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月酒馆情歌-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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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已经出国三年,刚开始时,我们经常收到她从美国寄回的航空信。渐渐地,信少了,音讯也少了。很怕再过一阵子,会完全失去联络。会吗?
平日这种时候,酒馆里客人还不多,所以当我走进酒馆里,看到几名生面孔的新客人时,不禁有些讶异,所以多瞧了一眼。
走到吧台后,杰克低声告诉我说:“小心点,这些人看起来怪怪的,恐怕会闹事。”
闹事?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还没遇见过有酒客闹事的。
不由得再偷瞄一眼。
当晚我们就战战兢兢地留意这群新客人的举动。只见他们把酒一杯接着一杯喝。说话声有些大,但还不至于带来什么危险。
很快的,午夜了,酒馆最热闹的时候。到了凌晨两点时,客人一个个散去。
我心想:大概是没问题了,再一个小时营业时间就结束了,如果到现在都还没发生什么事,那么再一会儿应该也不至于出太大问题。
就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事情发生了。
我只听见朵夏大喊道:“我们这里不准吸毒!”下一秒钟,朵夏被一名生面孔的酒客拉住,再接着维和一民就和这群醉得厉害又带了毒品的酒客打了起来。
掀桌的掀桌、开骂的开骂,客人躲的躲、叫的叫,杯杯瓶瓶四处飞舞,酒汁溅了一地。
“报警!”丢下这么一句话,杰克立时从吧台下捉起一根木棍,冲过去支援自己人。
局面立刻失控。
电话接通了,我飞快地说:“有人闹事斗殴,这里地址是……对、对,请快来协助。”
天啊,我紧张地捉着话筒,打电话到最近的警局说明状况。
一边说,一边看着混乱的现场,担心有人受伤。
报案后,我丢开电话,捉起一张椅子准备冲进战场。
脸颊重重挨了一记手肘,我被撞倒了。
数不清的脚踩来踩去,就在我以为我要被踩死时,一双手臂将我捞起来,“躲到旁边去。”接着轻轻一推,把我推出混战外。
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见朵夏尖叫一声,跟着被扔出来。
我赶紧扶住她。“有没有怎么样?”
“没事。”说着又要冲进去厮杀。
但没多久,闹事的人就被摆平了。我们瞪大眼睛,看着那肿了一只眼睛,手臂被割伤的穆特兰站在倒了一地的醉客中间,很无奈地说:“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冲动?”
杰克、一民和维身上挂的伤更精采。
一片静谧后,警笛声从街头远远地传来。
我的眼神离不开穆特兰,心想:他怎么老是有办法在我们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
警察终于到了,一进酒馆,看见现场一片混乱。不由分说,在场的人全部带回警局。
当天晚上,伤口才刚刚处理好,就要做笔录,折腾到天亮才回来。
酒馆因为这次的闹酒事件决定停业三天。
桌椅损坏了不少,又要重新换过。
事后,我们聚在酒馆里喝着热豆浆,对发生的事感到既好笑又欷吁不已。
大伙儿嘲笑起彼此身上的“彩”。
杰克的嘴差点被打歪,现在还肿得不能吃东西。
维那张俊美的脸孔虽然毫发无伤,但肋骨硬是被打裂一根,有一点内出血。
一民呢,更惨。左手臂已经打上石膏,变成独臂侠。
黑着一只眼的朵夏顽皮地在他石膏上画了一只Kitty猫。“要不要涂成粉红色?”还笑问。
一民使出一指神功按了她眼角一下:“你怎么不干脆给我画只熊猫?”
朵夏呵呵笑道:“呵,这是什么情况?在场唯一完好的是我们咪宝。”
穆特兰显得很头痛。他还肿着一只眼,右手臂缠了层层白纱布。他让一只破酒瓶给割了一条长伤口,缝了十几针。
几曾见过这劫后余生的大阵仗。三天后若重新营业,客人进门来时会不会以为自己走进了伤残病房?
当大伙还在热烈讨论的时候,我看见坐在一旁的穆特兰若有所思地看着每一个人。当他将视线移向我时,我愣了一愣。
他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这次他回来是因为已经作出了什么决定吗?
