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子-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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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显被噎到，支吾了半天，梗着脖子，“那、那你好歹对我说一声谢谢吧！”
　　阿旺困惑地眨眨眼，“为什么？”
　　“为……”顾显险些吐血，“我帮你揍了那胖子，你不该道谢吗？”
　　“可是……”阿旺瘪瘪嘴，看向不远处埋头写功课的宁默，好意地提醒顾显，“是阿默打的。”
　　“哈？”
　　“是阿默打了那位学长。”
　　……所以他在昨天是跑了个龙套，然后不小心摔到鼻子流血，还因此被罚写了检讨书嘛？！
　　顾显恨不得伸手掐上阿旺的脖子，“你这呆子，就不能讲一些安慰我的让我开心的话吗？再说了，你也说宁默有动手了？那他就是打架，为什么老师只罚我不罚他！”
　　这样的世界还有公平可言嘛？
　　顾显气愤地和阿旺对视。
　　阿旺的眼睛依旧水汪汪的，一派温良和善，“顾显，你的脾气……不太好呢。”
　　谁脾气不好啊，真正臭脾气的是宁默吧，他才是发火这方面的专家啊！
　　顾显气得呼吸不顺。
　　偏偏阿旺长了一张叫人不忍心指着鼻子骂的脸蛋，“而且，阿默那是见义勇为，不是打架。”
　　“他救了被学长欺负的我呢。”
　　“……”
　　“顾显，你不该打架的。”
　　随他去好了。
　　顾显已经完全没了脾气，虚弱地笑了笑，就伏在桌上失声痛哭起来。
　　为什么他会被一个呆子的话气到哭。
　　是多年之前嘲笑阿旺的报应吗？！
　　顾显的哭泣引来多方围观，同学们哄堂大笑，只有宁默坐在位子上，眼眸闪烁着。
　　为什么在看到顾显和阿旺的亲密接触之后，他又有了想要揍人的欲。望？
　　接下来的几天，宁默忙于给顾显背地里使绊子，心情转好。而到了晚上，抱着阿旺亲吻入睡也成了习惯，宁默干脆不去多想，按照身体的意愿行动。
　　宁妈妈回来那天，阿旺嘟着嘴站在门边舍不得宁默回家。
　　“阿旺好可爱。”宁妈妈好笑地捏了捏阿旺圆嘟嘟的脸蛋，从包里拿出土产递给林奶奶，“山里的笋又嫩又好吃，阿旺一定会喜欢的。”
　　一听到有吃的，阿旺就两眼放光，当下忘了站在楼梯上心情也微微低落的宁默，缠着奶奶，“晚上做吗晚上做吗？”
　　林奶奶将阿旺赶进了屋，“不是说不要再变胖了吗？”
　　大门关上，宁默被隔绝在外，隐约听到屋内的阿旺撒娇，“就吃一点点嘛，奶奶，不会变胖的，我发誓！”
　　你发誓有什么用，肥肉会听你调遣吗？
　　宁默唇角微抽，恨恨踏着脚步回了家，越发觉得“阿旺的大脑有85％是被吃占据的”这个理论十分合理。
　　而由此也可以知道，他在阿旺心里的分量，绝对不会超过15％。
　　气到想摔东西，宁默面容阴寒地杵在客厅里，连宁妈妈都小心翼翼地问，“默默……晚上……想吃什么？”
　　宁默吼，“红烧乳猪！”
　　看着儿子摔门进屋，宁妈妈才笑出声来。
　　她早熟懂事的儿子，也终于有了点小孩子的样子了。
　　发起脾气来的举止意外的可爱。
　　升入初中二年级时，宁默的个子又拔高了一截，而阿旺也终于到了成长季，紧跟在宁默的后面，原本151的小身板一下子长高了二十公分。
　　肉感的躯体也因此而清瘦下来。
　　经过三年级的地狱学习，脑袋不好的阿旺想着勤能补拙，每晚熬到12点。虽然中考成绩依然是让人笑掉大牙的惨烈，体重却因此又降了一些。
　　而宁默，则是毫无悬念的顶着第一名的成绩升入高中。
　　他个子高，气质孤傲，在一群15岁的少年里面异常显眼，光是军训结束时的大演习，就让宁默出尽了风头。
　　“哼，人比人，气死人。”
　　顾显是吊着车尾好不容易来了直升高中。
　　他站在方队里，眼红地瞅着宁默英姿飒爽地升旗，再看看周围眼冒桃心的少女，恨得牙根都痒了。
　　阿旺和顾显只隔了一个人，见他脸色不对，不由担心地问，“顾显，你中暑了吗？”
　　“我一个男子汉会中暑吗？可笑！”顾显没好气地，可在看到阿旺之后，心中的不平忽然少了许多。
　　恩恩，不管自己有多差，也还是有人垫底的啊。
　　只要阿旺一天和自己同校，他就一天不用被人嘲笑成绩差。
　　至于宁默，这小子完美到逆天，他还是放宽心态，别和他一般计较好了，免得年纪轻轻被气出心脏病，得不偿失。
　　义务教育结束，按阿旺的资质，其实完全可以不用来念高中，林家父母却坚持，说“儿子跟不上学习进度没关系，让他上学，是去学着和同龄人交往的”。
　　到专业的智能不足学校念书一定会刺激到阿旺的自尊心。阿旺从小生活在正常人的世界中，纵然总是被人嘲弄，却没有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
　　但到了专业学校，就不一样了。
　　那里面都是痴呆或者有先天缺陷的小孩，阿旺会因此而渐渐懂得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的。
