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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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初一从潭中抄水抹着赵倚楼的脸,看着在水潭里散开的脏污,宋初一不禁骂道,“你他娘的攒了多少年!”
“噗!”赵倚楼从水潭里抬起头来,吐出一口水,“要你管!”
经过一个中午的日晒,水潭里的水有微微的温热,不是太冰,宋初一索性将他的头发也给揉了揉。
小半个时辰的奋战,赵倚楼像是中午那只山鸡一样,变得光溜溜。
“你……你是哪家的士族女!粗鲁连村妇亦不如!”赵倚楼怒目瞪她。
宋初一怡然自得地在水潭里洗手,看也未曾看他一眼,“你面上有伤,倘若不清理干净,想烂掉吗?”
赵倚楼一愣,才想起嘴角的伤口已经开始有些红肿的迹象,若是再不及时清理,免不了要溃烂。
天色已经不早了,宋初一站起身来,回身看见赵倚楼的模样,微微怔了一下,啧道,“模样生的不错。”
第7章 那一寸秋波
暮色中,赵倚楼沾满水的黑发凌乱,几缕长长的发丝贴着脖颈蜿蜒到胸膛,那张脸只比巴掌大些,已经隐约有了些棱角,长眉斜斜飞入鬓,被发丝半遮半掩的那双眼分明是充满怒气,却让宋初一觉得犹如天际遥远的寒星,加之笔挺的鼻梁,面相显露出性格中的固执和坚毅。
在这般容色之下,赵倚楼唇边的伤痕竟也不难看。
“朗朗如日月之入怀。”宋初一赞他如怀揣了日月一样的容华慑人。
这是极高的评价了,赵倚楼还是少年的身量,因长期饥饿,在加上正在抽条长高,看起来十分瘦削,但好在他的长相便不是柔弱型。
赵倚楼被她灼灼目光看的有些窘迫,转身走到石壁下,钻进草堆里,背对着宋初一,不再理会她。
“少年,咱们商量点事儿。”宋初一抄手立于他身后,笑盈盈的道。
“莫要如此唤我,你分明也不比我大。”赵倚楼硬邦邦的道。
宋初一在看见赵倚楼容貌的时候便冒出一个想法,原本并不打算与他商量,但想到免不了需要他配合,便道,“此事关乎我二人性命。”
赵倚楼闻言才从草堆里坐起来,靠在石壁上盯着她,等着聆听下文。
宋初一怔了一下,原本他若是还是原本的模样,做出这样的动作,旁人只会觉得他是个孤僻的孩子,然而眼下这等模样,竟是隐隐有些气势。
“你可知我们在哪国?如今是哪年?”赵倚楼无意间露出的气质,让宋初一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问这话时并未报多大希望,时下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这样闭塞落后的情形下,各国之间大战小战不断,土地一会被这国占领,没几天又被那国打下,能知道自己是哪国人,国家的国君是谁,已经是很有见识的人了。
但赵倚楼显然算是一个比较有见识的人,“这里是齐赵之间,如今是齐王后某年。”
宋初一听着,猜测赵倚楼大约也就只知道这么多了,便道,“我们去宋国。”
“你不是要嫁到赵国……”赵倚楼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露了,立刻吞声。
贯穿这几日赵倚楼的表现,分明与她并不相识,宋初一嘿嘿一笑,一屁股坐在了干草上,懒懒的道,“让我猜猜……”
赵倚楼紧张的盯着她,仿佛生怕被她知道真相。
“看你扒人衣服那么顺手,不是第一次了吧?”宋初一压低声音道。
她故意说得十分有些歧义,其实心里很清楚,赵倚楼定然是靠扒尸体上的随葬物件来换取食物。他许是无意间遇见送嫁的车队,发现新娘奄奄一息,便一路跟随。
这个年头到处都是死人,能有一方席子卷了入土已经是比较高级的待遇了。而这身体的原主嫁的地方可能比较远,没有十天半个月到不了,为了防止尸体腐败的不堪入目,便找个清静安全的地方把尸骨葬了,等过段时间与新娘夫家商议之后,再带了棺材前来接尸骨回去。那么,她身边的那几个坟包很可能就是殉葬之人。
赵倚楼面色有些发白,他七八岁便流落在外,不敢与旁人抢食,为了活命只能做这种事。
人们敬畏鬼神,即便赵倚楼也不过是胆子稍大一些,更何况他刨的士族坟,倘若被那些规矩多的士族知道,赵倚楼必定会被挫骨扬灰。
宋初一见好就收,就如同赵倚楼不信任她一样,她也不信任他,谁知道把他逼急了,会不会做出杀人灭口之事。
“点火堆,把头发烤干再睡。”宋初一轻轻踹了他一脚。
赵倚楼从善如流,起身去点火。
宋初一钻进草堆里,打了个哆嗦,翻身看向赵倚楼。火光的映照下,他的眼熠熠生辉,真正是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便是千斛明珠也抵不上明眸的一寸秋波吧。宋初一觉得昨晚实在有些亏得慌,纵然她也没什么兴趣去猥亵他,但旁边躺着一个美少年和躺着一个浑身臭味的泥人,睡眠质量显然不一样。
画面美好,宋初一看着看着,渐渐觉得困意袭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不知道睡到什么时辰,听见赵倚楼在唤她,“喂!喂!起来。”
宋初一意识朦胧之中想起了昨日似乎答应和他一起出去狩猎,便半睁着眼起来,拥着干草坐了一会。
赵倚楼丢给她半块干硬如石的饼,“吃完这个就出发。”
宋初一睁开眼,身子微微一动,那半块饼便从腿上划了下去,“哈?”宋初一赶紧趴在草丛里找。
赵倚楼烧好了水,端着瓦罐蹲在一块大石上,沾着水将饼子泡的松软些,一边看着宋初一撅着屁股趴在草丛里找饼子,一边啃的欢快。
天才朦胧,光线不好,亏得两人睡觉时把下面的草压平了些,宋初一好不容易找到那块鸡蛋大小的饼子,一转脸便瞧见赵倚楼一副看热闹的模样,不禁恨恨的骂了一句,“小王八蛋!”
