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出书版) 作者:慕容[四册]-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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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拓拔弘,我还没开口呢,韩青倒第一个叫了起来。声称我挟持皇亲,威胁公主,肯定是存心图谋不轨,要求拓拔弘替他作主。
我立刻抛下手里的软剑,指指前方的峡谷,简短地说:
“里面有埋伏。”
拓拔弘一言不发地摆了摆手,他手下的侍卫马上跑过来围住我,拔剑指着我的要害。我合作地举起双手,看着另一队士兵在拓拔弘的示意下去峡谷中搜查。不出我所料,那里面果然被做了手脚,好几处关键的地方埋了炸药,一旦点着引线,山体崩塌,谷里的人非被尽数活埋不可。
显然是有人不想看到这场政治婚姻顺利完成。凭我的推断,多半是某个与拓拔弘有利益冲突的势力集团。
这个人可是不简单啊!为了打击对手无所不用其极,丝毫没有把这数百人的生命放在眼里,甚至不惜冒险把北燕与东齐的和平也放上赌台。
好大的胆量,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拓拔弘一定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的脸色略显阴沉,锐利的目光在我与韩青的脸上来回往复地细细扫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令连夜赶回京城。
只不过……呃,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好象忘了让手下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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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带到拓拔弘的书房。
他坐在宽大的紫檀书案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慢慢走到他的面前,站定,行礼,连头都不点一下,显然更没有让我坐下的意思。
真是失礼。说起来我怎么也应该跟他平起平坐的啊,甚至,身份还要稍稍高上那么一点点……唉,虎落平阳,果然是谁都能欺到头上了。
他冷冷地看着我,目光中没有半点温度。
“你是谁?”
“……”这个问题,我应该怎样回答才好?说实话?除非我活得不耐烦了。撒个谎骗骗他?可是凭我对他的了解,要是我随便编一个谎话就能骗过他,他也不是拓拔弘了。
“同样的问题不要让我问两次。”他的声音并不大,沉沉的语调里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威胁意味。
“……公主的随从。”好象也只能这么说了。
“是吗?为什么送亲的队伍里没有一个人知道你是谁?”
啊?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一一查问过了?
“公主知道就够了。”我不卑不亢地回答,心里却有些底气不足。公主……我已经救过她两次命,她总该肯替我圆谎吧?可是……我突然想起她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名字。早知道该向她做个自我介绍的。
拓拔弘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仿佛有刀锋般的光芒从他眼中一掠而过。
“江逸!”
“啊?在!”感谢我敏捷过人的头脑,总算是及时对他的招呼做出了反应。江逸?一定是公主随口编出的名字了。江……逸?唉,看来这可怜的公主对心上人真是无时或忘,连替我撒谎都会顺口带出他的名字。
“你到底姓江还是姓白?”拓拔弘的脸色突然一沉,冷冷地问。
“……江,当然是姓江。”我硬着头皮回答。现在就算想改也太迟了。再说,清宁公主就算再思念心上人,也不会连名带姓地全数照搬到我身上吧?
轻轻一哼,他冷电般的眼神向我直扫过来,脸色阴沉,身体的姿态与动作散发出无形的怒气与压迫感。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对我敌意浓厚,原来是错把我当成情敌了。看来他对于清宁公主的过去倒了解得很哪。难怪,见到未婚妻子的送亲队伍里多出个来历不明的年轻男子,竟然还公然住在她的船上,生死关头,又肯为了她的安全舍命相拚,大概是任谁也要误会的吧?
唉,得想个办法澄清误会才好。我可不想成为破坏他与公主幸福的第三者……虽然这个第三者确实存在,而对于他们是否有幸福,我也实在怀疑得很。
我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说话,又在他冰冷的注视下咽了回去。
现在可不是解释的好时候——我身份未明,来历不清,又与公主关系暧昧,只怕我无论说些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只能是越描越黑了。
拓拔弘站起身,缓缓走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北方人果然身材高大,我的个子也算是高的了,可是与他站到一处,还是显得略矮了少许。他背着光,面部表情隐藏在烛火的阴影中,看不清是否怒火高涨。但身体语言却流露出鲜明的霸气与压迫感,不给人留下半分退避的空间和余地。
我当然无意逃避退让,可是也不想与他这样僵持下去……唔,老实说,在这种不平等的情势下与他对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他突然伸手钳住我的下颚,迫使我微微仰起脸,任他赏鉴般细细打量。
我咬牙。他这是什么动作!仗势欺人也不能这样啊。这种侮慢轻薄的姿势一向是无行浪子调戏良家妇女惯用的专利,想我乃堂堂的须眉男子,怎能够容忍他用在我身上?
