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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爱如尘埃-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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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理会他,苏颜举步向外走去。

“颜表妹……”身后传来严竹风的喊声,出人意料地饱含着和善的笑音:“那个……苏姑娘,你和十六爷……很熟吗?”

苏颜没有回头,唇边却不可遏止地再一次浮起了嘲讽的浅笑:“你误会了,我和这人并不熟。做了笔交易罢了。”

说完这句话,苏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松林。

松林之外很突兀地响起了一阵笛声。笛声轻快,如同一只活泼的鸟儿,回旋在阴沉的松林里。这是一首不知名的短曲,似乎是北地的一首童谣。短短的曲调首尾相接,翻来覆去地吹奏,不知怎么就有了几分委婉的味道。

苏颜的心情也不由得随之起伏,仿佛有一朵一朵的云,随着这回旋不定的曲调在心头飘来荡去。

忽晴忽阴。

笛声却停住了。

苏颜依依不舍地捕捉着空气中丝丝袅袅的余韵,仿佛看到天空中最后一缕阳光也给乌云阻挡了似的。令人沮丧的阴沉重新又笼上了心头。

解决了严竹风的事,这原本是她盼望了很久的事。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丝毫也不觉得高兴。她低下头,沉默地看着自己微微有些红肿的掌心——指甲的凹痕还清清楚楚地烙在上面,让这一刻的自己,想要视而不见都做不到。

这样不会致命,却一点一点蚀心灼骨的疼痛。她究竟可以忍耐多久?

一个低沉的声音十分突兀地插了进来,隔得不远,连他语气里隐忍的怒意苏颜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我就知道是你搞鬼。她在哪里?”

苏颜的心头一紧,双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握紧,掌心顿时传来一阵灼痛。

他为什么要追到这里来?

如果此时此刻不用去面对他,她也许还可以让自己平静下来,想出一些理由来说服自己留下,说服自己继续自欺下去……

可是现在,让她怎么面对这再清楚不过的事实呢?

顾血衣轻声笑了:“她在那里,与将军有什么关系?将军现在不是应该陪在美人身旁的吗?长琪郡主还没有进殷家的门,要是有什么谣言传到她的耳朵里……恐怕不好吧?”

殷仲的声音里有一些东西被勉强按捺了下去,声音却越发低沉了:“殷某的私事,就不劳顾爷费心了。你到底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顾血衣哧地一笑:“她就在这里啊,你不信喊一声试试。”

殷仲竟真的放声大喊了起来:“阿颜,你出来。”

苏颜情不自禁地闭起了双眼。心底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了一刹那的动摇。

总是这样。

她苦涩地想。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已经拿定了主意,可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所有的坚决都会被他眼里的笑容所软化,然后烟消云散,然后开始用各种借口说服自己,然后日复一日地拖延下去……

这样的周而复始,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苏颜慢慢地走出了茂密的松林,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穿着银色猎装的男人迎风而立。他的面容沉静如水,可是一双眼眸却仿佛起了风暴,正燃烧着熊熊的火光。

苏颜迟疑了一下,硬生生别开了视线,慢慢地走到了顾血衣的身旁。

“阿颜!”殷仲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回来!”

苏颜没有看他那双着了火的眼睛,而是出神地凝望着他的胸口。就在他靠近肩头的位置,迎着光,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抹玫红色的胭脂。淡淡的一抹,如同女子害羞时脸颊上浮起的红晕。

只是轻轻浅浅的一抹胭脂,却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魔力。

“阿颜,”殷仲望着她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声音:“你过来我这里。有我在,你不要怕他。”

苏颜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盯着那一抹淡淡的玫红。

是了,那是一个可以理直气壮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女人所留下的胭脂。那将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她有这个权力……

那么,她呢?

她只是一个书童罢了,或者连书童都不是。甚至连她的性别都要处心积虑地隐瞒起来,可是……为什么要隐瞒呢?

苏颜想不起来了,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已经混沌一团,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本能地凝望着那一抹刺眼的红,模模糊糊地往下想:是了,她只是书童……他当然还是要她的,他一直都喜欢她调制的桂花露……

也许,在陪伴正妻的间隙里,他还会来看看她……也许他会分出一个单独的院落——有桂花树的院落,来圈养她这样一个可心的宠物……

那么她呢,从今往后的日日夜夜,就一直这样卑微地盼望着、煎熬着吗?

殷仲看不透她的神色,却本能地有些担忧。可是他刚刚上前一步,苏颜却仿佛被惊醒了似的,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你别过来!”

