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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蝉-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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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松口气,以为最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

“看样子她喜欢这个孩子。”学华说。

“希望孩子可以填充她内心空虚。”

“在我们看来,她也算得是要什么有什么了,怎么还会空虚?”

“她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忙事业,且爱喝酒,后来又有祖璋这件事。”

“人生总有打击,也只有祖琪有本事把个人的不如意转嫁到亲友身上。”

祖琛不出声。

学华不再多言,兄妹相爱是美好的事,她不想破坏他们。

进入最后一季,祖琪体重明显增加,行动却仍然敏捷,忽然嗜吃朱古力。

祖琛见她心情特别好,把握机会提早宣布他的去向。

“祖琪,加拿大卑诗大学聘用我。”

祖琪正吃朱古力苏芙厘,听到一怔,“几时动身?”

“明年春季。”

“你们整家搬过去?”

“是,与学华注了册才走。”

“那多好,新的开始新的生活,真羡慕你,祖琛,你一直有方向,学华很幸运。”

“我也觉得那边风气适合我多些。”

“祖琛,请等到孩子出生。”

“当然。”

“请赠他一个中文名字。”

“祖琪,他父亲会有分数。”

祖琪知道他不愿意见多多,祖琛一向含蓄守礼。

那天下午,郁满堂来找他,郁的脸上散发着红光,“祖琛,医生说是男孩。”

祖琛奇道:“是男是女,有何重要?”

“祖琛,你这人真正恬淡豁达,难怪祖琪那么尊重你,我是一个小生意人,男丁对我来说,是喜上加喜,将来,敝店招牌上,可以写:郁与郁,或是郁氏与子,哈哈哈。”

郁满堂深色皮肤兴奋得发亮,平时不显眼的五官生动起来。

“想到名字没有?”

“还没有,祖琪可有意思?”祖琛摇摇头。

郁满堂问:“叫志一可好?”

祖琛笑,“一听就舒服,罚抄时笔画又不太多。”

郁满堂咧开嘴笑,他一生人最开心是该剎那,“你说,孩子如果像母亲会多么英俊。”

“他的性格一定会像你这般沉实。”

“谢谢你,祖琛,谢谢你。”

婚姻会有转机吧,祖琛希望。他们俩口都熟悉外国生活,又是简约主义者,收拾行李,不用半天,所以有很多时间照顾祖琪。

祖琪与余医生商量:“我想还是做手术生产算了。”

“没有必要无故添一条疤痕呀。”

“我想留一点尊严,那种痛得打滚的场面实在……”

这时,郁满堂带着录像机进病房来,祖琪霍一声站起来,拉下脸就斥责:“你又来拍什么经典镜头?这是生死存亡时刻,大爷你的兴趣那么好?”

祖琛立刻把郁满堂拉出去。

他却不生气,“是我造次了。”连忙叫司机把摄影机等器材带走。

“大家都没经验,有点紧张。”

“祖琛,你真好。”

祖琪在傍晚八时许剖腹生产。看护抱他出来给父亲看。

郁满堂双手不住颤抖,那是一个小小黑黑的幼婴,长得与他几乎一模一样,婴儿像母亲的美好愿望落空,他却更加欢喜更加痛惜他,因为他是小型的他,郁满堂感动得落下泪来。

学华忍不住说:“像极了,祖琪真能干。”

“祖琪呢?”祖琛喊出来。

她这时才自产房出来,仍然昏迷不醒,医生拍打她的手,“祖琪,祖琪。”

祖琪睁大了眼睛,呵了一声,她没有叫痛,也没有要求看孩子。

学华把幼婴送到她面前,祖琪没有伸手来接,只是很客气的说:“健康呵,那可放心了。”接着,闭上眼休息。

因为才做完大手术,大家也不怀疑有什么不妥。

  第4章

第二天她就想回家,医生把她多留了一日。

祖琪到家,松口气,挣扎着换上便服,同祖琛说:“不能送你行了——”“你放心,祖琪,我一年起码回来两三次。”

“不,”祖琪微笑,“我知道你,你不会时时返来。”

祖琛沉默。

“保重,祝福。”

祖琪没有抱怨。

反而是郁满堂,他轻轻说,“祖琛,你一走,我们这里可寂寞了。”

“怎么会,小志一有得叫你忙的。”祖琛说。

郁满堂一听,笑逐颜开,“是,是。”

彭祖琛带着周学华走了。

祖琪又斟出酒来,手术后伤口痛,医生给了镇痛药,和着酒喝,特别奏效。郁满堂观察妻子对孩子的态度,她不是不喜欢他,只是不大知道怎么做,她不敢抱他,怕他滑跌到地下,由保母抱着,她同他说话。

“好吗,还喜欢这世界吗,我是你妈妈,记得住我的样貌否,牛奶还可口吗……”

郁满堂在一旁听着,不知怎地,觉得有点辛酸。

她对孩子,像对他一样,就是有一个距离,她不会为婴儿洗澡剪指甲,她也不会陪丈夫看医生或是探亲。

她有她自己的世界,打开门走出来,才见到他们父子。

年轻,她身形很快恢复过来,孩子六个月大,祖琪要求离婚。

郁满堂坐下来好好与她谈判。

“为什么一定要分手?”

