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五-六卷-第2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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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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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遗玉生辰宴后,当天下午,到都督府外设的几处粥棚吃粥的灾民,就从上午的数十人,猛然暴涨到了几百,一直徘徊在粥棚附近,让被派去施舍的人手应接不暇,往往一锅粥刚刚熬出来,就被人蜂拥抢光,半天便超出了预计一日所用,使得他们不得不再派人到都督府上去领粮。
除了遗玉安排设下的这六处粥棚以外,第二天,安阳城几处不显眼的地方也添置了三两处施粥地点,算是象征性地应付了她在生辰宴上所“请”,只是每天仅煮上两锅粥,施完便收摊,根本起不了大用。
城里的无赖仿佛一夜间蒸发,从都督府中派出去巡查的人手,一整日在城里转悠,都没有发现何处出现强行捉拿灾民的现象。
傍晚,这两天种种反常被汇报到遗玉那里,纵是她早有准备这是一场恶战,也不禁为那些人应对的手段皱眉。
于通提议道:
“主子,依小的看,这来吃粥的灾民里,有一多半都是本地的人口,假扮成了流民来乞讨,您看,是不是要小的派人抓上几个,盘问一番?”
遗玉要整治安阳城中买卖灾民的现象,这点一开始就没瞒着于通这个得力的手下,故而他对遗玉要做什么,是一清二楚,适才会有顾虑和担忧。
“不可,”遗玉摇头,“你若是敢抓了他们,他们就敢将事情闹大,到时候赖说我们欺侮灾民,反倒是称了他们心意。”
对方敢派人混进来,就是有恃无恐,她真动辄去拿人,反而惹得一身腥气。
于通迟疑道:
“眼看着人越聚越多,不少灾民都露宿在咱们粥棚附近,等着白天施舍,孙大人与小的先前只准备了三日的粮食,可现在只剩够煮二十锅粥的,还不足他们吃一早上,小的已经同周总管商量过,先从府库里提一些粮食出来应急,您看明日是不是要派人再到商行去买上一批。”
原本遗玉是同孙雷说要施粥三日,可她昨日在生辰宴上“大放厥词”,显然是不能这么三两天便草草了事,可日子长了,粮食的来源也是一个问题,都督府上也有百来号人口要养,本来往高昌出兵就带走了大部分的口粮,岂能把剩下的存粮全都用出去,那他们自己吃什么?
“也好,你——”遗玉刚想派他去办,突然想起什么,目光一闪,改而道,“不用去买了。”
“诶?那?”
遗玉揉了揉额头,笑不达眼,“你以为他们派人混在灾民当中,就是为了多吃我们几口粮食么,你现在到商行去买粮,信不信就连一口袋糙米,咱们都买不到,他们这是要把我逼到墙角,走投无路再知难而退。”
转过弯来,于通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遗玉沉思一晌,掐指算了算时日,肃声道:
“先从府里取粮,就是硬撑,也要给我撑上半个月。”
于通知道利害,这事情办不好就会功亏一篑,他咬咬牙应了下来,匆匆离去同周总管商量挪用都督府中为数不多的存粮。
遗玉这两日关注着外面动静,没怎么好好休息,所幸卢氏整日好吃好喝地灌着她,加之被韩厉一语点醒,不必昧着良心做事,她虽是身体疲乏,但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好,用卢氏的话说,她若是卯足了劲头要管闲事,就是来上十匹马都拉不住。
第三零三章 大人都是胆小鬼
关于遗玉在生辰宴上所说的那个梦境,不知如何就在安阳城里传开,这几日,街头巷尾议论的最多的,就是魏王妃做了一个福梦,说是从北方逃难来的流民当中,有一位仙人扮作平民混迹在当中,若是谁有幸善待到这位,必将得福报。
传言的威力不小,才不几天的工夫,城中的居民对待街头的流民乞丐,态度便明显有了好转,谁家有做多的饭菜,往往会盛出来均给在外乞讨的灾民,在街上见到脏兮兮的叫花子,多是不会捂着鼻子退避三舍,骂骂咧咧让他们滚开。
二月十七,遗玉以都督府的名义在城中施粥的第六天,大概是为了抢到早晨第一锅热粥喝,据下面回报,目前围聚在几处粥棚附近的流民,已经逾过千人,这还不包括那些被派来恶意“吃白饭”的。
“城西那一块荒地,原本是用来围建马场的,只因王爷不常到安阳城居住,便一直空在那里,没有开用。”
书房里,周总管被叫到别院问话,他立在屋子当中,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只偶尔抬头瞄一眼正伏在桌上写画的王妃。
“我派人去看过那块地,地方还挺大,哦,那地契是在你手里吧,待会儿你去给我找出来,到县衙去报个备,免得到时兴起土木,有人乱说话。”
周总管狐疑,“您、您这是要让人把那马场修了?那要不要小的这就让人去采买石料和木材。”
遗玉晃晃毛笔,“马场就不修了,那块地我另有用途,石料和木材不用你管,你将地方给我准备出来就好。”
周总管是个人精,眼睛一转,联想到最近城里动静,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民,大概也能猜到遗玉是要干嘛。
“是,小的这就去办。”
周总管领命退出去,在门口和横冲直撞跑进来的人碰了个满怀,万幸他年纪虽长,但腿脚利索,不然摔这一下,没准半个月都别想爬起来。
“哎呦,站住,这冒冒失失是做什么呢?”
