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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锁心玉-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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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衣人木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宛容玉帛!”他左手本抓着一只信鸽,突地“啪”的一声那信鸽被掷出去三丈有余,脑骨碎裂,登时毙命。

而地上翻滚的纸片蓦地停止了翻滚,只是被风吹得直响,仔细一看,却是十数支鸽羽透纸而过,没入冰棱,把纸条齐唰唰钉在了地上。

“宛容玉帛!”彩衣人突地厉啸一声。啸声裂风破雪,像极了怨鬼的哭号!彩衣人厉啸声中,身形一闪一晃,疾扑而去。

而在他适才站立的地方,石板歪斜,冰枝破裂,河上的冰也龟裂碎开,冰上的鸽羽纸条通通在“咯——啦”的碎裂声中没入河水,不复可见。让人骇然他的内力之高,怨毒之深,内力聚于足下竟引发这样惊人的后果!

他自然便是璇玑教教主苏蕙——他与十六国制作璇玑图的人同名,叫做苏蕙,这也是他为什么疯狂迷恋这张璇玑锦图的原因之一。

他已兵败如山倒,宛容玉帛的拼死之心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路上势如破竹,无人可以抵挡他那一股哀极心死的怨恨,谁阻碍了他,谁便死!

璇玑教落得步步败退满堂尽输,便是因为苏蕙远远没想到,宛容玉帛竟是真的爱着那个女人的!那个爱是真的!所以那个恨也是真的!恨,是恨到肌肤骨骸,恨绝天涯水湄,恨尽了红尘,也恨断了白骨!

苏蕙自石桥疾奔回他的卧房,急急找出了一张东西,细细折好,放入怀中。

他刚刚做好这一切,只听得门外殿堂人声渐响,乒乓破门之声不绝于耳,他知道宛容玉帛来了。

苏蕙并没有逃,反而嘴角噙着一丝诡异的冷笑,像要落入网中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宛容玉帛本人。按了按怀中的纸条,苏蕙拉开门,昂首大步走了出去。

—切的关键,显然在那一张纸条,只可惜,除了苏蕙,谁也不知道那纸条之上,究竟盛承着什么秘密。

宛容玉帛攻入璇玑教的正殿,除了教众逃得一千二净的楼宇和几个血流满地的伤兵之外,竟是空空荡荡的。

四处挂满了璇玑图,黑的红的,各色的绣丝悬垂飞扬,又令这里像个蜘蛛洞,说不出的令人厌恶作呕。

苏蕙迷恋璇玑图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莫怪他会为了一张古锦而要钟无射接近宛容玉帛,谋物害命。

宛容玉帛站在殿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正对面墙上的一副巨大的刺绣五彩的璇玑图,那旋转的字迹,斑斓的颜色——他这一生的荒唐不幸,这一生之所以完全变了模样,全是因为这一幅锦图!

这仅仅是一幅痴心女子织给丈夫的赠物,八百四十一字,二百余首诗而已。为什么苏蕙会为它疯狂?仅仅是与那古时的女子同名么?抑或是,有着另一段故事?宛容玉帛把目光自锦锻上移开,故事,故事,每个人都有着故事,他自己的故事,自这璇玑图而始,如今,也要自这璇玑图而终。

一张何其无辜的锦缎,却系着他一生的悲哀——与怨恨啊!

段青衣与常宝纹担忧地看着他。

他望着璇玑图的眼神像是做梦,又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大哥!”段青衣和常宝纹同声唤着。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闭口,说完之后,两个人互望一眼,都是脸上一红。

颜非正自东张四望,闻言,古怪地冲着他们笑了一下。这一笑,让本来脸色就不大自然的两人彻底晕红了脸。

但宛容玉帛却没有听见,他把目光自锦图上移开,冰冷生硬地道,“苏蕙,出来!”

其余三人闻声抬头,一些随宛容玉帛来攻打璇玑教的他派高手也随之一凛。

当那张大锦图动了一下,被揭开,一个彩衣人钻了出来,目光炯炯,神色自若。

宛容玉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男人,无射的男人,是害死无射的凶手,他这三年过着面目全非的生活,便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

苏蕙自是认得宛容玉帛的,看着宛容玉帛冷厉的气度,他微微有些诧异,三年不见,当年那个笑颜如花的温柔男子竟变成了这个样子,“宛容玉帛,别来无恙?”

宛容玉帛微微一怔,“我不认识你。”他冷冷地道。

苏蕙并不知道宛容玉帛失忆,听他这样说,只当他是恨绝了当年为自己几乎谋害致死,冷冷一笑,“当年的恩怨,你若不想提,我也不愿说,毕竟我的女人为了你弄到那样的下场,我说来也不光彩。你毁了璇玑教我不怨你,嘿嘿,为了那个狐媚子做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些佩服。今日英雄豪杰来到我璇玑堂,是我的荣耀。我遣散教徒,只为和你堂堂正正地作一个了结。”

宛容玉帛漠然,“你要如何了结?”

