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谣-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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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谣注目那马上英姿渐渐隐入苍苍山色中,太阳虽还未出,遥遥山头的云层已露淡红,忽觉心中一痛,酸楚难忍,竟站身不住,一下歪倒,两个小丫头忙赶上扶住,“姑娘快回去吧,地上还有露水,小心别冒了风。”她微微点了点头,刘妈一边招呼各人散了,自干各人的事去,一边跟了阿谣进来,似是不经意的说道:“王爷从来不爱在自个身上挂佩饰,也就是姑娘。”
阿谣心下明白她的意思,只勉强冲她一笑。刘妈笑道:“姑娘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欢欢喜喜等王爷回来,比什么都强,也免了咱们这些下人的担心。阿谣姑娘这么一个明白人,还能不知道王爷的心思,连咱们这些下人都看出来了,姑娘是当局者迷了,要什么吃的用的,王爷一早吩咐了,只管告诉我们,断不能叫姑娘委屈了。”
阿谣默默听了,谢了刘妈,刘妈谦逊了几句,自去做事。她让两个小丫头散了。一个人坐在房里,思量一回,觉得倦怠,遂合衣在贵妃椅上歪了一回,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迷糊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正梦到他带自己夏日游湖,采了一大捧莲子,她一粒一粒剥了喂给他吃,忽然被人下死命推醒,耳边传来丫头惊惶的叫声:“姑娘!姑娘!快起来,王……王妃来了!”
阿遥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什么?”
“王妃来了!”小丫头话音刚落,院子里已经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一个声音笑道:“倒好一处院子,打理的竟比王府的花园还清幽!”
阿谣迅速整理了衣服,按捺下满心惊讶,赶上几步,正要出门,却见门口一暗,一个人影已经挡在了面前。
阿谣抬头看时,只见面前人一身彩绣辉煌,珠冠压鬓,明眸皓齿,满身流露出尊贵之气,一双眼将阿谣浑身上下快速一瞥,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随即又快速掩去了。
阿谣身不由己,只得带着丫头,盈盈跪下行礼:“奴婢阿谣参见王妃。”
南阳郡主“恩”了一声,走到屋子正中坐下,阿谣不敢抬头,鼻端只闻到一阵袭人异香,绯红界金线沿边,绣八宝石榴的裙子从自己眼前扫过。跟来的使女丫头虽站了一屋子,却端肃得无半点声音发出。阿谣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起来吧。”半晌,南阳的声音才响起。
“谢王妃。”阿谣站起,身边一起跪着的小丫头习惯的要去扶,南阳的眼光却扫了过来,那丫头手一抖,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南阳几不可见的扯了一下嘴角,抬手让她起来。刘妈已亲自奉了茶来,“王妃今儿空闲,来山庄上逛逛,这里偏僻,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庄子上开春新摘的茶叶,爷在的时候也爱喝的,恭请王妃尝尝。”南阳身边的大丫头连忙接过,再递与南阳,南阳接了茶,且不说话,自顾掀了盖子吹气。
阿谣不知道南阳为着何来,从低垂的眼帘下悄悄瞧了刘妈一眼,恰好刘妈的眼神也正看过来,两下里一碰,刘妈微微摇头,又忙转开了。
“你就是这庄里的管事刘妈妈么?”南阳放下茶盏,坐得端端正正,一双戴着几枚宝光闪烁的戒指的玉手搁在衣上,手腕上的镯子光华流转,整个人娇艳得令人不敢逼视。
刘妈心下也忍不住暗叹了一声:真好一位人物!嘴上不敢怠慢,忙回答:“正是奴婢。”
南阳微笑说:“王爷曾跟我说起过在这里有个别庄,说是虽然在野外,田园风景却极其迷人。如今王爷出征,我整日闷在王府里也无聊,想起了就过来瞧瞧。”她一边说刘妈一边答应“是,王爷闲暇之时,也来这里散散心。”
南阳却突然看向低头站在一边的阿谣,问刘妈:“这个丫头,在山庄里是做什么的?”
