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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故园-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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铭心叹道:“那麽悲壮的小说怎麽写出来!”

邓医生问:“你身体如何?”

“有点累。”

看护捧进一只大大的水果篮子。

铭心大奇,根本没有人知道她在医院,由谁送来?

邓医生咳嗽一声,“是我小小心意。”

他走开之後,铭心继续看小说。

累了,书仆一声跌在地上,她转一个身,继续睡。

第二天一早她便收拾衣物离开医院。

邓医生送她。

“夏小姐,你愿意与病人见个面吗?”

铭心一怔,摇摇头,“我不想看到情绪激动的家族。”

“他保证不哭。”

“是一个他吗?”铭心笑,“请代为转告,助人为快乐之本。”

邓医生还想说甚麽,安德臣医生进来拥抱夏铭心。

“我代表医院感谢你。”

铭心自行叫车回到故园,只得鲁妈迎出来。

铭心诧异,“都出去了?”

庭院深深,十分静寂。

“是,元声本来找你,可是你又不在。”

铭心没好气,“不过是找个籍口逃课罢了。”

鲁妈笑了。

书桌上放着一封英文告假信。

“亲爱的铭心,家里有事,元心与我出去,稍後再谈详情。”

她放下信回房去。

忽然忍不住走上三楼,听见有声响,便笑道:“你一个人在家?”

自卓元宗房里出来的却是女佣人,见是铭心,笑道:“他们都不在。”捧着换下来的床罩离去。

门没关好,铭心在门外站了一会见。

自门缝看去,只见到书桌一角,桌面桌底都叠满书,这些日子,他在房间里,就是读书弹琴吧。

铭心回到楼下,感到好不寂寥。

三兄妹去了何处,难道真的往巴黎购物去了。

她独自换上泳衣,缓缓在室内泳池游了一阵子,上岸後觉得混身舒畅,与电子象棋对弈起来。

这一下就到了下午,铭心似个孩子般渴睡。

铭心到这个时候才发觉故园有多大。

她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听海浪声。

忽然耳畔传来隐约的提琴声,她焉然脱口问:“元宗,是你回来了吗?”

当然不是。

铭心看了一会电视新闻,上床睡觉。

整晚留意有无人回来;却不觉有声响。

天刚亮,先听到鸟叫,铭心内心牵挂,梳洗後立刻去找人。

看到元声坐在厨房喝咖啡,说不出的高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元声笑问:“你去了甚麽地方?”

“这话由我问才对,元心呢,还没回来?”

“这些日子你好像是我们小家长。”

铭心也斟一杯咖啡喝。

元声问:“为甚麽不问元宗?”

铭心一怔。

“你最关心他。”

“他是病人。”

“你知道他患甚麽病?”

铭心摇摇头。

“到现在还未知,由此可知你不是好事之徒。”

铭心笑。

“由他自己告诉你好了。”

元声一回来,故园就热闹起来。

他凝视她,“铭心,是我先看见你。”

铭心愕然,“啊,甚么意思你来了,你看见,你征服?”

“的确是我认识你在先。”

铭心告诉他:“百多年前北美洲篷车队西征,霸占红印第安人土地,据说只要策骑骋驰,日落之前所到范围,都属于该人,不费分文。”

“有那么便宜的事。”

“所以,口气不要像那些人。”

元声有点委屈,“又听了教训。”

铭心抬起头,“今晨连鲁妈都出去了。”

“家里有点事。”

铭心觉得她不应打听是甚么事,故此笑问:“你怎麽不与他们在一起?”

“我特地抽空回来看你。”

“多谢盛情。”

“我是真的。”

铭心看着他,“我也觉得不是假意。”

元声说:“我要去接更了,待会元心回来,叫她守在家里。”

铭心摊手,“我不是家长。”

“你说话,她会听。”

元声显然有要事待办,开着车子离去。

下午,佣人们陆续回来,故园又有脚步声。

“夏小姐的电话。”

铭心以为是元声,对方却说:“我是邓医生。”

“是,邓医生有甚麽事。”

“病人的手术成功。”

“啊好极了,”铭心由衷的高兴。

“有一事与你商量。”

“邓医生不必客气。”铭心纳罕。

“病人想与你见面。”

铭心诧异,“我认为没有必要。”

“我同他说过你的意思,可是他相当坚持。”

“同他说我祝福他。”

“他想面谢。”

铭心觉得邓医生有点婆妈。

于是她重申一次:“我不会出来。”

邓医生无奈,“打扰你了。”

铭心放下电话。

她做这件事是因为她高兴那样做,不因为想听个谢字。

凡事想别人感激,那是必然要失望的。

元心回来,跳到沙发上嘭一声躺下,“累坏人。”但她的神情不失愉快。

铭心点点头,“又有人向你求婚了。”

她咕咕笑,“那也真够累的,总得顾全他们颜面,找个好听的藉口,端张梯子,让他们下台。

铭心接上去说:“我学业未成,我年纪太小,我父母不赞成我过早恋爱……哈哈哈哈哈。”

她们大笑起来。

“铭心,多人向你求婚吗?”

