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合花-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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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的路上,薛云烬发现一些很奇特的标记,这个对他来说可谓相当熟悉。
按照上面的提示,他只身来到一栋荒废的宅子。已经有个老者先到了,正弯着腰身抚摩砖缝里生出的野花。他似没有听到薛云烬的脚步,仍专注盘弄着一生最爱的嗜好。薛云烬没有上前,立在墙根冷冷望着:“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一生爱捣鼓花卉,不过挑得最漂亮的一朵还是你的母亲。你应该知道的。”老者拈起花,显得无比自豪。若在少年时,薛云烬还会为这句话大打出手,如今他只会不以为然:“废话少说,你究竟想我干什么?”老者转过脸,笑得殷勤:“我知道你已经拿到了联盟书,所以……”“你想用这份联盟书去讨好汪精卫?还是说,你想和他平分势力?”薛云烬对他了解得太透彻了。老者随即的颌首,更应证他的想法。“没错,往常你帮过我很多次,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当然,我也知道你在蒋系很是得宠,不过你母亲可是深受我的照顾。”“所以你想我报恩?你要弄清楚,我会帮你完全是因为我父亲瘫痪之初,确实受过你一段时间的恩惠。不过,你也没白付出吧?”“确实没有。好歹我们名义上还是父子,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表示?”老者可不想空手而回,他也知道一定不会。
薛云烬掏出衣兜里的怀表,反手抛过去,表盖内藏有他想要的东西:“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不过这东西现在很棘手,你最好拖延一段时日再用。如果你私自破坏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你也应该知道的。”临行前,他再一次提醒:“还有,下次再提到我母亲,最好是她的葬礼。”一个为了情夫而出卖自己儿子的女人,即便血缘上他无可辩驳,但这辈子都别指望他宽恕。
回家途中他忽然想到那一双布鞋,想了许久。见路边有名长满疥疮的乞丐,一只从破鞋中露出来的五个脚趾早已冻得通红,就连裹在身上的草席也满是窟窿,根本抵御不了初春的寒气。他不再迟疑,将那双崭新的棉布鞋丢进了乞丐的碗里。眼见乞丐感激的向他叩头致谢,兴高采烈的穿上或许半辈子都没穿过的新鞋,那张黝黑的脸上便露出常人难以想像的欢愉。不过是一双鞋,却能让有些人欣喜不已。可能礼物就应该送给有需要的人,因为他们更懂得感恩。
总记得少年时期,老头子曾反复告诫过的一句话:云烬,不要接受任何恩惠,无论是善意还是另有目的,那些以后只会成为你的负担。所以你必须学会割舍,这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特工的代价。现在,他不辱师命,成为最好的特工。而那些应该有的感情,应该有的心情,他也应该忘了。
这,就是割舍。
(白杲(gǎo)即白果。1958年才改名为白果。)
№训练营内(八)
民国二十年,甲午月。
长达三年的特工训练终于在31年的春末夏初之际,宣告结束。这一天,恰好是端午节。民间为了纪念伟大诗人屈原,开展了许许多多庆祝活动,最热闹的还数赛龙舟。吃粽子,则是令孩子们能牢牢记住端午节的最好办法。
营内甲组学员为了应节,纷纷拿出各自家乡手艺做了一笼香粽子。且不论味道如何,哪怕有些一煮便散了架,她们全不在意,埋着头很卖力的吃着。段思绮作为在场唯一的武汉人,特意做了过节才会吃的翻饺,提前庆祝她们的毕业礼。她将东西递给隔壁的羊角辫,示意传下去,让大伙都来尝尝。结果除了曾玖雅动手拈了一块,其余的人似乎都被手中的粽子给噎住了,不住灌凉水,无趣至极。香脆的翻饺‘嘎崩’一响,上面铺盖的芝麻稀稀落落撒到曾玖雅衣服上,她随手掸掉屑沫,继续吃着训练营里最后的一顿。因为明天,她们将会面临终考最后一场的应变测试。或许会比之前的几项专业考试来得更加严厉。如今这仅剩的三十个学员,明天是否还能有幸再聚一堂?谁也不敢说。
最后还是羊角辫提议在毕业前大伙得做点什么,好一辈子都记得这份特殊的同窗友谊。可条件有限,尽管这三十个人合并在甲组,但她们终究无法获得过多的自由空间。只有往最简单的活动着手。想来想去,羊角辫还是觉得不如合唱一首往日学堂里常唱的歌曲。就算是抒发离别的感情也好,宣泄长久以来的压抑也好,毕业前夕她一定要留下点回忆。
