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纪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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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王徵几近崩溃,一瞬间泪水决堤,她捂住耳朵,嘴里喃喃的说:“你知道什么!祖父最宠爱我,从小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父亲亲手教我读书认字,从不逼我作女红!若不是……若不是……”她忽然想起父亲的提醒,让她咬牙把这件事认在自己身上,心瞬间冷了半截,再说不下去,跌坐在椅子上,怔怔的坐在那里,任凭泪水一滴滴滑落。
“为什么……凭什么……”王徵自言自语着,涵因并不说话,只静静的陪着她坐着。
不知坐了多久,王徵抬起头看看对面的涵因,发现她的目光里既没有战胜她的得意,没有幸灾乐祸的恶毒,也没有害了别人后的内疚,只是那么淡淡的望着她,似乎带着些同情,似乎那抹同情又只是自己的错觉。她咬咬牙,站了起来,恨恨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涵因却走上前拉住她,在她耳边轻声说:“当日我对孝王说:‘殿下身为皇子,熟读孔孟,却不知道“孝悌”么?今日毒打幼弟,如何作得天下人的表率?’这句话,你可一定要记清楚了,便是日后对质也有说辞,娘娘。娘娘一定要宠冠**,这样才能狠狠的报复我,不是吗?”
王徵微微一愣,不再看她,双手攥了攥拳,径直离去了。
王徵离开后,涵因便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发呆。
“为什么……”涵因嘴角弯出一个充满了讽刺弧度,不知道是对王徵还是对自己:“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凭什么……就凭你没有力量,你必须依靠别人,所以他们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去做什么……”
涵因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放弃做一个好人的了,是在岭南整天提心吊胆的等着被赐死的时候,是裴邈跪在地上对她说:“我对不起你,但是为了家族只能委屈你。”的时候,还是她的亲信为了保护她而死的时候……
又不知不觉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了,涵因猛然从感怀中惊觉,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前的她,作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杀伐果断,不带一丝犹豫,但是自从她穿越到这具身体上之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懦弱了许多,在某些时候,总是会有一种无法控制的冲动,让她偏离自己从前的轨道。比如对皓轩的感觉,再比如那次冲出去救泰王,又比如这一次对王徵,心中升起的那种悲凉和同情,让她整日感慨万千、心神难安,她怎么会变得如此脆弱……
自己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感甚至行为,这让她很恼火,这样下去,以后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她甚至开始恨留给自己这具身体,却似乎始终没有真正离去的郑涵因,她要的是绝对的可控,而如今她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又如何去控制别人。
她要摆脱掉那个她,那个只会整日哭泣的女孩子,摆脱掉那些多余的情感,那些都是累赘,是她拿回自己应得一切的障碍。涵因的手紧紧攥成拳头,不停的对自己说:“她已经死了……现在是我……是我!”
晚间,高煜欣长的黑影突然从烛光制造的暗影中出现。
“你可满意了?”高煜的声音冷冷的,一双清亮的美目却射出如利刀般的寒光,仿佛要把涵因剖开一般。
涵因毫不客气的回视,脸上的笑容在跳动的烛火下愈发显得动人:“高公子为佳人痛心了。”
高煜冷笑了一声,身形一闪,便把插在涵因头上的累丝金簪拿到了手里:“现在让你换她出来也不晚,见了朝思暮想的美人儿,皇上定会龙颜大悦。”
涵因眯了眯眼睛,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味,似乎并不把他的失礼放在心上,笑容愈发迷人:“你放心的下么。”
“当然,你在那种地方才是如鱼得水。”
“我是在问你放心的下你姑姑的皇后之位么……”涵因望着他的眼神带着些许嘲讽。
高煜猛的抽回了扇子:“哼,你以为你是谁,下这种威胁你不觉得可笑么。”
“我自然无足轻重,一旦入宫,我必然依附于贤妃娘娘,而王徵再嫁到崔家,那就不是一个贵妃位置能摆平的了。你说你要不要担心皇后的位置呢?”
高煜的眉头微微皱起,射向涵因的眼神愈发冰冷,狠狠盯着这个小姑娘看了半天,迎向他的目光始终从容而淡然,和那张稚嫩的容颜搭在一起,混合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气质。
他最终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倚在窗边,半饷不语,过了好一阵,才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曾与王徵的哥哥王衡对弈,我们棋逢对手,虽是初见,却引为知己,那时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为了和我下这一盘棋,熬了两天两夜,虽赢了我两目,病情却应为劳心费神加重了,没过多久便病逝了。这一次,又因为我,他唯一的妹妹被送入深宫之中……”
“那你就把这一切都归咎于我好了,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涵因却似乎对他的倾诉并不感冒,悠悠的打断了他:“人生在世怎可能事事皆如意,只是在你做决定之前,先要考虑清楚能不能承受最坏的结果和还有各种意外罢了。我早就做好事情不成而入宫的准备,你是否做好了接受自己是个卑鄙无耻之徒的准备?”
