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来年炙烈的阳光-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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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谏严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脸,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垂着眉,用微弱的声音说:“这么晚,你不要吵到邻居。”他狭长的眸子里出现一缕笑,那一缕笑叫人看得心惊。“孔半夏,你对谁都仁慈,你怎么就不对我好一点儿?我是你的男朋友,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就不肯给我一点儿机会?”他醉了酒的眼神骇人,如果他是豹子,肯定已经扑上来撕裂她。她看着他不说话,默默地。其实沉默并不代表冷漠。可是谭谏严看在眼里,这只让他眉峰皱得更紧,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真恨这个女人厚此薄彼。是了,他喝醉了,喝得越醉就越恨,最后抵不过心里的暴怒。他谭谏严什么时候做过这样没有风度的事?也只有她会这样逼他!
他唇畔浮出一丝冷笑,“你以前不是很坚强吗?为什么换成我你就当上了缩头乌龟?孔半夏,我真不甘心!”孔半夏只觉得脑袋里放出一道白光,她不知道原来谭谏严还知道那些往事!她怔怔的,一时没有了反应,突然脑袋里蹦出一个念头,让她觉得害怕。
她冷冷地对上了他的眼睛,看着他问:“从认识我的那天起你就什么都知道了吧?”“略知一二!”好!好!她在心底叫出来。那是恼羞成怒,仿佛以为自己明明穿好了衣服,其实整个人却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被他品评着,而她还蒙在鼓里。她觉得天地都在摇晃了,不禁怒从中来,“你回去吧!”她颤巍巍地指着门外。她很少有怒气冲天的时候。
和他交往太可怕,原本以为想得周到。瞒天过海,而他分明是从里到外都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把她的那点儿秘密看得透彻,外表还装得滴水不漏。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她找不出形容词形容!
谭谏严看到眼前的女人也突然变成一脸怒意,手居然恶狠狠地指向门外。这个女人当真是翻脸无情,对他没有一丝眷恋吗?
他不懂,只觉得心底某个地方细细地抽痛着,像是肉一点点地被人掐起来,狠狠蹂躏。他垂眼,知道这样的局面再多说只会造成负面影响。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略微平静下来。
“我不会放弃。你听好了,你也别想放弃!”他走之前甩下这么一句话,信誓旦旦。
孔半夏缄默不语。楼道已经空了,她还怔怔地盯着门口没有收回目光。他不放弃?他不放弃什么?他是不会知道敌人的可怕的。她收回目光,关上门。
这是她的房子。她花钱置办的,是她的窝。房子装修简约,虽不富丽堂皇,却也干净整齐,让人愿意流连。她不是输不起,她如今已不是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女孩。只是,活了这把年纪,谁不晓得自保?又不是那个一无所有却愿意为爱投入一切的傻兮兮的丫头。她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她也要衡量得失才行。
她没有那么勇敢,她的爱也没有那么无私,她总要为自己想一想。她还能回头的时候为什么不回头?她也会害怕,害怕受到伤害,害怕以后回不了头!
风险和利益,总会有个系数比。这一次的风险太高,猛一遇到,她只想到要规避。
孔半夏躲人很有一招。和男人分手,她经历了,颇有点儿得心应手。最近她申请的基金项目已经到了验收阶段,自然忙碌,整理实验结果,邀请有关专家鉴定,请客吃饭,想忙里偷闲都不成。
她把谭谏严的手机号拉进了黑名单,所以原来的手机仍然用着。谭谏严起初来过医院两三次,她都避而不见。他也不是悠闲的人,自然慢慢就来得少了。对于这样的结果她看似很满意,可是心里,也有寂寥。
这天,她陪同基金组的几个专家一起去市中心的饭店吃饭。她早订好了包厢,由服务员领着他们一行人上到三楼。她正坐在包厢内点菜,为首的张主任笑呵呵地接了一个电话:“小谭啊……我在外面吃饭……是那个项目……呵呵,正在缘华吃饭……什么?你也在这儿?那好,那好,我们在三楼的兰海厅。”孔半夏凝神一听,心里就是一动。
这是什么情况?从张主任嘴里蹦出的“小谭”两个字,让她有一种黑压压乌云罩顶的感觉。主任说的小谭不会就是谭谏严吧?他就那么无孔不入?
她稳住纷乱的思绪,低头翻看着菜单,脑海里思索着一会儿的场面该要如何应对。
她点了几个菜。不一会儿包厢的门被轻轻敲了两下,服务员走过去开了门。她稍稍坐直了一点儿,轻笑着对身边的服务员说:“先上这些菜,再上瓶这个酒。”服务员笑着出去。孔半夏才抬起头就看见谭谏严已经走了进来。不等她去招呼,已经有人抢先说:“谏严哪,你怎么也来了?”“呵呵,我刚好在楼上的包厢吃饭,给张主任打电话才知道你们都在这儿。”他说话时黑幽幽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半夏。孔半夏自然是看到了,只是看到了也装没看到,仍然落落大方地客气招呼:“谭先生也来了?不如就留在这里坐坐。”她这么说是因为料定了他楼上还有饭局,怎可能当真就座。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谭谏严四平八稳地坐下来,位置就在她正对面,还是那位张主任热情招呼他坐过去的。
半夏垂着眉,就不明白这些领导怎么就这么待见他呢!
