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风-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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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经历过生死离别的人,对希望始终有一份执著,对缘份都有一种不甘。
葵毕业了,自许终于当上了真真正正的“大丈夫”。忙着找工作,忙着哄女友,忙着誓言旦旦要扛起一头家,偶然也在兄弟面前凶巴一把,努力维系着经年下来的“大哥”的威望。
那帮兄弟还是服他的——壹身拳腿了得,豪气干云粗线条,跑前拜师学艺的徒儿居然还不少。可这时候小子却收起气焰,语带深意的说:我没资格教你们,有个更厉害的真师傅我在等他回来。
拳来腿往多了,身为官方正版女友的菲儿难免痛心疾首,日夜担忧,于是老是揪他的耳朵、戳他二头肌:你那些手手脚脚也该收收了,到底要我担心多久啊,其实你一肚子肉腩我反倒更加安心……
小姑娘嘴巴凶,两只爪子却已经缠上来,撒娇撒得心满意足。
是呀,你这小子到底要人家担心多久啊,可能是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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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葵啊!——”菲儿兴冲冲大喊着奔进来。
葵少停下手中正在捣弄的模型,抬起头。
“墨大、墨大的馆子正在装修!”小姑娘弯腰撑着肚子不断顺气。
“嗯?在装修?!”
原本开在那儿的杂货店三个月前又撤了,屋子再被丢空,似乎煞气挺大的,一直搁在那儿无人问津,害葵这小子一头半个月便飘去瞧两眼,死心不息盘算着啥时把铺子要回来。本希望它就这么一直搁下去,到真要谈起租金来的时候也顺溜一点,却想不到今天……
“是开啥馆子?”搁下手中碎件,小子握起拳头。
“墨馆!”菲儿双手一拍桌子,把脸凑过去。
葵一震,“墨拳馆?!”
“唔……”丫头歪起脑袋,纠结了一下,“不,是‘墨馆’。”
“墨馆?……”葵皱起眉,喃喃念着,“干什么用的?知道店主吗?”
菲儿也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刚好看见装修工人在贴招牌,因为朋友要赶路所以我还没上去打听。”
葵低头,似乎陷入了沉思。忽然,“唰”站起来一把拉住菲儿,“走,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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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里来到唐德街,不到一小时路程。
开在旧拳馆左边的五金店,依然雷打不动、屹立不倒。而右边那家,之前是凉茶铺,现在换做文具店,不冷不热经营着日子。
再睢瞧中间位置,果然乒乒乓乓热火朝天正装修着。招牌已经镶好,虽然用红纸封盖,但仍凸显出清晰的字痕——“墨馆”。
葵心中一动,急步上前一手拍着个正在刷灰的小伙子:
“哎!你老板呢!不,这铺子老板呢?!”
小伙子被他活生生吓一大跳,停下手中动作斜眼瞪着他,估摸着这家伙是来寻仇还是找茬的。
看见对方目光不善,葵这小子也目光不善起来,菲儿赶忙上前在旁拉了拉他,“葵。”
葵少揎揎胳膊,想把她推开,“你等会儿,让我……”一句话还没说完,蓦地愣住。
——菲儿身后,忽然多了一个少女。
圆圆的巴掌脸,有点单眼皮的凤眼,脑后束着一条马尾辫子,样子清纯可人温婉内敛……
“小、小婕?!”
……
“回来多久了?”
三人站在遍地狼藉的屋内,彼此点头一笑,道声问候。只是事别两年,这相敬如宾的笑容陡生了一分淡淡的疏离。
“半月前就回来了。”
然而也是这份淡淡的疏离和礼待,让重聚的感觉愈发真实,愈发心安。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每个人都在等着你们回来啊。”菲儿拉起小婕的手。以前一直都未曾这样拉过呢。
每个人都在等着你们回来……
好暖心的一句话。
小婕笑了笑,面容依旧纯净清丽,带着一丝歉意,“不好意思,我们一落脚就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哥说等铺子弄好了去找你们,给你们个惊喜,却想不到今天就……呵呵,原来大家还是这么关心我们,谢谢,真的很感动,好开心……”
小婕说得真切,菲儿却听不惯这些粘粘腻腻的感激话,忙摆手还笑。葵一直站在身旁不作声,目光向四周扫视了一遍,“墨大呢?”
