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略 作者:欧俊呈-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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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来到了长乐王府,只剩太医仍守在长乐王的榻侧。整个长乐王府有透着一种无以言喻的潮冷和阴湿,我的脚步有些迟疑。
我本以为,长乐王活不过今日;可我候于深宫,直至深夜,仍未等来长乐王的死讯。
打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脚步踏在长乐王府中石板上的声音,似乎绕着风魂,在足下呼啸,在夜中清越而诡异,。
整个王府尽是黯淡,除了最尽头那间屋子还剩下一柄烛光。门窗被风带着开开阖阖。十七跟在我身后,我几乎能感到他紧张的吐纳呼吸。
没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是来见一个受了天谴的人而已。
推门而入时,只见如意躺在床上,惨白如纸的脸色,似乎涤荡尽了他半世的荣华和恩宠。
“长乐王怎么样了?”我问医正道。
“断骨已经接起……只是……”医正跪在地上磕头道,“长乐王何时能醒,小臣也不敢妄断……”
我摆了摆手,让他下去,自己坐到了如意的塌侧,伸手抚上他的脸颊。静默地看着他烛光下的容颜。
在知道他未死的那一瞬,我不知心中翻滚的情绪,是喜还是忧……
他的脸是冰凉的,没有生气的,美丽的面容如今无声无息地苍白静卧。我不禁想……若是……他不是戚夫人的儿子……我定不会如此待他。
手中忽然传来冰凉的触感,原来是一缕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醒了?”我轻轻地道。
他没有说话,就连呼吸也没有丝毫的起伏。
我叹了口气,亲自喂了他一些米汤,便起身离去。
冷风灌进胸咙,将我今天日祭天成功带来的巨大喜悦吹凉不少。似乎时时刻刻提醒着我,冠冕堂皇的礼仪雍雅后,掩藏着多少腌臜多少鲜血。
长乐王府中,带着变质胭脂味的空气飘荡在夜里,似乎在缅怀曾经的荣光。
那日后,我踏上了治水的征程。一开始只是沿用古老的治水之法,用土垒成堤坝堵住河水的上涨,但这种办法对较小的洪水有效,更大的洪水很快会冲垮粘土筑起的堤坝。后来张良献策,用疏通的方式,引导着洪水的流向,事先在流经地疏散百姓。
说起来简单,但其中的关窍却有许多。在那些被殃及的帝国土地上,我常常须取得当地诸侯王的支持,才能驱散民众。他们是新封的同姓王刘甲刘交,是异姓王韩信吴芮张敖……
那次天谴过后,在洪水面前,叛乱不再成为威胁帝国的隐患,反而成了一个笑柄。
治水中的疏导路线和地域的确定,亦不能厚此薄彼……我方知道,原来这治水的功夫,还重在治水之外的智慧。
在治水的三年中,我一直在外奔波,皮肤变得粗糙,双手便得经常沾满污泥,但我也真正认识了这个国家,这个满目疮痍的大汉社稷。我学到了阴谋之外的大道,借着这次治水,我走遍了大汉的河山,我看遍了世情冷暖。似乎在这一刻,我的心才真正地沉静下来。
一路上,我惩治贪官,提拔才俊,一切利益链条的变动和重组,在人类共同的天灾面前,显得理所当然,不容置喙。相关的利益集团,默许了整个王朝换血的过程。
这一路上,张良一直陪伴着我,总是能适时适当地向我提出各种建议和对策。
陈平则留守在了长安,和母后萧何等老臣驻守。
这三年中,我在短暂的逗留长安的期间,迎娶了我的皇后,张嫣。名义上她已经成为我的妻子,但是她年纪尚幼,母后的意思是,等她过了十三岁,我再同她圆房。
婚礼办得庄重而简洁。庄重是因为她是赵王的嫡女,简洁是因为我作为皇帝,在天灾时应带头节俭。婚礼后,我很快便又回到了治水的前线。也因此,治水的工作很快得到了赵国的倾力支持。
当治水渐渐取得成效时,我的身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跟随者。如果说我领军打仗吸引了整个大汉的投机客效力于我帐下,那么治水,我吸引的则是才高行厚的治国之才。
洪水之害退去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享受洪水带来的福利。
任何事都有利害,洪水也一样。洪水摧毁了一切,但也给土地带来了带来了新的生机。洪水被引改道之后,被洪水冲刷过的土地变成了千里的沃土。帝国也因为洪水,而完成了一次官僚集团的换血和重组。
当泛滥的洪水逐步退却时,我的声望达到了最高点。
在这个期间,淮南的土地因为没有合理的治水方式,被淹成了千里的汪洋。而淮南王英布也被我趁机派人暗杀,整个淮南王辖,向汉庭投降。我随后率军入驻了淮南,并将我的庶兄刘肥封为新的淮南王。
到了如今,异姓王丧失了汉初滔天的权势,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燕王臧荼、燕王卢绾、韩王韩信都身死名裂,只剩长沙王吴芮和赵王张敖亲附,太尉王韩信尚存。
如今,楚王刘交、荆王刘贾、淮南王刘肥,成为帝国新的国柱。历史上他们的后代会在景帝时发起八王之乱,但我如今只能用皇家的血脉去震慑异姓王残留下的余威,维持帝国的稳定,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张良的建议下,我登上泰山进行盛大的封禅。
他对我说:“王者受命,易姓而起,必升封泰山。教告天下以义也。”
“始受命之时,改制应天,天下太平,物成封禅,以告太平也。封禅,以报群神之功。”
他劝我确立我至高无上的地位,希望我能借此,报效拱我上位的众神。
封禅典礼完毕的那晚,我带着张良,一行二人,再次来到了泰山绝顶。
祭祀的高台上飘扬的王旗还未撤下,我便再一次走了上去。回身不由分说地拽起张良的手,也将他拉了上来。
他的眼中闪过惊诧,我整了整衣襟,向前面走去。一直到能看见山谷的最高处,我才在呼啸的山风中顿住了向前的脚步。
张良也走到了我的身侧,静立不语。山风吹开了他单薄的衣袖,如山崖上停驻的飞雁,飘若惊鸿。
我侧头望着他:“冷么?”