“你这是什么意思?”高煜眉头紧紧皱起又松开,这是他即将发怒表现。
涵因却毫不相让,紧紧逼视,高煜竟被她瞬间高涨的气势压住,忘记了自己的怒火,只听涵因的音量渐高,音色却更加清冷:“你今天过来指责我,不过是想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一点。可是,在你和我谋划整件事的时候,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一定会有无辜的人受害,即便不是王徵,也可能是李徵、崔徵。现在这个时候,就算事情真相大白又怎么样,便是为了皇家的脸面,王徵也是要入宫的。你要是十分过意不去,不如请皇后娘娘多宽待她些。”
“你……”高煜狠狠的盯着她,目光尖利如刀,似乎想要剖开女孩尚未长足的小小身量,看看那里面藏着一副怎样的心肠。
涵因收回了咄咄逼人的目光,脸上又恢复了之前那种温和透着冷淡,亲切中带着疏离的笑容,“高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回吧。”
高煜自嘲的笑了一声:“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来质问你。我和你是一样的人。”说罢飞身而去。
涵因望着他消失在空中的背影,喃喃自语:“我们不一样,你做不到的……”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出行
圣旨很快就下了,册封王徵为正四品美人,她入宫那天,遣人给涵因送来了一支一摸一样的累丝金簪,只是不知是不是原来那个。涵因看了那簪子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将那惹来这一串是非的簪子收入匣中。
大太太的身子虽然好了,但大夫说她还需要调养一段时间,因此还是二太太管家。王徵离去,皓宁又不喜欢理事,总隔三差五的迟到,最后竟不来了。最后,协助二太太的姑娘便只有涵因了,她也渐渐接手分派一些杂事。
因贤妃将泰王养在名下,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明镜似的,这位郑姑娘应该就是未来的大少奶奶了,无人敢小瞧了她,反而为了再未来主子面前留给好印象,都殷勤巴结。
涵因却比之前更加恭谨小心,只做二太太交代的事,不肯多说一句多管一件。遇到烦难之处则先查问旧例,也常找徐妈妈商议,最后再请示二太太。
二太太知道她和徐妈妈商议事情主要是为了给大太太通气,开始还是颇有戒心的,但见涵因行止有度,从不擅权生事,也并不搬弄是非,她也便放下心来。
有一次二太太因把府里的月例银子拿出去放贷,因二太太贪那家利钱,竟晚了一个多月还不及收回。底下的下人丫头敢怒不敢言,谁知有个小丫头叫小榕的,因家里头父亲病着,等着钱拿药,心里着急,四处跟人借钱也凑不够,救越想越不忿,竟起了把这事捅到老太太那里去的心思。沁雪跟小榕关系好,因此小榕便来偷偷跟她商量。
沁雪皱着眉头跟涵因说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姑娘,二太太这次也太过分了,小榕若不是家里等着钱给他父亲续命,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子。说实话,府里的下人,谁家不都指着这点钱养活一大家子呢。”
涵因知道这必定是有人借机生事,可是二太太这事是老太太在背后纵容,说不定连靖国公都默许了,大家都知道,却都不说破。若是真闹了出来,纵是二太太没脸,老太太、二太太必然怀疑大太太指使。
涵因想了想说道:“你叫她千万别去。纵是把事情揭了出来,一个卖了身的奴婢又能把主人家怎样,咱们府里虽然宽待下人,但也绝容不下犯上的。这样吧,你从我那里拿出二两银子给小榕送去,就说是找了几个相好的丫头凑给她的,叫她先给自己父亲治病。”
第二天,徐妈妈来找涵因,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没说几句便开始探涵因的口风,话里话外提起小榕家的事。
涵因只笑着说了一句:“妈妈怎么来问旁人,听说魏姨娘身边的红霞跟那个小榕最好,那个丫头的家事也应该清楚,红霞虽然跟着魏姨娘,却是太太房里出去的,妈妈问她岂不省事。”
徐妈妈听了笑了笑,又闲扯些别的,便告辞走了。
“难为她想得周全。”大太太押了口参茶,对着转了一圈回来的徐妈妈说道:“暗地里的事,老太太知道委屈我在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顺便敲打敲打她,让她别弄得太过分,但若是闹到了明面上,她做得再错,恐怕老太太为了这个家的脸面也会护着她,心里头还会疑我,老爷和我也会生了嫌隙。哼,我看魏姨娘恢复得倒很好嘛,这么快就又有精神了。”
徐妈妈恨恨的说道:“便是闹了出来,也是二太太自己太过分,怎的还能赖在太太头上。”