“可在学堂里,每天唱的可都是,不可能咱们也唱这个吧?”曾玖雅虽然认同,但还是提出了异议。羊角辫犯疑的皱起眉,转向大伙,“那大家有什么好提议呢?”“不如……?”“咱们又不是去打战!”羊角辫很快否决了其中一个学员的建议。大家唯有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来。段思绮一想明天就要各自分别,忽然记起李叔同的一首歌谣:“既然是毕业前夕,就唱吧!”“这个歌不错!怎么我就给忘了呢?”羊角辫恍然大悟,扭头征询其他人的意见,没有说不好的。虽然歌是定下了,新的困难又摆在眼前。在训练营里这种行为是被严令禁止的。这下,连最积极的羊角辫也丧气的靠在椅上,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们总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违抗邝教官的命令吧?”曾玖雅分析厉害,她是不愿当出头鸟的。只是她和邝教官的私情纵使其他人都不知情,段思绮是清楚的。就如同曾玖雅也知道她和薛云烬关系匪浅一样。所以每每在众人前她们都装作相亲相爱的友好模样,背地里却都挟持对方的把柄,维系着楚河汉界的互不干涉。不过转眼就要毕业了,这种表面的平和似乎已没有必要再继续了。于是段思绮搭上曾玖雅的肩头,送一块翻饺到她嘴边:“别人我不知道,但你要是肯多下工夫,恐怕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送上一块翻饺,愿你鱼跃龙门,更高一层。”曾玖雅冷笑,不动声色的接下她的意头翻饺,知道她是为自己曾经多次的暗地中伤而怀恨在心,借着毕业之际有意指桑骂槐。她也夹起一个粽子礼尚往来:“那你一定得吃下我亲手包的粽子。别看个头小,花样可不少,外面是瞧不出来的。就好比你,总有让人惊讶的本事。”“呵呵,我原本还想应该叫绵里藏针才得当。不想你却拿自己比粽子,一样傻头傻脑。”段思绮拨弄她的头发,仿佛是在说玩笑话。羊角辫插进来,强行搭住这两人的肩头,似笑非笑地说:“你们有心情开玩笑,不如想想对策吧!”
“你一定要用嘴唱吗?”
“什么意思?难道可以不用嘴唱?”羊角辫不明白段思绮的话,唱歌难道还能不用嘴?段思绮的意思,还真的是不用嘴也可以唱。她望向窗外,指着平日练习的发报室:“唱歌只是形式,嘴巴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表现方法,又不是唯一的奇Qisuu。сom书。只要我们用心去聆听万物都可以成为旋律,也能成为歌唱的工具。若干年前,谁又能知道古琴可以弹奏乐曲?若干年后,谁又能不知道发报机可以唱歌呢?恐怕没有任何一条规定不准用它来演唱吧?”羊角辫半信半疑:“话虽如此,可现在已经不是训练时间了。况且我们已经考完了这一项,怎么能再用呢?”“这就是甲组特权所在了,反正出了纰漏会有人给我们担着。十一号,你同意吗?”她回过头,很认真的征求十一号的决定,想来她应该不会回绝。从来,曾玖雅是最不善于拒绝的人。
作为组长,曾玖雅自然有义务将组员的要求向教官提出。对于她的请求,邝教官没有不应允的理由。最后她们特准进入发报室,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同时有专员到场监督,以防万一。段思绮坐回她的位置,竟似有些不舍。毕竟这张桌陪伴了她整三年。隔壁的曾玖雅,同样也和她明争暗斗了整三年。无论是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在这三年里全部成为她唯一能够回忆的。想来过去发生的种种,仍然历历在目。
明天,又是一场挑战。考场下也总有身边最熟悉的人,一一离去。归乡树如今枝叶茂盛,载满了学子的血泪,却一年年显得老态。明天,又有谁落败考场,长眠树下?纵使顺利毕业,未来又将如何摆布她们的一生?
段思绮不喜欢伤春悲秋,但在这种时刻她也控制不了情绪,悄悄对旁边同样沉思的曾玖雅说:“虽然你我互不待见,可好歹同学一场。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们都还好好活着。”“你也一样。”曾玖雅淡淡答了句,随即一笑,“希望咱们作对千年王八万年龟,继续斗。”段思绮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果没有进入训练营,或许最厌恶的人也能成为最好的朋友。但如果没有训练营,她们又何曾能相遇?又如何在三年里争斗至今?段思绮戴起耳机,决定将这满怀的惆怅借由一个个无形的电波,逐字逐句,传送给隔壁的同窗。话筒里,也传来一串串电码,那是她们的《送别》。眼下,大家互将歌词通过电报与同桌分享,既是在缅怀彼此的友情,也是作最后的道别。只希望今天三十人,明天还能再一起同唱: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在吃早饭的时候,羊角辫特意和曾玖雅换了个座位,挨在段思绮旁边一边喝着小米粥,一边悄悄问:“问你个事,你要老实回答我。”“嗯,说吧。”段思绮嘴里含着荞麦馒头,但还是很认真的回应她。
“如果有天你的敌人是我,你会不会手下留情啊?”
