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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洛璧吟-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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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红报仇之理?殿下,您切不可一叶障目啊!”

“你也知她身份特殊。”叶君镆笑得嘲讽,眸光冰凉:“你可知一切军资用度,除了国库供给,江南柳家支持了多少?他们聪明得很,散财散得大张旗鼓,江南百姓莫不知柳家为国家捐出了多少财富。这必也是出自她的授意。”当日在舒茶柳府,他与柳老太公谈话之时她也与柳茗隽、柳茗殊兄弟二人有过一番长谈。具体内容他本无从得知,却从后来柳家的举动中揣测出一些。她不会信他的承诺,她只信自己的布局。她那样的冰雪聪明呵,这样一来,他倒真真动不得柳家了。“我若是此时发兵害了她的性命,你当江、谢、柳三家都是傻子么?到时候怕是如不得你的愿,只会适得其反而已。”

“殿下此时不发兵,军情一样会泄露,太子妃的处境依旧危险。”逸梅略一犹疑,仍不依不饶。

“逸梅,你一定要与她过不去?”浓眉一扬,目光无温:“她的事,我自有分寸,几时轮到你来管?为人臣子,自当有所分寸,你多次僭越,念在你这些年辅佐我的功劳上,我本不欲计较。可是这一次……”重重一掸袍袖:“她的事,你不可再插言半句!否则我一样不饶!至于断楼……”目光定在他身上,徐徐道:“禁足天机阁一月。”

逸梅、断楼都是辅保他多年的心腹,可谓肱骨之臣,多少年来立下功劳赫赫,非旁人所能企及。他知道他们的忠心,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这次他们所为虽然令他十分生气本欲重重责罚,可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出征在即,正是用人之时,他不欲自乱阵脚先损三分。

“我要亲自前往兰都一趟。我意已决,你们只管去准备,不必言及其他。”从容平静的语调,却不留任何余地。

那时他太过自信,以为什么的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必定能将她平安救出。是以,虽心疼她的处境,却并不见得是怎样焚心如火。以至于日后冠冕华服,独登九重宫阙,俯试天下众生,眼前总是闪过白衣女子临刑前清泠的明眸、微嘲的浅笑。心脏骤停,痛入骨髓,胸腔内一阵翻腾,呕出腥甜的血。无人可与比肩。那流云,他终其一生,留不得。

苏淡离抬眼望了望面前紧闭的木门,深深呼了口气,伸手叩响门环。须臾,门吱呀一声开了,灰袍白发的老者负手立于门内,不怒自威。

“师父。”苏淡离拜倒,恭恭敬敬唤了声,满腹疑问不知从何问起。

游龙子神色复杂看着面容憔悴的小徒弟,轻轻叹了口气:“起来罢。进屋再说。”

屋外的雨势愈发大了,滚滚春雷沉闷炸响在天际,天色阴沉压抑。游龙子灰眸之中难得透了分和蔼,捋着胸前银须温和道:“必是江家女娃让你来找我的罢?有何要问,直说无妨。”

“师父。”苏淡离抿了抿唇,艰难开口:“为什么江姑娘唤我小师叔?风圻兵马大元帅江远遥,他,真的也是您的弟子?”

“此事说来话长。”游龙子长叹一声:“为师瞒你多年,总该给你一个交代。是,她所言不假,老夫这一生只收了三个弟子。你还有一个师兄与一个师姊。远遥是你的大师兄,你的师姊,是风圻太子叶君镆的母亲、被追封为孝淑皇后的白芷凝。”

他说得平缓,听在苏淡离二中却如同炸雷。

“老夫拾得他们之时他们都还年幼,老夫看着他们一点点长起来,将毕生心血都倾注在他们身上。远遥沉稳,芷凝娇憨,老夫无儿无女,这一双徒儿与亲儿无异。远遥心怀天下,想成就一番大事业,老夫便遣了他下山,也可替老夫扬名四海。芷凝自幼与他亲厚,不忍别离,在山中闷久了好奇外面的世界,闹着要与远遥一起,老夫也就应了。”眼前仿佛闪现出那一年,雾迦山中,意气风发的少年纵身上马,朗笑辞行:“师父,徒儿下山去了!您老千万保重,待徒儿建得功勋,一定回来看您。”平素活泼的粉衫少女抱着自己落泪不舍:“师父,凝儿不在时,您可要好生照顾自己。”两匹马跑出多远,自己还站在山崖上默默注视着,直至一蓝一粉两个身影消失不见。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语调陡然一转,眸中顿现痛色杀机:“可谁知,老夫这一双爱徒,竟都埋骨风圻,毁在叶元嗣的手上!老夫安能不怨,焉得不怒!是以老夫发下毒誓,叶元嗣毁我一双爱徒,我便要他以江山陪葬!于是……”转过脸,阴冷的目光落在苏淡离身上:“你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不属于远遥的帅才,我选中你,苛严教授,遣你辅保玉凉,来日率虎狼之师踏平风圻河山,以平我心头之恨!”