“话虽如此,人心难测,就算跟我无关,有心人想要挑拨,这些事情还不得都算在我的头上。”大太太冷哼一声。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件事好歹被涵姑娘察觉了,可谁知道下一次……”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还落个清净。”
徐妈妈听了这话眼前一亮,“姨太太打年初就三番五次催太太去洛阳小住,那时太太事忙,哪抽得出空,不如趁此机会去见见姨太太。一是全了姐妹情谊,二是躲开这些是非,三是洛阳天气比长安好,也利于太太调养身子。”
“我倒也想去见见我那妹妹,只是我不在白便宜了那贱人。”
“红纹那丫头这些年在太太身边,倒是个老实本分的……”徐妈妈眼珠转了转。
大太太冷冷的瞟了徐妈妈一眼,把手中的参茶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撂,“呵,好一个老实本分。也怪我这么多年走了眼。”
徐妈妈赶紧跪下:“太太,我都是为您考虑啊,毕竟老爷上了心……”
“好了,不要说了。”大太太摆摆手,低下头想了一下,又抬起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就这么办吧。”
次日,大太太便向老太太请示去洛阳妹妹家的事情,“我想着她们姐妹几个也许久不曾出门,带她们一起去吧。”
老太太笑着说:“也好,洛阳气候不似这里这么湿热,对你的病也好,你且去吧,这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和你妯娌呢,只是把你家老爷还有皓轩、皓辉的起居事项安排好。”
大太太笑着点头应了:“已经打点妥帖了。”
涵因要跟着大太太去洛阳,临别前去见两个哥哥,郑钧、郑钦二兄弟一个准备武举,一个专心学业,便都没有跟去。兄妹三人少不得彼此相互嘱咐,说了半天才发现都不放心对方,三人相视一笑。
郑钦眼尖,看见皓轩站在门口抿嘴笑着望着他们兄妹,拍了拍涵因:“找你的。”说着,拉着郑钧就出去了。
涵因看着漾在皓轩清亮的双眸中那温雅的笑意,忙说:“都来了怎么不进来。”
皓轩只笑望着她,并不说话。
涵因不由脸一红,微微低下头:“哥哥们就拜托大哥哥照应了,大哥哥自己也要注意身子,学业虽是要下功夫苦读,但也要顾着身子,有张有弛才是长久之道。”
“真真成了大姑娘了,也知道打点好兄弟们的事了。”皓轩的笑容让她微微有些失神,直到他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她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皓轩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了。
她感到自己的心再次不受控制起来,“怦怦”似一头不听话的小鹿一般,这些年她因为紧张、愤怒、刺激等等心跳的速度也常常加快,却从未有这样欢愉的悸动。
皓轩那不带杂质的眸子,仿佛春天的旭日,温暖而明亮,一直照到她最深的心底。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耍那些手段,想尽办法让自己嫁给皓轩,家世、权利甚至身体原主人遗留的情感等等都是她给自己找来的借口,当她冰冷的内心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温暖,就再不想放手,因为一个快淹死的人总会拼命抓住那根漂过的稻草。
因此,她一定要得到皓轩。
“我……我该回去收拾东西了。”涵因看了皓轩一眼,又避开他变得微微灼热的目光,匆匆离去,转身之间,眉心的花钿摇落了下来,静静飘到皓轩的肩头,皓轩将那小小的花片拾在手心,小心翼翼的捧着,仿佛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慕云主动留下来看屋子,涵因只带了张妈妈、祈月和沁雪。让涵因奇怪的是,太太此次并没有带最得力的红纹,却把次一等的红绸提了上来。走的那天,众人相送,红纹突然跪倒在地,一句话不说,头深深的伏下。
大太太瞥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也并不问她话,只就着徐妈妈的手登上了马车。徐妈妈把大太太安置好,放下马车帘子,转过身来冷冷的对着红纹说:“你这是干什么,太太给你的恩典,你不要不识抬举,回去好好想想吧。”
红纹不答,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徐妈妈恨极,抬脚踢倒了红纹,挥手招过几个婆子,“不识好歹的东西,你们带她回去。让她自己好好想想。”说罢也上了马车。
涵因轻轻把马车帘子挑起个缝,悄悄看着这一切,心里早明白了八分。马车辚辚而行,众人的吵闹声渐渐被落在后面,涵因之间那个挣扎的身影被几个人强行拽回了那高墙之中。
大太太原本想坐船经广通渠入黄河到洛阳的,不过黄河水路多险滩,而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