“我从来没爱过你。”

“这我知道,”郁满堂很镇定,“但是,可否等孩子稍大才处理这事?”

“没有必要拖延。”

“你不爱孩子?”

“我是他母亲,这是不争的事实,这同我俩的事不相干。”

“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可以改。”

“不,”祖琪忽然讲实话:“你很好,你无不妥,可是我不爱你。”

郁氏沉默了。

“我要求至少分居。”

郁满堂叹口气,“你也要等我找到房子再说。”

“记得找大一点的单位。”

“为什么?”

“孩子跟你住比较适合,我会时时旅游,不方便带着他,在家中也乏人照顾。”

“祖琪,我要工作!”

“你一定有办法,多雇几个保母好了,他是男孩子,他会像你那样勇敢坚强,他不会怪你。”

郁满堂跌坐在椅子里。

他向彭祖琛求救。

“祖琛,你回来劝劝她,她只听你一个人的话。”

祖琛在电话另一头只唔了一声。

“她是认真的,律师已把文件交到我手中,我该怎么办?”

半晌,祖琛才问:“你仍然爱她?”

“是,所以才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么,像爱她的人那样对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忍耐、宽恕、厚待她。”

“祖琛,她要离开我,她连孩子也不要,祖琛,请你马上回来帮我说句公道话。”祖琛答:“我要教书,怎可擅自离职。”

“我会补偿你。”郁满堂说。

祖琛并不生气,只是轻轻说:“我并不重视金钱。”

他挂断电话,揉揉眼睛,看看钟,是清晨三时半,不知怎地,郁满堂也沾染了祖琪的任性,只看到自己的需要。

在一旁,学华惺忪地问:“你打算回去吗?”

“不。”答案十分坚决。

“为什么?”

“祖琪不会听劝,她自有主张,况且,我们不应介入亲戚的私事。”

学华觉得非常安慰。

开头,她有一个忧虑,怕婚后需三个人一起生活;祖琪一有呼唤,他们便得疲于奔命,但是祖琛有智能,他俩终于可以过二人世界。

祖琪也没有骚扰他们,通消息只是问候、致意,不涉私人尴尬问题。

学华觉得她毕竟是长大了。

郁满堂沉默地搬出去,孩子跟着他,由保母抱着,并无啼哭吵闹,他不大认得母亲,也不熟悉她的气息,他握着玩具熊,跟父亲乘车离去。

彭祖琪关上大门。

她开了一瓶香槟,对着樽口就喝,然后倒在沙发里。

她轻轻说:“祖璋,他们走了,屋子现在又完全属于我们,你可以回来了。”

这个时候,忽然想到祖璋已不在人世,不禁伤心得饮泣起来。

第二天晚上,她在胜利路举行舞会,所有的老朋友都来了,车子停满马路。

邻居丁太太大为讶异,“什么,又故态复萌?”

丁先生也奇道:“原以为她已经长大,不再好此道。”

“哎,本性难移。”

他们去按铃,请彭小姐把车移一移,好让他们出去吃饭。

“看到彭祖琪否?”

“没有,是佣人来开门。”

“怎么一下子又翻了身?房子不是卖了给一个姓郁的人?”

“她嫁给他,所以,一切不变。”

“多有办法。”丁太太赞叹。

“听说,又离婚了。”

“嗄,”丁太太五体投地,“好好地有人供奉,为什么又分开?”

“不知道。”

不止丁太太啧啧称奇,彭祖琪的老朋友也暗暗叹服,一两年没来彭家,只见一切不变,摆设布置只有更新更考究,食物更精致美味,气派犹胜旧时。

那班损友不禁红了眼,有人偷偷把小水晶摆设放进口袋里带走,呵,不可以说偷,都还是朋友,太过计较,谁来同你玩,祖琪十分明白。

一班男生围着祖琪说着赞美的话,从前,她觉得再高傲没有,今日,她有点寂寥。

电话铃声响了又响,终于有佣人听见,过去接:“彭公馆。”

是,胜利路七号终于又成为彭宅。

“快叫太太来听电话,有急事。”

佣人是新来的,莫名其妙,“我们这里没有太太,只有小姐。”

那边顿足,摔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有人大力按铃。

佣人去应门,说了半晌,进来汇报,在彭祖琪耳畔轻轻说了几句。

祖琪站起来,“对不起,”她对客人说:“我出去一下,你们随便玩。”

到了门口,有车子在等她。

她披上大衣,踏进车内,向郁满堂点头。

郁神情沮丧,“弟弟啼哭不停。”

祖琪问:“医生怎么说?”

