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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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无论你之前做了些什么,我都已经不再埋怨了。你回来就好,终于离开那条路就好。回到阳光下,回到这个平凡、琐碎而真实的世界里了吧。
陡然,心里很暖、很安稳。虽远隔重洋,却从未感觉到彼此这么贴近过——没了一切身份的隔阂,没了一切立场的差离,用最简单纯粹的方式相处,有什么比这更舒心,更坦然……晴天低眉,轻轻吐了口气,“嗯,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那么,合作愉快。” 雅温和的一笑,很平静,愉悦。
永远,合作愉快。
电话里,似乎依顺着雅有意无意间的话语,两人都始终默契地保持着一份客套。那没有称谓的对话,却是对彼此的保护。个中原因,晴天没去探究,但她愿意体谅,愿意依旧默默守护着对方的规则。
心,果然还是牵着的吧,无关乎年月长短,迢迢路远。
“你好好照顾自己。”晴天端着电话,轻轻说了声,满满的祝愿。
“谢谢,我一定会的,你也是。”雅搓摸着掌中一只翠绿的草蚱蜢,唇边笑意盈盈。
“重生之后”,终于能站在阳光下,慢慢编织着干净的生活,编织着曾为冰寰织过的草蚱蜢,然后挂在小屋里,让他知道每个人也是从纯真走过来的。
现在,姐弟两人就住在格朗宁小镇,料理着一盘小生意。
仿贵石材和平民饰金,说白了,就是那些哄人开心的赝品。但当然,不是为赚那些鱼目混珠的昧心钱,自己这是开门见山你情我愿的生意,只供平头百胜自得其乐。这些东西,权贵者不屑,浊水和黑水就不会往身边淌。在这个宁静隐僻的小镇,每天见到是一张张亲切而质朴的脸孔,看着他们棒起自己这些小打小闹的小玩意儿,欢天喜地手舞足蹈,自己也不由开怀地笑。
或许,就是一直想过的生活吧。
……
平静的对话,浅浅的问候,还有悠长的祝愿。一切,会心。
是的,有太多话儿一直压在心里,有太多疑问和牵挂把这四年充塞得满满的,恐怕只有在真正见面时才能一吐为快吧。虽然晴天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总有那么一天的——因为那两个人都说了,会在世界的那个角落一直等她。
她知道,他们不会骗她,他们一直都未曾骗过她。
远隔重洋万里的对话,并没持续太久,却让人的心踏踏实实、暖暖和和的。最后,晴天才终于挂掉电话,但却一直握着话机心情恍惚,任小窗口在脚跟死磨乱蹭也毫无反应,仿佛还陷在刚才的时光中未能抽身。因为,雅在结束的时候说了最后一句话,让她本已放轻的心,再次久久无法平静。
晴天,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而这些话,你也考虑一下,要不要让小看知道吧……
【 第五十七章:似是故人来·次生命(下) 】
五月,海南岛滩。
风带着一种濡人的湿气,柔柔暖暖,偶尔夹杂一丝海水的鲜凉,在椰棕拂荡下堪是温软妩媚。
海,仍然蔚蓝,一直延伸到天穹。沙,碎成了金粉,淌却一路。
景致如故,虽说不上熟悉,却仍不免勾起心底一层厚绵的感触与记忆。四年前,就是在这里和他重聚,那时候他说——小看,等我三年。
……
小看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两手抱着前座椅背,脖子伸得老长使劲往前张望,蹄子上了发条似不断的跺着,仿佛这样就能让车子开快点儿似。
“晴天姐,还有多久?”
晴天拍拍她后背,“那儿离城区很远,小看别急,一定会到的。”
小看松开手,靠过去,“晴天姐,那地址没错吧?他真的在那儿?”
迎上丫头急切的目光,晴天点点头:“嗯,不会错,雅姐姐还去看过她。”
“嗯……嗯嗯嗯!”
