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0号-断阳春-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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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纪还小,并未授官,只由太子发话在九城巡防司挂了个闲职,一来为他找个事儿干,二来也是放在怀舟眼皮子底下拘着,省得生事,倒并非当真要他尽忠职守,故此这些时日他耽于玩乐,怀舟却未责备一句,这时见怀风主动请罪,不免取笑,「幸得我手下只你这么一个散仙,还供养得起,不然,天大差事也误了去。」
「那个……我知道错了,」怀风讪讪地往前蹭了蹭,陪笑道:「从今儿起我跟着哥哥一道上值去,再不误的。」
怀舟见他自省,已觉欣慰,微微一笑,揉揉他脑袋,「有我在,哪里就用你操这份心了,只管同定远去玩就是。」
「他出了正月才走,有的是玩的日子,也不在这几天。再说,外朝使臣这几日也该辞陛离京了,正是要紧的时候,我陪你打发了他们再去玩也不迟。」
怀舟本来不大愿意同这弟弟腻在一起,平白招惹自己心乱,只是听怀风言语,自己这兄长在他心里俨然比定远更形亲近,又觉欢喜,也便不再阻止,轻轻点了点头。
前院里,武城等几个亲卫正牵马候着,不多时,见怀舟出来,身后还跟着多日不见的武阳侯,忙齐齐躬身施礼。
「王爷,侯爷。」
怀舟接过自己缰绳,又命人将怀风的马也牵来,一行人列队上马除了府门。
此际不过卯时三刻,天边一丝光亮也无,静悄悄街面上只闻马蹄敲地之声,火把掩映下,照见怀风被冷风嗖红的双颊,呼吸之间,口鼻中逸出的热气化作白雾,袅袅腾散。
怀舟不敢多看,强逼着自己回过头,将背影甩给怀风,向前驰去。
第十四章 最新更新:20100129 20:43:25
平京北城门外十里亭,细澜、北燕两国使臣相继离去,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送行场面登时冷清下来,寒风中,只剩了几名礼部官员并巡防司人马一行。
怀舟目眺远方,望着两国人马渐行渐远,直至再看不清楚,方沉声向身后的武城吩咐,「告知兵部职方司,来朝使臣已全数离京,归途之中的监视便是他们的差事了。」
武城答应一声,问道:「东宫那边用不用知会一下?」
「太子那儿我会去说。」
怀舟回头扫视一圈,见一众属下人人脸带倦色,问道:「这月余都累得很了吧?」
「不累……」
「王爷忒小看咱们了,哪里就觉得累了……」
「再累也及不上王爷您!」
听这话音,一个个倒还中气十足,怀舟满意颔首。
「哥哥,明儿个便是除夕,这下差事办完,总算松口气,可得有两日歇歇了吧?」
怀风体贴哥哥辛苦,跟着忙前忙后足有半月,日日卯时起三更归,并未叫过半个累字,只是长久不得空闲,未免憋得难受,这时差事办妥,自然而然便盼着能松快一番,眼见怀舟心情不错,便上赶着追问。
巡防司一众将士均是忙得月余不得歇息,不敢稍有怨言,只是眼瞅着过年,盼着歇上两天的心思却是人之常情,此刻见武阳侯替大伙儿问了出来,当下人人眼巴巴地瞅着上司。
怀舟微微一笑,「从明儿起,各都指挥使带领自己那一营人马轮流值守戍卫京城,其余的人就都散了吧,好生回家过节,初四再行点卯。」
话音一落,众人齐齐欢呼。
