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璧吟-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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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不娶。” 靖宁侯府,卫桓将皇上的旨意告诉还在养伤的儿子时得到的就是这样的回答。
“你说什么?”卫桓没有想到谢家会主动毁了婚约。这显然是昭帝的授意,他从佳林苑回来便细细揣测了一番昭帝的用意。与相府联姻他本来欢喜,毕竟,英王是他的亲外甥,不要说得谢家支持,只要谢轩祈不明言反对,这太子之位英王便几乎是稳操胜券了。昭帝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一下断了他的如意算盘。卫妃虽说仍系盛宠但毕竟比不得皇后尊贵,英王虽更得昭帝宠爱但却迟迟不见立太子之意,卫家不得不为自己留条后路。素闻瑞和公主深得圣心,肯下嫁卫家除了荣宠拉拢之意外也确实为卫家添了张保命牌。这么看来不论儿子娶的是谢澜冰还是瑞和公主,对卫家而言都有益处。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自家儿子的心。似没听清卫谦所言,卫桓面色一沉:“你说什么?”
“孩儿不孝,不能迎娶公主,望父亲恳请姑母讲情求皇上收回成命。”因谢澜钰配制的药药效奇佳,加之卫谦自幼习武身体不弱,七日之间伤口结痂已勉强能下地了。此时垂了手站在卫桓眼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混账!”卫桓气得一甩手,指着卫谦骂道:“你可知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你还打算抗旨不成?”
卫谦毫无惧色,抬了头直视卫桓,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卫桓气结:“你难道不懂皇上的用意?瑞和公主心系于你,再者皇上忌惮我们谢卫两家文武联手,只要你一天是靖宁侯世子,她一天是谢相女儿,你们就绝无可能!”
“爹!孩儿对谢小姐一片真心,有诺在先,求爹成全。”卫谦几乎是哀声道。他怎会不懂!他怎会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啊!他曾经给过心爱的女子承诺,他怎能亲手打碎他为她织的梦!
卫桓一愣。这是这个孩子第一次叫他“爹”,亦是他第一次恳求自己——这个倔强的孩子第一次说了“求”。他的心中蓦地一软,然而……作为靖宁侯府唯一的世子,很多时候并不如常人自由,因为还有责任,负担起整个卫氏家族的责任。“做梦!”他别过脸去。
卫谦固执地挺直了身体:“卫谦曾对天盟誓此生非她不娶,若不得求,宁可孤老终身!”
“你!逆子!你想拖累我卫家,让我无后吗!”卫桓听得火起,回身重掴了卫谦一个耳光,卫谦有伤在身,被打得身形一晃摔倒在地。卫桓见状有些后悔自己方才冲动,刚欲去扶他,却听他小声说道:“父亲心中只有二弟,何曾有过我!”顿时手僵在空中,重哼了一声:“你怨恨我?”
卫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积郁了多年的怨愤却在这个当口涌了上来。想到疼爱自己的娘亲,眼一闭,点头道:“是。若不是父亲,娘亲就不会死了。”
当年旧事本是卫府禁忌、卫桓心中痛处,多年来府中无人敢提,谁料今日卫谦直言顶撞,卫桓气得脸色发白:“好好好,我没有你这么个儿子!卫忠,请家法!我要打死这个逆子!”
卫忠听卫谦提起旧事就知不好,果不其然卫桓恼了,忙跪下求情道:“老爷,少爷身上的伤还没好,他一时口不择言,您就饶了他这回吧。” 说着直拉卫谦的衣袖:“少爷,少爷,你给老爷认个错啊。”
卫谦倔强地抿唇不语。卫桓何尝不知道他伤还没好,本想顺个台阶下了,谁想他不领情,不由气道:“废话什么,这逆子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我今天非要教训他不可!”
卫忠实在是没有办法,又一次吩咐小厮抬来春凳,将板子递到卫桓手中:“老爷,老爷您下手估摸着点,少爷身上还有伤呢。”
卫桓冷冷扫了卫谦一眼:“如何?你可知错?”
卫谦不待人按,自己便伏在了春凳上:“孩儿无错。”
“好,很好!”卫桓气得一把推开卫忠,高举了板子狠狠砸下。
卫谦的伤处怎经得起他这样的打,不消几下结上的痂就全被掀开。偏生他又性格倔强不肯喊叫,汗流如注将嘴唇都咬破了,扣着凳角的指节发白仍然一声不吭。
打了二十多下,卫桓气也消了些,恢复了些理智停了板子:“一月之后安心娶了瑞和公主罢,你趁早断了那份痴心!”
卫谦气息虽弱却吐字清晰:“若如是,父亲打死孩儿吧。恕难从命!”
“你,逆子!你若死了,让我靖宁侯府后继何人?”
“若可能,孩儿宁可从来就不是这靖宁侯世子!”