殷仲怔住了。

而站在他身后的银枪,却早已顺着她诡异的视线看到了殷仲胸口的那一抹胭脂。于是自然而然地猜到了她在想些什么——该偷偷提醒殷仲吗?银枪的心头飞快的掠过了一丝踌躇。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又和吴国的人有这样暧昧不清的纠缠,留在殷家不光是对殷仲,也许对于整个洗砚阁都是一个隐患……

一瞬间的动摇很快就过去了,银枪后退一步,决定什么也不说。

看到她有意无意地靠到了顾血衣的身边,殷仲的怒气再也按捺不住。可是不等他开口,顾血衣却开怀地笑了:“将军,我可以发誓,我绝对没有强迫这位苏姑娘。我和她之间的一切,都是你情我愿……”

殷仲的目光倏地落在了苏颜的脸上,除了震惊,更多的则是难以置信。

苏颜没有从那胭脂上移开目光,唇边却挑起一个凄凉的微笑来:“不错。我是自愿跟着他出来的,我是自愿跟着他走的。殷将军……你多保重。”

“阿颜!”殷仲心头一震,脸色也变了。

苏颜的目光由那一团刺目的红色慢慢地移到了他的脸上。似乎她还从来不曾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他的脸。最开始是不敢,后来便有些羞涩。因为每一次偷偷看他,都会被他敏锐地察觉,而他的眼睛里,总是有那么灼人的火花,令人不能直视……

他的眉眼都极刚毅的。这样的人,注定不会被儿女情长所拖累。

这样的对视是一件极耗神的事,苏颜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没了力气,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了。于是缓缓地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容掉下来,再小心翼翼地挂上去:“时间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

殷仲勃然大怒,然而不等他抬脚去追,身后的银枪却运指如飞点住了他的穴道——他坚信这样的隐患早一点离开,对于谁都是有好处的。

这一幕苏颜没有看到。却落进了顾血衣轻笑的眼眸里,又是那样饱含着算计的笑容,仿佛世间一切皆可拿来讨价还价地做成一笔生意——阿颜即便真的要走,又如何能够托付给这样的人?!

“阿颜!”

这一声呼唤里竟有了几分撕裂般的痛楚。苏颜的脚步微微踉跄,却没有停。方向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是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到他再也看不见她的地方去。

顾血衣追了上去,用力扳过了她的肩膀,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她满脸的泪水。这样的神情竟让他有了一丝诡异的心痛。不知不觉,连自己的声音都变得柔软了起来:“好了,他已经走了,看不到你了。”

苏颜停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过头来逼视着他。她的眼睛里有一种锐利的光,象两把刚磨好的刀,迫得他情不自禁松开了双手。

“我讨厌你。”苏颜紧盯着他,清清楚楚地让每一个字都落在了他的心上:“我真的很讨厌你。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一个人,可是我真的很讨厌你。”

顾血衣脸色微微一变。

眼底有汹涌的液体争先恐后地涌出她的眼睛,可是她顾不上去擦掉。她一眨不眨地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在你眼里,我只是你鱼钩上的一块饵——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作是一个人来看待过……”

顾血衣的喉头微微一动,却没有开口。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她说的这种人,可是她的话,却又让他无从反驳。这样锋利的苏颜,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即使严家的人那样对待我,我也只是想离开他们。”苏颜偏过头,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里那一丝脆弱的裂纹:“你要不然就杀了我,要不然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你。”

顾血衣没有动,眼瞳却变得异样幽深。

苏颜却已不再看他,她的视线茫然地扫过周围连绵不绝的雪坡和松林,毫不犹豫地开始往前走。

“阿颜……”他的声音有点枯涩。

苏颜回过头,讥诮地望着他:“牧场的事,你敢说不是你做的手脚?还有你的笛声,你敢说不是为了给他引路么?”

顾血衣的手微微一紧,却没有反驳。

“我迟早都会离开他的,却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离开。”苏颜的目光从他身上飞快地移开了,仿佛多看他一眼都会让她觉得难受:“当然,对你这样没有心肝的人来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撕开真相的方式有多么残忍。”

苏颜转身走开了。这一刻的她,只想远远地离开他,离开这让她纠结的一切。无论去哪里都不再重要。她想找的,只是一个没有人会认识她的地方。

只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可以让她的伤口慢慢愈合。

那样的地方……一定会有吧。

第三十三章

殷锦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长兄如同一尊木偶般地被架进了卧房,然后被银枪和石钎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床榻上。他的脸色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白,那双他一向都害怕的眼瞳里此时此刻就仿佛着了火,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火光从他的身体里爆裂开来。

银枪后退一步,一声不响地垂着头在床榻前跪了下来。

殷锦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却又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躲了出去。迟疑片刻,抓住石钎的袖子低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了?”

