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花颜:风华医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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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终于给风吹得干涩难受。
他霎了霎眼,慢慢道:“以父皇的性情,他们越是彼此闹得厉害,他越该下不了决心吧?何况他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皇子,四皇子敦厚,七皇子乖觉,八皇子聪明灵秀,更是深得他宠爱……他当了四十一年太子,大约不介意让晚几年确立自己的太子。”
“那么……”
“大约会先封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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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颜不得不再次钦佩许知言的先见之明。
这年腊月,景和帝分封诸子,二皇子许知言封锦王,三皇子许知澜封襄王,四皇子许知临封泰王,五皇子许知捷封英王,六皇子、七皇子、八皇子分别封荆王、夏王和豫王,连已故的大皇子许知文都追赠为雍王。
有大臣提及立太子之事,景和帝勃然大怒,指着那大臣鼻子喝骂:“朕方登基,又当壮年,你等不说倾力辅佐,战兢兢只顾虑着自己的后路!等立了太子,是不是就心心念念盼着朕早死,好抢那拥立新君的大功?”
竟把几个提议立太子的重臣骂得狗血淋头,葡伏于地再不敢吱声。
于是,此事就此定局,除年幼的七皇子、八皇子,其他皇子各治府第,从此自立门户,独当一面。
锦王许知言双目失明,行止不便,景和帝遂空出来的原太子府改作锦王府,免得他再为住处劳顿费心。聆花并无母妃可依,暂且住在锦王府她原先的屋宇中。
与此同时,蜀国皇子萧寻亲至吴朝,说是久闻皇上义女聆花小姐才貌双全,淑贤温柔,欲求娶为正妃。
这些年蜀国越发强大,顺成帝时便屡有大臣为此忧心。但蜀国每次遣使过来,均是执礼甚恭,无可挑剔;何况大吴近几代帝王耽于享乐,不恤民生,早没有了武成帝时的国盛兵强,只要边境靖绥,万事都好商量。甚至蜀使几次因国内遭遇天灾请求减免岁供,也都一一照准。
景和帝刚刚登基,更不想此时和蜀国冲突,见蜀国皇子亲自过来联姻修好,焉有不准之理?
何况谁都知晓萧寻极有可能就是未来的蜀国国主,嫁过去的女子会是将来的国后,无论这亲事落到哪个公主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
景和帝遣人暗暗去探萧寻口风,为何指名要求娶聆花时,萧寻坦然答道:“当年父皇带着母后和我亲临北疆督战,不慎为狄兵所困,亏得夏将军星夜驰援,方才救了我一家三口。父皇母后感念至今;又听说新帝宽仁,将聆花视如己出,更感戴皇上恩德,故而遣臣前来,既报前恩,更修两国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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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三)
景和帝听说缘故,黯然嗟叹良久,当即下旨重审夏一恒案,竟在数日便翻云覆雨,轻松为他昭雪冤情,并将聆花身份昭告天下,封宁远公主,指给萧寻为妻。横竖他儿女众多,算来几个亲生女儿反不如这个知情识趣的义女在跟前侍奉得多,嫁义女或亲女对他来说并无太大差别。
许知言将这消息告诉欢颜时,已经快除夕了。
许知言只觉她沉默得厉害,呼吸也不平稳,纳闷道:“欢颜,这不是意料中事吗?上回你自己也说过了,萧寻过来,本就为了求娶聆花。”
欢颜手指发凉,仿佛有嗖嗖的冷意从脊背往上窜,心头却像有着什么越烧越旺。她深深地吸着气,问道:“二殿下,当年……夏大将军逃走,传说在边境被官兵截杀,他……当真死了吗?有没有认识的人亲眼见过他尸体?”