谭谏严坐好后,看了孔半夏一眼,见她半垂着头似在想心思的模样,唇角不禁稍稍勾了起来。他收回目光,一门心思与身旁的专家们客套,“我那个项目,还得劳烦您老替我跑跑。”“哪里哪里,你这次申请的项目算是国内首创,我们几个早商议过了,觉得应该大力栽培,不用跑也能通过的……”另一个老专家也看过那项目的申请书,于是也附和进来。大伙都夸奖着,就差把他捧到天上去了。
孔半夏在一边咬牙听着,只觉得话题怎么渐渐就被扯远了,有违她请客的初衷,她这顿饭可不是为谭谏严的事情请的!
她抬起头来,也笑嘻嘻地看向那位张主任,说:“张主任,您瞧我这项目可以功成身退了吧?”那主任抬起头来回应她:“不错不错,你们这一代年轻人都成就惊人。”半夏听了喜不自胜,牙也不咬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在座这些人都是她的重要关系人,对他们可马虎不得。这一次项目结束了,明年马上又要申请,半夏对这些人每回都是格外殷勤。
菜陆续上来,她示意服务员替每个人斟上酒。她是主人,自然先端起酒杯,敬向在座诸位,“领导们百忙中还要抽出时间,真是过意不去,我就先干为敬了!”酒桌上最忌讳不干脆。她一杯酒下肚,晃了晃手里的酒杯,那可是一滴不剩。
大家喝完了,她又扬起笑容,笑嘻嘻地再敬了几位大领导。众人只差拍手叫好了,“想不到孔小姐能力强,酒量也厉害。好,好,就该这样。”她脸颊微红,坐下来才觉得脑袋有点晕,但仍旧笑容灿烂。那一脸的笑,谁看了不觉得喜欢?这样的女子够豪爽,在座的这些北方男人都是顶欣赏这样的人的。
半夏的笑眼无意间对上谭谏严深邃的眼睛,她一怔,看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她暗暗有点儿恼,冷冷地转开了视线,可谭谏严的声音还是飘进她耳朵里:“张主任,您上回可是没有喝过我,这一次孔小姐请客,咱们放开了再拼一拼如何?”别看这些学问做得顶级好的老专家平日里都很严肃,但到了饭桌上谁不是只酒虫?此时有人说这话,自然所有的酒兴都被挑了起来。
于是半夏反而被晾在一旁,看着一桌子人敬来敬去,多是谭谏严起敬,那些人应接不暇。
偶尔也有人还会想到她的,酒杯伸到她的面前,要敬她,她也笑着回应。酒气更甚,她的头开始有些迷糊,迷迷糊糊中却发现那人也被拉入了谭谏严的战圈。
她迷糊中想:这男人是在帮自己挡酒吗?她出神地思考着这个问题。不一会儿,谭谏严的手机响了起来,手机里隐约传出声音:“你这趟厕所也太久了吧?快来快来,今天我过生日,怎么也不可以这样不给面子放我鸽子!”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她一怔,电话里的女人是不是就是他的结婚对象呢?
这么一想,她方才的蒙眬又清醒了几分,内心的涟漪也平静下来。
并没有什么好沉醉的,就算他不愿意,他家庭的力量也早晚会让他投降,不是吗?这些日子她离开他,也不觉得生活当真就少了什么,她胸口微涩地想。只是那一点儿涩,难道就不是少了的?如果有他,她胸口涨满的应该是一缕一缕的甜。
她一出神,谭谏严说了什么她并没听到。等她回神,谭谏严正要告辞离去。
“去吧去吧,原来是有朋友过生日,怎么不早一点儿说?早说我们也不会拉着你,做了不知情识趣的人。”这话说得颇暧昧,他亦暧昧地笑一笑。他走了,剩下的人差不多也都喝高了,于是吃饭变成了单纯的吃饭,倒也其乐融融。
半夏心里不是不感激谭谏严。她酒量不好,以前赴宴回去总是要死不活的,要吐不吐,所以这一回他挡在她的身前,解了她的围。她嗟叹一声,这样的举动哪个女人能无动于衷呢?