石钎垂下眼眸,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似乎掠过了一丝叹息。他瞟了一眼一躺一跪的两个人,一言不发地拉着殷锦退了出去。

殷锦虽然多少有些不甘心,却也感觉出了卧房里的气氛异乎寻常的诡异。默不作声地任由石钎拉着自己出来,走到门边,却恍然间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对了,阿颜找到了没有?”

没有人回答他,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却猛然间收紧了。殷锦诧异地抬头去看石钎的脸,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一派沉默。一转头,眼角的余光却不期然瞥见银枪的头垂得更低了。

殷锦的心里没来由地掠过了一丝惶恐。

卧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殷仲直勾勾地看着昏黄的光线在头顶素色的床帐上缓慢地移动;看着暖色的光线里细微的尘埃上下浮动,粒粒分明;看着夜色缓缓临近,将眼前的一切终于晕染得一团昏黑……

满心的震怒慢慢沉寂下来。而五脏六腑却仿佛被掏空了似的,空旷得只剩下一片令他难以忍耐的荒芜。死寂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小兽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心头,开始寸寸啃啮——疼痛的感觉终于随着夜色的来临袭上心头。

而他,却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了。

即使不看,他也知道床前的男人依然沉默地跪着。可是殷仲深知他的屈膝,不是因为放走了那个被他当作隐患的女人,只是因为忤逆了自己的大当家。仅此而已。他知道他是不会后悔的,因为换了是自己,也一定会这么做。

难道不是自己把怀疑的种子放进他心里的吗?难道不是自己让他去留意苏颜的动静吗?难道不是……

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埋怨呢?

“银枪,”他低低地开口了,低沉的声音里仿佛有碎冰在轻轻撞击。没有温度的声音,让听到的人都感到寒冷:“我知道你找得到她,我也知道即使找到了,你也不会说。我只希望你能答应我,如果她过得不好,如果她遇到危险,你一定会来告诉我。”

跪伏的男人肩头微微颤动。然而黑暗掩盖了一切,让眼前原本清晰的画面变得模糊一团,看不到彼此的眼睛,反而格外清晰地感受到了彼此不平静的心跳。

沉默良久,银枪低低地应道:“是。”

疾驰的骏马掠过偏殿宽阔的甬道,在宽大的台阶下停了下来。守候在一旁的随侍连忙赶上前去,屈膝跪伏在马前。

吴王刘濞松开缰绳,漫不经心地踏着他的后背下了马。

守候在一旁的严竹风迎了上来,规规矩矩地行礼。

吴王沉沉地应了,细长的眼眸望向偏殿半掩的殿门,不易觉察地蹙了蹙眉:“他几时回来的?”

严竹风忙说:“十六爷昨日晚膳之前就回来了。”

吴王皱着眉将手里的马鞭扔给了严竹风,一言不发地抬脚走上了台阶。

严竹风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马鞭,亦步亦趋地跟着吴王进了偏殿。

已经快到午时了,偏殿里厚重的锦缎帐幔却都没有挂起来,依然沉沉地垂着。帐幔的后面,烛火都还没有撤掉,空气里氤氲着夜合欢浓郁的香气。乍然间由外面灿烂的光线里走进这幽暗的所在,两个人的脚步都有些迟滞。

夜合欢的香气太过于浓郁了。恍惚之间,就有一些莫名的东西包裹在这沉郁的香里沉沉地撞上心头,只一瞬间,就撞开了记忆里的重重迷雾,让一种又陌生又熟悉的东西窒息一般袭上了心头。吴王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掠过一丝迷离。在自己还没有察觉的时候,脚步已经放得轻浅,莫名的悸动不知不觉已恍惚了心神,仿佛再度掀起重重帐幔,膝榻还会依偎着那个明媚的女子,凝望着自己温婉而笑……

帘幕掀开,膝榻上年轻的男子意态闲闲地歪靠在案桌上,长长的头发墨染一般从肩头披泻而下。深色的直裾衬着周围一片浅色的素锦,如同一副精心绘就的画轴。这样一副绮丽的背景,反而衬得他精致如画的五官有种浓墨重彩般的抢眼。

眉目宛然,却已经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了……

听到帘幕外的脚步声,顾血衣却依然低着头把玩手里的酒杯。

酒杯已经空了,一滴琥珀色的残酒滴落下来,慢慢地滑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道轻浅的痕迹。象一滴眼泪,也象眼泪一样落寞。

顾血衣的唇角浮起寂寞的笑纹,懒洋洋地吩咐一旁侍酒的美人:“斟满。”

侍酒的美人温顺地膝行上前。顾血衣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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