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色无疆 全集加5番外全-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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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恐怕要在宫里住上一段日子了。”瑶涓从见面便握着明泉的手,一直不曾松开。
明泉与她同乘舆马,笑道:“真是请也请不来,只怕爱妻如命的罗郡王会杀到京城来向朕要人。”说完,她有意留心瑶涓的表情,却发现除了漠然,还是漠然。
“瑶涓宫虽然空着,不过有些偏僻,不如住明泉宫吧,与朕也近些。”
瑶涓淡笑摇头,“住了十几年,到哪里都惦着。换了地方,怕不习惯。”
明泉知她性子,最是说一不二,只好由着她。
瑶涓宫里的宫人早听说大公主要回来,早就刷洗打扫清理忙个人仰马翻。等明泉到时,已是焕然一新。
“我记得这帘子以前是海天青的颜色。”瑶涓坐在轮椅上,目光一一扫过房内的每个角落。
明泉立时向旁边一瞪。
一个三四十岁的太监缩着脑袋上来,“奴才看原先那帘子有些风化了,便换了。”
“朕屋里头的帘子与皇姐用的是同一种,怎么不见风化,要不要你也去换了?”自怀敏和崔成事件之后,宫里虽是安分许多,但多年的垢弊岂是朝夕可除。瑶涓远嫁,这宫里没了主子,几个奴才便无法无天贪宫里的东西。明泉想了想,冷笑,“难得皇姐回来,你若伺候得好了,以前的事朕便不再追究。”
那太监早吓出了一身冷汗,闻言立刻忙不迭地磕头。
“下去吧。”众人如蒙大赦,一下走得一干二净。连严实都识相地关上门,在外面等着。
瑶涓怔怔地看这她许久,才笑道:“大了,越来越有父皇的架势了。”
“只怕还远着呢。父皇在世时,后宫不曾这般乱过。”
瑶涓摇摇头,“那是你不知道。冷宫那些地方,也差不多。”
明泉皱眉,“好好的,比冷宫做什?”
“我也就这么一提。”她自己划着轮椅进去了。
明泉望着她落寞的背影,心中隐隐难受。想起即将远嫁的玉流,不禁有些犹疑。
“你在想什么?”瑶涓扭头看她。
“想玉流,想朕做的,是对是错。”
瑶涓看着铜镜里自己模糊的面容,幽幽道:“人生哪里有对错,只有不幸与尚幸罢了。”
“倘若玉流一生不幸……”
“那也是命中注定。”瑶涓接口道,“谁能预知将来呢?也许今日的良人,明日就会纳房纳妾,寻花问柳……”
明泉突地怒道:“尚融安他敢?!”
瑶涓一楞,才发觉自己讲了什么,立刻脸色苍白道:“莫怪他,是我……”
“皇姐还想袒护他到什么时候?身为驸马,终日流连烟花之地,碍于罗老郡王和皇姐,朕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般容忍。没想到他还不思悔改!如今定是又做了什么出轨之事惹皇姐你生气了!”
瑶涓垂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尽力了。”
论到明泉一楞了。
这句话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是指他尽力去寻花问柳,还是尽力不去寻花问柳?
“我与他,已多年未同房了。”她抬起头,满目的悲怆与凄凉,“罗郡王乃世袭爵位,总要有一脉延续……”
“皇姐你又何必……”明泉见她吃力地弯下腰,掀起裙摆,刚要上前,却被露出的小腿惊住!
那两条小腿绝不会比她的胳膊粗!
“与其有一日在彼此厌恶中度过,倒不如留下彼此最美的记忆。”她放下裙子,默默地把车转了过去。
明泉站在她身后,怔怔说不出话来。
若今日坐在这里的是自己,她是否愿意让安莲看到这样的腿?
解铃
斐旭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明泉垂发坐在镜台前,拿着梳子默默不语。
“对镜贴花黄?皇上好兴致。”
明泉被这几天耳熟能详的‘好兴致’惊了过来,“帝师?”
他大咧咧地挑了把椅子坐下,拿起桌上瓮,随口敷衍道:“是啊是啊,皇上没认错。”
“帝师非得每次挑晚上过来么?”
“我现在是皇上的暗探,身份神秘,自然要避讳些。”
“帝师的银发最神秘了。”
斐旭捧着瓮的手微僵,“皇上真是越来越风趣了。”
“好说好说,”她放下梳子,侧过身,“朕正有事想请帝师大人出马。”
他打开瓮,用鼻子嗅了嗅,又合上道,“愿闻其详。”
“朕想知道罗郡王为何突然纳妾?纳的又是谁?皇姐……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可有赏金?”
明泉若有所思道:“朕记得曾赐你妙笔一支,算算日子,也快开花了吧?不知帝师大人何时有空,请朕去府上赏花?”
“能为皇上效劳实乃斐旭三生之幸!说赏金就太见外了。”他干笑几声,道,“而且关于罗郡王与瑶涓公主的事……我略知一二。”
明泉讶然道:“快讲。”
“话说当年在一个风和日丽,鸟语花香的日子……”
“曹植七步成诗。帝师高才,想必能三句叙事吧?”