“苏西?”一民唤道:“你的脸要再冰敷一下,瘀青的很严重。”
“喔,我知道了。”我藉机站起来,走到吧台后从冰柜奇书Qisuu网里拿出一袋冰,用毛巾包妥后,轻轻按在脸上,感觉那股冰透的刺痛感。
等我回到其他人身边坐下来时,穆特兰深深看了我一眼,手指擦过我冰冷的颊。“可能会瘀青好几天。”
然后他转过头去,面对所有人后,说出了他这趟回来的目的。
“我想把蓝月卖了。”
每个人的笑容几乎在同一时间僵住。
※※※
还有下文。
他对杰克说:“蓝月这几年赚了不少钱,这几年我人都不在台湾,很难同时照顾到酒馆,所以我想——”
“不要!”朵夏首先抗议。“不要把蓝月卖了,我不要!”
“让我把话说完。”穆特兰轻声地说。“我想即使没有我,大伙儿还是能把酒馆经营的有声有色,最近几年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它交给杰克。”
杰克一脸震惊。“交给我?”
穆特兰用一种我所见过最温柔的眼神对他说:“对,我想把蓝月交给你负责经营,然后让大家持股,如果你不要,我就把它卖掉。”
“但、但……”杰克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维不敢置信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民说:“像现在这样一直下去,不也很好吗?”
朵夏再度发言:“为什么要变?”
穆特兰镇定地点起一根烟,抽了一口后,又把烟捻熄,折断。一举一动都透露出他的克制与坚定的意志。
“因为我变了。”他说。
他说谎。
“苏西,你劝劝他。”所有人一致把矛头对准我。
但他真的在说谎吗?或许他是真的变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对我摇头:“我决定了,想了很久才决定的。”
毛巾里的冰块融化后沿着颈项滴进领子里。我颤抖着。
突然间,我知道了,他不打算再回来了,永不!“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支持你。”
“苏西?!”大伙儿惊愕万分,仿佛无法相信我会这样阵前倒戈。
但我不是倒戈,我是在放开手中的线,那条线一直牵引着他,所以即使他无论走到哪个地方,他都无法忘记我。
这样的他是不会快乐的。
我得让他走。
“都不要再说了,”他站起来,穿上外套。“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等一等。”我叫住他。“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他站了好一会儿,不说话。突然,他伸手碰触我及耳的短发,说:“怎么又把头发剪短了?”拢了拢外衣,“会待一阵子,要离开我会说。”
我颓丧地靠向椅背,掩着脸遮住因强忍住泪而发烫的眼。
其他人也陷入低潮中。
※※※
这是最后一个礼拜了。
酒馆产权的移转已经处理妥当。穆特兰打定主意要把酒馆留给杰克,是由不得人说不的。以后,蓝色月亮还是蓝色月亮,但穆特兰却再也不会回来了——尽管每个人都认为他属于这里。
明天,他便要离开。
连续好几天他都有到蓝月,表现得跟往常一般,像是丝毫不认为他的离开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
但其他人并不。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大家心情都不顶好。
这几年酒馆里陆陆续续进驻过下少乐团,然而我最钟情的一个团还是那个来自纽澳良的Jazz乐团。他们每年里会有半年的时间在蓝月驻唱,剩余的半年则到各地酒吧做巡回。
好不容易等了半年,他们又回来了。
同样是周三,Jazz之夜。献给蓝色月亮。
爱听爵士的老乐迷怕没有位置,早早已经进场,坐在自己熟悉的老位置上。从每个人点的酒上,约莫可以猜出各人今夜的心情。
比如点“蓝色玛格丽特”的客人今晚大概有一点忧郁;而点了一杯“卡萨布兰加”的客人可能喜欢看老电影,还有一点怀旧的心情;如果来客是一对情侣,男方点了一杯含琴酒和樱桃白兰地的“黑夜之吻”,而女方点了一杯“天使之吻”作回应,那么他们大概正在热恋中,期待着给对方一个热吻。
酒有颜色,也有心情。我跟着杰克学了六年,才刚刚开始掌握到一点观察的诀窍。
不到十点钟,酒馆里已经客满了。陆续进来的客人只好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或者站着听歌。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晚的缘故,尽管客人很多,大伙儿却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瞧见一民笑得勉强,维则已经两度打翻客人的酒。朵夏躲在吧台后,闷闷不乐,放任咪宝惊吓客人。杰克也有些没劲。
瑟琳娜也在。但她今晚没穿那身占卜师装束,只穿了一件连身印花裙装,霸住吧台前一个位置,远远地看着站在角落,手上端着一杯酒,不想引人注目的穆特兰。
“苏西。”瑟琳娜招手唤我。
“嗯?”我走近她。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关心穆特兰吗?”
我摇摇头。
看见杰克一脸讶异地把调好的酒拿给一民后,也走过来。“你要说?”
