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嫡女升职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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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到来方才已经有人去禀报了,周祺嵘这般多此一举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袁瑶未理会离去的周祺嵘,搭着青素的手下了车。
青素和青玉方要将车里的包袱和琴拿出来,霍榷的小厮郑爽却阻止了她们。
袁瑶主仆三人看向霍榷。
霍榷只道:“不用搬,坐坐便走。”
袁瑶也没多问,“一切听凭大人吩咐。”
青玉闻言有些雀跃,附在袁瑶耳边轻声道:“姑娘,看来霍大人是没打算将我们安置在周家,那是不是要将我们接入候府?”
虽说袁瑶早猜到了几分,霍榷是不会将她们安置在周家的,因一来她和周家无亲,二来于礼不合,但也更不可能会将她们带回候府,可为何霍榷还是带她们走周家一遭呢?
袁瑶只淡淡扫了青玉一眼,未接她的话紧随着霍榷进门。
刘福林在周家当了十二年的管家,此时他正亲自提着灯笼引着霍榷走在前。
本以为会将自己引到内院去的袁瑶,不想周家却将她和霍榷一起带向了前院正堂的方向。
走在前的霍榷阔步,夜风带起他那雪缎阔袖滚银线回字纹的长衣下摆,隐约可见君子兰缀在边上,令他别有一番兰芝玉树般的风姿。
许是感觉到了袁瑶的视线,霍榷回头,但也只是回头一瞥,那脚下的阔步忽然不紧不慢了,让紧跟在他身后的袁瑶能恰好能跟上。
袁瑶不明,低头这才发现,原来为追赶他的脚步,衣袂微微凌乱了。
这是霍榷第二回为她放缓脚步了,可见霍榷也是细心体贴的人。
入得正堂,迎面便见一副《福禄寿三仙图》,图下花榈木翘头几案上和多数平常人家一样,都是摆放文玩插屏和一面铭文铜镜,寓意“平静”。
地下两列相对的交椅八张茶几四个。
霍榷走向主位左边首位坐下,袁瑶解下斗篷在主位右边的末位交椅上坐下。
见她的小心卑微,霍榷微微摇头叹息。
四个小丫鬟上茶,也不知怎么的那给袁瑶端茶的丫头在见到袁瑶时,从梅花托盘中端茶的手顿了下,脸上也满是诧异,随后便退出了正堂。
这丫头袁瑶看着也有些眼熟。
青玉是机灵的,寻了个由头便追那丫头去了。
霍榷呷了口茶水,眉头轻皱似是不甚满意这茶水,便放下了茶碗,“自重者人必重之。”
霍榷竟然在劝解她,袁瑶不由得讶异地抬头看他。
“在得知了你的音信,韩姑娘多方托人亦要救你出火坑。”霍榷又道。
闻言,袁瑶终于感到一丝暖流绕上了心头。霍榷所说的韩姑娘正是她的表姐——韩施巧。
平复了下心绪后,袁瑶道:“那大人就更不该将我带去韩府安置,应直接送我去庵堂,这样才不会污了表姐的名声。”
霍榷诧异袁瑶能猜到最终会将她送去韩府,也甚是欣慰袁瑶没辜负韩施巧好心。
而与此同时,周家后院的正房里,周祺嵘的父亲周广博正在怒骂儿子的瞻前不顾后,“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可是要娶南阳伯千金的人,如今却带个婊*子回来,要是传到南阳伯耳里你还要不要前程了?”
周祺嵘本想辩驳几句的,可见周广博越说越气扬手便要打了,便不敢做声了。
周冯氏见丈夫要打儿子,上前挡在跟前,“老爷,此时多说其他也是于事无补的,不如想想如何应对。”
周广博一拍炕几,“应对?怕也只有乱棍将那婊*子打出去,方能表明我们家的态度了。”
周冯氏道:“万万不可,榷哥儿也在外头呢。”
周广博道:“那你说该如何?”