刘妈浑身一震,正待回答,阿谣已经轻轻说:“回禀王妃,奴婢原来是在王府里侍弄荷花的,因王爷说要在这山庄后面开个湖,多种些莲藕,才把奴婢差遣了过来的。”
“哦,那么说,你也是我延陵王府的丫头了。”南阳不置可否的一笑,“看你身子虽单薄,倒好个模样,风姿楚楚,我见犹怜。只如今王爷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山庄的开湖工程暂且停了罢,你留在这里也无用,今儿就跟了我回王府,做我跟前侍侯的大丫头吧,你可愿意?”
刘妈额上已经逼出细细的汗珠子来,照理说,阿谣目前无名无份,名儿上还是个丫头,王妃让她在自己跟前服侍,已经是高看了她,但谁不知道阿谣在王爷心里的分量,要是真让阿谣跟去做了王妃的丫头,王爷回来,必然迁怒众人,只若不让阿谣跟去,眼面前就先要得罪王妃,只得期期艾艾地欲待挑明了说:“启禀王妃,阿谣她……她是……”
“谢王妃瞧得起阿谣,”不待刘妈说出口,阿谣已经抢先跪下,“阿谣愿意服侍王妃。”
刘妈一惊,南阳已经站起来:“好个知情识趣的丫头。刘妈,你带我再去这山庄各处转转。”走了几步,又转头吩咐自己身边递茶的那个丫头:“紫英,你帮她收拾了,待会就跟我回去。王爷的东西,也帮着归置好,该带回府的就带回去。”说完转身就走,刘妈无奈,只得担忧的看了阿谣一眼,跟了出去。
紫英见阿谣犹自怔怔站着,微微冷笑一声:“怎么,姑娘还等着我请哪,享了这多时候的福了,莫非还舍不得!”
阿谣身边的小丫头嗫嚅了几下,“姑……姑娘,你去王府,我们也跟着去么?”
“好糊涂东西!”紫英已经喝了过来,“她是去侍侯王妃的,你跟了去,还想侍侯奴才不成,乖乖儿帮她收拾东西,把王爷的东西都清点出来,别王爷不在,教下人浑水摸鱼偷了去!还不赶紧的呢!再拖延,把你赶出去,卖给人伢子”她恶狠狠的瞪了那小丫头一眼,话却是冲着阿谣说的。那小丫头吓得一激灵,阿谣微微叹气,握住那小丫头的手,“紫英姑娘,这屋子里所有的都是王爷的东西,阿谣一个丫头,哪有什么东西好收拾,只带几件随身衣裳就是了。”她见那小丫头畏缩着往自己身后躲,便支开她,让她去把自己的衣裳整理了。自己亲自动手,将他送来的这些首饰摆设珍稀之物一样一样收进箱子。
紫英在旁看着,不住冷笑,“王爷倒真是把好东西都搬了这里来了……”言罢又上下打量阿谣,“凭你一个低贱的园子里使唤的丫头,也配穿成这样,咱们王妃不计较,你也想想你配不配!”
阿谣忍气只当没听到,咬了下唇,默默收拾。
第4章:浮云遮明月
回延陵王府已有十数日,阿谣渐觉这南阳郡主绝不单是娇惯成性、端雅单纯的金枝玉叶,她脸上时时微笑,却带了王妃应有的尊贵与骄傲,阿谣在她跟前侍侯,她从未当面给过难堪,表面上对阿谣也极好,然而阿谣却越来越沉默,一日日消瘦下去。
回府那日,王府的大总管萧福见了阿谣也大吃了一惊,他自是比旁人更清楚阿谣与萧乾的关系,一见这个场面,心里已经猜到几分,只暗暗叫苦,见后头使女丫头正服侍南阳下车,忙恭敬的垂了手立在一旁,盯了阿谣一眼:“王妃出了这半日门,原来去了爷的别庄了,这阿谣丫头若是犯了什么错,惹王妃生气,请王妃将她交给小人处置,一个丫头,不值得王妃亲自过问,倒抬举了她。”
南阳似笑非笑,正眼也不看萧福一眼,自顾扶了丫头的手进门,紫英便笑:“萧总管,你在这府里办事几十年了,怎地一些眼色也没有,你看王妃可象是动怒生气的样子么?王妃去别庄散心,瞧这丫头干净,有意让她跟前使唤,这是她修来的福分!莫非总管以为咱们王妃可是刻薄下人的主子么?”
