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璧吟-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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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身后的目光,卫谦放下唇边玉箫,回头向谢澜冰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璧儿。”朝阳映着冰芒照亮了他俊美的容颜,他眉目舒隽、笑容有着赏心悦目的温暖。
“少庄。”谢澜冰轻移莲步走到卫谦身边,与他并肩立在城头。
天地浩大。莫不静好。
萧允明和谢澜清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这一对白衣胜雪的璧人。
不用看也知道,谢澜冰此刻眼里只有身侧的那个人。萧允明却又一次无端感到了惊艳:素衣淡雅、素面清绝,那女子美得占尽天地光华。
他想到昨夜。他们三人指挥守城兵卒泼水冻城时,谢澜清得空问卫谦:“少庄,她如何会在你军中?我爹他们知道她来前敌么?”
卫谦眼中似有无奈之意,苦笑道:“我也是昨日才见到她的,她还不是被你们惯的胡闹么,这前敌哪里是她该来的地方!我问她,她说给谢丞相留了书信。听你们方才所言,冻城之计是她想出?”见谢澜清点了点头,轻喃道:“这也难怪。”
萧允明见军兵浇注得井井有条,略放下心也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年轻人志趣相投早就熟络如同兄弟,遂赞道:“少庄将粮草运入城中一个声东击西用得甚妙,愚兄佩服。但不知贤弟是如何让那苏淡离以为粮草车必从南营运进呢?”
“萧兄谬赞了。说起来,”卫谦茶眸一闪:“其实也多亏了她。我在路上一直在想如何把这些粮草安全运入城中之法。的确想到声东击西。她问我可知苏淡离其人,又对我说了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前些日子霜蘅闯营送信,以苏淡离的聪敏,定能料到近日我们要闯营运粮,因而营中戒备比往日更严。若是硬闯,玉凉军十万之众,粮草车必然难以保全。让八百名兵卒先在西营造足了声势而不强攻,又以火烧营,翊之你又挑着大旗大摇大摆地来打接应,苏淡离自会认为这是故弄玄虚。再安排将官挑我大旗从南营攻入,故意扫起尘土,带些空车,让玉凉军看不清楚也摸不清我们到底有多少兵马。城中再有人悄悄向南门接应故意被玉凉探子看见。再者粮草性干,遇火易燃。‘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苏淡离精细谨慎难免疑心略重,这一切迹象自会诱使他认为我们的粮草必然从南营运进。从南营到西营毕竟有一段路程,只要我们抓紧时间,就一定可以在他想明白掉头之前入城。我与她商量定下这一计。”
从霜蘅传谢澜冰“冻城”之说起,萧允明就知道谢澜冰决不是寻常大家小姐。如今得知故布疑兵也与她有关,除感佩卫谦才智外更知道盛传谢相爱女不仅貌色倾城且聪慧过人确实所言非虚。如此才智胆略怎输须眉?“那‘火中运粮’也是少庄与澜冰计划好了的?”
“是。萧兄请看,”卫谦吩咐兵卒推过一辆还未入库的粮草车。只见那粮草被一层布料包得严严实实,粮草之上另有一层盒状木板,内中尽是冰块。“火势本就被他们自己扑小不少,再加上火要先将这冰烤化再将木头中的水分烘干才能使粮草车燃着,这一时半会是做不到的。粮草上裹着的是她特意找制雨伞的人家买来的油布,这样一来溅上了冰水也渗不进去,可保万无一失。”
萧允明叹服。谢澜清轻轻一笑:卫谦之计与他设想无二,果真英雄所见略同。他想起妹妹没有什么血色的面颊、想到她素来畏寒的体质,心中忧虑。然而他知道,她此次出来必不只为了卫谦和她,该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而这些,只有等天明再细细问她了。
谢澜冰并不知道,此刻在城下营中,有一个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和卫谦并肩而立的这座冰城:苏淡离在呆愣郁愤时听到了苍壮的箫声,而后看见城头恍若神祗并肩的一双男女。他并不知道城头之人是谁,可就这么忽然有些恍惚——这种静谧的美好娴雅如卷,宛若细心勾勒了许久的画般让他久染征尘的心中生出一丝不忍,不忍打破这唯美的卷轴。
谢澜冰的思绪间却簌簌飞出很多个“如果”:如果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如果这不是两国交兵的战场……如果她可以抛开一切……如果……
呼啸的寒风如冰刀割痛了她娇嫩的脸,她心中一凛:我在想什么呢?这世上,本没有如果。
卫谦耳边忽然飘过极微弱的一声叹。那叹很细很小,却直钻入他的心脏,之后如同生出无数的小手在他心头轻轻一拧。正是因为那拧的轻,甚至是带了分歉意的怜惜,却又正作用在最容易感觉到痛的地方,他敏感地觉出酸痛。他于是知道叹息也是这般让人疼痛的,只因,那是她的叹息。
侧首回视身边的女子,她没有裂缝的表情让他几乎以为刚才的那一声叹息只是自己的错觉。她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冷,于是他抬手为她拂去鬓上霜花:“你……冷么?”就好像是她不冷他便也就会不冷一样。
谢澜冰伸手轻握住那只欲为自己驱寒的手,眼波一荡:“不。哎呦……”痛苦的表情爬上面颊,似是撑劲不住一个弯腰。
卫谦面容一紧:“璧儿你怎么了?”探身去扶她。谁料就在同时脖颈处突然一片冰凉,谢澜冰生动得意的笑脸出现在眼前,哪有半分痛苦之色!