周冯氏想了会,唤来一位老妈子,“你吩咐下去,拿皋卢茶给他们吃。倘若她还要脸面的就该知道怎么做,如若不然,那就怪不得我们家不顾往日的情面了。”
“娘,”周祺嵘顿时惊心不已,“瑶瑶也不过是想寻一安身只处而已,我们给她找一处容身地就是了,何必呢?”
“住口。”周冯氏喝道:“这般不知轻重贸然上门来便是大罪过,光这条便够她死一百回的了。”
片刻,前院正堂里便换了茶。
霍榷端起新沏的茶,见茶汤黄绿清澈,香气无华,浅呷一口,味苦后甘,口感醇爽,道:“皋卢。”
没错正是皋卢茶,也称苦丁茶。
袁瑶望着茶汤似在出神,莫名道:“这苦丁茶还有一传说,相传采茶女阿香因貌美而名扬,官府便有意将阿香送入宫中,阿香不愿,趁人不备之时纵身跳下悬崖,血溅苦丁茶芽,茶芽由绿变紫红,也令苦后的甘香也越发了,故而又称紫芽茶。”
周家这是让她死。
霍榷稍稍一想便也明白了,一掌怒拍在茶几上,紧抿薄唇。
倒是袁瑶的面色依然平淡,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眸染上了雾气。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周广博身穿深蓝大襟袍,头戴东坡巾进来了,明显是在忽略袁瑶,径直走向霍榷亲热道:“榷哥儿这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姨娘今儿糟好你爱吃的鸭信,下酒最是得宜,走,和我边喝边谈去。”
霍榷向周广博作揖行礼,脸上严谨不松,“多谢姨父盛情,但霍榷此番到来,是为了妥善安置袁姑娘的。”
周广博本以为霍榷明白他的用意不会再提,没想竟然这般直白道出,不由得有些恼了,斜瞥向袁瑶的目光都带着冷厉了。
“虽说当年我们与袁家是有些交情的,可袁姑娘和我们家非亲,安置在我们家恐有流言损她名声。”周广博一脸的无奈道。
当年两家几成姻亲,到周广博的嘴里就成了“有些交情”而已。袁瑶心中冷笑。
霍榷道:“当年姨父便与袁大人约成儿女亲家,如今只要祺嵘娶了袁姑娘,外人也不可厚非,流言不攻自破。”
“那怎么行。”周广博脱口而出后才发现自己失言了。
霍榷面色一沉,“不行?果然,姨父你已经应下南阳伯这门亲事了吧。”
袁瑶听闻恍然大悟,难怪周祺嵘一路心虚不已,原来是为了这般。
见败露,周广博也不否认了,道:“唉,我也是无奈,南阳伯他……”一副是被逼就范的神色。
霍榷不为所动,道:“姨父,虽说你如今圣眷正隆,但这般左右逢源,怕是内阁那边不会轻易放过。”
袁瑶觑向周广博,连她都知道官场最忌左右逢源立场不定。以南阳伯王諲为首的太后党,和内阁为首的权臣党正是水火不容之时,周家想左右逢源,贪心不足迟早双方都不容他。
这会子袁瑶也明白了霍榷为何非要带她来周家一趟,正是要用她来试探周家。
这时厅堂外传来嘈杂,等声音近了,方听清是老妇人在怒斥着什么人,依稀听到,“我还没死呢,这就要……逆子……”
“娘?”周广博惊诧地走出厅堂去。
周老太太?袁瑶看向霍榷,只见他也跟着出去了。
袁瑶起身等候在厅中,不多时便见一位形态消瘦,头却异常硕大,额头前凸出一大包,面色焦黄已经病入膏肓的苍老妇人,颤颤地拄着乌木寿仙杖,在周广博和周祺嵘的搀扶之下蹒跚走进正堂来。
周广博私下里偷偷地瞪周祺嵘,这袁瑶到来的消息正是周祺嵘告诉老太太的。
老太太一双浑浊的眼目,一时便看到了袁瑶,声嘶哑道:“瑶哥儿?”