铭心摇头,“从无。”

元心吃惊,“甚麽?”

铭心有自知之明,“我没有妆奁,性格也太刚健。”

元心却说.“我喜欢你。”

铭心故意说:“你年纪比我小大截,而且,经济又不能独立,不……我不予考虑。”

两人又笑得弯腰。

管家刚巧回来,听到这样清脆的笑声,不禁微笑,年轻真好,总觉得开心,要待三十年後,才会打着冷颤想:那时怎麽熬过来,而且,居然也不是不快乐,唉。

铭心仍然拉着元心上课。

元宗一连几天没有回家,去了何处?身体又不是那么方便。

要问,也问得出究竟来,可是铭心决定等卓元宗回来。

元声告诉她:“元华订婚了。”

铭心愕然,都没听说她找到新对象。

“这是一宗便利婚姻。”

铭心说:“嘘。”

“幸亏对方人品与家境都不错,希望家庭温暖可以使元华情绪稳定下来。”

铭心不方便发表意见。

“我不会那样做,我结婚对象必定是我至爱。”

铭心说:“我思念元华。”

元声说:“我也是,”过一会他又透露,“家母去世,给她很大打击。”

铭心见他像是有话倾诉的样子,便斛一大杯咖啡给他。

“那时我与元心都小,父亲与元宗恰出外旅游,只有元华是目击者。”

铭心愣住,目击何事?

“那日清晨,是元华发现她倒卧床上。”

是意外,铭心抬起头,不觉一惊。

“家母是自杀辞世。”

铭心脱口而出:“啊。”

“是,为着某些原因,她一生郁郁寡欢,其实,表面上看,人家一生追求的,她都已拥有,但是她不快乐,并且决定结束生命。”

铭心十分震惊,这是故园最大的秘密吧。

“开头我不懂,稍後觉得她行为自私,人生在世,总有责任,需要履行,至少要看着子女长大。”

铭心不出声。

“我爱你,是因为你热爱生命。”

铭心又吃一惊。

“到最近才原谅了她,我明白如果不释放,就不能安心。”

铭心默默聆听。

“元华一直告诉我,母亲躺在床上,脸色灰败,生命已逝,家里一共有七个佣人,可是没有人帮到她。”

“不是元华的过失。”

“她一直内疚。”

“元华事后有无找心理医生诊治?”

“父亲不允许消息外浅,不准我们谈论此事。”

“竟如此专制!”

铭心说:“来,让我们说些高兴的事。”

“是,上尉。”

“下个月我可能要正式到某官立中学教书。”

元声吃惊,“你要离开我?”

“我俩一样可以见面。”

“不不不,”他双手乱摇,“不能叫你走。”

铭心只是笑。

“教书有甚麽好?”

“堂堂正正一份职业。”

“上尉,你听我说--”

正在这个时候,鲁妈进来兴奋地说:“元宗回来了。”

元声立刻随鲁妈走出去。

没有人叫夏铭心。

始终是个外人。

铭心耸耸肩,走到图书室去。

才坐下,鲁妈在门口说:“夏小姐请听电话。”

谁?

“夏小姐,我是邓医生。”

怎麽又是他。

铭心微笑说:“又是同样一件事吗?”

“夏小姐冰雪聪明。”

“请同病人说,我很乐意帮他忙,可是,见面就不必了。”

“为甚麽那样坚持呢?”

铭心找籍口,“因为,病人惰绪不宜太激动。”

“他已知道捐赠者是甚麽人。”

铭心十分讶异,“未徵求我同意,你怎么可以将我姓名披露。”

邓医生却说:“夏小姐,此刻,他正站在你身后。”

甚么?

夏铭心张大嘴,转过头来。

她看到邓医生拿着手提电话站在门口,更叫她吃惊的是,站在他旁边的竟是多日不见的卓元宗。

电光石火之间,铭心甚麽都明白了。

当然,这是她来到故园的唯一原因。

她轻轻放下电话,“元宗,原来是你。”

元宗踏前一步,“可不就是我。”

铭心异常激动,“这真是太好了。”

她不期然拥抱卓元宗,在他怀中,铭心抒出一口气,原来不自觉地渴望这一刹那已经良久。

“铭心,谢谢你。”

这时天真的元心大力鼓掌,铭心抬起头,看到元声复杂的眼神,她才知道,夏铭心是最後知悉病人身份的人。

邓医生愉快的说:“到最後一分钟,我们还想徵求你同意。”

