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吐字清晰,耐心地回答我每一个问题。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稳定,一直照射在我心里那些说不出缘由的阴霾角落。我有时候会把他当成一个枕头,总在黑夜里铺开柔软的梦。这些,卡妙都不知道,也不能做到。
餐厅就在前头,霓虹灯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我们不约而同地站住了。
天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阴暗了,呜咽一阵,就开始飘起小雨了。这红伞太小,撑不住我们的头脑,逐渐就沉沦在这阵忧郁的微雨中。
他拉了拉我的胳膊,抬脚往餐厅前面的一条小巷里跨去。我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巷子歪斜着朝左拐了一下,就是死胡同了。
我们起初还是踱了步子地走。后来就小跑起来。不长的一段,奔得气喘吁吁。一到了巷子的尽头,他便将我拉了过去,靠在墙上,认真地看着。我看不懂他眼里的那一汪,只觉得自己的影子在里面缩小,融化,渐渐成为一团晕染开的花。
他将手环在我的腰上。
那婚纱的腰身处上了钢筋,摸上去很硬。他就笑笑,搂得更紧了。下巴贴近了我肩胛骨的位置,重重地压在上面。我推了推他,可他却按得更用尽了,侧过脸来,鼻子了喷出的气吹得我耳廓里痒痒。
我后脑勺的发髻被粗粝的青砖墙磨乱了,抽出了几缕,然后从耳垂边抹了下来。他不断地替我掠开。又是另一边。我越用手去巴着墙,脚就越是踉跄,最后几乎站不稳了,摔下来,坐在墙根,抬头看着他。
他便也蹲下来,将他的头抵在了我的额头上。我闭着眼睛摸摸他的眼,他的脸颊,和他饱满的嘴唇。双唇干枯了,有点皮屑。我就伸俩手去掐,一直将他的脸掐出红色的痕来。
我们站起来的时候,都别过头去,不看对方。
半晌,加隆转过身来,小心谨慎地替我将碎发撩起来,可还是不能阻止我的喜悦慢慢地憔悴下去。于是,我也抬起手来将他的头发拢顺了。虽然不如卡妙的长,可也过肩膀了,有股雨滴里的檀木清香。
他举起了伞,表情肃穆地像伺候一个女王。红伞又将我与外界隔绝了,裙摆染了湿泥,白手套也一样。我浑身都脏兮兮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雅帕菲卡,你马上过来。”加隆从我的小包里找出来电话。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单单找他。
我们就这样对望了好久。
他又一次靠近。我看见他眉心像解不开的锁。从前,我那样大方地替他抹开,然后将手穿过他的发,一直绕到脖子后面去。他这一次却是自己将脸贴了过来,紧紧地,并且不允许我有泪水。
“你爱我吗?”他的声音嘶哑。
我吮着自己的嘴唇,恶狠狠地回答:“不。一点儿也不。”他便叹口气,幽幽地。从来都没有选择的余地。最后我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风一吹就疼,继而感觉被网得紧紧。
雅帕菲卡赶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
加隆拉着我的手,向着巷子入口的方向走去。我有些颤抖。风吹醒了我的神志,于是我缩了缩身子。雅帕菲卡低声说,走吧,外头没人,一个都没有。他说话的时候不望我,一味地往前。餐厅的侧门开在小巷子里。从那里进去就是一个大洗手间。
他们俩先进去,探头一阵,加隆用力一扯,就把我扯了进来。雅帕菲卡将我塞进了洗手间里,又把手里那个大包袱压了进来。我打开一看,是一条全新的婚纱。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可以下子找到。我将衣裙退了,慢慢地穿上新的。旧的白手套正好用来擦鞋子。我不会梳头,只得装作被风吹掉了头纱,将发髻拉得松垮一些,佯装头纱上的发夹扯乱了我的发。
我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很久。
焕然一新了,可内心总还是觉得自己不干不净。
说是不爱,其实也很疼。所有的誓言,只有在说的那一刻才是真的。
我捂着心脏的位置,找不到它跳动的声音。
外头有人敲门。我赶紧将脏了的婚纱包好丢出去。然后提着裙子,和加隆、雅帕菲卡一同走出来。
卡妙和米罗已经过来了,其他朋友也在,鼓了掌喊我们过去。我就咧起嘴向卡妙歪歪脑袋。曾经那样向往他的眼睛,可如今总有些却步。加隆伸出手,在我的腰上扶了一把,我往前冲了一步,双手正好被卡妙握住。又有人起哄了。他们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背后晦涩的情绪。
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卡妙让我在他肩膀上睡一阵。等到了晚上,也许我们都没有时间吃东西了,得养好体力。我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睡不着。
眼前跳动着一个人的影子。他的眉眼,他的温柔,他双手和身体的热度。我看见他又张开了胳膊,从我裙子的后襟拉开了绑带,然后用尽力气地搂住。我紧紧地皱了眉头,唯恐脑海里缭乱的镜头会从头盖骨里升起,然后钻到身边的那个人的心里去。
(二)
下午,化妆师过来给我换了个妆。她边拢我的头发边说:“小姐啊,你真是可以的,扯个头纱把头发弄成这样,像刚打完仗似的。”
五点正,我们就在西餐厅的门口迎宾。大家把签到台、海报、留影区准备好,宾客就陆续入场了。无非也是茶庄的老主顾,见过面的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的几围。我在卡妙身边,有点恍惚。
卡妙将胳膊弯着,让我伸手过去挽他。
兄弟姐妹们拉响了礼炮,我们在俗气的欢笑声中缓缓走进餐厅。主持人还想唧唧歪歪地说点什么,可是米罗一把就推开他了:“一边儿去,一边儿去。”
我看着他,他便又看着我。
沧绯和阿释密达举起香槟到我们跟前,看着卡妙将香槟的瓶塞打开,斟满了酒杯堆成的小山。我们拿了最上面的两杯,交错这手臂,共饮。
拉斐尔在旁边抱着胳膊说:“太庸俗,一点儿也比不上我们的婚礼。”撒加来得很晚,但依然隆重地穿了西装,手里拿着一瓶妆点过的红酒,递到裳雪手中,说是送我们的礼物。拉斐尔不说话了,站直了身体,好像一个接受检阅的士兵,同她先前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截然不同。她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什么。撒加走过来,轻轻地拉着她的手。她的身体才一下子放松,挨在她丈夫的肩上。
我们入座后,我忽然发现加隆不见了。身边熙熙攘攘的一堆人里,没有那个仓皇的影子。于是我不停地扭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