“好!我就成全了你这逆子!”卫桓刚压下去的火又蹿了起来,高举板子又是狠狠一下,卫谦没防备,一声呻吟从唇齿间溢出却被他生生咽了回去,再不发一言,闭眼抿唇默默捱着。卫桓在气头上,一板紧似一板毫无章法,卫谦只觉得疼痛以惊人的速度叠加着。起先板子落下时他的身体还会条件反射地一抽搐,到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头一偏晕了过去。
卫忠本在一旁急得跳脚,却深知卫桓正在气头上,若求情反而适得其反,只能干瞪眼。他亦知道自家少爷这个倔强的孩子总爱强撑,见他晕了过去,明白这下他是真的撑不住了,那里还顾得了许多?跪爬过去一把抱住卫桓的板子:“老爷,老爷,您不能再打了!少爷身子骨不如您年轻时强健,身上还有旧伤,经不住您这样打的!您看在他是你唯一血脉的份上饶他一回吧!”
卫桓伸手推他痛声道:“佑儿若还在,我卫家又怎会只有这一个逆子!”
“老爷!”卫忠抱着卫桓的手一抖。
卫桓低头见卫忠神色凄哀,心不由一软。卫忠是随着他的老家人了,数次陪他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平日府上的事无不尽心尽力,对他的孩子也都极尽爱护,当真将身心都交给了卫家。
再看看面色惨白、人事不知的儿子,终是心中堵得慌,重重哼了一声,扔下板子拂袖而去。
“小姐,你就吃一点吧,再这样下去身子也受不了啊。” 霜袖捧着燕窝粥在谢澜冰身边解劝,昭帝旨意下了三天,这三天中谢澜冰除了肯喝一点水却是什么都不愿吃,直教她心焦如火燎。
谢澜冰一动不动地坐在风口看着窗外,任微凉的夜风吹乱了青丝,飞舞起薄衣。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爬上树梢,清冷的月光那样的薄凉。
从十二岁起,她便知道自己总是离幸福很远,却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
少庄……她记得第一次相见时两人的窘态,记得他让人心疼的清寒。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于她,已不简简单单是哥哥一样的存在。所以那晚,风陵渡上,他认真地看入她的眼:“璧儿,从今之后,wωw奇Qìsuu書còm网只唤我少庄可好?”她心中是那样甜甜地漾满女儿家的柔情。他吹箫,她拨箜篌,无论她先起何调他都能很快跟上与她相知相和。边州冰城之上并肩俯看天地浩大,十里坡淡金暮色中相逐相嬉……他是那个能温暖她的人,而他终不能属于她。一幕幕场景历历在目,要她如何自处?
“你放着,我一会吃。”谢澜冰回过头,面容憔悴泛着病态的苍白:“我再坐一会。”
霜袖摇了摇头退出屋外,向候在门口的谢澜钰道:“大少爷,小姐她还是什么都不肯吃。你想想办法吧。”
“胡闹!”谢澜钰皱了眉:“我去说她。”
“大少爷,说也是没用的,小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要想劝得动她,怕是还要找谦少爷。”
“这……”谢澜钰点了点头:“好,我去找他。”
见到卫谦谢澜钰又是一皱眉:“少庄,你的脸色不好。照理说上次我配的药你若敷服了,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气色。”
卫谦苦笑了笑:“子澈兄见谅,我还不能下地。”
谢澜钰一言不发掀了他身上的薄衾,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庄,这是又怎么了?你又惹恼了侯爷不成?”一撑额,摆了摆手:“罢罢罢,你们两个还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卫谦听他话里有话,忙问道:“她怎么了?子澈兄今日因何而来?”
“冰儿的事先放一放,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你难道,”谢澜钰凑近了他道:“你难道真想抗旨不成?”
“否则,我如何对得起她?”卫谦小声答。
“糊涂!你弄成这样她知道了难道就不担心?你若真的抗旨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你……不是说了让你切莫再莽撞行事,你怎么就不听呢?”