许知言看不到她明暗不定的乌黑眼眸,只听她言语间有着说不出的仓皇和恐慌,怔了好一会儿才答道:“这都十五年前的事了吧?只怕没人说的清。幼时我跟在父皇身边,倒是隐隐听说过,当年许多人不想他当太子,对他诸多攻击,只有夏大将军对他百般维护,几次为太子储位和大臣据理力争,这才得罪了当时的权相,生生给他冠上叛国罪名,落得那样的下场……父皇也是万般过意不去,才千方百计救下了聆花……”
他叹息道:“那时你还小,只怕一点也记不得了……当时你的母亲为了救下夏家最后一点骨血,是把你这个亲生女儿丢在娘家,抱着聆花匆匆逃走的。直到后来她们被父皇救回太子府,生活安定下来,这才把你接回身边。”
他认识欢颜时虽然年幼,却早有自己的心腹侍从,将她们三人来历打听得一清二楚。对欢颜另眼相待,也褒扬银姑忠义之意。
欢颜既在他跟前长大,他又岂不知她的品性?如今见她反受聆花陷害,心中自是为她抱屈,语中已是恻然。
但欢颜浑然未觉,抱着肩看着窗外瑟瑟冬竹,低低道:“原来萧寻一心要求娶的……只是夏将军的女儿。”
“不错,夏家女儿的身份,曾给聆花带来杀身之祸;但如今否及泰来,同样为她带来了无上荣耀。至于以后会怎样,便只有天知道了。——福,或者祸,都是她作为夏家女儿应得的,盼她好自为之。”
“夏家……”欢颜眸光黯沉,慢慢道,“夏家的人真的死绝了吗?连主带仆,只剩了我和她……”
许知言只觉她语调中说不出的怆然悲凉,倒似经了多少年的流离般,心中微觉纳闷,只柔声劝道:“主仆之义也罢,姐妹之情也罢,如今既然这样了,她远远嫁走,你也可安心搬回府中,——或随知捷搬回英王府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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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自证是一种悲哀。
☆、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四)
欢颜定一定神,黯然笑道:“然后呢?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谋害大公子那样的重罪!若是追究下来,皇上皇后震怒,你们两个必定难逃责罚。——尤其是五殿下,自皇上登基后,再不晓得多少人等着拿捏把柄,若被人趁机拿来做文章,只怕……”
许知言轻笑,“人人皆知我和你情谊不薄,待父皇闲些,我一个人去把这事认下来,想来父皇也不至于罚我怎样。何况……”
他皱眉,空茫的眼睛定定地对着窗外阳光的方向,慢慢道:“在你领了杖责之后,大哥的两名贴身侍仆离府还乡,突然暴毙于路上。我遣人暗中追查此事,发觉阻力重重,更可见得此事另有缘由。如今已有了些头绪,待我彻查清楚,到时还你清白,还用担心无法在锦王府或英王府立足?”
欢颜额上却滴落汗水,慌忙转过身道:“二殿下,不能再追查了!”
许知言却不意外,只向她轻轻笑了笑,“那么,你该告诉我,一切的……源头。”
他的眼神还是不变的空茫,但眉宇间的神色却恬淡而安然,微凉的手指有力地握住她冰凉沁汗的掌心。欢颜便不由自主地与他反手交握,嘴唇颤动着,一时没能说出话,却是掩也掩不住的焦灼惶急。
许久,她沙哑地说道:“二殿下,这事……不该再查下去。到此为止吧!”
许知言淡淡道:“你若不肯说,我当然会继续查下去。我已查明侍奉父皇的一位公公曾在出事前见过大哥暴毙的侍仆。”
他虽双目失明,极少理会那些国事家事,但因景和帝的格外怜惜,从小便有大批身手高明的侍仆相随;他性情清冷淡泊,等闲不与外人接触,可手下之精明忠心,丝毫不比其他皇子逊色。
“不能查!”欢颜黯然一叹,“二殿下何等聪明,既然觉出阻力,也该隐约觉出……这阻力到抵来自哪里。连三殿下都不敢不屈服依附的阻力……”
她说的其实已够明了。
她的手指紧抓着他的手掌,甚至有一瞬间会疑心,疑心他会不会惊怔中将她甩开。
但许知言只是一贯的容色如雪,双手亦稳定如初。
默默地与她十指交握片刻,他忽淡淡笑道:“别怕。即便是……也不致于会杀我灭口。你且讲来听听,如果真是个死结,我便丢开手。”
欢颜似被窗外的寒意沁入了骨,却反觉出眼前男子愈发温暖的掌心。
怔忡良久,她慢慢道:“听说,大公子被追赠为雍王,不知大夫人现在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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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五)
许知言脊背一颤,神情立时复杂,嘴角漾出苦笑来,“我原就奇怪,为什么大嫂……并未册封……竟是这样的缘故!你素来谨慎,怎么偏能撞到那样的事!”