袁瑶自小就被袁父当男儿养,养出男儿般的豪情志气,小时就多叫她瑶哥儿,性子也就这一两年才收敛的。
见到周老太太,袁瑶顿时潸然泪下走到在老人面前,“老太太。”
周老太太推开周广博搀扶她的手,一把抱住刚要福身的袁瑶,“好孩子,可苦了你了。”
两人顿是哭个不住,周广博和周祺嵘想劝解,都被周老太太呵斥了。
还是霍榷宽慰解释了好一会,这才略略止住了。
周老太太坐下后,拉着袁瑶的手,有些喘地指着周广博道:“是我的罪过,养出这么个趋炎附势,忘恩负义的牲畜。”
在小辈和外人面前被训斥,周广博顿时觉得脸面上极是难堪,却也不敢多言垂首低眉地听着周老太太的话。
“滚,都给我滚。”周老太太激动地拄得寿仙杖敲得地面咚咚响。
周广博和周祺嵘不敢忤逆老人,霍榷知老太太要和袁瑶说梯己话,便也跟着出去了。
见人都出去了,周老太太抹抹眼角的泪水,颤颤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房契来,“好孩子,周家对不住你,他们是容不下你了。这院子你拿着,以后也好有个容身之处。”
袁瑶不肯接,“老太太,这可是您的梯己,袁瑶不能要。”
周老太太摸摸头上的胀大,感伤道:“我这老不死的怕是要……不中用了,这些留着也没多大用处了。”
袁瑶赶紧擦擦眼中的泪水,安慰道:“老太太尽胡说。”又指着老太太身后挂着的《福禄寿三仙图》,“您老这般说,让寿仙翁情何以堪,他老人家额上也有这凸起的肿包。依我看,这是长寿之征才对。”
周老太太顿时被逗乐了,“你这猴儿。唉,我也算看透了,生死有命。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嵘哥儿和你。嵘哥儿虽心地不坏,可耳根子软是个是非不明的,就怕他老子娘把他给岔路上带了。而你无依无靠……”老太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了。
袁瑶又宽慰道:“老太太您放心,霍大人是要送我去姨妈家。”
“韩家?”周老太太想了下,点头道:“不说那份浅薄的亲戚情分,韩太太是个好(请念第四声)名声的,为了名声她是会收留你,明面上更不敢为难你。”
袁瑶讶异,周老太太虽老眼昏花了,但却慧眼如炬。这世上还真没多少人看清韩姨妈那体面和名声背后的表里不一。
霍榷一直守在厅堂外的不远处,没人敢靠近厅堂一步,让这一老一小安心地说着话。
那房契袁瑶最终还是没有要。
临出门时,没想周冯氏也出来相送了,她一改之前的态度,极力挽留袁瑶,却把周祺嵘给急得团团转,因他知道袁瑶一旦留下绝没好下场的,“娘,时候不早了,而且来日方长,等表哥安置好了瑶瑶,那时再叙旧也不迟。”
霍榷看看周冯氏又看看急得直飙汗的周祺嵘,目光阴沉了不少,“姨妈,我受韩家所托,怕韩家已是久等了,恕不可多留了。”
言下之意,是告诉周家的人袁瑶并非真的是无依无靠任人摆弄的,还有韩家呢。
周广博和周冯氏一愣,知强留是不成了。虽说如今韩家不比当年了,可韩孟终究也是正四品的大员。
等袁瑶主仆都上了马车走远,周祺嵘不明所以问道:“娘,你不是巴不得她们走,怎又留她们了。”
周冯氏回头,那脸面气得有些扭曲了,道:“你个不知深浅的东西,方才你祖母怕是把梯己都给她了。”
周祺嵘一听,本该是他的东西没了,着急了,“那怎办?”