苏蕙目中闪着诡异的光,“在今日各路英雄面前,你我堂堂正正地动一次手,今日你若杀不了我,以后便永不能杀我!”

他说得义正辞严,光明磊落,宛容玉帛自是不能不答应,他日不转睛地看了苏蕙很久,才缓缓地道,“好。”

苏蕙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似乎自己的算盘都被他看穿了,好不容易听他应了一声。“啪”的一声,苏蕙倒纵三尺,摆出了应战的架式。

宛容玉帛缓缓放下了手,长袖随之垂下,姿态很是文雅,他向前走了一步。常宝纹拉住了他的袖子,“大哥——”

宛容玉帛没有看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常宝纹不愿放手,只是急急地道,“这不公平,大哥这几个月来奔波劳碌……”她不放心,宛容玉帛武功不弱,但苏蕙亦是高手中的高手,她怕宛容玉帛打他不过。

“放手!”段青衣低叱,“大哥既已点头,证明他有把握,各路英雄面前,你这样扯着他的袖子成何体统?”

一向不听人劝告的常宝纹眼圈一红,竟然依言放手,只是无限委屈。

宛容玉帛赤手空拳,缓步走到苏蕙面前。

苏蕙仍然依稀记着他当年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如今一身如霜如雪的冰寒,真让他看不习惯,“今日我若杀了你,你当如何?”他一拳击出,大喝一声。

“死而无怨!”宛容玉帛微微侧身,让开这一拳,冷冷地道苏蕙目中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唰”的一记扫堂腿,用传音入密道,“那个女人,真的值得你为她如此?”

宛容玉帛眉头微蹙,侧足一挡,“啪”的一声格开了他这一腿,顺势一个转身,飞起一脚径踢苏蕙的右颈,同时用传音人密道:“不关你的事。”

苏蕙倏地倒跃,五指擒拿,抓宛容玉帛右足足踝,“她为你而死,你为她如此,若是她没死呢?”

宛容玉帛左足又起,踢苏蕙伸手来抓他右足的手腕,“你说什么都可以,但你今天非死不可!你不如我,动手三招,你应该很清楚。”

苏蕙被迫放手,改抓宛容玉帛左腰,“你不信她未死?钟无射那小狐狸精何等刁滑,你以为她这么容易被人烧死?”

宛容玉帛身在半空,闻言心神一震,几乎被苏蕙一抓抓中,一个急转后跃,这个后跃跌得既险又准,衣袂俱飘,甚是好看,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只恐舞衣寒易落”。宛容家习武自成一派,每一招一式都有个极风雅的名字。

“好!”常宝纹忍不住道,看宛容玉帛这一跃跃得如此漂亮,她实在有些羡慕,小时若肯苦练轻功,说不定她也跃得出这样好看的一招出来。

她刚刚叫好,颜非便摇头截断:“不好,一点也不好!”

常宝纹愕然。

段青衣低声解释:“大哥完全没有必要在此时放松情绪的,这一抓之险,他根本没有必要遇。你看见苏蕙的口形么?他在和大哥说话,只是他用的传音入密,用内力把声音传到大哥耳边,我们却听不到。”

“他在说什么?”常宝纹问。

段青衣脸色严肃,“我不知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一点。大哥刚才不该遇险而遇险,一定是苏蕙向他说了什么!”

“万一大哥因此败落——”颜非从未用这样严肃的声音说话,“你知道,天下英雄面前,璇玑教教主击败宛容玉帛,因为是言明了单独斗——所以一旦败落,非但我们杀不了苏蕙,灭不了璇玑教,连我们这一次行动都会变得毫无意义,像个笑话!”

“我希望,也相信大哥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其中的轻重缓急。”段青衣看得紧张,“只恨不知道他向大哥说了什么,我们完全帮不上忙。”

“我一向对大哥很有信心,”颜非亦是目不转睛看着两个人的战局,此刻已打到了六十七招,“但这一次——不同!”

宛容玉帛被苏蕙一句未死逼得心神不定,而苏蕙又不停地在他耳边说,“……如果那狐猸子未死,你还会有这个决心一定要杀我?她也许现在落得下场凄惨,正等着你去救命……”

微一疏神,苏蕙“刷”的一把抓下了宛容玉帛一片衣袖,毫厘之差,便是破肌见血!

一片惊呼声起。

段青衣与颜非都变了颜色。

“该死!该死!”颜非喃喃自语。

突地宛容玉帛跳出圈子,“苏蕙,你这是逼我杀你!”他看着碎裂的衣袖,目中有火在跳,这让他想起了当年废墟之上,无射那碎裂染血的红衣!

苏蕙此刻信心大增,嘿嘿冷笑,“说得好像你本不想杀我,宛容玉帛,你杀得了我么?”

宛容玉帛不答,脸色煞白,一字一字地道,“无论她死,还是未死,你今天是非死不可!我要你给她陪葬!”

苏蕙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人影一闪即分,“砰”的一声大响两个人交了一招,谁也没看到那一招是如何交换的,便看见苏蕙口吐鲜血,被击得倒飞出去,跌落在地,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宛容玉帛!