“在材料城,我已经给他电话了,应该很快就回来。”小婕掂脚,把手袋挂到梯子上。
很快就会回来……葵望向亮堂堂的大门,忽然间,那种重聚的感觉终于越来越强烈、越来越真实,甚至仿佛已经看到门前那个朦胧而熟悉的身影……
真的等到他回来了。这两年,值。
少年眯起眼,暖暖的笑容浮到脸上,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婕,这两年你们过得好么?你不是找到家大公司吗?”菲儿一直拉着小婕的手,端详着那张清丽的脸蛋,想看看有没有被风雨所伤。虽然曾经为这个人心里起过疙瘩,但两年前她消失的时候,自己也同样担心过,困惑过。
听见菲儿这么一问,葵望着小婕的眼神更深了几分。
墨大远行的真正目的,他是知道的,就是为了这个妹妹——当年被禁押的筹码,才让那男人不得不屈于生死利害,重蹈覆辙。
庆幸的是今日所有人都平安归来了,但他也很想知道,那空白了的两年,让自己忐忑不安的两年,他们到底又是怎么走过来的……
菲儿和葵关切地望着小婕,却想不到,小婕忽然沉默了。
因为正在装修,室内的摆设零乱又简陋,她从墙边拉来几张折椅,三人就在角落一块小空地上坐下。
小婕默默坐在他俩对面,低眉垂目,仿佛正在酝酿着什么,这两年的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应该从哪里说起。安静的少女,把一缕碎发撩到耳后,清丽的面容似乎仍未被这浊世留下痕迹,只是……
已经学会了害怕、憎恨和防忌。
……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
浑浑噩噩,只记得自己跟往常一样在家里打着盹儿。然而,却想不到这一觉似乎睡了好久,好久……久到醒来的时候,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时光凝滞的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自己竟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意识开始越来越清晰,心也越来越害怕。她想喊,却浑身无力。哥哥不在身边,取而代之是一个陌生、诡秘的……女人。
她想离开,却被那女人软禁起来,困在一个无时无刻不充斥着奇异熏香的屋子里。她数不准到底过去多少天,只是觉得每天魂不附体似,仿佛陷进了一个软绵绵的梦境里。直到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仍然想不起哪那些情景是真,哪些情景是假。说不上害怕,心却在发虚,甚至连对危机的质疑和挣扎也无能……
忽然有一天,不知道谁告诉她可以回家了,到乡下等她的哥哥回来。那时候自己的反应也很奇怪,不懂惊喜,也不懂激动。直到思维稍微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真的已经躺在老家的凉席上。窗外那片柏木树林,荡漾起绿色的海浪,郁郁葱葱,依旧美丽得让人遗忘了四季。
接下来,就像当年一样——傻傻等着自己的哥哥回家。
终于,在一年之后……
“呜!——吱!!——”
尖锐的冲击电钻声忽然把三人吓得一跳。
小婕起身想叫停那小工,可还没开口,刺耳的响声倏地就消失了。
那小工自己竟也一愣,疑惑地拿起电钻端详,骂骂咧咧爆粗话。就在这时,一把大咧咧的声音忽然从大门传来:
“好好好!哥们儿收工!今天放假哈!”
在场四五个工人齐刷刷往那方向望去,目光灼热灼热的,只有那拿电钻的小伙子飞去一个眼刀——谁他妈把电闸拉了!
……
一身风尘仆仆的墨兵,铁塔般杵在门口。
他两只铁爪各掐住四瓶啤酒,大臂一张:
“嗨,小子!好久不见,想死你老哥了哈哈哈哈!”
葵愣愣望着这个男人,一动不动。
男人又爽朗地大笑两声:“好嘛!今儿咱们喝个痛快!”
“哥!你不能喝!”
小婕在旁边忽然发急,上前要把啤酒抢下来,可葵却比她更快,身影往前一掠……
一把抱住了男人。
没有声音,没有眼泪,只有沉实、浑厚的力度,和男人之间不说出口的情义与念挂。
被熊抱住的男人愣了愣,才微微一笑,也伸出宽大的手掌拍了拍少年后背。
嗯,回来了。男人,就该守诺。
——活着,就一定回来。
)
【 第五十五章:似是故人来·得失(下) 】
两年没见,墨兵胖了些许,但眉宇间一缕沧桑,让从前那份气魄变得更加沉稳、内敛。
“墨大,你这拳馆打算什么时候开?”葵灌口啤酒,抹抹嘴唇看了眼四周。菲儿也陪他抿着满杯金黄色的液体,虽然依旧觉得很苦,但也学懂品出个中一丝微甘。
墨兵听见葵的话,愣了愣,笑着摇摇头。坐在身旁的小婕却眼神一黯,垂下眼睫。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呵呵两声朗笑,“不开拳馆咯。”突然,平手一伸!向虚空击出一拳!
飒飒拳风,吓得两个少女惊叫出声。葵却皱起眉,盯着那凝固在一尺之外、铁铸般的拳头,沉默。
男人抿了抿唇,才补上一句:“开不了咯。”然后手腕一翻,收回了拳。
“这是什么意思?”
葵沉着声问,抬眼望向那男人。这一拳,仿佛就击在自己的心脏——从拳锋中,他察出了异状。
男人又是哈哈的笑,声音敲进耳膜,似乎很豪迈,也似乎很悲壮。笑完,目光落回桌上,却仿佛一下子失了焦距。他幽幽说:“这身壳子不争气,不再打拳咯……”
“什么?”葵眉头一皱,拍案而起,“不能打拳?!”