等到结账走人,半夏分别叫了车送专家们回去,自己站在饭店外的大树底下醒酒,任晚风拂过面颊。她一面等着车,一面出神地凝视城市的霓虹夜色。她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十多年。她来的时候除了爱一穷二白,现在十多年过去,却是除了爱她什么都心满意足。
饭店的玻璃门开合后,几个人出来,其中一个女子叫了声:“谏严,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声音依旧软软的,煞是动听。
孔半夏听到了,却没有回头,只烦恼此时的出租车不好叫。
谭谏严笑着,笑声里透出魅惑,“男人哪有劳烦女士送的?你们先回去,我自己打车。”听着脚步声朝自己这边来了,半夏隐隐有一点儿急切,好在这时终于有一辆空车停在她面前。她喜极,拉开车门正要上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谭谏严微冷的声音。
“我喝醉了,你就不送我一程?”她心头一怔,只得讪讪地转回头,用他刚才的话回激他:“一个男士劳烦女人送,怕不太好,会影响你的形象吧。”谭谏严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凝神两秒钟,目光从她的襟口跃到她的脸颊上,“我在你面前还要什么形象?再说现在车不好打,我有点儿不舒服,你送我回去……要不,你把车让给我,你再等一辆。”他的脸色确实显得青白,一句话说完,语气似微微轻叹,眼神暗沉地看着她。
半夏打量着他的神色,终于还是动容,他酒量好,如若不是替她挡酒,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她颔首,就见谭谏严朝她这边走来。她急忙走到副驾驶门边坐进去,谭谏严拉开车门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儿,半夏才听到后面的开门关门声。
她向司机报了他家的地址。车开动了,后座静悄悄,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用眼角的余光从后视镜里瞄过去,就看见谭谏严歪斜地倒在坐椅里,闭着眼,面露倦怠。
车里很静,司机突然打开广播,吓了她一跳。她把视线转向窗外,好像是看着车窗外闪过的建筑,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进眼里。
过了一会儿,车停在谭谏严的公寓外头。孔半夏转头要和他道别,却见那人头靠在车窗上,显然是睡着了。
她连叫了几遍也不见他有反应,车厢里有很重的酒气。这时,司机说:“小姐,我看他是醉了,自己也不能上去,你认识他就把他扶回去吧。”她沉默了片刻,从包里取出钱付了账,下了车走到后座拉开了后车厢的门。门一开,谭谏严的身体顺着往外开的门朝下一溜,他这才终于有了反应,模糊问了她一句:“到了?”她“嗯”了一声。谭谏严略略坐起来,任由她伸手扶他下车。车开走了,她扶他上楼,他也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搀扶。半夏有些吃力,可他怏怏的神色和发青的脸,还是让她有一点儿心疼。这个男人,怎么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当酒桶?逞什么英雄呢?她明明都要跟他划清界限了呀,何必还这样护着她!
她扶着他,垂眼,视线落在电梯门上。终于,“叮”的一声,电梯门弹开来,他移动了下脚步,她也赶紧配合着他走出去。站在屋门口,她在他口袋里翻找钥匙,许久,才终于把门打开,扶他进去。
一进门谭谏严就倒在了沙发上。半夏到厨房里倒水,听到客厅里有响动。她急急地端着水走出去,一股浓重的异味扑鼻而来,只见谭谏严瘫在那里,脚下吐了好大一摊白白黄黄的东西。
她忙走过去把水递到他的唇边,他张开嘴。她又稍稍斜了杯子,水徐徐滑进他的嘴里。
她看差不多了才把水杯拿开。她又把他扶起来,支撑着他一步步往房间里挪。
她不是没有照顾过喝醉酒的人,可是像他这么合作安静的,还是第一回见到。她不禁有些动容,这个男人醉了也知道要跟她合作吗?
=奇=让他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她已热出了一头的汗。谭谏严比她高许多,就是他再合作,她依然费了不少力气。
=书=半夏走出卧室,看着客厅里谭谏严方才制造的那一团污物,她没有走,而是去厨房里找了扫帚,默默地清理现场。
=网=等到她都忙完,喷上了空气清新剂,都不知道是几点了。
半夏把钥匙放在茶几上,关门离开。她回到家,澡也没洗,倒头就睡下了。在她合上眼的那一瞬,眼前全是谭谏严的身影。
她心底在挣扎着,她该想他吗?不,她不要重温旧梦。
她的这一番挣扎还未完,却已经睡熟。
谭谏严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阳光明媚。他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是在他自己家里,然后隐约想起孔半夏把他送回家的情景。他薄唇勾起来,可是只一会儿,他身上的味道就让他难以忍受地皱了眉。那个女人太吝啬了,也不肯替他换上睡衣再走!
他起身洗澡,刮胡子。他走出房间,客厅是孔半夏收拾过后的整洁干净,他的眼光微微一闪,有一点儿暖意。她是一个好女人,温柔,容易心软,她有那么多的好,可是偏偏不爱他!
他心里竟然有一点儿悲哀。他告诉自己,爱情需要耐心,比长时间复杂的手术需要更多几倍的耐心,终有一天,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