周总管站稳了,眼明手快地拉住就要往里面冲的小人儿,低头一看,见是个七八岁大点的孩子,想想从孙典军那里听说的,就晓得是谁。
“我要见王妃,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小迪被周总管揪住胳膊,跑不开,扭头见人面生,便反过来去质问他。
周总管他家里有个小孙子,也刚七岁,他就喜欢逗小孩子玩,便故意板起脸,低声道:
“我是都督府上的大总管,你是谁,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随便乱闯。”
小迪不但没被他“大总管”的名头吓到,反拿鼻子哼了他一声,不屑道:
“你是都督府上的总管,又不是这栋宅子里的总管,我就住在这里,你管得着么?”
这小孩子说话十分欠揍,周总管被他气乐了,奈何这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正要把他拎出去“教训”,屋里面就传来一道女声吩咐:
“周总管,你去做事,让他进来。”
听见遗玉的话,小迪得意洋洋地冲周总管翻了个白眼,滑不溜秋地从他手里挣脱开,一头钻进屋里。
周总管无奈,摸摸脸皮,摇头笑着离开了。
遗玉正忙着手上计算,余光瞄见小迪那孩子进来,没有招呼,任由他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盯着她看。
平霞怕他又惹遗玉不快,偷偷瞪了他好几眼。
“你不是说过,不帮他们的吗?”
听见这突兀的一声,遗玉放下笔,转过头,看着眼前这别别扭扭的小男孩,他不知是从哪里跑回来,早晨才换上的干净衣裳,这还没到中午,袖口领口就黑了一大片,缠起的发束有些歪扭,就同他撅起的嘴巴一样,没有规矩,却不让人讨厌。
“吃过早饭了吗?”
“吃、吃过了。”
“怎么没同小草和小芽她们一起玩?”
小迪脸色一红,微恼道:“我是男孩子,为什么要同她们小丫头一起玩!”
自己都是个小毛孩,还叫人家小丫头。
遗玉呵呵一笑,扭头对平霞道:
“周总管家里好像是有个孙儿,同小迪差不多年纪吧,你明日带他搬到都督府上去住下好了,小孩子嘛,没有玩伴,一个人是太孤单了点。”
“是,”平霞一口答应了,扭头冲小迪低声教道:“还不谢谢王妃。”
哪知小迪不但不因为遗玉给他找了玩伴而高兴,反倒是气的鼓圆了腮帮子,一跺脚,忿忿道:
“我才不谢她呢!一副假惺惺的模样,我就知道,那些灾民,你根本就不想管他们,你派人给他们饭吃,就是为了落一个好名声!骗子,虚伪!”
遗玉被他呛住,好端端地被他又损了一通,看见他闷头跑出去,扭头对着正在咬牙切齿的平霞,哭笑不得道:
“这孩子,我都不知怎么招他了。”
平霞看清楚遗玉眼中的一丝无奈,心里一酸,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
“主子,奴婢出去找找他。”
说罢,她便沉下脸,匆匆追了出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
小迪只顾着闷头往前跑,冷不丁被平霞扯着衣领往后拉,一屁股跌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
平霞不理会他挣扎,拎小鸡一样把他揪起来,轻轻松松一路扯到了花园中安静的一处角落,才一甩手把他丢到地上。
小迪摔了个跟头,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盯着平霞,倔强的眼睛里“嗞嗞”地冒着火星:
“你敢摔我?”
“摔你?”平霞冷着脸,“信不信我还敢打你,你再敢对主子乱说话试试看。”
“我才没有乱说话,她就是个假惺惺的女人,什么狗屁王——”
“啪!”
小迪愣住,缓缓抬手捂住火辣辣的左脸,一脸见鬼的模样瞪圆了眼睛,“你、你、你敢打我?”