小看不住点头,像在给自己打气,眼睛又紧紧盯向前方,满的脸热切。晴天却越看越不是滋味,心像被隐隐揪住,不由握住丫头的手:
“小看,只是他现在……”她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倒是小看把手从她掌心取出来,反握住她,“晴天姐,你说到这个时候就会对我说的,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丫头深深吸口气,挺起胸膛,似乎什么都能扛得住。
她心里明白,如果一切无恙,晴天早就跟自己说了……但怎样都好,只要他人还在,自己什么都能承受,况且,现在还能再见他面……
晴天望着丫头这副凛然又悲壮的表情,倒有些愕然,“小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小看很干脆地点点头,神色难见的认真,“四年前我们不是来过这里吗?其实……那时候他给我说了许多他自己的故事。我知道他离开么原因,而他还答应了我一件事,可是,没有兑现。”
晴天脸上更加惊愕。
花满溪跟随百魅远走的事,自己也是几天前才从雅口中得知,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四年前花满溪走得那么苍凉感慨。但想不到,原来这些秘密小看居然早早已经知道。
她一个人,默默守了四年,承受了四年……
晴天怅然一笑,百感在心。她伸出另一只手,把她的手合在掌心,既欣慰又心痛:
“小看,你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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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穿越两个荒废的沙滩,辗过细沙和碎石,几道弯口之后便驶进了一处椰林。
一株株笔挺的椰树撑开巨大的绿伞,铺天盖地,满空摇曳。虽然赤道阳光炽烈,但因这片郁郁葱葱的绿伞也变得格外温柔,轻轻的,暖暖的,斑斑驳驳,洒落路人身上。满肩,满途。
雅说,花满溪身上的毒已基本除去,正如小看所说“他的人还在”,只是,成功生存下的人,却没有“成功的活着”。
他听不见,也看不着,整天就坐在一张椅子上,空洞着一双眼睛——那双曾经犀利过,也温柔过的眼睛。听说这几年他只开口说过几句话,或者……根本算不上“一句话”,恍恍惚惚的,似乎唤着一个名字,但没人听得真切。除此之外,整个人便安静得如同溶入了空气一般。
其实这样活下来,他自己后悔么?
却可笑,他现在恐怕连自己后不后悔也无从表达了吧。于是,就这样天复一天,年复一年……仿佛在等着谁,又仿佛什么也没在期待。
海南岛,是他还在清醒时指定落根的地方——似乎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结局,默默安置一切。
「无论最后我出了什么状况,带我去海南岛吧,那里风光不错。」
……
蓝天白滩,碧海骄阳。
浪荡一生的人,默默无声归落之地。
现在,有户人家甘愿无微不致的照顾着他——小芥子的家人。
那个替代冰寰,在夜海上死去的男孩。
究竟花满溪给了多少回报这家人,无从知晓。又或许,更多的是出于恻忍之心,怜悯之情,所以这家人按照他的意愿,迁居到这海角天涯,水中天堂。
命运真的很奇妙,可以将你赶尽杀绝,也可以令你绝处逢生,让人手忙脚乱,不知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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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小小的白房子,安静地伫立在滩边,堪是显眼。
出租车早被打发走了,晴天不想让外人知道太多。她领着小看走向那栋房子,高矮错落的栏栅爬满了珊瑚藤与茑萝,红红绿绿,郁郁葱葱。木栏前面站着个五六十岁的妇人,往这处翘首张望,一看到晴天便招呼起来,笑容漫上了每道皱纹。
“呀呀!姑娘你又来了呐!”
晴天愣了愣,才点点头,笑着迎上去,“蔡妈妈。”
那个叫蔡妈妈的老妇人睁大眼睛,这才看清楚晴天,赶忙啧啧赔礼,“哎,原来不是那姑娘啊!真是失礼,失礼了!眼睛不好净瞎嚷,呵呵呵……”
老妈妈憨憨的笑,嘴巴缺了颗门牙,让那笑容更显得滑稽又亲切。
晴天也陪着她在笑:“没事,让蔡妈妈等了这么久,我才不好意思呢。那位姑娘有事,所以才让我替她来看看花先生。”
她明白,蔡妈妈口中那位姑娘,就是雅。
大妈又尴尬的呵呵乐笑,一边引路,一边摆着满是皱纹的大手,“哎,来看花先生的姑娘不少哇,还个个大美女,这小伙子真福气!唉,就是可惜,可惜了啊……”
大妈不断摇头慨叹,晴天自然明白她惋惜的原因,下意识拉紧了小看的手。小看一直默默握住她,掌心凉冰冰的渗着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更多的原因。
晴天转向大妈,“蔡妈妈,你说很多姑娘来看过他?”
蔡妈妈想了想,忽然又有些迷惑起来,挠挠花白的头发,“其实……又不算很多吧,呵,除了那位姑娘、你和这位妹子,”她望了眼小看,“前几个月还来了一个,可漂亮呢!不过……那人感觉有点奇怪呢……”
“哦?怎么个奇怪?”
“那姑娘来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是一直看着花先生,一直看到太阳下山就走了。我跟她打招呼,她楞是没看见似,唔……模样是很漂亮,但不近人,不近人。”
蔡妈妈忙不迭的摇头,似乎对那位女郎既畏怯又不解。
听到这,晴天皱起眉头一言不发,拉着小看的手却越握越紧。
丫头看着她,“晴天姐,你知道那是谁?”