铭心不语。

邓医生说下去:“当你报上地址,我是多麽讶异,原来你们同样住在故园。”

元心笑道:“铭心不是来教书的,铭心来救人。”

元声轻轻说:“让大哥休息吧。”

他到今日才出院。

铭心陪他走到三楼。

“好好休养。”

元宗伸出手来,轻轻抚摸铭心鬓脚,然後才回房去。

邓医生犹自滔滔不绝:“家族之中无一人与他血型配合,只有他遗传自生母,而生已经辞世,偏偏有你愿意捐助,唉,上天待他不薄。”

他挥舞着双臂走下楼去,这一定是他事业中最得意的事之一,七老八十之际,可以说给绕膝的子孙听。

元声斟一杯香槟给铭心。

铭心笑说:“今日你特别静。”

他凝视她,轻轻说:“是我先看见你。”又是那句话。

此刻,夏铭心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说不出话来,喉咙有点哽咽,刹时间,她与他都傍徨地知道了自己感情的命运。

只听得元声长长叹口气,放下酒杯,走出去。

接着,是元心来缠住铭心要求知道整件事的细节。

铭心坐下,一一作答。

她发觉管家与鲁妈也站在一旁听。

元心问:“你一直不知病人是大哥?”

铭心摇头。

“大哥说,邓医生在手术之後才告诉他。”

铭心微笑。

“别怪邓医生,是大哥坚持要面谢捐赠者。”

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他得偿所愿。

元心探近身子:“伤口痛不痛?”

铭心答:“不算甚麽。”

管家张女士有点激动,“夏小姐,看到这样的例子,我们也去登记救人。”

这时铭心据实说:“我有点累,想休息。”

元心说:“今晚元声预备大显身手,做晚餐庆祝大哥康复,铭心,你是主客。”

铭心笑,“他会烹饪?我一定在场。”

鲁妈也笑,“小心厨房起火。”

元心握着铭心的手自走到楼上,她说:“这下子好了,你永远不会离开故园。”

铭心似有预感,她抬起头,碰巧一阵风吹来,水晶灯璎珞发出叮叮微响。

“谁打开窗户?”元心也发觉了。

铭心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後,啊,事情发展出乎她意料之外。

有了这样的瓜葛,似乎更应趁快离开故园,身份实在太尴尬了。

忽然听见有人叫她:“铭心,铭心。”

她转过头去,卓元宗就站在她面前,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忽然之间,他的身体渐渐软倒,像一只断线木偶。

铭心大吃一惊醒来。

正在这个时候,元心推开门进房来,又笑又说:“铭心,快到厨房来看元声表演,精采极了。”

“马上来。”

铭心洗一把脸便跟她下去。

元声已经在厨房里,材料摊开一桌,鲁妈当他助手。

一大锅开水勃勃地滚,元声说,“没胆子的不要看。”

他取起大龙虾便丢进锅里。

另一边还有鱼虾蟹蛤蜊等海鲜正与一大盒饭同煮,香气扑鼻。

铭心不由得吞一口涎沫,“这是甚麽?”

“卓氏海鲜饭。”

“就此一味?”

“一味就足够。”

只见元声把龙虾捞出,用刀啪一声切开两段,丢进饭里,加上汤,盖好锅,送进烤箱,手腕纯熟,大刀阔斧,十分潇洒。

接着好几年,铭心每逢吃海鲜,都会想起卓元声。

那时,元声洗乾净双手,笑说:“该做喝的了。”

鲁妈捧着一大只盛果子酒的水晶玻璃盘,只见卓元声自冰箱取出各种水果,“元心,帮我榨汁,铭心,帮我切片。”

他把两大瓶伏特加倒入玻璃盘里。

“当心醉倒。”

“今日不醉无归。”

铭心笑不可仰,“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还想归去甚么地方?”

片刻酒与饭都做好,自有人来收拾厨房。

铭心鼓掌,“元声,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元声轻轻说:“上尉,我还有许多秘密。”

“叫大哥来吃饭。”

“看护说他需要休息。”

“只用一点点时间。”

元宗下来了,神情与以前一样,温文地说:“我坐铭心身边。”

元心忽然说:“真奇怪,你俩身上现在流着同样的血液。”

铭心抬起眼,恰巧碰到元宗的眼光,铭心微笑。

各人边吃边说着在外边遭遇的趣事,铭心比平日健谈,是那豪华的果子酒鼓励了她。

正在最兴高采烈的时候,管家忽然进来。

“元声,你父亲的电话。”

元声已经马上站起来,“我出去听。”

“不,他要跟大家起说话。”

管家把扩音机接上。

他们三兄妹立刻静下来。

铭心还没知道发生甚麽事,已经听到一把冷冷的声音说:“这麽高兴,甚麽事?”

那把声音来得十分突兀,闻声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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