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痴情-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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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以往的阮黎望还是和气的时候居多,但若是发起脾气来却总是有股子不管不顾的劲头,让人心惊肉跳。孙福圆便是佩服皇后的这份胆识和这种本事,总是能够轻易地便激怒皇上,她自己却无一丝的恼意和惧色。最最有趣的还是,皇上每次开头无论发了多大的火,最后却总是忽地就没了气焰,就像现在。根据地上被摔碎的碗碟数量判断,皇上刚才的发火程度该是暴风雨级别的,可是此时呢,皇后面色无波地离去,却只留下愁眉苦脸的皇帝,看不到一点儿的火,反倒像是个被欺负了去的孩子般无助。
是,自从皇后进宫之后,太子阮黎望、皇帝阮黎望那原本目空一切的眼神里忽然便多了许多无助,有时候看的孙福圆都有些心疼。他孙福圆认识的皇上原本那么骄傲,那么自负,那么颐指气使,哪曾有过这样的情形出现过呢。
听到了阮黎望再次的叹息之声,孙福圆终于忍不住道:“皇上可是有了什么发愁之事,无论是何事您也别思虑过甚,总要当心龙体啊。”
“孙福圆,朕为什么要做这个皇帝?”阮黎望忽然问道。
正在伺候着阮黎望更衣的孙福圆闻言动作一顿,沉了下才赶紧回道:“皇上您是天之骄子,您不做皇帝谁还能做皇帝啊?”
“答非所问!”阮黎望厉声道,却也不再去跟孙福圆探讨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梳洗完便倒在了床上,辗转着,却怎么也睡不着。
苏悦菡回到鸾阙宫里,过问了菱儿那边已经好好地吃了晚上的药,歇下了,才放心地回了寝殿中。春暖给她更衣时看到她手上的紫痕,惊的抽了口气道:“娘娘,皇上又跟您发了脾气?”
苏悦菡疲惫地笑笑,点了点头。
“又是因为菱儿?”春暖小心翼翼地问道。
“算是吧。”苏悦菡说。
“皇上怎么能这样,您到底也是皇后,他就为了一个宫女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您的麻烦,这也太过分了吧。”
苏悦菡摇摇头,不语,心底却也有些难过,换个身份,换个角度,如果她仍是相爷府那个千金小姐苏悦菡,听说这样的事,没准还会感动的。听书、看故事的时候,她不是也曾为了那痴情不移的感情动容过,怎么到了今时今日,竟成了铁打一般的心肠,毫无一丝的动摇了呢?
只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能做到这样的男子,她苏悦菡是敬佩的,哪怕仅仅是能这么去想的男子,她苏悦菡亦是欣赏的。可是到了阮黎望的身上,从头至尾,她居然没有过一点想要去成全的心思。到底,从进宫那一日起,她就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小荷了吧。
多想无益,有些事到了今时今日,便已经不再有一丝转寰的可能,那还要去惋叹什么呢?苏悦菡烦躁地甩甩头,接过春暖手中的梳子,自己一下下地去梳理过膝的长发,努力想抛开脑子里骤然涌进的那个影子,那个或许也曾经渴盼着与她白首不离的人,此时又在何处呢?眼皮渐渐地沉了起来,苏悦菡静静地走到床边,上床躺好,终于抵不住倦意袭来,难得的好眠,居然一夜无梦。
清晨的阳光再次照进鸾阙宫时,阮黎望又来找苏悦菡一起用早膳了。
阮黎望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原本是件排斥的事情,几日间却似乎就成了习惯。前一日明明二人间生了不痛快,可是睡醒一觉,腿便又不跟使唤似的就来了鸾阙宫中。好像有些不明确的事,只有在苏悦菡这里才会有答案,他那不安和焦躁的心,只有在苏悦菡这里才能获得平静。
苏悦菡不似乔羽菱,她不令他怜惜,不令他喜爱亦不令他惦记。却只是令他好奇,那个明明比他还小上一岁的女子,怎么身上总会让他看到父皇和母后那种威严而练达的影子,怎么总能有那样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怎么总能轻笑软言地便把他推拒千里之外,怎么能那样理所当然地告诉他,她嫁他只是因为他是皇上。
原来,她真的是只是贪恋那一顶后冠吗?可是为何阮黎望却无法相信苏悦菡会是个那样的女人呢?他与她的婚姻,他有所图,她亦有所图,不是很好吗?这让他至少不会有什么亏欠与不安,但为何,他心里却那么的不是滋味呢?
