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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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软软坐倒。
碧城看出阿谣体力已到极限,心下焦虑。阿谣连眼皮也挣不开,只虚弱一笑,但那笑只到一半便无力得消失了,“我……我不打紧……”
碧城举目四顾,秋郊野景,一片枫红橘绿,遍地枯草残根,风吹得簌簌呖呖,撩起他的衣摆。阿谣发鬓微松,下颌尖尖,原本瓷玉一般透着宝光的脸庞已经整个瘦削了,身子骨更是伶仃,仿佛风一吹就要随着飘走一般,因发着烧,脸上倒象抹了一层红艳艳的胭脂,显出病态的动人。一袭青色布裙沾了泥土,颜色已经褪成淡灰,碧城虽生性坚毅,也禁不住蓦地心里一酸,他忙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眼角那酸涩逼退,背对着阿谣,蹲身下去,说道:“上来罢。”
阿谣咬唇不语,眼角沁出两颗晶莹的泪珠。
似是知道她的顾虑,碧城闷声说:“事急从权,王爷必不怪罪。”
阿谣摇头,“我不是怕王爷怪罪,我……我是不忍心拖累了大人。”她望着那沉稳如泰山一般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若不嫌弃,就认阿谣做了妹妹罢。”
碧城听她语声真挚,心头一热,他自小孤身一人,只认萧乾为主,虽然萧乾待他如兄弟手足,但那是男子之间的情义,却从无享受过温柔亲情,这几日与阿谣朝夕相处,患难之间,本就将阿谣当成妹妹般照顾,当下也不推辞,随即唤了声:“妹子!”
“大哥。”阿谣应了一声,缓缓趴在他背上。碧城背着她只觉背着一只香囊一般,毫不吃力。往前走,山坡上有菜地麦田,碧城一喜,“这里有庄稼,前面定然有村庄人家。我们去那里投宿一夜,给你请个大夫。”
他脚下加快,转过弯,已看到前面远远升起的袅袅炊烟,顿时精神一振,笑说:“果然有人家。”却没听到阿谣回答,原来她昏昏沉沉已经睡了过去。
这村庄房舍不多,参差百来户人家,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方在举炊,青烟阵阵,饭菜香溢,时闻小儿嬉戏,巷中狗吠,碧城进得村来,见村口小河边有一户人家,与邻舍家相隔数十步,竹篱笆围了,木门半开。便背着阿谣走去扣门。
屋中走出来一个中年汉子,紫红的脸膛,手足粗实,看得出是日日劳作的田间农夫。
碧城说道:“这位大哥,行路人错过宿头,想在你府上打搅一夜,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那农夫看碧城剑眉星目,不象坏人,且背着家眷,风尘满面,正是行路的样子,当下去了疑惑,忙让进来,一边扬声冲屋里喊:“家里的,快出来,来客人了。”
随即一位大嫂一边拍打衣裤上的柴灰,一边出了厨房,听那汉子说了来意,见阿谣昏睡,哎哟一声,问:“这位嫂子怎地了,敢是病了。”忙将二人引到堂屋,让阿谣在后面榻上躺下了。
“这是我妹子,路上受了风寒,”碧城取出一块银子,交与那汉子,“这是房饭钱,还要麻烦大哥替我妹子请个大夫来。”
那汉子见银子足有五两重,田舍之家,平常哪见过整锭的银子,当下十分推辞。碧城执意塞在他手里,他才接了。忙招呼碧城坐了,一边又让妻子忙着摆饭菜。
那大嫂手脚麻利,不一时将饭菜摆齐,让那汉子与碧城坐了吃饭,她就绞了冷手巾,擦拭阿谣手脸。见阿谣身体瘦弱,小腹却十分丰润,她是有经验的人,惊讶道:“大兄弟,你这妹子莫不已经有喜了吧?”
“正是,我妹夫投军去了,洛阳家中遭了变故,我才带她去雍州找妹夫。”
“哦。怪不得,你妹子这是几个月了?”
碧城被她问住,只得大概回答:“两三个月了吧。”
“哎呀,这前三个月最是凶险,你这妹子要好好休养才行。”那大嫂从里间出来,“你们从洛阳到这里,也有好几百里了,这里离雍州已经不远了,若不嫌弃,就在我家多住几天,等你妹子好了再走。吃过饭让我当家的去请大夫来。
第15章:江海事多违(上)
碧城和阿谣在农家住下,因那汉子和大嫂热情,一连住了三日,闲谈中才知这汉子姓张,大名张骏,以田猎为生,二人都称呼他张大哥。好在这三日甚是太平,请来的大夫虽是村野医生,医术倒真不错,阿谣第二天已退了烧,只是营养不够,体力甚虚,多住了一天,两人不敢多逗留,商定午后起身。
张骏早起出去打猎,碧城生恐露了行迹,婉拒了张骏同去的邀请,就留在家里,替那张嫂劈柴挑水,张嫂为人麻利热心,因听大夫说阿谣要多进补,她便在院子里杀了一只老母鸡,给阿谣煮鸡汤,也顺便给她们送行。阿谣在里屋坐着,整理包袱,听他们在外间闲谈,心里只觉温暖宁静。
张嫂见碧城虽是身体强健,但做起这劈柴挑水的杂事来却十分生疏,因笑道:“我看你这兄弟就不是个做粗活的人,瞧你这样子,以前从来没做过这些吧?”