平霞不比他气的轻,她森着一口白牙,一反平日憨和,仿佛要一口把这小混蛋吃下去:
“我打你怎么了,谁让你乱说主子的坏话,谁准你骂她的,你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个什么!要不是主子,你早就被那群坏人论斤称了卖,你现在还能吃好的穿好的?你晓得有多少人为了一口饭给人磕头作揖,你晓得有多少人因为短一件衣裳冻死在街头?你以为只有你一个吃过苦,只有你一个人受过罪吗?”
平霞说着说着,想起身世遭遇,想起在遇见遗玉之前为奴为仆受过的苦辱,怒火中烧的眼中不由蹿下泪水:
“我才不管主子是不是你说的假惺惺,我就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流民、奴仆,走到哪里不被人轻贱,只有主子肯把我们当成人看,她给我饭吃,给我事做,不是把我当成狗使唤,是人,是人你知道吗!”
“你凭什么骂她,她是王妃又怎么了?是王妃就一定要救民于水火吗,这是谁规定的!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多了,你不去怪那些坏人,凭什么要怪她一个,凭什么把火气撒在她身上!你有本事,怎么不自个儿去找那些坏人评理,你怎么不去同他们拼命,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看,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我瞧不起你!”
小迪是个心智早熟的孩子,平霞的话不难理解,他被她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到了最后,直接被她眼中赤、裸裸的鄙夷,烧红了他的眼睛。
“啊!”
他大叫一声,使了浑身力气将平霞推开,跌跌撞撞地向远处跑去。
平霞冷不丁被他推了个踞咧,一屁股坐在地上,拖着两行泪,傻乎乎地看着小迪跑没了影儿,好半晌,方才抬手一拍脑门,闷呼呼道:
“我是傻了么,同一个小孩子叫什么劲呐。”
遗玉派孙雷暗中调查各处贩卖人口的据点,给了他五天时间,孙雷办事效率很快,不知是动用了多少人力,果然在期限内完成了任务,将名单呈递到遗玉手上。
遗玉阅后,又详细询问了他一些情况,对他的调查很是满意。
“有劳孙典军了。”
“不敢,”孙雷客气了一声,又询问,“属下听说城中的商行最近断了供粮,王妃开了府库接济流民,属下以为单靠施舍接济,这并非长久之计,敢问王妃,可有其他打算?”
遗玉点点头,想了想,干脆从桌角上抽出几张纸卷,打开递给他看:
“城南有一块地,原是用来建马场的,左右空着也没用,又在王爷名下,我打算拨给这群外来的灾民作为住地,搭一座小村镇让他们安居。城郊正好有一片荒田,离河道不远,也在都王爷名下,正好交给他们开垦使用,来年便能自给自足。”
孙雷看着规划好的图纸,眼前一亮,一边暗叹她慷慨,一边又考虑到疑难:
“恕属下多言,要建村镇,这石料和木材,又是一大笔支出。”
遗玉敛眉一笑,“支出?那块荒地不远就是一片山林,石料和木材都是现成的,何来的支出。我给他们安排好落脚之处,再给他们工具和匠师,至于安家落户,自是要他们自己动手,你以为这世上真有天上掉馅饼这等好事吗?平白得来的,终究不会珍惜,更不会长久。”
孙雷默念着她的话,心思又被触动,趁着她低头翻看名单的空隙,深深地望了她一眼。
“那粮食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决?难道要都督府白养他们一整年,到他们来年地熟?”
遗玉挑眉,轻轻拍了拍桌子,“要养上千人口,省吃俭用些,一年花上三千贯,虽是贵了点,可你以为我拿不起吗?”
孙雷皱眉,“可眼下库中余粮不足,城中商行又不卖给我们。”
“谁说一定要在安阳城里买粮?”遗玉神秘一笑,冲他摇摇头。
孙雷一点就通,见她胸有成竹的神情,舒展了眉头,“那这些藏匿灾民的地点,您是否已有计策?”
依他这两日对遗玉的重新认识,大概也猜到她不会放任这些被抓的人口不管,只是好奇她要用什么法子把人给救出来,在不同城中名门望族扯破脸的情况下,杜绝这不正当的灾民买卖。
“我的计策——”
遗玉接过平卉奉上的茶水,饮了几口润喉,将要开口回答,就听外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屋里几人同时扭头,就见平霞拨了帘子跑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惊慌失措道:
“主子,小迪他跑出去了,他留了这个,上头写着,说他要去找那些坏人!”
遗玉笑容顿时收起,平卉急忙去取了那信纸呈递到她手边,上头规规矩矩地写着两行大字:
“我去救人了,你们这些大人,通通都是胆小鬼。”
遗玉脸一沉,手中的茶杯重重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