萧福亦步亦趋跟在南阳身边,他是王府的大管家,身上有七品官衔,在这府里除了主子,也就算他最大了,今天受了丫头的排揎,却一些儿不生气,依然笑容满面:“紫英姑娘说的是,是老奴老糊涂了。但只这个丫头,往年在府里,王爷最心爱的那一大片荷花却是非得要她来打理不可,如今既然从别庄调过来,还望王妃让她再回原来的位置去吧。等爷回来,看那荷塘料理的好,心里也高兴不是?王妃缺人使唤,府里有的是聪明伶俐模样又好的丫头,老奴亲自挑选了请王妃过目。”
南阳听到这里,忽然顿住脚步,一大群人呼啦啦全部站住,见萧福兀自在一边赔笑,南阳忽然直视着他,眼神里带出寒色,“萧福,我虽进门日子浅,难道不是你家王爷全副仪仗从王府大门抬进来的当家主母?怎么今天只要一个丫头就有这诸多的不便呢!延陵王府的规矩莫非跟我洛川王府不一样,主子奴才倒掉了个个儿不成!若是大总管你认为我不配管理王府,自去请了你家王爷来和我说!什么时候容得你来跟我罗嗦,还不下去!”
萧福一颤,连忙跪下,“王妃这话,老奴怎么担当得起,既然王妃喜欢阿谣,让她服侍自无不可,就是王爷回来,也必然欢喜。”
南阳听出他话外之意,只微微冷笑,“这才对,正因你王爷在外征战,不宜分心,我才要料理这些琐碎家事,免了你王爷后顾之忧,他才好安心在外。你要明白这个道理,就该自己勤谨做事,管束家人,别为这些小事情向我絮烦。王爷回来,好坏自有我跟他说话,且轮不到你们头上!下去罢!”一拂袖,再不看跪在地上的萧福。
萧福目送她一行人进去,见阿谣挽着个小小包裹,走在后面,经过时虽则紧锁双眉,却向他微微一笑,又轻轻摆了摆手,他只得长叹一声,旁边家丁忙搀了他起来,他举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忍不住说:“这南阳郡主,竟这般厉害,先前一些儿瞧不出。这阿谣姑娘只怕日子不好过了……”
旁边家丁问:“大总管,咱们要不要给王爷去封信?免得王爷回来怪罪啊。”
萧福瞪了他一眼,“你没听见刚才王妃说的话么?再说王爷此去是去打仗,阿谣姑娘再重要,能与军国大事比么。告诉王爷,他又不得回来,徒增他烦恼,万一分心,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家丁缩了头,连连称是,萧福却疑惑地自语:“只是王爷今天前脚刚出门,王妃后脚就到了山庄带回了阿谣。她才来一月,王爷又曾严令任何人不得提起阿谣的事,她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真是不简单……
第5章:披雪拾园葵(上)
已是半夜,整个延陵王府沉睡在静谧的夜幕之中,只有阿遥房中犹自一灯如豆。
她揉揉发酸的肩膀,一百遍平安咒只抄得了一半。微微叹息一声,她拔下头上玉钗将油灯又剔亮些儿。
自归来后,带的衣裳已经全部换成了丫头仆妇的布衣,身边所有的首饰也被紫英缴去,只有当日挽发的这根玉簪,是故去的父亲留给她的,并不是贵重之物,得以留下。她将玉钗插回发上,重新俯下身子抄写。