“你……”卫谦又好气又好笑地抖了抖谢澜冰趁机塞进他衣领的雪,雪本是凉的,他却觉得恰是这一捧雪暖和了他。无奈地向身后一摊手:“翊之,你妹妹我是奈何不了了,只好找你这当哥哥的出气了。”玩心大起,唇边勾起一抹邪笑,不及看清的工夫一个雪球已向谢澜清砸去。
谢澜清也不躲闪,单等雪球飞至眼前了抬掌轻轻一击,霎时间那雪球化作漫天雪沫。抖了抖手,笑斥道:“少庄你可是好生没理,既这么我也就不客气了……哎呦!”话没落音背后结结实实挨着一下。
清亮的笑声响起:“二哥哥,你是要对谁不客气啊?”谢澜冰眼见砸着了向卫谦的方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这才向谢澜清扬了扬眉。
谢澜清也是故意让她得手,只为全她与年龄相称的这份好动纯真。弯腰团了个雪球:“丫头别跑,看砸!”
两个雪球挂着风声从两个方向飞来……
谢澜清忙一闪身躲过定睛看去——卫谦难得的挂了副欠拾掇的邪笑,谢澜冰在他身后探了头笑。还有一个呢?谢澜清扭过脸——萧允明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掌上的残雪。“萧大哥?”谢澜清彻彻底底地疑惑了。
萧允明难得看见平日里严肃深沉的谢澜清这样孩子气的表情,心情大畅,有意逗他:“翊之啊,对不住。你这一声‘萧大哥’可不及令妹的燕语莺声……”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谢澜清佯怒地一跺脚:“来来来,我们大战三百合!”
卫谦和萧允明俱是满不在乎地一甩袍袖,点头笑答:“好!”
雪沫四散漫天,三个矫捷的身影若隐若现。
谢澜冰默默退到一边,嘴角噙了一丝淡笑温柔地看着他们。寒风中她不由自主地一哆嗦。
温热的内力通过贴在她背上的手掌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谢澜冰没有回头,低声道:“霜瑛,谢谢。”
霜瑛英挺的剑眉不易察觉地微皱了一下。“小姐……”他在心里叹道,却没有出声,就这么默立着,似乎在给着身前的女子坚定的支撑。
第十四章:暗访淄川
直到三个人发中眉梢衣上都沾满了细碎晶莹的雪沫,萧允明才率先朗笑着收了手。三人互相看着彼此的狼狈相都各自忍俊不禁。谢澜冰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托了卫谦的下巴踮着脚轻轻为他擦去面上雪沫。谢澜清目光柔和地看了他们一会,欲打趣卫谦几句,才刚唤了声“少庄”;谢澜冰回身笑道:“哥哥不必说羡慕他,湘泪姐姐该已起了……”见谢澜清腾地红了脸,满意地狡黠一笑,这才敛了顽皮神色:“萧大哥,二哥哥,这冻城虽可使玉凉石炮失效但这么些兵卒百姓在城中坐吃山空终不是长久之计。不知你们可有退敌妙计?”
萧允明与谢澜清对视一眼,道:“苏淡离非死板之人,如此空耗着不是办法,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必然会退兵。”
“二哥哥?”似是有些不满意这个回答,谢澜冰挑眉转向谢澜清。
“当日多亏‘素字令’解我粮短之困。”谢澜清说着深深地看了妹妹一眼:“我也由此得知城中素米记原是有一条密道直通城外的。少庄的兵马大部分未进城中,我想遣霜剑、霜蘅、霜风从密道遁出统领三队兵马解那三城之围。之后趁苏淡离撤兵之时内外夹击攻其不备。”
“正合我意!”卫谦一击掌,与谢澜清相视而笑。瞥见眼中盈笑的谢澜冰,终是不愿将她再牵入一次危险,对谢澜清道:“翊之,先把璧儿送出城去吧。”拍了拍谢澜冰的头:“回宛京等我好么?你一个女孩子在军中多有不便,再者谢丞相也该着急了。”
谢澜清也在一边说道:“可不是么,我让霜瑛送你回去,别叫爹娘和大哥他们担心你。”
“嗯。”谢澜冰乖巧地点点头:“好,那我今日便动身。”危机化去,哥哥与少庄有了退敌良策,她便放心了。从入冬风圻降雪之日起,她一手布下的另一个局便已开启,如今,她要亲自去料理得当。
不过又是一次别离。她素来以为这世上有聚则有散,有散则有聚;无聚无散,无散无聚本是不可避免。是以她强迫自己用了局外人的心态淡淡地经历着一次次相聚离别。外人看起来的足够洒脱恰恰印证了她仍不够洒脱、不能洒脱。有人将别绪寄于形,她却将别绪收于心,如是而已。
通往淄川的官道上吱吱呀呀行来了一辆马车。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啸着扑面而来,路面积冰硬滑,是以车夫为了求稳将车驾得极慢。车夫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体格魁梧,此时身上披着厚厚的毡氅,斗笠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车中忽然传出声音:“南樘,让小涅替你驾会车,你进来暖和暖和。”
赶车的汉子一边扬着马鞭催赶马儿,一边大声道:“不必,公子,不妨事的,您歇好。”
他话音未落,车帘便已被挑开,从中探出一个少年。这少年圆脸浓眉生得机灵,推了赶车的汉子一下:“展大哥,我来吧,公子让你进去你就别拗啦。莫非大哥信不过小涅的技艺?”