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虽然只用说‘会’和‘不会’。可段思绮确实无法肯定的告诉她,只好用一种模棱两可的答案,“我不知道,或许到那个时候我才能回答你。”随即她趁羊角辫的失落,还没在整张脸上扩散开,及时补问:“那你呢?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会下杀手吗?”羊角辫沉思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总算磨出一句话,“我也不知道……算了!咱们永远都别做对头就好!”
段思绮释然一笑,将馒头封住还在发愣的羊角辫的嘴,不巧正瞧见曾玖雅含着笑,眉梢之间流露出最冷漠的不屑。如果敌人是她的话,她一定会送自己一枪。没什么可犹豫。
羊角辫的言论才过去不久,段思绮最后一次的考试正式开始。她在右臂上绑上红色带子,五分钟内从禁闭室后面的一排房子里找出绑有黄布条的目标,而分配给她的手枪则放在东门入口的箱子里。她熟练的卸下弹盒检查可用的子弹数量,却惊觉里面是空的!没有子弹,一颗都没有。这无疑是让她送死!虽然教官没有明确交代要她活捉抑或是杀了目标,但如今她一颗子弹都没有,等同失去了斡旋的最大资本。这时,她忽然听到后方有异常的动静,仿佛有人正蹑手蹑脚朝她走过来,越来越近……近到仅隔一扇门,近到可以听见那紧促而急迫的呼吸……
“砰”--门被踹开了!两只枪,四只眼,陡然间互相瞄准对方,一刻不敢放松!段思绮知道,她这是背水一战,唯有先发制人才会有一线生机。只是万万想不到,她的“敌人”居然会是羊角辫。现在已不是她可以如何选择,而是同样一脸讶异的羊角辫应该如何。显然,羊角辫的手在轻轻颤抖,她也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不约而同的惊叹,却谁也不肯放下手中的枪。友情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还能坚如磐石抵消得了死亡的可怖与狰狞?和太阳穴上那疯狂奔流的鲜血,以及‘归乡’树下苍蝇幼虫酷爱的并且充斥着腐臭气息的一具具烂肉么?只要想到这些,段思绮的枪握得更紧了。她不想伤害唯一的朋友,但她也不想死在这里。于是她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或许这是摆脱困境的唯一方法:“听我说,或许有个法子,咱们不用厮杀也能够过关。”“什么法子?”羊角辫确实不愿意对朋友下毒手。“呆足五分钟,我们一起出去。教官只说让我们找出人物,并没有说一定要杀死对方,对不对?再说如果实力旗鼓相当,打成平手的情况也是有的。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唯有决一死战了。”段思绮自觉这话说得有些违心,多少掺合着私利。可如今,这是她唯一可以想到的。难道她们非得拼个你死我活才象征优秀吗?她望着羊角辫,看出她在动摇,甚至差那么一点点就达成了共识……
可突然间,她看到一个人,看到了那只正举枪对准羊角辫后脑勺的手。突如其来的一道枪声,将眼前一切的构想撕得支离破碎。转眼,羊角辫已然倒下。杀了人还能保持平静的,除了邝教官,曾玖雅是第二个。现在她总算理解,为何他们会走在一起。这一点上,曾玖雅像极了邝教官,也像极了另一个人的狠毒。而对于这种蜕变曾玖雅是引以为傲的,因为她要当最好的特工:“不用摆出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你们这种幼稚的同窗情谊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我就不信,你能真的不开枪,不杀了会要你命的人。”她扬起右臂,上面绑着的赫然是黄色的布条。原来,段思绮真正要对付的目标是曾玖雅!那么羊角辫呢?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曾玖雅看出她的困惑,很好心的提醒她:“很奇怪为什么我臂上有这条黄布条?或许你应该翻过她的尸身,看看她背后涂的是什么颜色。”“什么意思?难道这次考试一共有三个人?”顺着她的提示,段思绮终于发现任务的秘密。她一直以为赛场内只是两个人的对决,原来是三人。谁说教官的话就一定可信?她又一次被蒙骗了!“我明白了!十四号背后的紫色,一定是你要追杀的目标。而故意让她不绑布条,是为了让我们三人的厮杀更加激烈。现在你是不是打算把我也一起解决,然后成为最后的得胜者,一个人从这道门走出去?!”“那要看你配不配合了。”曾玖雅笑得很甜,仿佛这只是一场捉迷藏的游戏。找的人,永远比躲的人轻松。就如同,她要杀了她一样。
段思绮心中一动,当真没有料到虽则系出同门,但这三年来大大小小的测试向来是她略胜一筹的,可到了这一刻,她蓦然发觉或许在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