周冯氏咬牙切齿地,“都土埋脖子了,竟然宁愿把梯己给个婊*子也不愿留给孙子。”思忖了片刻后,又小声对周祺嵘道:“你这样……这样……”
“好。”周祺嵘跑了。
远去的马里青玉告诉袁瑶,原来那个丫头曾经是周老太太身边陈嬷嬷的侄孙女,小时得过袁瑶的好处一直念着。
那丫头偷偷告诉青玉,说当年的婚约周家怕是不认了,他们少爷是要娶南阳伯家的五小姐王娥了。
袁瑶一直不言语只静静地听着,忽然传来急追的马蹄声。
是周祺嵘骑马追来了,对车里喊道:“瑶瑶,南阳伯五小姐是个性子极好的,她会让你进门的,你千万要等我。”
进门做不主不仆的姨娘吗?
袁瑶仰起头却还是让脸上的泪珠点点滑落,打湿了手背。
见车内无声,霍榷让周祺嵘先行回去了。
袁瑶哭个不住青素手忙脚乱,接到青玉的暗示青素很笨拙地找话来说,“姑娘方才为什么要和霍大人说这般凄凉的苦丁茶传说?”
袁瑶呆呆木木如似未闻,却听她道:“只有这般我方能平安走出周家。”
青素和青玉心中大惊,原来方才这般凶险。
袁瑶是经由这传说告诉霍榷,周家人对她袁瑶起了歹意。
强者怜弱,霍榷在惊讶愤然之余必定会尽力保她平安走出周家。
不然就像方才的周冯氏,随便一个由头便能将她留下,而后让她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事后霍榷再来寻也是枉然了。
正文 6第二回 寄人篱下(一)
三更敲响,韩府的门房早已呵欠连天可也不敢睡去,不时引颈向街头看去,忽然喊道:“来了,来了。”
其他人不由得也跟着探头出来张望。
就见一人骑马而来,身后跟着一辆松绿帷幄的马车。
“没错,是霍大人。”丁管事的紧忙回头对一小厮道:“快去禀报太太。”
一时间个个精神抖擞地站了两列夹道相迎。
霍榷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递给上前来牵马的小厮,回头见袁瑶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脚凳子下来,想是在车里修整过了一番,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韩大人与韩公子皆不在家中,”霍榷手执马鞭过来对袁瑶道:“一家子女眷不便和我相见,我送到此即可了。”
袁瑶福身谢过,“大人搭救之恩,袁瑶没齿不忘。”
霍榷潇洒地一抱拳,“霍某也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言下之意,你要记恩的人应该是韩施巧。
袁瑶道:“袁瑶不是恩怨不明的糊涂人,自然省得,可一码归一码,你这一桩和表姐的不相干。”
对于袁瑶的分明,霍榷也只点点头,无关紧要的也不想多争辩。
此时从大门内走出一位嬷嬷来,袁瑶一眼便认出了是韩姨妈身边的郑嬷嬷。
“表姑娘可算来了,”郑嬷嬷爽朗不拘,向霍榷和袁瑶行了礼,热情道:“我们家小姐在门上好等了。”
霍榷就抬眼向门内望去,可除了影壁其他什么都看不到。
清白规矩的姑娘家,要等也是在二门上等,又怎会出来抛头露面。
霍榷微微失望之余又不觉自嘲了一番。
韩家门房上的人七手八脚帮着青素和青玉将东西从车上搬下来。
霍榷回身牵过缰绳跃上马背,“霍某告辞了。”
见霍榷离开,青玉虽有些失落,却情难自禁地看着他的背影悸动着。
袁瑶随着郑嬷嬷进了韩家的黑油大门,往左穿过一道拱门走了几步便到了垂花门。
“瑶哥儿。”
袁瑶刚想要看清挤在垂花门内的人都有谁,便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