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衣服,只有身上蔽体的一件,因此只简单清理了一下,享用完饼子,便匆匆上山。
现在是秋末,很多动物都开始冬眠,猎物不好找,而且找到了也不见得能幸运的猎获,他们甚至连工具都是在山上现找的木棍,上山也纯属撞大运。
不过虽然动物难找,但山上还有一些残留的果子、草药之类的东西,宋初一和赵倚楼都没有放过。
昨日捉到一只山鸡,今日便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两人从早上到傍晚,别说打猎,甚至连一个猎物的影子都不曾看见,倘若非说有的话,便是曾经从眼前飞过一只鸡蛋大小的鸟,而且动作快如闪电,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影子。
“还好有些收获,这附近麻黄很多,到了人多的地方里能换到不少好东西呢!”宋初一也只能画饼充饥,这方圆五里有没有人聚居的地方都难说。
赵倚楼张口方欲答话,便听得一阵地动山摇,以及冲天而起犹如雷震的呐喊声,这是成千上万人声音汇集起来才有的阵势。
“打仗了!”赵倚楼一惊,拽着宋初一便准备跑。
宋初一扯住他,“跑什么呀,远着呢,打不到这边儿!看看!”
赵倚楼定了定心神,仔细听声音好像真的不近,便随着宋初一走到山顶,才发现这座山是一个峭壁,另一半塌陷下去,十分陡峭。
宋初一鄙视的看了赵倚楼一眼,“你早就知道这里的地形吧?那还吓的屁滚尿流?”
“胡说,何曾屁滚尿流!”赵倚楼脸色发黑。
宋初一也不理他,兀自笼着袖子在山头上坐了下来。
秋日干燥,因此放眼望去,远处的平地上到处都是被激起的烟尘,滚滚如浪,弥漫在天地之间,只能隐隐看出是两军厮杀在一起,也分不清谁是谁。
战鼓震天而起,两方都甘示弱的为军士鼓气。
“太脓包了!”宋初一不禁咂嘴,“明明比对方多了一半人马。”
宋初一骂的自然是领军,大概看起来,两边兵卒实力差距应该不大,怎么能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作用,还是要看领军之人的水平。
赵倚楼心下惊奇,他只看见烟尘滚滚,人潮如浪,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便也学着宋初一眯起眼睛去看瞧。
第8章 逆天的脓包
看了半晌,却还是什么头绪都没有,赵倚楼怀疑的看着她,“分明是刚开打,你便能瞧出胜败来?”
“看见没。”宋初一从旁边拔起一根草,点着那一片混乱之中。
赵倚楼心里压根不信她还懂战事,但出于好奇心,还是凑近,顺着她手中的草点出的位置一看,着褐色盔甲的那一方隐隐连成一个尖头的三角形。
“这个叫做雁行阵,此阵法两翼相近,倘若为了凸出弓箭射击,能取得奇佳效果。不过包角太小,根本无法包抄敌人,只能做弓箭射击,而且平地移动速度不快,若非特殊情况,不太适合平地作战。这种地形,这种兵力悬殊……”宋初一看着阵型左翼有些被攻陷的迹象,嘶了一声,扶额道,“他日一定要见见这位‘奇人’,脓包成这样,也实在……有些逆天。”
作战讲究的是一个阵法,而不是打群架一样,一声令下,两帮人就扭打在一起。从上古时期,由于人力相对比较弱小,所以去狩猎猛兽时就必须合作,从而有了最基础的防御阵型和伏击队形,后来的行军作战便是以此为本演化而来。
所以选择合适阵型,是取胜一大关键。
主战场地形相对平坦,秋日烟尘很大,一跑动起来,到处都是乌烟瘴气,不仅仅可视条件差,兵卒还很容易便被沙尘迷了眼睛,这个雁行阵在此等情形下,到处都是弱点。
而褐色盔甲这边的兵力占据很大的优势,居然使用这种阵型,宋初一最终下了一个结论,“这主将若非是个逆天脓包,就是内奸!”