一色的竹油纸,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看上去整洁悦目,她并不因这是南阳的命令而有一丝马虎,每一字都带了虔诚,一不小心写错一字,便要整篇重来,皆因这都是为了祈祷那人的平安归来……
那日她又被带到自己曾经住过的小阁之中,怔楞了好大一会,仍是那留下了萧乾与自己无数恩爱的小房间,只是房间里原本极尽精巧的摆设布置已经全部改换,只余藤床纸榻,简陋的一桌一椅。
紫英将一个包裹儿“砰”一声扔在床上,“这是你的衣裳儿,奴婢就该有奴婢的样儿,如今既然作了王妃的丫头,就说不得当日的话,将衣裳换了,听王妃的吩咐去吧!”说罢转身就走。
阿谣默默打开包裹,包裹里是几套布衣,非青即蓝,式样简单,毫无花饰。王府里粗使的丫头也没穿的这么简单,更不用说象紫英那样贴身的大丫头,穿的跟主子也差不了多少。然而阿遥还是顺从的换好了衣服,走出阁间,原是萧乾住的上房,大婚时洞房便设在这里,如今是南阳的寝室。
南阳正坐在榻上听紫英说话,见阿谣出来,摆手止住。
见阿谣一身青色衣裙,发上一根青玉簪,通身上下素净已极,微垂着头,柔润的下颌映着青衣,一头乌黑发亮的浓发如云堆鬓,脸色竟如瓷般明净,反倒更有一股子出尘柔弱之气。心里蓦地似被刺了一下,掩在宽大绣花衣袖里的手不由自主攥紧了拳:怪道萧乾成婚后对自己竟是一幅敷衍的样子!都是有了这么一个丫头在前,才勾了他的魂去!
想至此,冷了脸,阿谣已经轻轻跪下:“请王妃吩咐。”
南阳注目半晌,才慢慢让阿谣起来,“只知道你惯种荷花,可不知道还擅长什么?”
“奴婢自小进府,就随先父侍弄花草,除此外并无一技之长。”
“哦,看你谈吐文雅,可通文墨,解音律么?”南阳不动声色的紧盯阿谣。
阿谣顿了顿,她的父亲原是落魄秀才,精通杂学,母亲死后,不知为何带着年方四岁的阿谣进了王府做那低贱的花工,在府里人人只知他善于种花弄草,却无人知他过去身份,父亲也严嘱阿谣不得乱说出去,他的一身所学倒是大半传给了阿谣,只是却从不准她在人前卖弄,就连萧乾也多不知晓,只知她能通文墨,写得一手好字。
她微咬一下唇,南阳既然能把自己带到这里来,自然是这府中有人说了出去,想必也已经知道她会文墨,不用再掩饰,“奴婢只略能识字,并不算通。”
南阳早有计较,“既能识字就好,只要你勤谨忠心,我也不会亏待了你。你白天听紫英的吩咐,晚上心静,你就抄写佛经,替你王爷祈求平安,你可愿意?”
“是。奴婢……愿意。”阿谣更低了头,事情已经至此,吵闹哭喊只会激怒南阳,给自己带来更大灾祸,不如顺从南阳的心意,一切只有先忍下去再说。何况,自己的身份原本就是丫头,再得萧乾宠爱,又怎能与天之骄女的南阳郡主争宠。
南阳满意一笑,却对她能如此低眉顺从也有些惊诧,于是对一旁的几个丫头吩咐:“以后,你们好好指点阿谣,可别有行差踏错,每晚让阿谣抄一百遍平安咒,早上带来让我过目。既然抄经,就要心诚,这段日子且让阿谣吃素,请尊观音像来供养在她房里,这是替王爷祈求平安,你们可务必小心了。”
说到“小心”二字,她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