“中耳发炎,是非常痛楚的一种病,发烧至一○五度,需打针降温。”

祖琪无言。司机把车子朝医院驶去。

半晌他问:“有宴会?”

“老朋友聚聚,许久没见面。”

“不好意思,又一次打扰你的宴会。”

祖琪不知如何回答,只说:“应该的。”

她穿着狐裘,每次说话一吹气,柔软的长皮便轻轻在脸旁拂动,十分动人。

郁满堂凝视她,“你气色好极了,祖琪。”

“谢谢你。”

车子抵达医院,他们匆匆走向病房,在走廊就听见孩子哭声。

郁满堂说:“弟弟声线好不洪量。”

祖琪有点迷惘,这是她的孩子?多么陌生,出于道义,她不得不来关怀他,但是心理上,她并无一般母亲的焦急惶恐。

看护迎出来报告:“能哭了,就不怕,热度已经退下去。”

忽然看到一个艳女,漆黑大眼睛,鲜紫色嘴唇,不禁一呆,退后两步。

祖琪轻轻走过去同孩子说话:“你好吗,生病了?不要紧,医生会照顾你,药还苦吗……”

幼儿听到呢喃的问候,渐渐静下来入睡。祖琪松口气,坐在一旁,脱下细跟鞋。

“多谢你来。”

“别客气。”

“你可要赶回去?”

“我想多耽一会儿,那些老友很无聊,没什么话可说。”

“祖琪,”郁满堂忽然请求,“让我们从头开始可好?”

祖琪摇头,“不,我们之间是完结了。”

幼儿嘤咛,祖琪马上过去视察,半晌,没事,又无对话,她坐在椅上打盹。

天亮了。

祖琪惊醒,晨曦、阳光自窗帘透入,祖琪很久没这样早起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见看护向她微笑,“郁太太,孩子没事了。”才想起昨夜的事。她去生间漱口,在镜子里看到化妆已糊,还穿着舞衣,像是孤鬼野魂,玩过了头,忘记回家,祖琪苦笑。

她去探视孩子,刚好郁满堂也到小床边低下头去,两个人额头碰个正着,祖琪雪雪呼痛,郁忍不住笑出来。孩子睡熟了就像洋娃娃,动也不动,特别可爱,祖琪不太敢碰他,老怕一不小心他手脚会脱骹,看到别人大胆把幼儿拋到半空跌下接住嬉戏,十分羡慕。

她说:“我走了。”

“你自己当心。”

“我懂得。”

“钱紧紧抓手里,不要轻信人言,不要与人夹份做生意,同情心不得泛滥。”

祖琪笑着离去。走到门口,收敛笑意,累得肩膀发酸。她能不来吗,不行,情理上说不过去,来了,也不过干坐着,她又不是医务人员,只好算精神支持。

车子还没有驶过来,幸亏时间早,大堂没有人,她靠在长上等车。

祖琪闭上眼睛,忽然听到有人叫她。

“祖琪?”那人的语气像是不大相信会在这里碰见她。

祖琪睁大眼,看到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你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我是渡边。”

“咦,你好。”

“来探访亲友?我送你可好,这种时候叫车不易。”

“劳驾你了。”

“我们时时在街上碰到。”

“是!”祖琪笑,“不可继续如此见面,人家会疑心。”渡边也笑,“祖琛在那边还好吗?”

“很好,他们夫妻相敬如宾,到南极洲也一样快乐。”

渡边鼓起勇气,“祖琪,去喝杯咖啡可好?”

“待我换件衣裳。”

他大喜过望,“我先送你回家。”

车子回到胜利路,客人已经散去,佣人在收拾杂物,见她回来,迎上招呼。

祖琪请渡边在偏厅等,她上楼淋浴更衣,仿佛回复到少女时期,男孩子又在楼下耐心地等。她换上白衬衫,还没擦干头发,已经倒在床上睡着。

渡边一直在楼下坐着。

佣人见个多小时过去,便上楼看一下,只见女主人已经睡着,一时不会醒来。

她同客人说:“这位先生不如先回去。”

渡边踌躇一下,“不,”他听见自己说:“我等她。”

佣人只得让他去。半晌,端来茶点,以及两份报纸。

渡边当自己家一样,细细读完日报,吃了早点,又到花园散步,始终没离开彭家。他并没有不耐烦,几个钟头一下子消磨掉。

渡边刚才碰见祖琪,浓妆、憔悴,像迷路天使,不知怎地会在医院出现,他代一个朋友取药,一出来就看到美丽寂寥的她。

他情愿坐在这里等。

中午,佣人请他用饭。

小小一碗鸡汤,一碟青菜,又煎了一条鱼,渡边吃了三碗饭。

然后,他坐在安乐椅里听音乐。

下午三时,祖琪醒来,肚饿,下楼找人,忽然看见渡边,才想起曾叫他等,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五六个小时。

“啊,不好意思。”

渡边笑着除下耳筒,“没关系。”

“外头已经收拾好,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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