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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爱如尘埃-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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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濞也许找过他,最终也还是不了了之。

再回来是在十五年后。原本是要取了这个男人的头颅做为送给母亲的祭品。可是潜入他的后宫,看到的却是母亲的房间始终保持着十年前她离开时的样子。就连铜镜旁边那柄镶了绿玉的木梳,都和记忆里母亲顺手摆放的位置分毫不差……

当年同行的随从们都已经消失了,真相已经深深地被埋在了传言的迷雾里。而面前这个面容已明显苍老的男人睁着半醉的眼望着他,口齿不清地喃喃低语:“……你走了,儿子也走了,十年来……我夜夜不得安眠……”

已刺到了他心口的剑,终于还是放了下来……

顾血衣还是想找到真相。十五年来,那个疑团始终都是他心头最大的隐痛。因此,当应高找到他,提出用他三年的效力来换取这个真相时,他立刻就同意了这个提议,毫不犹豫地留了下来……

轻轻推开大殿的雕花木门,冬夜沁凉的微风顿时扑面而来。头顶是晴朗的夜空,满月的清辉寂寞地铺洒在空旷的庭院里。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他,抬着头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圆月,不知已看了多久。

扶在木门上的手微微一紧,顾血衣下意识地收住了脚步。

而他却仿佛已经察觉了他的出现,身体微微动了动,低低地问道:“又要出去?”

顾血衣没有回答。他忽然间发现这个身体一向强壮的男人在清冷的月色里竟也显出了苍老来。一想到面前的人已经过了耳顺之年,顾血衣的心里竟然不自觉地有些叹息。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了头顶的明月。

宁静的夜空呈现出柔和而迷人的紫蓝色,只有寥寥几点寒星,月色却极美。

刘濞微微一叹,意态萧索地说道:“每到夜晚,我就觉得我真是老了。没有人陪着,居然开始觉得寂寞……”

顾血衣没有出声,母亲去世的早。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安慰别人。

刘濞喃喃说道:“我记得她……总也睡不好……总喜欢半夜三更的让我抱着看星星……鼻尖冻得冰凉也不肯回房去……”

顾血衣淡淡地说:“她在偏殿的外院住了将近六年,那些管事嬷嬷们总是安排她做最脏最累的粗话,她力气小做得慢,总要做到半夜去……慢慢就成了习惯。”

刘濞没有出声,却转过脸来细细地望着他。月色中,顾血衣的脸象一块最完美的玉雕,连头顶的满月都有些黯然失色。却也象玉那么冷,仿佛被捂在手心里也不会变暖……刘濞微微一叹,转开了视线。一时间,两个人似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里微妙地流转出几分尴尬来。

“儿子,”刘濞再叹:“叫我一声父王,就那么难么?”

顾血衣出神地望着头顶的圆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刘濞神色复杂地望着他,目光闪动,随即转头一叹,转开了话题:“我见过刘武了。”

“哦?”顾血衣似乎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梁王殿下?”

刘濞慢慢踱了两步,转头问道:“你觉得这人如何?”

顾血衣嗤地一笑,瞥见他殷殷期盼的眼神,原本说习惯了的那些挖苦的话,不知怎么又咽了回去。沉默片刻,闷闷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人心性……”

刘濞轻轻嗯了一声,喃喃说道:“风起云动……不过是想在观望时为自己争取多一点的筹码罢了……你也知道的,有些事,早在我把贤儿的尸体送回长安时……就已经开始了……”

顾血衣没有再说什么。对于他来说,当年被误杀在长安的世子刘贤只是一个名字罢了。每每想起他,出现在脑海里的还是那些名义上是他的兄弟,却称呼他做“野种”的人——都说贤生前极娇纵,大概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吧……

顾血衣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梁王这人,不能不防。”

刘濞倏地转过头,一双浑浊的眼蓦然间光彩莹动,竟然有几分抑制不住的震动:“儿子,你是在关心我么?”

顾血衣不自然地转过头去,“我还有事,你也早点休息。”说完不再看他,身姿翩然地远远掠开,只一霎,已如轻烟般融进了远处宫墙下云蒸霞蔚般的梅花丛里。

随即,宫殿的后面两道黑影如影随形一般紧紧追了上去。

刘濞神色复杂地望着人影消逝的方向,良久才长长叹道:“我这么做……若让他知道了,恐怕又要跟我别扭。”

在他身后,高大的宫墙投下了浓重的阴影。阴影里的人捋着短须也是一叹:“我们的人,不一定追得上十六爷。王爷的意思是……把人召回来吗?”

