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匪-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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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义吩咐毕,便领着杨再兴和邓云望学馆走去,一同去向周侗禀报。途中,杨再兴走快几步,与周义并肩而走,瞪了他一眼道:“好你个二娃子,刚才那些话,定是世伯早些教你,否则你怎说得这般精彩!”
两人本就交情极深,周义有意恼他,故意挑了挑眉头,竟是不理。杨再兴恨得直咬牙,在后面的邓云却是若有所思,原来是在回想杨再兴刚才的招式。
“杨大哥的招式虽然快、猛,但若要说变化之妙,却还是比不上五弟。(也就是岳飞,邓冲收了岳飞为义子后,便也成了邓云他们的兄弟,按年纪排行老五)”
邓云正想间,不知不觉中已来到馆内大厅。周侗正与李春华两人正在谈话,岳飞乖巧地侍立一旁。
周、杨、邓三人毕恭毕敬地先做一礼,李春华微微一笑,颔首而应。周侗则扶须望着三人的神气,似乎已然猜得结果如何,笑道:“呵呵,看来世侄在小徒手下吃了不少的亏。可有所悟?”
杨再兴面色一凝,拱手恭答道:“邓贤弟真是一个奇才,他那心、眼、手、身、法、步无一不快,无一不稳。小侄输得心服口服,日后定当努力苦练,再不敢有些许自满自傲。”
周侗一听,甚为欣慰,又见旁边的邓云,非但没有丝毫骄矜之容,反倒带有警惕神气,微笑点头说:“周、杨两家本就世交,我这些徒儿各个都如膝下孩儿,你等年纪相仿,辈分相当,便算是自家兄弟。胜败常事,也不必过多计较,日后你等多多切磋,彼此都有长进。”
周、杨、邓三人还有就在周侗身旁的岳飞齐声应诺。周侗遂又向杨再兴问了细节,杨再兴细细禀告,如实道说。周侗听罢,笑了笑又问:“云儿武艺与你差不了多少。你可知为何败得这般彻底?”
“还请世伯明言。小侄定虚心接受。”杨再兴恭答道。
“好!那么我便倚老卖老,说上一番。你等两人本是实力相当,不过再兴心骄气浮,虽有警惕,但却以为自己必能取胜。而云儿脾性沉稳,从一开始便打定主意全力应付,自能心意合一,一念之间,便能随机应变。
再说,再兴不知云儿深浅,亦不知已之深浅。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兵法首先要有自知之明,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能知道人家呢?如此一来,想要取胜更是休想。”
杨再兴闻言,眼神一亮,其中道理已大多明白。周侗微微又笑,便又与众人道:“世间本无必胜之法,但如果你们平日都能自觉不足,勤思勤练,修炼已身,这才能临事不惧,好谋而成呢!不论多大的盆缸,都有一定的容量,稍微加一点水,就溢出来。可海却不同,它能相融百川,纳为已有。你们几时听见说海满到装不下水过?所以骄横自满的人无异自绝于人,停滞不前,你们若想日后有所出息,便要有海融之百川之心腹!”
周侗这几番话,无一不有深奥道理,周、杨、邓、岳四人听得聚精会神,特别是岳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更是连连发出异彩。周侗也不急着把道理一次说清,让他们慢慢消化,便令四人出去。四人拜礼,遂便纷纷走出。
李春华看着周侗这些徒儿的离去身影,笑了笑道:“呵呵,看来这练武也不乏大道理啊。”
“其实无论练武还是读书,都是次要。重要的是做人。我之所以费尽心思和他们说这些道理,就是希望少走点岔路,日后学有所成,为国所用,保家卫国!”
周侗微微合眼,淡淡而道。李春华面庞微微一触,忽然低声说道:“有些话弟我不知该不该说。”
“你我兄弟多年,何必这般矫情?”
周侗仍是没有睁眼,轻声应道。李春华长叹一声,又是压低了几分声音。
第十七章 少年出行
“弟我来了也有年余,发觉这些娃儿隐隐有以邓云为首之意,就连飞儿也是如此。若是邓云心性忠厚那倒还好,但我却从飞儿口里常常听得许多荒天下之大谬的说辞。譬如民心所向,方为‘国’‘家’。这国家却又有另外一番含义。这国当是百姓爱戴的国,家是百姓所盼的家,这全然都是臆想的东西。最是可怕,邓云竟教飞儿深思,其日后所忠是此国家还是彼国家!莫非这邓云还是造反不成!这些话,若是被小人听得,报上官府,定将后患无穷!整条村子都会有灭顶之灾。老哥你一生清誉,恐是晚节不保呐!”