斐旭低下头用手指数了下,清清嗓子道:“老罗郡王与老王妃因气愤儿子背负惧内之名,而一直借住在女儿的夫家。”
“一句。”
“半月前两位老人家重返郡王府逼罗郡王纳妾,延续香火。”
“两句。”
“大公主为免罗郡王左右为难,一纸休书休了驸马,并亲自将婢女嫁于他为妾。”
“哪个婢女?”
“春春。”
明泉皱眉,春夏秋冬四婢乃是瑶涓生母琼嫔亲自从幼婢中挑选而出。除了秋秋少时玩耍落河而死,其他三个都是自小伺候她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春春又是稳重懂事的,怎会同意?
“你是如何得知的?”频州距离京城虽无千里,但决非朝夕可达。难道他真有未卜先知不成?
斐旭笑道:“身为女皇座下第一暗探,我自然要知人所不知,晓人所不晓。”
“是夏夏告诉你的?”她略转下脑子,便猜到原因。冬冬性如其名,多半是不会嘴碎的。
“皇上英明。”
“朕实在没想到斐帝师居然也有包打听的嗜好。”
斐旭一本正经道:“皇上此言差矣。臣所作所为,点点滴滴俱是为了皇上。所谓盗亦有道,比如皇上的墙脚我是绝对不听的。”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因此我绝对没听到英侍臣的诉苦,也没听到洁侍臣的抱怨……”
“斐、旭!”明泉气极,一把将梳子掷了过去。
斐旭顺手接过,憋笑道:“臣尚有一事启奏……这猪血虽然新鲜,但若整瓮用下去,我怕洁侍臣下半辈子都会背着行刺的罪名在天牢里度过了。”
明泉倏地站起身,脸色接近酱紫。
斐旭知机地一个飞身从窗口跃了出去。
“皇上?”阮汉宸担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她顺了顺气,拿起一件大氅将自己裹严实了才道:“进来。”
阮汉宸谨慎地站在门内半尺。
“皇宫守卫要加强,莫再任人嚣张、来、去。”明泉胸中怒火熊熊燃烧。
“是。”
“下去吧。”
阮汉宸不发一言地退了出去,脚才迈到石阶,又被明泉喊住,“若不是很嚣张……便算了。”如果斐旭真的被人抓住抬到天牢'奇Qisuu。书',她的头会更痛。
明泉虽未指名道姓,阮汉宸也明白她所指为谁,当下道:“遵旨。”
她关上门,坐回镜台前,刚想梳理发丝,才记起已扔了出去。只好弯下身在地上摸索一圈。
大约半个时辰后——
她蹲在地上,咬牙切齿,“可恶!居然连朕最心爱的象牙梳也贪!”
长庆宫。
明泉将白帛放在地上,尴尬地看着安莲。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安莲沉默地看着她,又看看白帛,转身走开。
这是默许?还是……眼不见为尽?
明泉手握小玉瓶踌躇不已。放眼后宫,也就他最能让她放心,只是……
她呆呆望着眼前长长的青丝,抬头。安莲净白无暇的容颜正在不到一尺处,亮若星辰的眸子正看着自己的左手,右手上,是一把明晃晃的剪子。
“你要做什么?”她吓了一跳。
他不语,只是将剪子凑近左手。
“等下。”明泉急忙拿出瓶子,“我准备了。”
他这是支持她的做法么?因为她是皇上才不得不支持,还是……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明泉低下头,看着血在白帛上渐渐染开……
春日曛暖,明泉懒洋洋地躺在御花园的新草里,闭目养神。
和风徐徐,吹起叶子扭着腰肢轻摆。
朝露顺着叶瓣落在她颊上,一阵清凉。
她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正要再睡,却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乾坤殿的方向跑来。
又不得安生了。
她在心里叹口气,双掌支地坐了起来,拨了拨略乱的鬓发。
“参见皇上。”
严实跪在五尺外。
“平身。”
“启禀皇上,罗郡王在宫外候见。”
明泉一下子站起来,“谁?”
“罗郡王。”
她想了想道,“说朕正忙着,不晓得今日得不得空。若郡王有事可明日再来。”
“遵旨。”
明泉望着他匆匆远去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这富丽堂皇的千万楼宇竟这般繁琐,层层叠叠得阻人去路。
不一会儿,严实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罗、郡王坚持在,宫外候旨。”
明泉恩了一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去瞧瞧皇姐吧。”尚融安身为郡王未得旨意擅自进京是大不敬的罪名。他向来怕事,看来这次是认真的了。
只是皇姐的心结,罗老郡王的固执该如何解决?
她仰头看天,不禁自问: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父皇,他会如何?是以男子的身份站在罗老郡王这边,亦或以父亲的身份站在瑶涓这边?