宛容玉帛踉跄退出三步,左肩鲜血淋漓,嘴角也带着血丝,显然刚才险招相搏,宛容玉帛险胜一筹,却也一样身受重伤!

他冷冷地看着苏蕙,一眼也未看自己的肩伤,—步一步,缓缓向苏蕙逼近。

苏蕙以惊骇的目光看着他,以手撑地,慢慢后移。他做梦也没想到,他没有激得宛容玉帛心神大乱,反而激起他悲忿之气,一招之失,便是生死相隔!

宛容玉帛已走到了他面前,微微俯身,他身上的鲜血滴落到苏蕙身上,看起来分外令人惊骇。

宛容玉帛的手缓缓移向苏慧的头顶,准备拍得他一个脑浆进裂!

“等一下!你不能杀我!”苏蕙紧紧抓住胸口,“我告诉你,她真的未死!你要知道她的消息,今天便不能杀我!”

宛容玉帛充耳不闻,手已按上他的天灵盖。

“等一等,你看,这是她的留字,你认得她的字,你若不看,你若杀了我,你会后悔,一定会后悔!”苏蕙大呼,他原本想的是宛容玉帛如何苦苦哀求让他看这一张纸条,却不料此刻却是他自己苦苦哀求宛容玉帛一定要看!

宛容玉帛一看接过那纸条,另一手仍未离开苏蕙的头顶。

那是一张薛涛红笺,十足十充满无射的娇媚味儿,似乎还带着无射的淡淡幽香。“蕙:

无射自知救活宛容玉帛不容于教,没奈何纵火离去,岑夫子妾亦携去,自此相隐江湖,不劳追踪。“

钟无射念得一肚子书,写起字来字迹秀雅,但言辞仍是她平日说话的口气,这信看起来温逊,但言下之意便是“我已安排妥当逃了,你不用想能抓到我。”

“你以为她是傻瓜会留在那里等死?你以为她那么爱你会替你死?不要傻了,钟无射本就是个骗神骗鬼的狐狸精,她烧了自己的庄子,自己做了伪死的假象,她又骗了你你不明白么?她伪死,弄得我为了璇玑教的颜面不能公开找她!我不能让人笑话璇玑教连一个叛教的姬妾都杀不死——”

他说了一半,“啪”的一声,宛容玉帛给了他一记耳光。

苏蕙一呆,随即狂笑,“她本就是本座的女人!你生气么?谁让你自甘下贱爱上了(奇*书*网。整*理*提*供)本座穿过的破鞋!哈哈……”

宛容玉帛轻轻地道,“我不怨她骗我,我庆幸——庆幸她没有那么傻——那么傻——”他闭起了眼睛,因为泪在涌,“你以为,她没有为我死便是她不爱我么?不,没有死她活下来,才是她爱我,真的爱我。她若就这么死了,我会恨她一辈子——一辈子!”他闭着眼,但拦不住他的眼泪,不知是酸是苦,是感激还是庆幸的泪,“你不懂,因为你从来也没有爱过她,你不了解——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无射无射,你是天边变幻莫测的云,而我而我竟是永远也追赶不上么?

“你放了我,我便告诉你她在哪里。”苏蕙抓着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没有死,你便没有理恨我……”

“我——并不想知道她在哪里。”宛容玉帛慢慢地道,“她若想见我,自然会来找我,她不来找我,便是她不想见我,我即使找到了她,也是无用。我恨你,也并不全是为了她。”他以微微怜悯的眼神看着苏蕙,“你该死的。”

苏蕙惊恐地看着他,“你……你竟是不想着她的?你不想见她么?你不想抓她让她永远逃不了……”

“她——何尝是可以让人‘抓住’的人,”宛容玉帛目中的怜悯之色更为明显,“她决定了要逃,谁也抓她不住,你和她相处了这么久,竟是不明白的么?”

苏蕙瞪大着眼睛,惊恐到了极点,不动了。

“大哥,”颜非试图插口,“他,嗯,他伤势过重,吓破心脉死了。”

宛容玉帛移目看窗外的天,天上变幻的云彩,似乎在预示着,有一个云一般诡诈多变的女子,狐一般的媚,梅一般的清。

无射——

他分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无射伪死他觉得她就在身边;现在知道她未死,反倒觉得她遥远——因为,她是那样不可捉摸,那样生动,是一朵云,是一朵易变的云!

他——并不是个逐风的男子,他不会变,也不会飞,让他去追逐那一朵云,是不是,是永远追赶不上的。

万一追赶到了绝路,发现那是一朵乌云,他又该如何?

无射无射,狐一般的媚,梅一般的清,为何留给我的,却终是黄连一般的苦?

※※※※※※※※

灭璇玑教后第十天。

宛容玉帛抱膝望月。

三年以来,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稚气的举动——把自己抱成一团,像个柔软的孩子——苏蕙死了,无射未死,也许是封印在心里的那个自己在渐渐地复活,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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