周侗身形微微触动,沉默了一阵后,张口说道:“老弟你何必这般一惊一乍,孩儿自有其择之道,云儿秉性善良,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李春华神色一震,话音不禁大了几分,急声又道:“可这娃儿天生不知有什么魅力,如我先前所说,你那些徒儿,大多都对他惟命是从,尊敬无比。将来,但若他一旦踏入歧途,说不定带上你大半的徒儿。人无忠义,猪狗不如,飞儿我视如亲子,绝不会让他行差踏错!我已对飞儿三令五申,教他少与邓云交往,若事态尚不能好转,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飞儿带走!”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周侗心中默默暗付,他深知李春华对朝廷忠心耿耿,虽是辞官告乡,实乃被奸臣所逼,无奈之举,心中尚仍忧心国事。而他又把岳飞这个苗子,当做是自己的心头肉,早就打好算盘,将余生的精力都用在岳飞身上,日后好让他继承自己的志愿,为国报效。李春华的想法,周侗大概知道,而不久前他也发现李春华对邓云态度的变化。刚才李春华的那番话,他心中隐隐早有预料。
周侗睁开了眼,默默说道:“岳家承邓家的情实在太多,你这般来做,只会让飞儿左右为难,最终还会令他在村里落得一个无情无义的骂名。”
“飞儿是我的命根子!我宁他无情,亦不愿他无忠!除非大哥你愿扫那娃儿出门!”
李春华脾性也是倔强,丝毫无不肯退让。周侗眼神一变,骤地变得锐利起来。周侗功夫深不可测,气势自非寻常,但李春华读得圣贤之书多年,似也有浩然之气,气势之上也不逊色。
“诶,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弟你这是在为难我!”
周侗不愿与李春华翻脸,低声叹道。李春华见周侗露出几分苍老之色,不禁心中不忍,不过为了岳飞的将来,他还是没有选择退让。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略带几分沧桑落寞的沉寂后,周侗终于开了口。
“不久机密传来书信,说这大行山中聚着许多壮士,这些都是被逼落草的良民,其中大多更是在运花石纲的途中逃出。这些人平日就在山上种着一些山田,以忠义安民为号,结寨自保,兼之为首的两人,有些本领,专与贪官恶霸作对。这两人,一名叫牛皋,另一名便是我那至交梁兴。他们各自占据一个山头,本不相下,都是忠义豪情之士。机密与牛皋交好,最近朝廷连番征集兵马,欲要讨伐大行山。机密觉着分开势单,知道梁兴是我的好友,便修书信与我,请我促成联合之事。这时势也不乐观,我本想亲自走上一趟,不过一想这事一旦缠身,便麻烦不断。毕竟那蔡京、童贯素来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只恐反倒拖累了他们。云儿也有十七、八岁了,也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我便教他走上一趟,沿路看看这世道。这一来一回,少也要半载。你便趁此时日,好生教诲飞儿。不过飞儿非愚昧之人,且年少老成,自有主见。而且我看,云儿所言亦全非谬论。只是这般‘国家’不曾存在罢了。”说到这里,周侗微微一顿,带着几分茫然的期盼,低声而道:“若有一日,我能有幸看得,死亦无憾也。至于你刚才所说之事,休要再提,否则我等兄弟情义便是了断!”
李春华心头一颤,知道周侗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忍让,又想周侗竟为了一个娃儿,不惜以两人多年的感情威胁,不禁长吁了一声,摇首落寞地离开。
当日下午,周侗检视了众徒儿的箭艺还有骑术后,遂令各人归家,却唯独留下了邓云。周侗带着邓云来到一条小溪旁,眺望着远方,负手而立,淡淡说道:“云儿,为师能教你的本领,你已学个七、八。此下正是时候,出去历练一番。为师有一事相托,不知你愿否前去?”
“师傅尽管吩咐。徒儿定会尽力办妥。”邓云面色一紧,恭敬答道。
周侗微微颔首,转过身来,与邓云对视,遂将大行山一一道说,说罢又吩咐道:“你胸怀大志,更有改革立新之念,不过古往今来凡欲开辟新道者,定将遭百般磨砺,非脾性坚韧兼有大智慧者不可完成。你这番历练,正好开阔眼界,欲创大业,必先知天下之事,多有见识也是好的。你天资聪慧,自来独立,这番历练,你不必着急归来,好好看看这个世道,你也不少,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为师可以指点,但不能替你去走,你自行感悟吧。”
邓云眼睛一亮,重重颔首,唯唯称诺。周侗眼睛里藏着几分不舍,叹了一声后,遂教邓云回去收拾行装,和家人通报一声,明日一早便来取信出发,然后又提醒邓云一些行走天下要谨记注意之事。邓云细心听着,已然记在心头。
当夜,邓云与家里人说了此事。邓母听了,忧心忡忡,恐孩子有过意外。邓冲却是不同,笑道:“云儿长大了,也是时候出去看看,不然老呆在这村子里空渡光阴,将来如何能创一番大业!所谓男儿志在四方,云儿从小聪慧,就算遇到不测之事,定也有办法解决!”
邓冲的信任,令邓云不禁心头一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邓母闻言,狠狠地瞪了邓冲一眼,囔囔道:“你嘴里说得容易,我听说那大行山上,匪寇横行,云儿独自前去,又没人照应,若真有万一!”