我握紧拳,考虑着要不要给他的脸上来上一下。
拓拔弘察觉到我的心思,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捏得我颚骨几欲碎裂。剧烈的疼痛令我不禁皱了皱眉,却忍耐着没有立即还手。
我很清醒,以我现在的功力而言,贸然动手只能是自取其辱罢了。
拓拔弘眉毛一挑,似乎满意地沉沉一笑。
“百无一用是书生。就凭你学的那几招三脚猫功夫,趁乱偷袭韩青那样的毛头小子还可能管用,用在我身上就差太远了。”
看来不管我说什么,他已经认定我就是白天逸了。好吧,白天逸就白天逸,虽然身份有点尴尬,可总比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还要强一点。
我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想,我一直不想以敌人的身份落到他手上,如今总算是达到目的了。只可惜现在这身份也没什么好,情敌……看他的脾气,说不定遭遇会更悲惨!
扰攘了一轮,行刺公主的事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来,不了了之。
听说韩青对所有的指控矢口否认,坚持说自己对谷中的炸药全不知情,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挟持他。无凭无据,硬要他承认这项罪名显然不易。再加上韩青的姑姑是北燕王拓拔光最最宠爱的妃子,韩家世代皇亲,满朝权贵,靠山硬得稳如磐石。别说罪名难以坐实,就算真的是事实俱在,罪证确凿,杀一个别国远嫁的小小公主,只要手脚干净些,别惹出两国之间的流血争端,北燕王也未必会拿他怎么样。
遇到这种事,也只能庆幸我们的命大了。
清宁公主倒知道感恩图报,出尽了全力来护着我,坚称我是她随嫁的下人,没容许别人找我的麻烦。只是这样一来,拓拔弘只怕要更加认定我就是白天逸了。他眼光锐利,一眼便看出我脚步虚浮,身无内力,认定我没学过什么高明的武功。偷袭韩青那一下多半是侥幸得手,不足外道。
我自然乐得他这样想。
在拓拔弘的示意下,我被安排在信王府的内院,成了他的近身随从。
没人给我分派工作,我唯一的工作就是侍候他。而他是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天天不是上朝就是练兵议事,在府里的时间并不多,所以,跟在船上时一样,我的日子还是很清闲。
这里的环境还不错,清幽雅静,伙食好象也精致得很。内院的几个小丫鬟更是善解人意,对我这个新来的外人照顾有加,经常跑来嘘寒问暖,说说笑笑,日子倒也殊不寂寞。
知足常乐,反正以我现在的状况,就是想逃也逃不掉,我也就高高兴兴地住了下来。
第四章
婚礼顺利地如期举行。毕竟是北燕皇长子与东齐公主的隆重婚礼,场面热闹得花团锦簇,仪式摆得十分盛大,轰动京城,万民争看,规格在我见过的婚礼中也算是很高的了。
我没机会再见到清宁公主。不知道是否拓拔弘醋劲发作,婚礼的当天我被关在内院的书房里抄写礼单和贺客的名帖,埋在一大堆洒金飞碧的大红帖子里抄得头脑发昏,连喜筵撤下时赏给下人的喜果都没赶上。
如果这也是拓拔弘刺激情敌的手段之一,那他也未免太刻薄了。情人别嫁,自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还得替一对新人抄写礼单,触景伤情,真教人情何以堪啊。
还好我不是白天逸,所以除了觉得累,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不知道管家是不是把所有的礼单和名帖都交给我一个人抄写,总之,我从清晨抄到中午,又从中午抄到晚上,足足忙了一天,桌上堆着的大红帖子有增无减,节节增高,看起来抄到天亮也抄不完了。
就算拓拔弘是北燕的皇长子吧,这道贺送礼的人是不是也太多了一点点?
开始我还兴致很高地用卫夫人簪花小楷仔仔细细地认真抄写,顺便磨练一下自己的耐性。后来越抄帖子越多,不胜其烦,便改用王羲之兰亭集序的行书。谁知道腕不停挥地抄到下午,连手腕都累得酸痛不堪了,帖子却渐渐堆成了小山,并还有不断增加之势。我一怒之下,索性用怀素和尚的自言帖狂草信笔挥洒,礼簿上满纸龙蛇飞舞,笔意纵横,至于别人能认出多少,我也懒得去管它了。
我正在笔不加点地抄得用功,屋门吱一声被人推开了。
“还有帖子?”我头也不抬的说,“吴管家,你能不能索性一次全送过来?这么一趟趟地跑,你不累我都替你累。”
没人答话。身后传来沉沉的笑声。我警觉地回头,拓拔弘一身大红衣饰,正站在我背后一尺之外。
“是你?”大婚盛筵,宾客如云,他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
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被衣服映的,拓拔弘脸色略显微红,眼里的光芒倒十分清醒,依然深黑黝暗,看不见底。
“你倒抄得很高兴吗。”他走到桌前翻看我一天的劳动成果,“不愧是东齐第一才子,连抄个礼单都笔体丰富,变化无穷,而且还尽得个中三味,比寻常人照帖临摹还要传神得多。”
我微笑,“不敢当。多承谬赞,惭愧惭愧。”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当然。”都说了我不是白天逸吗!又不是我心爱的女人要嫁人,我伤心什么?