瑟琳娜的眼神很哀伤。“我就要失去他。”
杰克噤默。“不是苏西的错。”
“是我的错。”我垂下眼。
瑟琳娜握住我的手。“你有一点爱他,是吧?”
我没有回答。
接着便听见了更令我震撼的事——
“他是我儿子。”
我睁大眼。“他知道?”
瑟琳娜说不出话,只好点点头。
“天啊。”我想起那个瑟琳娜许久以前提过的故事。关于一个小母亲生下孩子后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丢弃小孩的故事。
她紧紧捉着我的手。“他还爱着你。”
顺着她的眼神,我在角落找到他修长孤独的身影。“是的,我知道。”这些年来,他的眼神依然忧伤,看着我时总是带着令人不舍的挣扎与爱。但是有许多现实是无法突破的,爱,并非无敌永不失败。
我悄悄挣开手,擦起手边的玻璃杯,“瑟琳娜,你不要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萨克斯风以即兴演奏秀了一手开场后,舞台上的表演便开始了。
黑人女歌手露西亚以一首轻快的外国歌曲带动全场气氛,接着又陆续唱了几首歌。第一场表演结束后,休息十五分钟,然后第二场表演又开始了。
露西亚的歌喉依然深深吸引着听众。小喇叭和萨克斯风也风靡全场。
时间一渐进了午夜,快终场时,乐手奏起了一首家喻户晓的柔美旋律。
前奏开始时,我解开身上的围裙,在伙伴们鼓励的眼光下定上小舞台,从露西亚手中接过麦克风,同时在人群中找寻那双忧伤的眼睛。
毫无困难,因为他已经先找到我。
顺着旋律,麦克风将我略低沉的嗓音传送到每一个角落。
捉到那一个节奏点,我轻轻地唱出:“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
月亮代表我的心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说爱你。你能明白吗?即使这已经是最后一夜,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时间并没有办法带来任何转机,我们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奇迹。
轻轻地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地一段情
教我思念到如今
我始终不明白你爱我哪一点。然而问我自己为何爱你,我发现,这的确是很难说得清楚。也许我爱的是你忧伤的眼神,也许我爱的是你看着我时的专注,也许全都是也全都不是。我没有办法那么细致地剖析我的心,我只能将它以这种方式告诉你,你在我心底。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蓝色月亮,我们正式结缘的地方。六年来,所有的喜怒哀乐全在这里上演。穆特兰,我好希望你可以不要走,最起码不要那么哀伤地离开。我祈祷有一天你会彻底将我遗忘,我祈祷届时能有人像你爱我一般这么地爱你。
我希望你比我幸福,我喜欢你浅浅的笑。
再见了、再见……
“……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
心。
他在一瞬间排开众人,跳上舞台,紧紧地搂住我。
我屏息着,听见他在我耳边,以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道:“跟我一起走。”
生平第一次,我多想抛开一切,什么都不要顾虑,什么都不要在乎,什么都忘记。让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女人,以及他一个男人,其它一切都不存在。
“跟我走,苏西……”
我流下眼泪。“好,好,我跟你走,现在。”因为下一刻我就会反悔了。现在,就让我自私一回,抛开一切吧!
“现在。”他拿走我手中的麦克风,交回给露西亚,抱着我像抱着一块珍贵的玉,往门外定去。
从互相拥抱的一瞬间起,我们已经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眼中只剩下彼此。
我紧紧地抱着他,竭力地想要记忆这一刻。
第11章
11即使你——
目送穆特兰的班机航向天际后,我一个人回到台北,不急着见所有想见到我的人。一时心血来潮,我往已经许久不曾去过的晴山艺廊定去。
太多年断了联络,也不确定艺廊是否还在旧地址。
凭着印象来到艺廊所在的那栋大楼,才发现,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还是没有改变。
推开艺廊的玻璃大门,找到曾经展示我和杰生画作的地方。如今那块墙面已经摆上其他画家的作品,我在艺廊里四处浏览着。
艺廊的小姐见我像是在寻找什么,来到我身边。“你好,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站直身体。“我在找,我曾经失去或遗忘的一些旧事物。”
艺廊小姐一头雾水。“那请随意看看,需要帮忙的话我就在那边。”
“谢谢。”我点点头,心想:假如我的画摆在墙上,还卖得出去吗?
没有看见杰生的画,是被收进仓库里了还是怎样?
“苏西,这不是苏西吗?”
听见背后的声音,我转过身来,看见那个买走我一幅暹罗猫的艺廊经理。“邱先生。”
邱先生看着我说:“天啊,这几年你和杰生都到哪去了?我一直在找你们,却联络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