邓母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一说,心中不安,眼睛便已红了。邓云连忙安慰,然后又道:“娘你别担心,师傅名声在外,到时我报上师傅的名头,自有人来迎接,绝不会有些差错。何况孩儿学得一身本领,照顾自己,自然不在话下。”
邓母这般一听,方才稍稍安心,心里也知自家孩儿非池中之物,日后说不定还会上阵杀敌,早些历练也是好的。邓母想了想,便也答应了,随即匆匆忙忙地去为邓云准备行装。邓冲、邓云父子两人相视一笑。在邓冲那已经开始显得有几分苍老的脸上,多了一分欣慰,一分不舍。
次日一早,天刚亮。邓云便来到学馆,周义早在门口等候,交了信物后,又去了细软以作盘川。邓云知周侗脾性,也不客气,便是收下。
周义笑了笑道:“师弟一路小心,等你归来,好生和师兄说说路上趣事。”
“好!”在周义说话的同时,邓云已跃上旁边的一匹乌黑透亮的黑马,颔首一应,拱手与周义相拜后,便勒马离开。
马驰风疾,邓云纵马而奔,迎面而去,眼看四周大好山林,绿茵遍处,天高清爽,燕雀盘旋,腹中似有道不尽的豪情壮志。
“嗷~~!!!”
邓云似憋着一股气,不吐不快,提气大喊,声荡八方。余音回荡,渐散去时,路上忽转出一骑,挡住了邓云的去路。邓云定眼一看,不禁有些诧异,那人竟是杨再兴。
“嘿嘿,兄弟要出远门,哥哥陪你走上一趟如何?”杨再兴见邓云露出罕有的惊色,不禁得瑟一笑。
“杨大哥怎会在此?”邓云连忙拍马赶去,张口便问。
杨再兴挑了挑眉头,遂答:“昨夜我见世伯正在写信,然后又交给了二娃子(周义)。我想是有事,便偷偷问二娃子,二娃子不善说谎,一下子就露出了马脚,所以我便早在此处等候。”
“以师兄的性子,就算露出马脚,也不会这般容易招出。这肯定是师傅怕路上危险,我无人照应,又不想把此事张扬,故使计支杨大哥过来。”邓云心知暗付,便猜得其中大概,自是感激不已。两人说了一阵,便准备赶路。
忽然,在山后道上响起一阵阵马蹄奔动的声音,邓、杨回首望去,只见风尘起处,略有四、五人骑马赶来。为首一人,神色有些紧张,连夹马腹,驱马飙来,纵声喊道。
“大哥且慢!!”
邓云闻言,脸色一变,然后又露出欣慰感动的笑容,来者正是岳飞,他身后的则是徐、吉、霍等兄弟。岳飞飞马赶到,猛地一勒马匹,急急说道。
“大哥,碘麟村离大行山虽是不远,但此下世道混乱,这一路下来,不知要遇到多少匪寇。我们兄弟和大哥一起同去,这也有个照应!”
“老幺说得是!大哥你可别想着撇下我们兄弟!”霍锐紧接赶到,把马一勒,瓮声瓮气便道。
“我这是有要事在身,四弟不得胡闹!还有,五弟你平日最识轻重,怎也和他们胡闹!你们又是如何追来?”邓云先瞪了霍锐一眼,然后又向岳飞问道。
岳飞神色一紧,带着几分愧疚说道:“这些日子,我与大哥有些生疏,昨日又见叔父神态含怒,与我说了一些话。我想叔父可能与大哥有些误会,昨夜本想寻大哥一说,却又从义父那里听说大哥还在学馆未归,恐会打扰,便先回去。今日一早,我赶去寻你,正好遇到义母,义母说你奉师傅之命,要出远门,我便又急急赶去学馆,正好遇上哥哥们,遂一同从马坊取了马匹,赶过来了。”
李春华素来光明磊落,有意禁止岳飞与邓云交往之事,也并无丝毫遮掩。
第十八章 行侠仗义
邓云大概猜到,李春华是因自己与岳飞平日谈吐,恐把他带入歧途,故而如此。不过李春华毕竟是长辈,又是岳父、周侗的总角之交,邓云不想岳飞为难,也没捅破此事。
“五弟你却是误会了。李四爷并无刁难我。”
邓云心知暗暗一叹,遂便说道。一旁的吉青,神色一急,大大咧咧便道:“那李四爷性情古怪,除了五弟外,我们兄弟他就没一个看上眼。先不管此事。大哥你这趟出走,起码要半载数月才能回来。我们兄弟自小形影不离,切肉不离皮,比亲兄弟还亲!既然我们都追上来了,你说什么也要带上我们!”
吉青话音一落,四人皆颔首附和,就连平日最为稳重的徐庆也是如此。
“这邓云似有令人信服的魅力,绝非一般人物!”杨再兴看得心头连动,暗暗诧异。正想间,忽见邓云脸色一震,带着几分厉色喝道:“都多大个人了!别在这里甩孩子脾气!你们功课都没做完,本领也没学全,现在还不是你们出去历练的时机。何况师傅做事自有分寸,若是能带上你们,他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