怀舟忙碌许久,好容易捱到清闲一刻,回巡防司安排下年节期间值守事宜,之后便偷了浮生半日,与怀风提早回府,一到家躺下便睡。
他这些时日未尝睡过一个囫囵觉,此刻心下松闲,有的是时候与周公纠缠,这一觉足足睡了有八九个时辰,翌日巳时才被饿醒,穿戴整齐后往怀风屋里来。
怀风屋门半敞着,内室里传出女子说话声,是银翘带着丫头丁香正拾掇床帐扫洒除尘,桌上焚着一炉奇楠香,满屋清芬。
两个丫头见怀舟进来,放下手中物什,蹲个万福唤道:「王爷。」
怀舟环视四周,没见着怀风人影儿,问道:「怀风哪儿去了?」
「二爷一早起来会南越世子去了。」
银翘将才沏的茶水呈上一碗,细细禀道:「前儿个南越王家的小世子遣人送了帖子过来,说是要请二爷过府品茶,二爷今儿个辰时初刻起的身,打扮停当便骑马出门去了,周管家叫了小厮佩茗跟着。二爷出门前本要跟王爷说的,只是难得见您睡个安稳觉,便没打搅,先走了,嘱咐奴婢待您醒了禀告一声。」
「走前用过早膳没有?」
「用过了,进了两个包子一碗莲子羹。」
银翘是慕妃过世后老安王亲自挑拣来伺候幼子的伶俐人儿,于主子饮食起居极是上心,分内差事既办得妥帖,天长日久下来便也有了几分头脸,于两个年轻主子面前颇说得上话,不似其他奴才那般拘谨,回完怀舟问话,又笑盈盈道:「极少见王爷起的这样迟,早膳厨上虽一直热着,这时怕也不新鲜了,奴婢斗胆,叫厨房现炒几道热菜上来王爷用吧?」
怀舟点点头,顿一顿,又问:「怀风说了他几时回来没有?」
「二爷说晌午便回,今儿个除夕,咱府中年下时节晚膳开得早,二爷是指定回来跟您一道用的,想来也不会晚到哪儿去。」
怀舟嗯了一声,不再言语,由着银翘去传膳,自去书房中捡了本书看。
书中时日易过,将一本兵书翻完,日头已是偏西,小厮正要进来点灯,叫怀舟拦住,「马上便要用膳,这里就不必点了。」
撂下书本,怀舟步出书房,见府中下人已是来来往往忙碌起来布置晚膳,便信步进了花厅,叫来周管家问,「怀风可回来了?」
「回王爷话,二爷还没回呢。」
怀舟眉峰一挑,冷冷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也不派人去催催,大年下的,他要在别人家过节不成。」
自雍祁钧过世,府中只得他兄弟二人,本就比不得别府人丁兴旺,逢年过节更是冷冷清清,有鉴于此,兄弟俩便格外注重这节令,每到节下,必定是要在府中一道用膳,方不致孤寂万分,虽只两人,却也其乐融融。
到如今,怀舟习以为常,因此这时分不见怀风回来,便存了几分焦急,又想起定远,实是想不通怀风怎的竟和那黑不溜秋的猴精如此投缘,大年下的跑去喝的哪门子茶,更添几分恚怒,不由得眼神冷下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周管家是伺候老主子多少年的人,一件怀舟这副模样,那是和雍祁钧在生时将怒未怒一个形状,便知这位主子是心下不痛快了,原本到了嘴边的劝慰之语立时咽了回去,改口道:「小的这便叫人去请二爷回来。唉……也许是二爷就在路上,说不得这便到了呢。」
说完便赶忙叫个小厮骑了马往侯府里去。
又过半个时辰,天色已然黑了下来,花厅中只摆了几个冷盘,因怀风还未回来,热菜便一个也没上。
怀舟一旁坐着,先头还稍觉饥饿的肚子此时已让火气灌饱,脸色便如天色那样一点点暗沉下来,周管家垂首候着,见怀舟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心中暗叫不妙,不禁埋怨起小主子怎的还不见回来,这可不是叫大伙儿陪着受罪吗,