“那赵军输了?”赵倚楼问道。
宋初一看了他一眼,道,“大约是惨胜吧,比人家多了那么多人,要是还能输……”
宋初一又看了下面惨不忍睹的战场一眼,呻吟一声,咕哝道,“不吉啊!睁眼便瞧见这么让人绝望的一场战,这是上苍预示我宋初一这辈子也是操蛋的一辈子吗?”
赵倚楼无语的望向宋初一,士族女啊!有这么出口成脏的士族女吗?倘若不是他一路跟踪送嫁车队,曾经无意看见过她一眼,此刻必须得怀疑她说自己是士族女,是否骗人。
“走,回去。”宋初一扯起赵倚楼,疾步往山下走。
“你这么急着做什么,我还未看够。”赵倚楼害怕战争,可是方才听宋初一分析之后,觉得多看看这些,日后逃命应该也很管用。
宋初一头也不回,没好气的道,“看瞎你的眼!当心看多变白痴!”
两人兜着今日的收获返回山下时,天色已经擦黑。
赵倚楼在水潭边洗今日在山上采来的菌子,看着宋初一兜着一兜小石块,仰头望天的挪来挪去,心中疑惑,不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今日在山上,宋初一的一番话令赵倚楼感触很深,当然他根本听不懂她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隐隐觉得,她是一个很有学识的人。在这个世上,但凡是有学识的人,各国都争相邀请,所以纵然宋初一还依旧说脏话,但她在赵倚楼心目中的评价高了许多。
赵倚楼见她终于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正蹲下来,把小石子在地上摆成一种形状,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却也不曾过去打扰。
宋初一正在摆卦,为自己卜命。宋初一还陷在之前看见的那场战争里,她活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样自杀型的战争,在联系她上辈子的结尾,顿时觉得是不是宿命?
宋初一的父亲擅长观星术,师父研究天道轮回、阴阳八卦,因此宋初一也深受影响,自创了一套八卦对应星象的占卜术,只是,准头就……
宋初一虽然没有完整的看到底那场战,但开战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可视条件会越来越差,即便赵军后来变化了阵型,也依旧是令人发指的一场战斗。
折腾了半个时辰,赵倚楼早已经把菌子汤煮好,还放了几粒鸡丁。他见宋初一依旧没有要用食的意思,便盛出来一半,端着瓦罐蹲到她身边,边喝汤边看她摆弄小石头。
宋初一晨间就吃了一小块饼子,早已经饿了,闻见菌子汤,肚子咕噜噜的如雷响。
“你的在那边。”赵倚楼见宋初一盯着他手里瓦罐,仿佛发绿光的目光,立刻退了两步。
宋初一丢下小石头,立刻奔着汤去了,看见黑乎乎的瓦罐里飘着黑乎乎的菌子,咧嘴一笑,用袖子包着,从火堆上取了下来,迫不及待的吹散热气。
赵倚楼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山上转悠了一天,也饿的厉害。两人埋头在各自的瓦罐里奋战,而宋初一早就把什么“上苍预示”忘到后脚跟去了。
吃完最后一个菌子,宋初一打了一个饱嗝,四仰八叉的躺在干草上,看着天上闪闪发亮的星子,道,“我琢磨着,这几日许是会变天。”
“你怎么知道?”赵倚楼停下舔瓦罐的动作。
“我掐指一算。”宋初一父亲死了之后,就没人教她观星术,对于此术只是有个大概的了解,再加上看了她父亲留下来的一些书籍,不过懂些皮毛而已。她父亲也不是什么大家,只有一两本基础书籍,还有平素的心得,真正观星之术,各家都当做秘籍,谁都不肯拿出来给旁人瞧一眼的。
“靠着这些干草,肯定不能过冬。”宋初一看着自己和赵倚楼身上的衣裳,心觉得必须得离开此地,“睡吧,明日一早再谈此事。”
许是刚复生的缘故,宋初一觉得特别容易疲乏,吃饱之后便有了睡意。
赵倚楼点点头,也钻进干草里。
宋初一的观星术准头一向有限,然而这次很不凑巧,竟是中了!
睡到半夜的竟然开始下雨,倘若躺在温暖的室中,听着雨声或许更加容易入眠,但宋初一和赵倚楼几乎是被雨声惊醒,两人只迷糊了两息,立时睡意全无。
几乎没有任何对话,立刻很默契开始收拾起地上的干草。在即将入冬之前,这些干草是就是他们的命,倘若干草有失,气温再骤降,必然要冻死。
石壁下能躲雨的地方不大,雨夜的气温很低,喷出的气息都化作白白的雾花,两人身上衣衫单薄,幸好之前存了好些干柴,赵倚楼便取一些来烧了。
挨着火堆,宋初一感觉身上又温暖了许多,但还是不敢睡,她怕自己再染上风寒就没那么幸运能够很快治愈,不能总奢望老天再眷顾。
赵倚楼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