苏悦菡的一早原本是十分忙碌的,父亲派来的工匠终于过来找了她,与她大致上商妥了重整聚芳宫的工程,又商议了下祈年殿那边的整修事宜,人才走,传了早膳过来,想着吃了饭便去再看看尤太妃,阮黎望便来了。
如同每一次一样,其实阮黎望和苏悦菡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话要说,早膳的餐桌上极为安静。也只是苏悦菡吃的差不多了才问道:“皇上,昨天说的事您考虑的如何了,今天臣妾就去跟母后提一下,若是您考虑好了,母后也没有什么异议,那便跟使臣那边说妥了此事。”
“哦。”阮黎望应着,忽然就没了再去较劲的心思,想想那总是来年的事情,这会儿也提不起兴致去争执什么,只是淡淡道:“就依着梓童的意思办吧。”
“臣妾遵旨。”
吃过了饭,离着上朝还有一会儿,阮黎望忽然提议道:“梓童可有什么着急的安排?若是没有,陪朕走一会儿消消食吧。”
“臣妾只是要去探下尤太妃的病,倒也不急一时半刻的。”
“好。”阮黎望说罢起了身,犹豫了下,抬手去握住了苏悦菡的手。
苏悦菡虽然被牵起的手依旧有些僵硬,却也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是任他握着一起出了鸾阙宫。御舆和凤辇都在后边跟着,他们俩人就那么携手慢慢地走着。远远看去,倒还真是副帝后相合,伉俪情深的和谐场面。
“尤太妃的身子一点好转的可能也没有了吗?”阮黎望问道。
“太医是这么说的,臣妾看,尤太妃也是油尽灯枯,怕是好不起来了。”
阮黎望叹气,默了会儿便又问道:“七皇叔的身子可是好了些呢?”
“冯太医说,七皇叔的身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再休养几日,便彻底的好了。”
提起冯子余,阮黎望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动,自己暗暗想了会儿,提起个话头道:“梓童,你想要给朕的后宫再添几个妃子才舒坦呢?”
苏悦菡挑眉,好笑地看着阮黎望,“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按律制,皇上的后宫该有至少一后四妃,如何是臣妾怎么才舒坦,臣妾也不过是依着祖宗的规矩办事而已,再说,如今不也只是个吴越国的公主而已,并未涉及她人啊。”
“等到年末出了孝期之后,梓童就怕是该开始张罗了吧。”
“皇上,这后宫妃嫔之事,也是看皇上的喜爱和缘法,并非臣妾随意而为,您若是实在不想册封,臣妾也不能逼着您不是?”
阮黎望无奈地笑:“梓童倒是不逼着朕,道理总是很多就是了。”
苏悦菡也笑,并不接话,被阮黎望握着的手,手心里已经有些汗湿。
阮黎望似乎也是觉了出来,忽然停住了脚步,握起苏悦菡的手,把她的掌心在自己龙袍的心口处蹭了蹭,便贴在那里不再动弹,然后深深地看着苏悦菡道:“梓童,你希望朕娶很多女人吗?”
苏悦菡微微仰着头,看着阮黎望认真的表情,二人第一次这么的接近,并且是心平气和地谈话,让苏悦菡也是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身边的这个人不仅仅是皇上,也是她的夫君,她这一生紧紧相系之人,心头忽然有些荒凉。
“臣妾自然希望皇上能多有些嫔妃为您开枝散叶,只有皇家子嗣枝繁叶茂才能确保我永昌朝永世不衰。”苏悦菡道,诚挚而恭顺。
“梓童还真是贤惠。”阮黎望说道,又牵起了她的手继续走着。“那梓童心中就不会吃味,不怕后宫的人多起来,朕就会冷落了你吗?”
“臣妾不怕,皇上自会雨露均沾,不会厚此薄彼的。”苏悦菡说着,不远处已经是乾昌宫,远远地望着,准备上朝的大臣已经侯在了殿外,人群中苏悦菡看到了父亲的身影,父亲似乎也看见了她,只是远远的,互相看不到彼此的表情。父亲身边却还有个更熟悉的身影,第一次见他一身朝服,长身玉立,风姿绰绰,苏悦菡正失神间,忽听阮黎望问道,“梓童,那若是把冯康年换做朕呢,你也会这么不遗余力地为他纳娶嫔妃吗?”
苏悦菡一怔,回神看向阮黎望疑惑道:“冯太医?”
☆、咫尺天涯
“是,冯太医,太医院医官冯康年,或者梓童习惯喊他子余。”阮黎望说,声音很轻,语气很淡,双眼却紧紧地盯着苏悦菡的表情,等待着她的反应,而心里无来由地似是有些紧张。阮黎望曾经总是最盼着苏悦菡会在他的面前,哪怕只是有须臾的失态,也能让他欣慰。可是这当,他却有些隐隐的怕,生怕苏悦菡的反应会印证了他的某些猜想,至于为什么会怕那猜想成了真,阮黎望自己却也并不懂。
苏悦菡只是微微地愣了下,眉头微蹙,十分莫名其妙地看着阮黎望道:“皇上怎么会这么问?”