他正叨念着,先前去找人的小厮领着佩茗回来了,进门跪禀,「二爷跟南越小世子喝醉了还没醒酒呢,南越王打发小的回来跟王爷说,今儿个便留二爷住下了,请王爷不必担心。」
俩小厮说完,半晌不见怀舟发话,又不敢擅自起来,便拿眼偷觑,只见自家主子脸色阴沉得能结出冰来,吓得还未及打个哆嗦,已听怀舟缓缓道:「备车,去侯府。」
武阳侯府建在城南,同安王府隔了半座城去,亭台楼阁占了整条胡同,若只怀风一人居住,确是冷清了些,只今年不同往日,南越王一家暂居在此,夫妇两人并四个儿子已是热闹,又有上百婢女仆役卫士亲随,端的是一片尊荣繁华。
除夕之夜合府灯火通明,宴席之上,申屠氏一家和乐融融。长公主不耐酒力,只小饮几杯便端了茶在一旁笑看丈夫儿子赌酒行令,听管家通禀安王前来拜见,忙命人请进来,打趣道:「明儿个才算过年,侄儿倒是心急,今儿个便来拜我了。」
申屠郴善饮,此刻正是微醺兴浓时分,越发笑意可掬,不待妻子说完,已命儿子拉怀舟入席,殷勤劝酒。
怀舟执礼甚恭,先向南越王夫妇请安问好,这才道:「小侄家中已备下酒宴,只等怀风回去,不想小厮回说他醉酒,竟在姑母这里酣睡不醒,实是失礼,小侄唯恐叨扰了姑丈姑母,特来请罪。」
「小儿辈醉酒份属平常,哪儿有什么失礼之说,」
申屠郴性情豪爽,于妻儿面前向来无甚架子,待怀舟这太子亲信更是和蔼可亲,乐呵呵道:「真看不出,怀风生的秀气,饮酒倒爽快得很,我一坛百果露都叫他同定远喝了去,嘿,这酒入口绵甜,后劲却大,俩小猴儿醉得七倒八颠,只怕要到明日晌午才得醒了。」
一面说一面命儿子们斟上一杯递与怀舟。
「这酒乃我南越特产,贤侄也来痛饮几杯,醉了只管住下就是。」
怀舟一颗心尽牵在怀风身上,哪有闲心品咂滋味,一饮而尽后随口赞上两句便道:「姑丈姑母有所不知,怀风有个脾胃失和的毛病,吃酒多了便要上吐下泻,醉后更甚,非得吃了药才镇得住,小侄一听他醉酒,便命人熬上了药,现下急于带他回去服下,不便多留,姑丈姑母一番好意,只得心领。」
长公主一怔,叫道:「哎呀,这孩子什么时候添的这个症候,怎的也不说一声,尽顾着贪这口福,我若知道,方才非拦着不可,唉,真是小孩子家家,恁般不知爱惜自己身子。」
责完怀风又想起丈夫,接着骂道:「都是你胡乱撺掇,既知那酒后劲大,叫他浅尝一番也就是了,偏由着他性子喝,哪有你这般做姑丈的。」
申屠郴想是受惯了妻子埋怨,一点不敢反驳,一径陪着笑认错,岂止没有王爷架子,便跟寻常丈夫相比也嫌太过软懦,怀舟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做人相公的,又是好笑又是诧异。
长公主骂完,消了气,叫过次子定世,「你带怀舟去屋里看看他两个醒了没有,好生将你怀风表弟送回去。」
定世比怀舟年长数岁,外贸酷肖其母,生的文质彬彬,性子却是南越王一脉相承下来的随和,怀舟跟在这位表兄身后,一路听他闲话些家常到了内院西厢。
西厢房里两个宫女是怀乾派来服侍的,正坐在外屋凳子上细语闲聊,见两位主子进来,忙打帘让进内室。
怀舟一进里屋,已闻到一股酒香,味道最浓郁处正是一张檀木大床,床榻之上,怀风同定远并头而卧,身上同盖一袭大红锦被,酣睡正沉。
定远本就肤色黧黑,尚看不出什么,怀风却是双颊两团红晕,一看便是醉得狠了,身子侧着,将头窝进定远肩头,十分亲昵。
看清两人形状,怀舟面色登时起伏不定,好在烛火摇映,定世倒无所觉,指着二人笑道:「今儿个本是请小表弟来品一品我南岳特产的岩茶,不料品来品去品到了酒上,这才醉倒两个猢狲。」