“是大公子……他从衙门匆匆回来,正遇到我在后院晒制药材,便说大夫人近日怏怏的,好像身上不痛快,让我顺便跟他回房瞧一瞧。谁知他院里的人都给遣开了,他听到些异声,便拔了剑便踹门冲了进去……”
欢颜苦笑着掩住涩痛的眼。
撞到那样的事,还真不如瞎了干净,至少还能保一条小命。
不至于这般差点没了命,更碎了心,断了肠。
许知言并未诧异太久,只皱眉道:“我素日教过你,如遇是非,应该躲得远远的。无论是王府还是皇宫,死几个人……实在是太简单!有时候,心盲比目盲更可怕。”
欢颜有些委屈,低低道:“谁又想得到会是他……我只看了一眼,便急急逃开,连着几天没事,便猜着他应该没看到我,这事算是糊涂过去了。毕竟这样的家丑,想来他们也不愿意张扬。谁知大公子忽然便死了……”
她打了个寒噤,涩声道:“二殿下,那是大公子……若还活着,他本该是大皇子,是雍王殿下。”
没有许知言尊贵,却比许知言年长,并多了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
却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在……他至尊无上的父亲手中。
许知言蹙紧了眉,眉宇间亦有悲戚之色,却抿紧薄唇没有说话。
欢颜眼圈泛红,连双颊都是薄薄的浅晕,“二殿下,其实我并不想死。即便……即便他背弃我,我也不认为我该死。可我一直不知道我活下来是对还是错,也不知道我能挣扎着活多久,会不会拖累你和五殿下……”
“不会。”许知言似回过神来,发白的脸庞居然弯出一抹浅浅的笑弧,“此一时,彼一时。何况,我不是大哥。”
他揽过她的肩,柔声安抚道:“原来……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死结。你放心,这事容易,且忍耐十天半个月的,我来为你平息此事。总会……总会让你光明正大站到五弟身畔,从此安享富贵,受人尊崇。”
这样不可告人的皇家秘密,他说的轻描淡写。
却的确忽然间让欢颜轻松起来,仿佛掷下了压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仿佛也掷下了让她夜夜难寐的那年轻男子的眉眼面庞。
许知言沉静寡言,却绝对是个重信守诺的君子。如果这样说,心中肯定有几分把握。
她挺了挺肩背,忽道:“如果能了结此事,我也不想嫁给五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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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六)
许知言挑眉,“为什么?五弟待你极好,并且……很喜欢你。听说,你们很般配。”
他看不到许知捷的模样,也看不到她的模样。连般配不般配,也只能是听说而已。
欢颜目注他那双如蒙着雾气般的漂亮双眸,说道:“我和三殿下看着是不是更般配?若你平息此事,若他回心转意,我是不是更该嫁给他?”
许知言不觉变色。
良久,他道:“那你待如何?听说那萧寻生得极是俊秀,文韬武略也是不凡,莫非……”
“他怎样不凡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样的轻浮浅薄……”欢颜愤愤地打断许知言的话头,“二殿下若把欢颜当作家人或妹妹,便让欢颜留在二殿下身边吧!欢颜要治好二殿下的眼睛,然后走遍名山大川,一边游历赏景,一边治病救人,成为天下闻名的妙手名医!”
许知言闻言,眉目间已漾起轻笑,仿佛见到了江南江北的河山如画里,有伊人笑靥如花,瞬间让春光更加明媚旖旎起来。
他抚掌笑道:“如此更好。我可以和你一起走遍名山大川,看一看……看一看我们大吴的山河日月,究竟是什么模样。”
欢颜依在他身畔,见他笑容少有的畅朗,不由亦是展颜而笑,心头渐渐涨起如春日煦阳般的温暖和宁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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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许知言去见了尚留在原太子府守孝的大夫人吉氏。随即吉氏上表,自请出家为皇上祈福。
恰许知言近日时常头疼难眠,景和帝心疼爱子,亲身过来探望,顺路又召见了儿媳吉氏。
没有人知道这父子公媳都谈了些什么,但景和帝回宫时的确满面春风,随即下旨准许吉氏出家,赐名妙缘真人,让她带着一众仆妇浩浩荡荡奔往天音观出家去了。
妙缘真人出家前没忘了禀告景和帝,雍王许知文被害前夕曾经因痛责过两名犯事的仆役,她疑心夫婿失足堕马与此相关。景和帝遂叫心腹密查,又查到他们曾在某家医馆私配过可致人畜颠狂的药物。
可惜他们畏罪逃亡,却因身上所窃重金为贼人盯上,早已身首异处……
案情已经很明了,许知捷开始在父亲面前惋惜那个屈死的小丫头,又被章皇后唤到昭阳光狠训了一顿。好在此事本就是秘密处置,最终怎样的结果也只那寥寥几人清楚。
一个卑贱的侍婢而已。
蝼蚁般的性命,生也罢,死也罢,好像并没那么重要,当然更不会有人追究。
欢颜明知这必是许知言在设法为自己洗脱罪名,却纳闷道:“二殿下,大夫人怎么跑去出家了?又怎肯为我撒这个弥天大谎?若是给人拆穿,那还了得?”
☆、世态便如翻覆雨,妾身原是分明月(七)
许知言已赶在除夕前悄悄将她接回她住惯了的太子府,——如今已改了府名,依着他的封号被称作锦王府了。
她被安顿在闲人不许踏足一步的万卷楼暂住,虽然不便露面,但又闻着了熟悉的书香,唇角已不觉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