“我于师父而言,只是,为师兄师姊报仇的……工具。”苏淡离面色惨白,双目失神,喃喃道。

“淡离,”游龙子面含歉色摇了摇头:“为师对你不住,你要怨便怨罢。只是,叶君镆身上留着芷凝的血,远遥也尚有清懋、泠璧一双儿女在世。老夫已答应江家女娃,弃了执念,定不教你与风圻为仇作对……”

“淡离无怨。只有一事相求。”苏淡离木然听着,撩衣跪倒在游龙子面前,目光空洞:“十年风雪十年霜,血染征衣念故香。此心已寒,此势难转。徒儿倦了,这靖北将军、玉凉元帅不做也罢!”抬起头,对上游龙子的目光,眼眸之中俱是坚定与恳求:“只求,师父能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助徒儿救一个人。”

“好。”游龙子徐徐点头应允。

“小泠儿料准了他会执意要救聿肃睿涯那小子,果然一点不差。”密室隔音,雪涧小声嘟囔。

“嘘。”他身边之人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微皱着眉摇了摇头。

“呃,还是这模样看上去顺眼,比‘颜少卿’好多了。”雪涧眯眼笑道:“虽然比我还差点。你说可是?靖宁小侯爷?卫世子?”

他身侧的人着一身月白长衫,身形修韧。浓黑的剑眉,略显修长的眼,茶色双眸光华一动摄人心魄。风神如玉、清俊如斯。

“雪涧,你这话痨的毛病,几时能改?”卫谦无奈,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雪涧突然笑了起来。

卫谦一皱眉:“怎么了?”

“我是笑啊,你跟璧儿这一对太喜欢玩诈死。‘卫谦’已边州埋骨,‘颜少卿’葬身兰都,接下来,风圻太子妃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香消玉殒。之后呢?你到底是谁?她又是谁呢?”

“他日归隐,她是我的娘子,我是她的夫君,如是而已。”卫谦淡淡笑道:“我只是我,她只是她,不好么?”

“真叫人羡慕呢,怪道她固执地等你,肯吃这样多的苦。”一双琉璃蓝的眼清澈空明,不再玩笑:“卫少庄,小泠儿能遇见你,是她之幸。”

“她肯信,何尝不是我之幸。”卫谦笑得温和,茶眸明润如泉。“与其说这些,不如与前辈商量一下,如何救得聿肃睿涯。”

“这有何难。”雪涧轻呵一声,笑容邪魅:“你忘了么?云采薇丫头的药——夺魂三日还。”

“圣旨到。”内侍奸细的嗓音听在空荡的冷宫显得格外刺耳。

聿肃睿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淡淡撩起眼帘,唇边牵起嘲讽的笑容:“怎么?父皇终于想起了我?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逆子’?”

内侍神色木然,打开诏书念道:“今有逆子聿肃睿涯,杀弟弑兄,罪在不赦,着赐白绫一条,即刻绞杀。”

“哈哈哈哈……”聿肃睿涯狂笑起来,直至眼角笑出了泪花:“逆子?罪在不赦?是了是了,我是逆子!终究……在他心里,只是,逆子。”环视了一下空荡的冷宫,仿佛眼前又出现母妃临终时哀伤的表情。“还愣着做什么,来吧。”闭了目,冷冷说道。

“殿下,陛下赐御酒一杯,为您送行。”一旁小太监躬身端上朱漆托盘,银盅之内清波剔透。

“呵……”聿肃睿涯端了酒盅在手,别过脸去。两行清泪自眼角滑下,触地落痕。“我曾与一人玩笑,若他埋骨沙场,我要第一个与他收尸。如今,却是要他替我坟上添一抔新土么?怕只怕,他连我的尸身都见不着罢!半生碌碌,却是为什么……为谁……”一饮而尽,银盅“当”地击地。孤傲之气顿现:“白绫,来呀。”

领头的内侍一挥手,身后两名随从对视一眼,上前将白绫缠在聿肃睿涯脖颈之上,用力一拉。

与此同时,有司地牢,静坐在杂草堆上闭目不语的江泠璧唇角微牵。人终是到了临死的一瞬才知道什么是自己最想要的。硬拼不过,她便诱敌深入,那一步棋,叫作置于死地而后生。

玉凉征和四年,皇七子聿肃睿涯获罪被绞杀于冷宫。同日,靖北将军苏淡离挂印归去,不知所踪。

宛京太子府。叶君镆书房的门“啪”的一声被撞响,叶皓昱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猛然收住脚步,小手紧握成拳,抿唇不语瞪着叶君镆。

“这又是谁招惹了你?”叶君镆转向他轻一挑眉:“怎么?莫不是想寻我的晦气?”