“我总得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日没夜的都在忙些什么……”吴王摇了摇头,沉沉说道:“应高,你说,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阴影里的应高似乎无声地笑了:“十六爷天资聪颖,又有一身好武艺。他嘴上虽然跟王爷生分,但是做起事来却十分尽心。王爷只是对他太过宠爱罢了。”

吴王长长叹息。抬眸望去,月色空朦,就连月光下那一丛丛盛开的红梅,都仿佛熟睡了似的静谧。这样的静谧却让他觉得加倍的寂寞——每次看着他毫不迟疑地离开,他心里总是格外的寂寞。又有谁能向他保证,那只鸟儿每一次飞出他的牢笼都会再飞回来呢?

心神不宁的时候,顾血衣什么也不想做。他枕着双臂躺在老榆树粗大的横枝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的天空从最深邃的紫蓝色慢慢地过渡为清冷的灰蓝。圆盘似的月亮已经滑到了远处的天边,颜色淡得如同一团聚在一起的薄烟,仿佛吹一口气过去,它就会在空中丝丝飘散开来。

一直以为天大地大,洒脱的自己可以随处安身。可是躺在苍茫的星空下,仰望着月落星沉,却又觉得自己渺小得宛如一粒尘埃,纵然可以飘落到任何一个地方去,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不由得有些羡慕起房间里那个心思简单的小女人来——这样几间破旧房子,一片半大不大的破院子,竟然就可以让她心满意足……

这个女人,怎么会这样容易就满足了呢?

顾血衣偏过头,再一次望向树下那方小小的木窗。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灭了,从窗棂的缝隙里看进去,只能看到一团柔和的昏黑。不由得抿嘴一笑,他知道她昨天夜里就那么别扭地歪靠在床头,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外袍就睡着了。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柔滑地象最好的绸缎。那样黑的头发,衬得她一张瘦瘦的脸越发显得苍白,连小巧的下颌都透着令人心疼的单薄。

最初,他以为自己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那样讨厌,才会放任自己象个无赖般一路尾随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可是时间越久,这个理由就越是难以说服自己了。无论怎么看,自己的举动都有些莫名其妙。

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了下去。连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从何时开始,这种纠缠里竟然滋生出一丝相依相伴的感觉来——尽管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被陪伴,尽管房间里的人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可是,这种被陪伴的感觉却真真切切地,让自己躁动的心一点一点归于平静。也许是因为她的那双澄澈的眼睛里除了倔强,还有一种通透的隐忍,会让看到的人不自觉地松弛了心底里绷紧的弦,觉得所有的事都变得不那么难以承受了。

可是看着她整夜不睡,靠在床头翻来覆去地只是摹娑着手里的发簪,还是让他感到了一丝莫名的不快。她的眉宇之间有种似喜似悲的恍惚,一整夜都在那里低低地叹息。

虽然离得远,他还是看得出那是一支上好的白玉发簪,依稀是男人的款式。而她虽然还是扮着男装,却从来舍不得戴,总是小心翼翼地包在一方柔软的帕子里,收在怀里——这样的爱惜,就不难猜出那是谁的东西了。

顾血衣垂下眼睑,让满心的不快都一点一滴沉回了心底。这样的不快细究起来,只会让自己更加烦乱罢了。这是他暂时想不明白的问题,心底里也本能不愿再往下深想。

“也许每个人活着,都会做几件莫名其妙的事吧,”他想:“就象我现在这样……”

次日一早,当他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进如意客栈的大门时,顾血衣不由得再次感叹,自己的举动真的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应该会血衣门见见十二杀手的,他应该……

第一个看到他的人是韩子乔。她拿着一把扫帚正在打扫庭院,看到他出现在门前,手里的动作也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便浮起一个客套而疏远的浅笑来:“这位爷是住店?”

顾血衣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她这样疏远的态度反而让他感到自在。也许在他的意识里,这个女人就应该时刻保持着这样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如果连她都慌张起来,又如何能在苏颜的周围营造出安详的氛围来呢?那一日,她在下江牧场听他说起苏颜下落时那副惊慌的样子,顾血衣宁愿和她一起忘掉。

他是客栈的第一位客人,理所当然地被请进了最好的客房。

房间不算大,被褥却都是崭新的。没有经过熏香的棉被,捧在手里散发出一种被太阳晒过的清新味道。淡淡的,有莫名的温暖就混杂在这无形的清新里,一直弥漫到了记忆的深处。恍然间就想起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陪在母亲身边一起晾晒衣物的情景来……