又问两个宫女,「两人吐过没有?」
较文静的那个宫女上前答道:「小世子没吐过,一直睡得安稳,侯爷刚躺下时干呕了几下,喂过两口茶也便压下了,之后再未醒过。」
怀舟不发一言,上前掀开被子欲抱怀风起来,才揭到一半,动作便是一滞。
第十五章 最新更新:20100128 18:43:00
锦被之下,怀风仅着一袭内衫,中袍与外褂已然没了踪影,万幸着在外面的一条墨绫夹裤未褪,用条猩红汗巾扎着,看不出异样,腰上搭着定远一条手臂,搂得正紧。
「小弟这么大了,睡觉喜欢搂人的毛病还是不改,倒叫怀舟见笑。」
怀舟僵硬一笑,不置一词,只是轻轻挪开定远胳膊,又叫过宫女问:「侯爷的衣裳是你脱的?」
「是,侯爷外裳沾了酒渍,奴婢脱下后交与浆洗房的人收拾去了,一时不得烘干,那披来的大氅倒是干净的,在这里。」
说着,另一个圆脸宫女便呈上件藏青多罗呢的大氅来。
怀舟抓起大氅,抖开了罩在怀风身上,打横抱起。
「我这便带了人回去,表兄留步。」
因是年夜,虽时辰未晚,街上也已冷冷清清不见半个人影,幽长街巷里只一辆马车不紧不慢跑着,车厢前挂着盏「安王府」字样的杏黄灯笼。
因走的急,车厢里未及生起暖炉,饶是封得严严实实,亦微觉寒冷。为恐着凉,怀舟将人紧紧揽在胸前,怀风醉得深沉,这一番搬动也未惊醒,兀自好梦连连,呼吸匀净。
怀舟听着他清浅鼻息,怒火一股股往上窜。既恼他年节醉倒在别府,又恼他不知防备,让外人脱了衣裳也不自知,一时间气得咬牙切齿,箍在怀风腰上的手臂不由得越来越紧。怀风梦中吃痛,轻轻呻吟出声,唤回怀舟神志,那手才松得一松,只是紧绷的面孔却怎也缓和不下来,一双瞳仁越发幽暗。
百果露果如南越王所说般后劲十足,怀风这一场好醉直睡至日上三竿方醒,睁开眼时犹自迷迷蒙蒙,片刻后才认清竟是躺在自家床上,却无论如何记不起醉倒后出了甚事,自己又是怎生回来的,扒拉开被子一看,又见身上只剩了内衫亵裤,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直吓得将残酒化作一身冷汗,腾一下坐起来。
他惶急之下未曾留意屋中有人,掀开帐幔跳下床才见一人正坐在桌旁端然品茗,待看清是谁,一颗心登时宁定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叫道:「哥哥。」
怀舟在这屋里已然喝了半日茶,一壶老君眉从早晨喝到现在,早已淡而无味,也懒得唤人重沏,有一口没有口抿着,手上一卷佛经,有一眼没一眼看着,看似闲情逸致读书品茗,实则大半心思倒都在怀风身上。这时见人醒了,却又似老僧入定,眼皮抬也不抬,只盯着经上那佛中八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看了又看。
「哥哥。」
怀风又叫一声,仍是不见怀舟理他,心下一紧,战兢兢往前挪两挪,捱到桌边,磨磨蹭蹭半晌,攥住怀舟衣袖拽了拽,怯怯问:「昨儿个……是哥哥带我回来的?」
怀舟扔了书,冷眼看过来,见他衣衫不整,便欲叫他披了衣裳再来说话,然转念一想,这屋里地龙十足暖和,一时半会儿也冻他不着,如此一番关心着了痕迹,不免又是叫怀风顺杆爬腆脸讨了饶去的下场,于是嘴巴才张又闭,换了说辞,冷笑道:「你醉得人事不知,竟还知道是我带你回来,那你可还记得在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