“婶娘……”叶皓昱低声问道:“婶娘现被押在玉凉有司可是属实?为什么?”小小身子中似喷发着无穷的怒火:“不是说她身子不好所以去别处休养了?原来是你逼她去玉凉为你卖命?你用的谁威胁她?又是我么?你打死我算了,我不要你这样对婶娘!婶娘她……婶娘她……”不自觉便红了眼眶,声音也带了分哽咽。

“常川,领他回去。”叶君镆淡淡道。

“是。”常川领命,刚要上前……

“我不!”叶皓昱固执地一动不动,倔强地盯着叶君镆:“三叔,您不喜欢皓昱,皓昱但凭您处置,您让皓昱怎样做什么都可以,只是……求您放过婶娘。”他不够强,所以只能选择屈服。小小的身子跪下,敛眉低头:“求您,救救婶娘。”

“呵,倒是学会了能屈能伸。”叶君镆轻嗤一声:“这些事轮不到你操心。”

“三叔!”叶皓昱神色哀求。

“皓昱。”叶君镆难得缓和了面色:“我再说一遍。你只记得她是你的婶娘。可你忘了,她更是我的妻。日后,帝后并步,能立于我身侧的,只有她一人!”转过脸,望向窗外:“所以,我会带她回来的。她在玉凉受得苦,假以时日,我要他们十倍偿还!”

第八十三章:流云不留

玉凉兰都。四皇子府。

“舅舅,江泠璧押在有司已有十余日之久,父皇今日要我拿主意如何处置,您看……”自小皇子聿肃睿麟和七皇子聿肃睿涯亡故之后,玄帝聿肃悯颇有些心灰意冷,病了一阵子,将朝事都丢给聿肃睿铮打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待聿肃悯百年之后,玉凉国主非四殿下莫属,聿肃睿铮再不用缚手缚脚,心中也着实得意了许久。然而眼下,这个棘手的问题却不得不解决。

“殿下的意思是?”南宫长岭捋了捋须,微皱了眉。江远遥的女儿,只这个身份便让他不寒而栗了。当年的事,她是否知晓,又知道多少?叶君镆究竟有没有对她提起过自己才是幕后主谋?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不知为什么,对上那女子清澈犀利的双眸,他心中隐隐压不住惊慌。留着她,便是对付叶君镆和风圻的筹码。然而如果让她活着……

“舅舅?”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聿肃睿铮说了些什么也全然没听清。聿肃睿铮说着说着见他毫无反应,清咳一声唤道:“舅舅在想什么呢?”

“啊……”南宫长岭这才回过神来:“殿下,老臣出神了,方才殿下所言可否再说一遍?”

“无碍。”聿肃睿铮心情不差:“那江泠璧留着便是,叶君镆若是要人,我们便要他用城池金银来换,我倒想看看……”轻嗤一声:“风圻太子妃,能卖到什么价钱。”

“殿下,可否容老臣去会一会那江泠璧?”南宫长岭徐徐道:“不可小瞧了这女子的智慧胆识。一见之后,老臣再给殿下答复,如何?”

“也好。”聿肃睿铮点头应允。

阴寒。不见天日。草垛之上,江泠璧唇边牵起一丝苦笑: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按理说,那只老狐狸该来问个明白才是。正想着,忽听牢口传来狱卒谄媚的声音:“南宫大人,您怎么来了?这是要……”

“老夫来看看风圻太子妃。”南宫长岭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有重重心事:“你们不必跟着,老夫自有安排。”

奇)“是是,小人们听您吩咐。”

书)脚步声越来越近,江泠璧微微一笑,闭上双目。

网)南宫长岭在铁栏前停下,盯着眼前静坐养神的白衣女子一言不发。幽暗的灯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江泠璧身上。

“南宫大人。”江泠璧轻轻撩起眼帘,嘴角牵起浅浅的弧度:“降尊纡贵到这阴湿地牢,所为何事?”潋滟明眸清芒冷厉,直射在南宫长岭脸上。

“这样的气度,无怪是江远遥的女儿。”南宫长岭似有赞许之意:“因与殿下谈到如何处置你的问题,一时兴起,就来看看。”

“住口!”江泠璧厉声喝道:“老匹夫,你怎配提起爹爹的名字?你一条毒计害得我江家家破人亡……”眸中痛色深沉,骤然而止。平静了面色,浅笑轻嘲:“呵,聿肃睿铮唯利是图,还妄想着用我换取风圻疆土金银,必是舍不得杀了我的。但凡我能活着离开,南宫长岭!”银牙咬碎,压抑不住深深恨意,越发笑得明灿若花:“你可知,我会如何让你偿债?”

南宫长岭瞳孔收缩,冷声道:“你都知道了?叶君镆到底还是告诉你了?”

“他?呵……”江泠璧笑得嘲讽:“你以为颜少卿是得他授意与你谈条件,让你牺牲馥魑丢卒保车的么?”

“难道不是?”南宫长岭反问一句,却在看到江泠璧神色的一刹那醒悟过来,不置信地摇了摇头,指着她颤声道:“莫非是你?是你设下的局?你……”

江泠璧微微一笑,平静如水,合了目不再言语。

与方才见到她第一眼一样的情形,然而他已是不同的心境。南宫长岭盯在白衣女子身上的目光阴冷下来,在心中狠狠说道:江泠璧,是你逼我下了决心——斩草除根。“江泠璧……”笑容无温:“你猜,老夫可会让你活着离开?”

玉凉征和四年,三月十二。春和景明,万里无云。街市攘攘,人流都赶往谡义门刑场围去。今日在那里将处决一名身份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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