那时候他们还住在吴王宫最偏僻的角落里,没有锦衣玉食,没有华服珠宝,甚至连三餐都要看管事的脸色……然而那却是他记忆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他一直记得母亲最喜欢的熏香是夜合欢,却几乎忘记了在那些艰涩却又幸福的日子里,母亲每一次把晾晒好的衣物收下来时,都会捧到他的鼻端,和他一起轻嗅那被太阳晒过的温暖的味道……他还记得阳光跳跃在她的眼眸里,闪烁着宝石一般细碎而美丽的光,鬓边的碎发在微风里轻轻拂动……

几乎淡忘的画面浪潮一般瞬间袭上了心头,竟然清晰地象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事,仿佛伸出手就能触碰到她鬓边那柔软的发丝……

顾血衣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清冷——迟早有一天,他会找到事情的真相。为了那一天的到来,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原以为是韩子乔,回过身却对上了苏颜那双惊讶的眸子。

并不是没有猜到他会找到她,而是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大模大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在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他居然还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比她还要来得镇定……

反倒是她,几乎要扔掉托盘夺门而出了。

隔着一道门槛,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渐渐明亮起来的晨光里面面相觑。

第三十六章

冬日晴朗的阳光一丝一丝透过了房檐的缝隙,顽皮地跳跃在苏颜的脸颊上。

耀眼的光线令她略显苍白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质感来。顾血衣几乎能看得出那隐藏在皮肤下面的纤细的青色脉络——就仿佛一块打磨得极精细的玉,晶莹剔透,却也带着玉器般的幽冷脆弱。只有那双眼睛,在猝然的震动过后慢慢恢复了平静——那平静的波光里又倔强地透出了几分惯有的戒备。纤秀的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挑起,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怀疑来。

也许是因为她变幻不定的神色让他感觉格外的有趣,顾血衣的肩头慢慢松弛了下来,唇边也随之浮起一个轻浅的笑容。

苏颜却收回了视线。长长的睫毛也随之垂落下来,宛如风中两片微微翕动的蝶翅。顾血衣猜测她眼瞳里可能会出现的矛盾和挣扎,唇边的笑容不自觉地加深了——她今天的反应倒是镇定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呢。

苏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唇边已经浮起了十分客套的浅笑:“这位爷,茶水送来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顾血衣忽然之间就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她这副忍辱负重的姿态,怎么看都好象是他在欺负她一样。他忍不住伸手抚上了自己的下巴——既然欺负人是一件这么令人愉快的事,那他不妨再接再厉地欺负欺负她好了,谁让她曾经那么不留情面地说他讨厌呢?!

“先烧些热水来,我赶了很远的路,要好好泡一泡……”顾血衣抚着下巴,搜肠刮肚地想了想:“告诉老板娘,给我准备几样清淡的菜——最好炖些肉汤,”他瞟了一眼苏颜低垂的脑袋,补充说:“……不要做咸了。还有就是……做好了,你给我送过来。”

苏颜咬了咬牙,“爷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洗澡的水要热……”顾血衣煞费苦心地想了想:“热水里……再多加些香露……”

香露?那是男人该用的东西吗?苏颜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他,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接触到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却又忍不住瞪了过去,“我们是小店,没有这些奢侈的东西。”

“真的没有啊?”顾血衣抿嘴一笑,“实在没有就算了。嗯,我看你们店里就你一个小伙子——这样吧,等热水送来了,你留下来帮我擦背。”

苏颜额角上的青筋一阵乱跳,咬着牙将手里的托盘“砰”地一声放在了案桌上:“我们是小店,人手不够,向来不招待身有残疾,连擦背都需要别人帮忙的客人——你这位爷还是去找别人家的客栈投宿吧。”

顾血衣挑眉笑道:“你这位小爷倒真是奇怪,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

苏颜事先被韩子乔叮嘱过,跟客人说话时言谈一定要客气。可是顾血衣就这样肆无忌惮地拿着自己男装的打扮做文章,还是让她渐渐地有些按捺不住了。抬起头刚说了一句:“我们原本就是小本生意……”却十分意外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竟然是……一直在笑……

很纯净的笑容——全然不同于以往的明媚或妖娆。只是在那清澈里多了几分暖水般的温度……这一刻的顾血衣,仿佛一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所有的快乐都不加掩饰地流淌在眼睛里……

苏颜愣愣地站在案桌旁,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发火?还是应该佯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然后若无其事地从他面前走开?

顾血衣垂眸一笑,然后抬起头来静静地凝视着她。他的眼底是一抹纯净的暖色,就连素来冷诮的声音里也流露出令人诧异的温和:“阿颜,我们又见面了。”

我们又见面了……

苏颜的心头有莫名的东西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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