这些年他陪着我,脸上也染了风霜,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我仍是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披上他冰凉的背脊,他微微抬眼,并未拒绝。
我听着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缓缓地道:“子房,朕今日,只想问你一件事……你愿不愿跟着朕回长安?”
他轻声道:“如今天下大安,臣也闲云野鹤惯了。”
我叹了口气:“子房,自从治水以来,你一直陪伴在朕的身旁,朕……离不开你。”
这句话并非虚言。我确是离不开他,他和韩信,皆是我最重要的师长。韩信用鲜血向我证明了我的无能,而他却循循善诱,将我引导至明光之境。
我第一次登门拜访,他便只身去了楚王辖,为我筹谋。
我第二次登门拜访,他便向我言明了太子的高下之势,劝我练兵养势。
我第三次登门拜访,他给我提供了天下奇士奇兵的名目单卷。
他第一次出门助我,是在燕地,为了安抚受伤的楚王。
他第二次出门助我,是因为我被贬燕王,他潜入梁王军中,伏为内应。
他第三次出门助我,是因为我内外交急,内有长乐王之乱,外有洪水滔天。
每一次,他都能送来我最需要的东西。
他嘴角轻轻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扶在高台阑干处的双手静谧幽暗如夜霜。
他微微欠身:“皇上九五至尊,能统领九州,遥俯五岳,身边定能用得豪杰之士。臣一人不足以当天下,还请皇上慎言。”
我静静地看着他。
我从不知道,有人能如此脱离我的掌控,他不因我的悲喜而忧乐,不因我的显贵而趋附,不因我的落魄而趋避。
他来的时候,没有丝毫的预兆,去的时候,也不留下一丝痕迹。我为帝,却从不曾看透他。
原来我富有天下,却不曾得到敞开的心房。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了……鞠躬……最近好忙,木有时间回复留言,抱歉,等有时间,一起回复。
此章更的晚,又很瘦,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本章留言到二十五字的,都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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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十二章 解药(捉虫小修) 。。。
我笑了笑:“那你这一走,朕岂不是今后见不着你了?”
他静静地立于我的身侧,漆黑的瞳仁灿若星辰,他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叹了口气:“你执意要走么……”
他微微颔首,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打在脸上的湿风。我轻轻地开口道:“如今天下大定,确如子房所言,然朕心中,却还有一个隐忧。”
“皇上说的,可是太尉王?”
我张开了眼,点点头:“不错,如今太尉王封地韩国……子房,你说朕当如何处之?”