突然想到斐旭,若是他,必然是劝她以皇帝身份站在江山这边吧。
她苦笑一声,举步朝帝辇走去。
玉流前脚刚走,明泉后脚才到。
下了辇车,还能听见玉流鸾舆的车轴声。
瑶涓由冬冬推着出来,“不如把玉流叫回来,难得我们三人一道。”
“不必了,朕有事要和皇姐说。”玉流与她的关系,再无转圜可能了,“不如去回澈殿吧,那里的曲桥甚美。”
回澈殿是瑶涓宫偏殿,占地不大,难得是水上楼阁,九曲八弯的竹桥轻盈媕雅,与湖中倒影相携。微风拂过湖面,水波粼粼间,竹桥在水上水中,一静一动,相映成趣。
明泉挥退旁人,推着瑶涓到桥上,低头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笑道:“快瞧瞧,真是哪里都离不了。”
瑶涓觉得好笑,“这影子自然是随着人走的,有什稀奇?”
“形影不离,真是半点没错。”明泉眼珠一转,暗示道,“和夫唱妇随倒是有点像。”
瑶涓表情一凝,“这怎会一样。形影生来相依,死后相偎。形不会另寻影,影也不会擅离形,这世间无物可阻隔。”
“在黑夜是无法看见影子的。”
“无法看见并不等于不在。”瑶涓换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我意已决,莫再劝我了。”
“朕知道劝不了你,想劝你的人已经来了。”
瑶涓一惊,下意识地朝来路看去。却是眼前宫殿重重,耳闻碧波滔滔,哪里有人。
“他还在宫外,朕想让他站个三五七天再说。”
瑶涓垂下眸子,手指攥紧椅柄,指尖根根发白。
“风吹得我头疼,想先回去了。”
明泉知道她在逃避,又不好逼得过紧,只得叹道:“风只吹得一时,解铃还须系铃人。”
“无铃之绳,解之何用?”瑶涓划着滚轴默默碾着来路回去。
黄灾
罗郡王与瑶涓公主的事情没让明泉烦恼多久,黄水再度泛滥的加急奏折就让她无暇他顾。
万千田舍淹没,无数难民流离。西起荧州,经樊、雍、瑞三州,东至奂州,都受到或大或小的冲击。其中雍、奂更是宣朝最富庶的州。
整个皇朝最高决策者此刻正会集乾坤殿,商讨补救及善后措施。
明泉端坐龙椅,忧心忡忡。
此次溃决波及之州众,百年罕见。尤其最大缺口乃荣锦十一年竣工,先皇最显著政绩之一的樊州童契童堤。一个处理不当,不但有损她的帝威,而且还会让先皇英名蒙羞!
“臣有本启奏。”刑部尚书段敖出列。
“这是书房,不是朝堂,段卿无须顾虑,但讲无妨。”因慕流星之事,刑部事宜明泉多与沈南风接触。这位段尚书她也只留下父皇以前提到的‘性格阴沉,脾气不定’的印象。
“黄水之灾,凶如猛兽,殃及之众,何以万计!三年前,因赈灾银兑现缓慢,就曾发生流民聚众成匪,骚扰城镇的先例。因此臣乞皇上下旨户部早早拨款赈灾。”
孙化吉脸色不变,心里早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短短半年户部就历经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册封大典、公主和亲,这每分每毫损得都是银子!黄水赈灾动辄两百万两,半个国库见底了。段敖也不知发什么疯,一个刑部尚书跑出来管户部的事。
明泉也有些纳闷。若算求款积极,应数工部第一。户部管着人,也管着钱,最是犹豫。怎么跳出来的是刑部?
他们不知每次难民流动一大,各地案件也成倍提高,刑部每每一人当十人用才挡下来。段敖反正与赈款无直接联系,因此他提出来,也无伤大雅。
“段尚书所言甚是。”孙化吉心中想的一套,脸上却换作一副心有戚戚焉的样子,“臣立刻拨六十万两到樊、瑞两州,务必以安顿百姓为首要。”
工部尚书刘珏忙道:“六十万两无异杯水车薪。”
“刘尚书此言差矣。”孙化吉不急不徐地笑道,“现以安顿为重,工部可得先给户部让路了。”
“话虽如此,只是堤坝不此时着手修筑,恐怕明年……”
孙化吉等的就是这句话,冷笑两声道:“刘尚书前年也这么说。”
刘珏面色一僵,硬声道:“黄水天灾,岂是凡人可估测!”
孙化吉似笑非笑,“不错不错,因此何必修堤筑坝,大家泛舟听天由命好了。”
常在工部的刘珏哪里是孙化吉的对手,当下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明泉不理他们,兀自看着案上地图,心中估底。五州中以樊、瑞受灾最严重。孙化吉说六十万安顿难民,估计不差。奂、雍素来富饶,损失不大,应能自给自足。剩下荧州,再翘开孙化吉的嘴巴翘点银子出来便是。
“连相有何高见?”相处之后方知以前认为连镌久的惊世之才淹没于高位实是错觉。偌大江山,纷繁琐事,俱被他分析得井井有条。她有时甚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