卫谦垂了眼帘不言语。谢澜钰微叹一声:“这下可倒好,本来还打算让你劝劝她……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不好么?”卫谦听提到谢澜冰这才重新有了反应。
“你想想就知道了。成天坐在风口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真真急死人了……”谢澜钰想起妹妹的模样,不免又是一番唏嘘。
卫谦心一紧。果然她又是一个人在风口独坐,只是有没有谁为她添一件衣呢?情之一事,最是伤人。“子澈兄,我一定要见她。烦劳子澈兄告诉她明日听雨楼相见。”
“少庄,你这伤如何能走动,还是算了罢。”谢澜钰看着他心生不忍。
“烦劳子澈兄相助。”卫谦神色固执。
“好吧。”谢澜钰知道卫谦一向言必行、行必果,加之担忧妹妹的状况,也就答应下来。留了一张可以暂时缓痛的方子给卫谦。
“另外,子澈兄切莫告诉她我……又受了家法……”
谢澜钰见他眼中流露出哀求之意,心中酸涩:“好,我答应你。”
第二十章:听雨伤怀
风陵渡边的听雨楼是个清静幽雅的所在。这茶楼临洛水而建,向来是文人墨客们喜爱的地方。
卫谦在卫忠的安排下乘一顶软轿到了听雨楼下,由鸿若扶着上了阁楼雅座。他出府之前用了谢澜钰开的缓痛药,故而疼痛有所缓解。饶是这样,上楼之时牵动伤处仍弄得满额是汗。他今日并未像往常一样着白,因怕伤口迸裂白衣染血瞒不过谢澜冰,特意穿了一身玄色锦衣。
“少爷,我在这陪你罢。”鸿若将他扶到阑干边让他借着阑干支撑身体,放心不下地询问。
“不了,你去外面候着。”卫谦转了脸看向光平如镜的洛水。就是在这洛水畔,他许下承诺要娶谢澜冰为妻。孰料言犹在耳,愿已难圆。
谢澜冰直到昨日大哥回来说卫谦约她相见,不欲添他烦恼才略略进了食。今日支开了霜瑛、霜袖,一个人恍恍惚惚踏上听雨楼。
雅阁门一开,那熟悉的玄色身影就在眼前。卫谦缓缓转过身努力地向她一笑:“璧儿,你来了。”那笑却是虽百般掩饰却掩不住虚弱的。
谢澜冰见他额角有汗面色苍白心一疼:“不在府中好好养伤,乱走动什么?有什么事我去找你不就好了,你怎么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呢?”嘴上虽埋怨还是上前搀住了他。
“那你呢?”卫谦抬手轻轻将她滑下的青丝拨到耳后,看着她愈发清冷苍白的面容,心中亦是一痛:“你多少天不曾进食了?只顾着说我,你却当真爱惜自己的身子么?”他的声音很轻,透着浓浓的怜惜和担忧。
谢澜冰却不知听见他说的没有,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少庄,我当日将事情都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看个明白透彻再莫行莽撞之事。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又顶撞了靖宁侯受了罚?我虽不懂医术却也知道,依理说,你现在的气色不该是这样才对。”
“嗯。我不愿有违誓言,故而告诉父亲我不娶。父亲生气,罚我跪了一夜,腿有些麻了。”卫谦说得淡淡。
谢澜冰微微一叹。她知道卫谦小时候不受父亲喜爱,动辄挨打受罚,无奈他们父子家事,岂是外人可以过问得了的。是啦,今后,她于他,就是“外人”了呢!思及至此,不由心中闷涩,眼前一片氤氲。
卫谦感觉到扶着自己的手有些颤抖,冰冷得怕人。一看谢澜冰眼中晶莹闪动,忙握了她的手道:“我就算暂时不能与你结发,也决不会违背誓言与他人执手。你信我。”
“少庄,莫再固执了。你就算抗旨又如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一月之后你必然要与绾卿成亲。”谢澜冰含着泪摇了摇头:“这并非我信不信你可以解决的。我不愿与绾卿一同嫁你,你知道的,”她语意哽咽却犹自决然:“结发执手,唯两人而已。”
她知道唯有自己断了卫谦的念想,他才不至真做出抗旨之事,故而狠下心抽了手转身欲去。卫谦见她双眸水光清冷却是比身上疼痛更让自己难受,心中千言万语却一时口拙不知如何说起,离了支撑的栏杆想要拦住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却不料谢澜冰此时却满脑子都是“他就要娶绾卿了,我不能再纵他痴念害了他”,故而伸手一推。卫谦本就脚步踉跄,被她一推更是站立不稳,跌坐在地。猛然一磕,伤处又迸裂开来痛得钻心刺骨,眼前一黑,一声呻吟就要冲出口中却被他强自咽下。眼见着谢澜冰就要走到门口,心一急高声道:“我不会碰她!”
谢澜冰心乱如麻恍若未闻,竟就这么下了楼去。
卫谦一拳砸在地上,茶眸中浮出难过:“你倒底还是不愿相信。你已觉得我们绝无可能了不是?”
谢澜冰沿着洛水走上风陵渡。起风了,原本平和如镜的洛水漾起一波波水纹。她记起那一晚,他吹箫,她和曲。唱的,是爹爹和娘亲定情的那一支《洛璧风清》。他揽她入怀,他的怀抱很暖,飘着淡淡的玉檀香气,她的身子一如往常的冰冷,可心是暖暖的。他的声音是那样温和坚定:苍天在上,洛水有鉴,卫谦今日在此立誓——卫谦此生,唯愿与谢澜冰结发执手,碧落黄泉,永不相负!若违此誓,宁可孤老终身……她在那一刻选择了相信。抛开身世沉浮,抛却身份参商,她独认定了他。纵然心思缜密果决,她不过只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如今她被逼毁约、他被迫另娶,她怎能像往常一样平静?
她心中有怨、有愤、有恨,若她心堤冲开一个小口,那涛涛而来的巨大情感就会把她层层淹没而致使她迷了双目、迷了心、迷了方向。是以她不能,她强逼自己清醒而淡然。
少庄,我知道刚才我那样离去你该是难过了。可是少庄,少庄……为什么我想停留在你身边总是那样困难?
阴云密布的天就这样下起了瓢泼大雨,独自伫立在风陵渡上的少女素衣尽湿。
身体里那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