“梓童不用管朕为何会这么问,梓童只管告诉朕,若冯康年是朕,或者说冯康年是你的夫君,你是不是还会这么不遗余力地给他娶妻纳妾。”
“皇上,这个假设没有丝毫的意义啊,更何况冯康年只是区区一个太医,如何能与皇上比?”苏悦菡愈发的不明所以,心中暗暗揣测着阮黎望的用意。
“朕不管意义,梓童只管如实地回答朕。”阮黎望不依不饶定要苏悦菡给他个答案。
苏悦菡心中仍不确定阮黎望的心思,不过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太过难回答的问题,便也就只是淡淡地说道:“若果然如皇上所说,臣妾自然也是同样处理,为人/妻者,自当以夫君的利益为先,这是做女人的本分。更何况夫君若是帝王,便更不会有什么私心可言。”
这是纯粹的苏悦菡式的回答,没有情感色彩,但却绝对道理充分,无可指摘。阮黎望仔细地研判了许久,在苏悦菡的眼神中却看不到一丁点的失措与犹豫,依旧那么安然,甚至几乎还带着种无所谓的心不在焉。阮黎望觉得自己心里似是一宽,似是又有点怅然。犹自呆愣地看着苏悦菡,想着这话到底是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皇上该去上朝了吧,大臣们似是都已经候着呢。”苏悦菡打断阮黎望的注视提醒道。
阮黎望这才回回神,默默点了点头,握着苏悦菡的手一松,回转了身往大殿走去。
大殿门外的大臣们也早已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这一出,不少人已在窃窃私语,有无聊者便已经到苏定远跟前谄媚道:“恭喜左相,看来皇上和皇后娘娘果然是伉俪情深,恩爱非(提供下载…)常啊。左相有女若此,母仪天下,还深得皇上宠爱,真是福泽无边啊。”
苏定远略略颔首,笑容极淡,旁人从他面上看不出太多的喜色,更多的奉承反而无从开口,也就渐渐地消了声。苏定远始终沉默以对,只待围着他的人散尽,他的目光才投向了不远处的林烨然。
林烨然却并未感觉到苏定远的注视,眼神仍落在遥远之处,苏悦菡的背影已经消失去的那条路上。俊逸的面孔上是经年不变的浅笑,只是那笑容如此的薄弱,似是只需微风一吹便会彻底消散。
苏定远的心里有些酸楚,有些事,他如何不知?有些人,他怎会不懂?只是事情到了今日也莫奈何罢了,让他难过的只是,没有人来怪他,没有人来指责他的残忍,他们每一个都默默地接受,顺从的承担,再对着他,甚至是对着所有的人,还以的仍是笑容。懂事的让人心疼,隐忍的令人心酸。
太监的唱诺之声响起,诸臣子整冠理袍,准备上殿,林烨然这才察觉到苏定远的凝视,笑容便凝集得更多了些,眼神中甚至还洋溢出一种温暖,依旧那么清澈而真挚,只让苏定远觉得再也无法对视下去,猝然的,甚至是有些狼狈地收回了目光,随着众人的脚步一起入殿。
苏悦菡在阮黎望转身而去的那一刻,便也回转了身,走到跟在身后的凤辇前,扶着春暖的手坐了上去。凤辇启动,她再未回头。但是后心处总有种浓浓暖意,似是一点点渗透开来。她不用看,她知道,那个她匆匆瞥见的人此时正在默默地望着她。
她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她知道今天他来是谢恩辞行的。或许,从此后一生便再无相见的机会,这最后一眼,本该更眷恋,本该更伤感些,但苏悦菡却选择了漠视的决绝。
因为她远不够坚强,远不够果断,只怕眼神缠绵中,真的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哪怕并非要改变什么,只是想最后紧紧地拥抱一下那个朝思暮想的人。但,她没有这个权利,所以逃是唯一的选择。这一刻,苏悦菡觉得眼眶里很干涩,凝不出一点的潮意,心,却是湿漉漉的。
从此天各一方,这是一早就书写好的结局。
苏悦菡不能给自己的脆弱留太多的时间,因为,她还要去看望那个生命已经即将走到尽头的人,虽然她不知道,此时她们两个人之中到底谁才是更幸福的那一个。
尤太妃这会儿还睡着,很安稳,和之前几次见到的时候不同。安静下来的老妇人,虽然枯瘦,虽然憔悴,却仍然能看出曾经的美丽。苏悦菡略略地听过一些关于尤太妃的是非,当年的尤家也算是盛极一时,尤太妃的美丽在那个时候也是出了名的,先帝在父命之下把她娶进宫中之后,人人都以为她会是皇后的不二人选。但是,一向随和的先帝在立后的问题上却出现了少有的坚持。当年太祖爷晚年身子不好,早早地把江山交给了先帝,先帝从来对太祖爷格外恭顺,唯独立后问题上直至太祖爷驾崩,也未有定论。
太祖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