晴天顿了顿,却摇摇头,依然沉默。
她不确定,是不是那个让人心寒的女人,对于花满溪口中这个“女老板”,自己只在店里电光火石地碰过一面。美丽,冷酷、霸道、狡黠,除此之外便没留下太多印象……其实以花满溪的身份和自己对他的了解,要猜来看过他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呢……
……
穿堂越室,踏着素净的杉木地板,蔡妈妈把她们一直领到屋后一片海滩上。碧空骄阳,一声一声潮声吟唱,遍地细沙泛着耀眼的白。
滩头远处,撑着一把蓝色阳伞,伞下的阴影里坐着一个人,面向大海,安静得如同雕塑。
眼前这一切,仿佛瞬间凝固的画像,连同某些东西一起扑进眼内,撞入心房。小看猛然挣开晴天,拔腿奔跑过去。
是他……是他吗?
晴天回过头,“蔡妈妈,那就是花先生?”
老妇人点点头,一直铺满脸上的笑容忽然褪去,漫起淡淡一重哀伤。
“小芥那孩子的遗言说,在他走了之后这位先生会接济我们,帮助我们,也要我们多照顾他。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这是小芥子的遗愿,也是这孩子留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最后的一份关爱和保护。所以,现在这位先生这个状况,我们不照顾他过不去啊……其实……小芥子只要你健健康康,我们还有什么想求的……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老妈妈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擦擦水气朦胧的老眼。晴天忍不住搂住她肩膀,轻轻安抚这具已经佝偻的身体。
远远望着那把大篷伞,满眼明晃晃的阳光和白沙,晴天只觉有点恍惚。
小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是的,仅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却感觉到这人似乎是个关键,至少……是十分在意花满溪、或者花满溪十分在意的人。只是,老妈妈现在这么伤心,她又怎忍心再挖老人的疮疤呢……况且也不见得这老人家能知道多少,可以告诉自己多少。算了吧,或许日后会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明白一切。
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人生,若没有这七苦,恐怕也不算完整的人生吧。
“蔡妈妈,他是……睡着了吗?”
碧海蓝空,柔柔清风,坐在远处的那个人着实安静得有点过分,甚至……俨如一个假象。
老妈妈听见晴天的问话,摇摇头,动了动干燥的嘴唇,却什么也没有说。
……
细沙十分柔软,踩在上面一步一陷,跑得非常吃力,然而,仍阻止不了奋力前进的人。
小看踉踉跄跄,三步一摔,手脚也差些被尖石和贝壳扎破,但这丫头已经忘了绕避。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终于跑到阳伞跟前,才在两米开外慢慢停下。
忽然,竟没了上前的勇气……
是他,确确实实,是他。这背影,这气息。
「小看,等我三年。」
溪……你食言了。
我却从未曾放弃。
这四年,思念从汹涌的波涛已变作细水潺潺,更加冷静,也更加绵长,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在这段没有尽头日子,自己哪刻不在幻想,重见时会是怎样的欢欣激动,温馨缠绵。然而今天才知道,原来竟安静得这么伤感,那个朝夕盼望的身影,此刻就安静得仿佛没了生命,没了温度……
让她有点害怕。
“溪……”
轻轻唤了声,小心翼的。许久,却只有海浪破碎的回应。
“花满溪?”
她向前一步,又唤了声,紧紧盯着那个依旧木然不动的背影。海风滑入伞下,低声沉吟,仿佛叹息着什么。
是的,不是说了么,他已经再不是从前那个花满溪了……不是那个从马路中央抱起自己的花满溪,不是那个莫名其妙送自己银戒指的花满溪,不是那个拖着自己穿街过巷挑选漂亮衣服的花满溪,不是那个把自己塞进树洞然后消失在风雨中的花满溪,也不是那个离开之前还要最后见自己一面、给自己讲故事、说承诺的花满溪……现在这个人,听不见,看不着,没了意识,没了思想,折掉所有锋芒,褪去所有光彩……
怎么自己还那么执著,那么不愿相信。
忽然,心脏被狠狠剌了一刀,巨痛的感觉传遍周身。
「怎样都好,只要他人还在,自己什么都能承受。」
原来,自己这话儿还是说得太天真了。
眼圈一下子就红起来,她用手捂住嘴,想哭,却忍住,因为他曾对自己说过,要坚强。终于,一步步走上去,在他身边慢慢蹲下,那么的小心翼翼,那么的痛惜,虔诚。
因为,这是她的天使。
那张脸,依然那么美,只是瘦了,不自然的苍白。长发落在肩上,不像以前那样拓落不羁,而是柔柔的垂下,任清风撩摆,拂过那双微微睁开却空洞着的眼睛,几分妖娆,也几分可怜。原本瘦削的身子更显得单薄了,一件宽松的米白色单衣随风颤抖,仿佛让整个人顷刻也轻盈起来,不小心一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