展南樘见他如此说倒不好再推脱,将马鞭递到他手中,又脱下毡氅给他披上:“也好,累了记得叫我。”
“好嘞。”叫小涅的少年答得清亮,向展南樘点头一笑。展南樘也就放下心,一猫腰钻入车中。
车中很是宽敞。铺着貂皮的木座上倚着一个正闭目养神的华服公子。因是合着二目,他狭长的眼线显得有些硬宁。眉浓如墨染,眉梢略有些上翘本显出刚劲却因额前斜搭下的留海平添了几分柔和。他只是这样随意的一坐,形容间却流露出一种自然的迫人气度。正是永康侯叶君镆。
展南樘在他对面坐下,轻唤了声“公子”。叶君镆睁开了眼,他的眸子纯黑幽深。这样的双眸,最能酝酿多情,也最能藏住无情。“这样慢的车,不知几时才能完事回京。”他轻叹了一句。
“还是小心些好。”展南樘正往炭盆里拨添新煤,闻言大嘴一撇:“朝中的那些卑鄙小人不知还会耍出什么下作手段。启程时多亏了谢公子提醒我们小心,否则,哼!”他抬眼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叶君镆:“公子难道忘了,城郊那鞭炮炸惊了马匹,险些……”
“不必说了。” 叶君镆抬手制止了展南樘:“没凭没据的,自己心里清楚便是,再不要提。此番我不欲引人注目故而只带了你和小涅随行。你们也安分些莫要生事,自己注意事事留心便是。”
“是。”展南樘本欲分辩几句,但见叶君镆语气严肃深知不能违拗他的意思,手头也确实没拿住确凿证据也只得依他称是。
“公子,前面就是淄川城了。”小涅清脆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车中两人的谈话。
从入城到驿馆短短的一段路,马车却行了很长的时间。小涅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自小跟在叶君镆身边长在永康侯府,那里见过如此悲凉的景象:道路边屋檐下,挤着一排排衣衫褴褛的百姓。这样的雪天里,他们却几乎衣不蔽体,一个个面黄肌瘦眼光浑浊许是很久没有吃饱饭了,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见马车经过只是微微动了动皴裂紫红的手……有个襁褓中的婴孩冻饿交迫,啼声嘶哑声嘶力竭像要把心都哭出胸腔似的,他那瘦削悲凄的母亲抱着他一边哄一边用破烂的袖子擦着眼中总也流不完的泪,哀迷的神色让人心碎。小涅的眼中也不觉涌上了泪,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向车中说了声:“公子,稍等。”利索地跳下车走到那对母子身边,解下身上毡氅递给那母亲。年轻的母亲一愣,恍惚地看了小涅一眼,突然身子一扑拜倒在他脚下痛哭起来,似要说什么,又分明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涅惊得往后一躲,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中,想到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伸手欲取……
“小涅!”胳膊被一只强健的大手抓住:“不可,你会害了他们母子的。”展南樘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的身边。“若你给了这孩子的母亲银子,周围的这些难民必然哄抢,到那时,这一对母子的性命更是堪忧了。”展南樘轻声解释给少不更事的少年听。
“可是……”小涅红着眼,鼻翼微微扇动:“难道就这么看着么?”
“小涅,我们不能引起太大的动静给公子添麻烦。你难道忘了公子此行的目的?懂事些,再忍一忍。”见少年眼中滚出豆大的泪珠,展南樘终是于心不忍,他知道这对于这个孩子冲击太大了,他一时不能接受。放缓了语气:“小涅,你记住,要以大局为重,不能因小失大。若你真可怜这对母子,就去旁边粥铺给他们买些粥,看着他们吃完。我和公子在车里等你。”说罢,拍了拍小涅的肩膀,转身回到车中。
叶君镆挑着车帘静静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自己能出头的时候。展南樘回到车上叹了一口气:“公子,我按你说的告诉他了,他毕竟年纪还小,没经过这些事情。”
“我不怪他,随他去罢。待我们到驿馆安顿下,你陪我出去,我倒要探探这淄川的水有多深!”
素商堂中,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