他深深地看进我的眼,躬身道:“臣愿为皇上分忧。”
我点点头,既然他要走,便在走之前,再帮我做些事情罢。
我的意思,他应该明白。上一次他离去的时候,送了我一计,言明了立太上皇的利害关窍,如今他要走,太尉王将会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份礼。
封禅完成之后,我以巡视灾情的名义,和张良一起前往太尉王的封地,韩国。
太尉王韩信和卫尉刘建,出城四十里相迎。
刘建自从那次戚夫人之事,被我“逐出”京城,来到韩信身边,作为监军已历三年。当时我尚且想让刘建掣肘即将灭英布平淮南的太尉王,让刘建将韩信此人或者其尸体带回长安,可是如今大局变换,风云莫测,这步伏笔已无所谓用了。
韩信知此伏患也好,不知也罢,如今我终究是自己站到了他的面前,准备亲自解决这段痴缠的纠葛。
车帘被挑开,映入眼帘的是万里草场,明媚的日光照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那三年不曾见到的容颜。
他背后是我灌注了无数的心血与青春的大好江山,气吞长虹,傲然天成,衬着他精致冷峻的面容。我穿玄黑的衣袍,他着暗紫的纹衫。
洪水过后,大地上长满了长草,茫茫的绿海间,风吹草响。
那一瞬我忽然忆起了曾经见过的异国火红睡莲,八月之夏,在碧色中盛开,燃烧着骇人的风景。
他的脸被耀日晒得有些微红,我嘴角不禁挂起一抹笑,便拾着人梯而下。他向我行步过来,作势要跪:“臣参见皇上。”
我一手将他扶起,偕着他的手,向前走去。掌中的触感并非柔软,亦非硬冷,而是一种透着凉意的清爽干净。
他的衣着一如既往地考究精致,发髻也丝毫不乱,脸上少有表情。
我先开了口,淡淡地提起:“救济灾民的事,如今操办的如何了……”
“臣在城内设了粥场,然灾民众多,难以为继,今年收成会好,但眼下还不到收获的季节。”
我点点头:“朕也是如此设想,这次便带了许多粮草同行。”
“皇上圣明。自十日前皇上来韩国巡视之意传至,韩地举国上下,莫不翘首以盼。”
我笑了笑:“太傅原来也会夸朕。”
他一怔,眼神似乎微一闪动,末了却只是缓缓开口道:“皇上说笑了。皇上如今今非昔比。”
还未进韩国的都城,便远远地看见长长的灾民队伍。
我不禁侧头望向身边的他,他只淡淡地看着前方,见我目光投来,便移开了双眸。
心下不禁微怔,是啊,他不会奉承我,不会因我的到来而清扫街道,不会因我的到来而驱赶这些流离失所的人,给我营造一片海清河晏的盛世……
他如此行事,算是不敬了罢。还记得我位太子时,尚且觉得他这点不妥,但如今为皇,我却终于知道,这份真实的珍贵。
有人不得不蒙骗我,有人以蒙骗我为荣,可他却不屑于蒙骗我。
我不禁将牵在掌中的手,握紧了。
韩国的卫兵在灾民中维持着秩序,灾民们千万双的眼睛,看着远处的缓缓驶来的救粮。
旌旗招展,我和他在仪仗队列的拥簇下缓缓近前,身旁高高的唱和声起,地上马上黑压压地跪了一片,高呼“万岁”。
运粮的主簿留在现场为我说慰劳的话,我自己则和韩信一道去了太尉王府。
进了王府内室,我便开口和他商量了明日巡查之事。他垂眸作答的样子,虽然没有丝毫越矩之处,却也看不见我早已见惯的恭敬。
内室中的烛光有些昏黄,似乎给他的容颜罩上了一层魔晕,面净如玉,一如初见。
我静静地看着他笑了:“太傅,数载未见,你还真是一点未变……”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没有冷意,也没有热度,欠身道:“倒是皇上大变了。”
我笑道:“朕哪里变了?”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似乎带着些冷峻的审视,道:“臣不敢妄议。只是皇上和年少时,不太相像,如今乃是帝王之相。”
我的确大变了,我长高了,因在外奔波,皮肤变黑粗糙,下巴上也长出了有些杂乱的胡渣,手上和脚底生出了厚厚的黑茧……
这和在打仗时拉弓挽剑不同,那时的锐气和年少轻狂,早已被大水的反复无常磨尽蹭圆。
“太傅,随朕一起回长安罢,你的府邸朕让人重新修缮了一遍,韩国地远国鄙,你离朕这么远,朕放心不下你。”说着我伸手执起他的手。
数载的帝王生涯让我胸口中漫溢出一种充盈,万事不再带着急迫浮躁的对未来未知的惶然。我也渐渐能够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怎样做,该怎样做。原来这便叫做自信。
问张良是否愿意随我回长安,的确是在看他的意思,我尊重他,因为我不得不如此。
问韩信是否愿意随我回长安,却已是一件不能改变的既定之事,他或者活着回去,或者我带走他的尸体。此事由不得他置喙,我如此也是大势所趋,大局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他一怔,似乎未曾料到我如此直接地便向他抛出了问题,直言他养兵自重。
他缓缓抽回了握在我掌中的手:“臣在这里也很好。”
我笑了笑:“朕想你,到时候你陪着朕一起回长安。朕不要你现在的答复……你过几天再告诉朕。”
说着我又转了话题,问了些韩国辖内的民生,便起身去了张良处。
张良没有赶路,只是坐着车驾缓缓行至,所以后至韩国。刘建跟在我身后道,张良如今已被安排在驿馆中。
我问了张良饮食起居,他垂首作答,我亦无多言。
回到太尉王府,刘建已着人再次查审了我居室的布置一类,他在我身前为我启门,我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