　　小孩子是纤细敏感的，稍微受到刺激，都会影响到今后的人生。
　　林家父母不愿意伤害儿子，就苦苦央求校长，终于是获得了允许。
　　被分到全校平均分最差的班级时，阿旺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里侃侃而谈的顾显。
　　顾显在看到阿旺后也十分激动，“又和你一个班哦，好有缘！”
　　其实只是他们的成绩很合拍罢了。
　　宁默被分在强化班，班级在教学楼的最顶层，为的就是让这些资优生们不被楼下的普通生打扰，苦学三年，为学校争光添彩。
　　不能在一起上课，却还是能在一起放学，阿旺重复着小学时的等待，每天放学了，就蹲在楼道口一边数蚂蚁一边等宁默下来。
　　年纪越大，智能不足的表现就越明显，现在走在路上所有人都能看出阿旺傻乎乎的。
　　虽然举止得体，衣着干净，眉眼也清俊，但就是有股气场围在阿旺身边，叫人一闻就知道，“哦，原来这个小孩脑袋有问题。”
　　某次历史课，老师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完全不知道班里有阿旺这号人，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拿着点名册点名，叫到“林文钦”的时候，足足叫了三遍都没人应。
　　女老师气愤地在点名册上划“×”，说道，“才开学一周而已就有人逃课了吗？这个人是谁，班长，你通知他，叫他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班长讷讷点头，整个班级的人都捂着嘴偷笑，到后来还是顾显睡醒了，含糊着对女老师解释，“林文钦就是阿旺啦老师。”
　　“……阿旺是谁？”
　　“就是他啊。”顾显指指角落认真记着笔记的男生，“你刚刚不是还夸过他上课认真？”
　　女老师一下子愣住，“可、可是……”
　　“老师，阿旺的脑袋不好啦。”最前排的人小声开口，点点太阳穴，“全校的人都知道的。”
　　女老师顿了顿，看向阿旺的眼神里多了些怜悯。
　　清了清嗓门，女老师又点了一次名，这次她喊的是“阿旺”，果然，最后排的小男生立刻欢快地举手，扬声喊了声“到”！
　　教室里又响起此起彼落的嘲笑声。
　　女老师叹了口气，低声责怪，“做什么还让小孩来念书呢，他的家长……是怎么想的。”
　　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林爸爸林妈妈是怕阿旺在特殊学校里被伤到自尊，而老师们则是觉得阿旺在正常学校里，会更加的受伤害。
　　一下子，阿旺就成了边缘人，挤在门缝里，向前跨一脚或是向后退一步，都是错。
　　下课后，顾显坐到阿旺身边，“喂，你记得自己的大名啦，要不然再出现这种状况，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能睡醒。”
　　阿旺纳闷，“什么状况？”
　　顾显挠挠头，“唉，该怎么和你解释……总之，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阿旺立刻用理所当然的目光看向顾显，“当然知道了，顾显，你不知道吗？”
　　顾显翻了个白眼，“那你说你的大名叫什么？”
　　“阿旺啊。”
　　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是这么喊阿旺，林文钦这个好听的名字，恐怕连林家父母都遗忘在角落了。
　　听到这个毫不犹豫的回答，顾显就叹了口气。
　　“拜托，你的大名叫林文钦好不好，像那种写出来的文章会被选入语文课本的名人的名字。”
　　阿旺一头雾水地看着顾显，僵持片刻，顾显挫败，摇着头离开。
　　放学时，顾显壮起胆子对宁默说了这件事，本想是让宁默教育阿旺一顿，却没想到宁默听后，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不记得就算了。”
　　“什么算了！这个问题很严重。”
　　“再严重，能比他天生智障严重吗？”宁默冷冷绕开顾显，牵着阿旺的手向学校大门走去，“他记得自己叫阿旺就足够了。”
　　“为什么？”顾显追上前问。
　　宁默面无表情地瞥了顾显一眼，“你让我揍一顿，我就告诉你。”
　　“……”顾显缩着脑袋跑开了。
　　阿旺傻乎乎地问，“阿默，顾显怎么了？他尿急吗？”
　　宁默神色不定地看了阿旺半天，终是忍不住将阿旺拖到没有人的小巷子里，捧起他的脸，重重地吻了上去。
　　他抗拒不了心中那股时不时探出头来的亲吻阿旺的冲动。
　　他想过改正，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似乎是不对的，但挣扎着尝试着，终究还是觉得，就这样相处好了。
　　反正阿旺是不会提出异议的。
　　遵从自己意志的人生才会比较快乐。

　　Chapter　10

　　遵从自己意志的后果就是……