墨兵抬头瞧瞧这小子,便伸出大手把他摁回去。
菲儿也是满脸的震惊和疑惑,微微动唇,似乎纠结了一下,“墨大,你不能……你不打拳又装修这拳馆做什么?”然后,指了指满地狼藉。
墨兵剑眉一扬,大笑,“谁说装修拳馆?这是餐馆!”他狠狠呷了杯啤酒,舒口大气,“我要给你们尝尝正宗的上海老家菜!哈哈哈,别以为你们墨大只会动拳头,阿拉厨艺比拳头更彪呢!”
他依旧在笑,虽似染满风尘,但眼底间却隐约多了分知足。
菲儿顿悟,却感到无力附和,甚至笑不出来。她扭头看看葵,那家伙同样没有半点笑容,脸色比自己更加难看。他盯着墨兵,阴郁的眼神透着怒意,“你身体出状况了?”
男人没张声。
“擂赛上弄的?”
男人依然沉默。
这时,小婕不由握紧了墨兵的手臂,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
打不了拳就打不了拳吧,只要哥哥能回来,有什么比这更好……
墨兵摸了一下妹妹的长发,脸上溢起一丝暖暖的笑意,他转向葵,“在那种鬼地方要赚钱又要活命,不容易哦呵呵,我又不是变形金刚,随便拧几口螺丝就能修好的哈哈哈……”
在场,却没人能笑得出来。
男人倒一脸无所谓似耸耸肩,灌口啤酒。承着朦胧酒气,那“空白了的两年”,也随即在他口中缓缓重现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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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至亲,男人重登擂台。昔日战神,以一个刻意低调的崭新身份再踏血池。
那是个奢富狂人筑起的极乐舞台——看拳打脚踢,看血肉横飞,看别人生命在最惨烈的一刻绽放,在最悲贱的一瞬凋零。而也只有那种动荡的国度,才能最慷慨地满足那帮渣滓的扭曲欲望。贫者无食,富者却可敌国,却可用金钱挑衅道德与法律、用别人的生命来烹煮自己的极乐盛宴。
谁会想到,谁又敢管束,在一片黄沙砾土底下,会是用黄金与白骨堆砌而成的擂台,用烈酒和鲜血淌成的红毯。
狂欢怒哭,盛况空前。
……
这次重返战场,比以往都来得艰辛。因为不再是赢了名利,然后尽情享乐醉死罢休就可。现在,在遥远的他方有人等着他救命,有人等着他团聚,有人等着他兑现承诺。所以,一定要赢,而且一定要活着,输掉任何一条,都是输,都会输得很惨。
心头一旦有了挂念,便成了动力,也成了制肘。于是,让他不得不付出比以往更大的努力与心机。
其实由始至终,那女巫到底有没有真的向小婕施展阴招,他无法确证,但也不想去赌——那种人、那种出身,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他赌不起。
最后,当他把女巫所要的赛金捧到面前,一场交易终于结束,一场浩劫也终于过去。连不信命的他也在感谢上苍,自己仍然活着,而她,也然守信。
带着一身永久的伤,回到老家,然后紧紧抱住大事无恙的妹妹,恍惚走过了几辈子,几辈子……
他安抚妹妹不要害怕,老哥没有食言,他们还能继续平静幸福地生活,只是再动不了拳头而已。
对于这结果,男人早已了然,也不得不豁达。
从入围预赛走到终极擂台,持续而高强度的战事根本让人无法喘息,无法得到休养调整的时间。因为“黑擂”不是制造赢者的擂台,而是为产生更多牺牲品的舞台,这才是那帮变态巨富真正所追求的享受。
日复一日,场过一场,虽然满耳都是欢呼声,但伤痛却让他笑不出来。当身体撑到最后,才知道经已积伤入骨、破气内崩,这身体再也承不住“墨拳”的修为路。
男人抹掉嘴角的血沫,没有怨谁。
明白的,身上那份原本雄霸高台的狂气,早被那段平和的岁月洗淡。太多的不忍、太多的牵挂,让此刻站在台上的战神,有了对生命的顾虑。因为放不开,这份“杂念”便成了他最大的敌人。越要赢、越难赢,要对抗就只有豁出去。然而,功夫再了得,到底血肉之躯。过了那个极限,必将承受代价,况且经过自己改造的墨拳,本就是招招硬狠、耗己伤人……
所以,最终这结果,男人很坦然。只不过半辈子的武术生崖,看怕要在这里歇下了。
说不在乎是假,毕竟是家传之学,也曾是自己一生抱负。怅然之际,他咯出一口鲜血——再潇洒,也少不了这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