拓拔弘的目光倏然一冷。
“好一个负心薄幸的轻浮浪子!枉自她对你挺身相护,还夜夜为你偷声饮泣到天明。你却在内院拈花惹草,勾三搭四,多半已忘掉她这个人了吧!”
嗳?我一愕,接着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怎么他竟是替清宁公主抱不平来了?可是为什么说我拈花惹草……呃,想起那几名热情可爱千伶百俐的小丫鬟,我不禁尴尬地一笑。
“这个……好象有点误会……”
再不向他解释清楚,我洁身自爱的清白名声就要不保了。
“什么误会?是你根本就不爱她,还是她没有爱过你?见异思迁,始乱终弃,真是个儇薄无行的花花公子!你就那么见不得女人?只不过几个小丫头,就让你高兴得乐不思蜀了?”
乐不思蜀?在拓拔弘词锋凌厉的指责中,这个无心而发的词语却如针一样刺痛了我。乐不思蜀,乐不思蜀……我的目光一黯,手中的笔也不知不觉地落到了地上。可不是吗,我现在的处境、身份、地位、甚至所作所为,与蜀后主刘禅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我又能怎么样?我的国家并没有灭亡,而是在另一个人的手中被治理得更加繁荣兴盛,我就在一边眼看着它一天天地变得兵强马壮,国泰民安。难道一定要回去争个你死我活,不管它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也要把属于我的东西硬生生地抢回来吗?
何苦?何必?
我垂下头,幽然一叹,一时间心绪纷乱,意兴阑珊,就连向拓拔弘澄清误会的心情都没有了。
看到我垂头不语的黯然情状,拓拔弘冷冷斜我一眼,再也没说什么,摔门走了。
只余我一人空对着室中满眼的喜气,红烛高烧,欢声盈耳,心中却不知是何滋味。
小楼昨夜未东风,故国依然不堪回首月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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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木地抄完剩下的礼单贺帖,天色已经大亮了。
我揉揉酸涩刺痛的双眼,舒一舒疲累不堪的手臂,才想起自己昨天一天都没吃东西,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全身发软,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主人大婚,府中的佣人自然要辛苦几日,收拾昨日的残局都忙不过来了,肯定不会有人顾得到在屋中埋头抄写的我。我摸摸肚子。还是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吧。昨天的点心那么多,肯定有不少剩下来的,管它什么酸甜苦辣,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沿着后院的九曲回廊缓缓行来,庭院里人声寂寂,四下无人。大概下人们昨晚都累得要命,又知道拓拔弘新婚燕尔,留恋春宵,多半不会起得太早,也就都贪懒多睡片刻了。
转过一角回廊,我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愕然地落到了亭中独坐的一个背影上。
那个人,分明是拓拔弘……
大清早的,他怎么会一人到了这里?昨晚不是他的新婚之夜吗?
他已经换下了昨日的吉服,一袭简简单单的青色长袍,微垂着头,仿佛正在思索着什么。即使是背影仍透出无形的威严气势。
这个人还是不招惹也罢。我悄悄后退一步,打算顺着原路溜走。
“站住。”
我四下望望,好象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说的……该不会就是我吧?
“江逸,过来。”
这一下我确定无疑了。光听足音就能认出是我,这人的耳力倒也够惊人的。
我慢慢走过去,在他的身后垂手而立。拓拔弘头也不回地指指对面,“坐下,陪我下棋。”
他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局残棋,行到中盘,黑白二子厮杀激烈,缠斗不休。局势上旗鼓相当,一时倒也难分胜负。
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注目棋局,只觉得局面错综复杂,混乱不堪,黑棋与白棋全搅在一处,如果用真实的状况形容,简直象贴身肉搏了。我暗自皱眉。拓拔弘看上去气度恢宏,眼光高远,实在不象个小家子气的人,他怎么会把棋下成这样?
都说文如其人,其实棋风亦如文风,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性情。照这样看来,我似乎是有些高估了他。
“为什么皱眉?”拓拔弘用棋子敲敲桌面,唤回了我的注意。
“哦,没什么。我对下棋一道没什么研究,也一向没有多大兴趣,只怕要让你失望了。”
“是么?”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书画琴棋诗酒花,这不是风流才子的必修功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