　　一看到阿旺的嘴，宁默就想啃上去。一看到阿旺的背影，宁默就想扑上前。
　　所幸他还算有良心，没有吃到最后，但手头的便宜占了不少，害得阿旺总是屁股痛，但碍于奶奶的教导又不敢揉，只能苦着脸，眼带埋怨地瞥宁默。
　　多年过去，宁默早已习惯了阿默的呆傻，对方念书时苦恼的表情可以瞬间取悦他，但渐渐的，宁默还是会被周围人们的指指点点影响到。
　　阿旺毕竟是和正常人不同的。
　　智能不足也算是残障人士，围绕着阿旺的目光有怜悯有厌恶有漠不关心，但就是没有赞叹。
　　时常有人问宁默，“和那种人在一起，你不会觉得很丢脸吗？”
　　高中同学很少有大学家属区里的小孩，他们没有见过小时候的阿旺有多么乖巧可爱，只觉得就一个15岁的少年来说，阿旺未免也太迟钝，太可笑了。
　　“我上次看到他跑步跑得好好的就摔了一跤。”有人嗤笑，“平衡能力差成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就是有人以看他人出糗为乐趣。
　　会觉得对方嘲笑的脸碍眼，但顺着对方的指示看到操场上的阿旺站在太阳底下傻笑的时候，宁默的胸中真的有升出一股不耐的情绪。
　　不论教阿旺多少次，他都学不会遮掩自己缺陷。还很好被指使，现在只要顾显勾勾手指，阿旺就会捧着钱，巴巴地跑到学校小卖部帮顾显买水。
　　宁默不止一次地在路过篮球场时，听到男生们哄笑，夸阿旺是个称职的跟班。
　　是丢脸的。
　　尤其在他和阿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同校男生在后面带着取笑口气地问“阿旺，你回家还要人陪哦？”时，宁默除了回头狠狠瞪对方两眼，还要敲上阿旺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你回答他做什么？收起你的傻笑，你就不能表现得聪明一点吗？！”
　　阿旺每每都怯怯地挠头，不敢吱声。
　　那无措中带着讨好的眼神，让宁默烦躁得头发都能竖起来。
　　他和阿旺的差距越来越大，他是抱着雄心走在人生的道路上的，他要用自己的实力向世人证明，向抛弃了母亲的男人证明，过去的你们错得有多离谱。
　　但阿旺却是安稳地，平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偶尔想到未来，宁默都会恐慌，他不知道今后的自己会在哪里，而那个时候，阿旺又会在哪里？
　　周六上午，学校为成绩优异的学生开办了免费的辅导班。
　　宁默早早地便去上了学。
　　阿旺呆在家里，按时起床，和奶奶一起买菜，准备午餐，到了下午，就自己坐车去少年宫学书法。
　　林家父母也是想给阿旺找个事情做，这么大的孩子不能再一味地被长辈看着了，要学习和社会交流，学校这个象牙塔对阿旺来说，毕竟不能庇佑他一辈子。
　　在同龄人差点就要被书本淹没的时候，阿旺正欢欢喜喜地坐在公交车上。
　　开始的几个月是由林奶奶陪同阿旺上下课，后来林奶奶为了培养阿旺的自主能力，便让阿旺独自坐公交车，自己在后面偷偷地跟着，确定孙子能够安全地到达目的地后，才安心放手。
　　学习知识对阿旺来说太难，复杂的公式和拗口的英文他没有一门能搞懂，但书法不一样，他只要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写字就好，虽然写出来的横竖撇捺还略显寒碜，但气质和修养却是磨练出了一点。
　　“学了一年，阿旺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傻了。”收衣服的时候，对门阿姨对林奶奶说，“阿旺现在浑身都是墨香，我家宝宝好喜欢他呢。”
　　“是啊，让他去学写字，也是省了我们的心。”林奶奶笑着叹了口气，“我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陪阿旺几年。”
　　“林奶奶……”
　　“只要阿旺他能自己打理生活，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好了。”
　　亲人们的愿望卑微且渺小，只是这最原始的小小的期待，看起来都似乎是望尘莫及的。
　　宁默不明白长辈的苦心，他成天被自己的复杂情绪折磨，看到阿旺写毛笔字写到打翻墨汁，就要吼，“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阿旺缩着脖子，收拾被染脏了的书桌，声音小小的，“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能打翻墨汁，要是故意的，你就放火烧房子了对不对？”宁默丢开一沓宣纸，“有功夫写字，为什么不再念英文？你没有羞耻心吗？每次考试都垫底，和顾显那臭小子称兄道弟，你甘心吗？”
　　阿旺听不太明白与顾显交朋友和甘心不甘心有什么联系，只知道宁默莫名其妙的发了很大的火，自己不能再开口说话，免得一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