碧城嘿然一笑。
“还有你那妹子,娇怯怯的,一看就是个好人家的小姐,倒难为她吃得这辛苦,千里迢迢的来找丈夫。”张嫂嘴上闲话,手下不停,将鸡放在热水桶里褪毛,动作娴熟老练。“这里离雍州县城也不远了,八九十里地,要是雇辆车子,就走慢些,一两天也到了。你妹子病虽好了,身子还虚,就在我家多住几天吧。好了再走不迟”
碧城“趴”一声,手起刀落,将木柴劈成两半,他劈柴也如舞刀弄剑一般,一柴刀下去,左右劈得一般儿大,整整齐齐的。正要说话,却听得院子外传来一阵杂沓的步声,二人都停了手,望出去见篱笆外走过一群大汉,张家这房子正在村口,单门独户,行路者必从他这门前经过。
这群汉子约有十来个,都做客商打扮,为首一人身材高大,三十左右年纪,肤色白皙,眉目却粗豪英朗,浑身自有一种凝重威严。
这群人在门口停下,其中一人上前,抱拳对二人说道:“我们是前往雍州的客商,早起赶路,想打扰一顿午饭,多给饭钱,还望行个方便。”
碧城目光一转,早已看出这十几人脚步沉稳,目光坚定,且行动间显出训练有素,都是身怀武功之辈。那为首之人渊停岳滞,双手负在背后,气度更是雍容非凡,正观察间,正与那人目光一碰,那人坦然相对,微微点头示意,碧城见他们不似是洛川王府派来的,略略放心,心里猜测这些人来历,低头避开。
张嫂不以为意,这里离县城本近,她家又正在村口,寻常客商来往,也常有来歇脚吃饭的,她因为中午要为碧城与阿谣送行,添了这十几个人吃饭,自要添许多忙乱,心里不乐意,便说道:“我们家里的打猎去了,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有别的客人在这里,老爷们多走几步,到别家去罢。”
那人确不愿进村,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竟有十两重,笑道:“大嫂既有客人,索性多做些,我们不论菜蔬好坏,吃完就走,绝不打扰。”
张嫂见他说得诚恳,且见他出手阔绰,心下有些肯了,但她生性善良,望了碧城,说:“阿谣姑娘身体不适。怕吵着了她……”
阿谣已经听见,在房里说道:“张嫂子,不碍事,就行个方便吧。”
张嫂听了,方才应允,开门让他们进来,这些人也不进房,碧城帮张嫂端了几条凳子来放在院中,那为首之人先坐了,众人才跟着坐下。
那开口之人将银子递给张嫂,又乞水喝,张嫂忙去倒水,阿谣见她一人忙不过来,起身相帮,张嫂连道不过意,阿谣微微一笑,取个木盘托了水,与张嫂一起给那些客人送水,她病后初愈,脚下犹轻,更添娇怯,乌发偏在一侧,挽了个髻,白衣青裙,轻盈袅娜,那几人不防这荒村之中,有这样美色,十几道目光齐刷刷投在她身上。
阿谣心下大窘,才觉自己不该出来,忙忙放下盘子,转身进屋,犹感觉到那为首之人炯炯眼神刺得脊背发烫。
碧城咳嗽一声,那首领转过目光,“阁下也是过往的客人么?不知往哪里去?在下姓李,名十八。”
第16章:江海事多违(中)
碧城一听便知他用的不是真名,也不说破,淡淡说道:“在下姓卫,排行第三。
那李十八知他是回应自己的十八之意,哈哈一笑,“卫三兄弟也是往雍州去吗?咱们正可同行。
“多谢兄台美意,舍妹身子不适,走得极慢,不敢耽误各位功夫。”碧城看不出这些人的来头,亦不愿意攀扯,他此时只盼早日到雍州,自不愿节外生枝
李十八看出碧城不愿多谈,也不勉强,一笑不提。
近午张骏回来,提了野鸡野兔之类猎物,他生性豪爽,见家中多了这许多客人,倒也欢喜,与碧城一起收拾那些猎物,李十八手下伙计也来帮忙,他又去沽了酒,不多时便在庭院中摆了桌子,大家坐了喝酒。阿谣相帮张嫂在厨下整治。
碧城自向张骏说道:“张大哥,村中可有马车雇一辆来,与我妹子乘坐。我多给车钱。”
张骏摇头,“这山野小村,都是庄稼人,连马都没有,哪来的马车,可不都是走路来去。就村长家里也只有一条毛驴儿,那还是村长老婆回娘家骑的,阿谣姑娘若骑得,我便去租借了来。”
碧城知道阿谣在王府之时,进出不是坐轿就是乘车,却不知道她是否能骑,正在踌躇,那李十八当他二人说话时一直停杯倾听,这时便插话说:“卫兄弟不必为难,我们有装货物的马车,将货物驮在马上,让令妹坐车就是了。”
碧城犹豫一时,终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要出言拒绝,张骏已喜道:“这样最好!出门人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反正你们正好顺路,阿谣姑娘身子还没好,要走着去雍州县城怕也够她累的,有马车是最好不过!”
碧城想想确是如此,转念又想到这帮人虽来路不明,看样子不是恶人,与他们同行,自己与阿谣反倒更安全些,混在人中,也不容易被洛川王府的人找到行踪,只要自己一切小心提防就是了。当下不再推辞,谢了李十八,趁便进去与阿谣说了。
果然饭后李十八便命手下人将马车中货物搬出驮到马上,又命一伙计与他人共乘,匀出一匹马来与碧城乘坐
碧城与阿谣辞谢了张氏夫妻,张嫂子拉了阿谣的手,很是不舍,叮嘱了她许多话,阿谣一一应了,碧城又取出一锭银子,张骏十分推辞,碧城趁出门时张骏不注意,将银子搁在窗板,出门上马。那张氏夫妇一直在门口目送他们一行人远去。
本来以李十八这一行人的脚力,快马奔驰,不半日足可到达雍州,但马车现在坐了阿谣,李十八得知她身子不适,命手下人皆放慢了速度,碧城骑马始终跟在马车之旁,走不多时,碧城已察觉远远有人似乎不紧不慢跟住自己这群人不放,队后一人飞马赶到李十八看身侧,说了几句什么,李十八却神色自若,摆手令他退下。碧城暗自提防。看天将傍晚,李十八掉转马头,到车旁与碧城并辔,指指前方,“雍州已在不远,只是这路上有一处乱坟岗,是必经之地,偶有小贼出没,若碰到了,卫兄弟不必害怕,只小心照顾你妹子便是。”
话音未落,忽闻一阵惊雷般的蹄声,二人转头眺望,身后尘土飞扬,两骑人马如飞一般赶上来,经过众人身旁,马上骑者不住打量那李十八,却不停留,一时间便把众人抛在身后。李十八那些伙计各皆变色,李十八却不以为意,碧城暗暗呐喊,打定主意静观其变。
天色渐暗,日落时分果然到达乱坟岗,这里离雍州十里左右,最早雍州城中的乞丐流民或是有那瘟疫病死无人掩埋的,就拉到这荒郊一埋了事,原本是远离官道的,但近年来战乱频繁,死的人更多,慢慢扩张,竟延续到了官道旁边,往常来往行人从不敢在黑夜经过。
此时太阳刚落,天色将暗未暗,暮云四合,阴沉沉的。四周风吹枯枝,呼啸如鬼呼声,阿谣在车中听到,忍不住掀帘观看,“大哥,还没到雍州么?”
她似是在车中略睡了一睡,腻脂般的脸色透出红晕,鬓边几丝散发被风吹得贴在脖中,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碧城道:“就快到了,你坐在车中,不要出来。”
阿谣应了,目光转到前方那些杂乱的坟堆上,低低惊呼一声,却碰到李十八明亮的目光,她垂首避开,缩回身子又坐回车中。
身后又传来杂沓的蹄声,一队人马飞快逼近,将众人围住,坟堆中两个人缓缓站了出来,手中各执刀刃,正是方才赶上的骑者,李十八那些伙计各各戒备,拥在李十八身旁。李十八环顾一周,对碧城道:“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令兄妹可避在一旁,免受波及。”不待回答,提气对那些马上骑者朗声说道:“你们是冲着我来的,这两位是我路上遇到的同行人,这里须不干他们的事,你们放他们走罢。”
那些骑者看来志只在李十八一人,当先一人略一思索,便答应放行。碧城也不多说,亦不愿意又牵扯到别人的恩怨中,只向李十八微一拱手,便拉了马车退开,那些骑者给他让出一条道来,并不阻拦。经过那为首骑者时,碧城眼角一扫,却发现那骑者的马臀上烙有一个印记,这印记他熟识无比,正是萧乾军中印记,偷眼四觑,见旁一匹马上也有印记,便知这些马都是军中战马,这些马上骑者定也是萧乾手下。
他心中一喜,猜度不出这些与李十八有何恩怨,权衡之下,不愿在这时候表露身份,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于是牵了马车避在一旁。
李十八那些随从伙计已掣出兵刃,却见多是弯刀,其中一人喊了句什么,碧城脑中一闪,豁然开朗:“原来他们都是西域人!”
萧乾大军驻扎沙州,这些西域人却深入到雍州,定是来刺探军情,想是半路被萧乾知晓,派人捉拿,那李十八看样子正是他们的首领。照理碧城自应帮助这些人捉拿李十八,但他一路上与他同行,受他恩惠,不愿在这时落井下石,暗暗打定主意:我两不相帮便了。等你们打出结果,再做分晓。
第17章:江海事多违(下)
那边已动上了手,阿谣微掀开帘子,低声道:“大哥。”
碧城转过身子,“什么事?”
“那位李十八大爷,路上既帮了我们,如今他们有难,大哥也帮帮他们吧。”她注目场中,只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