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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心扉的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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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守丹笑笑,“我不小了,明年中学已可毕业,许多歌星与明星,在我这个岁数,已经成名。”

罗伦斯洛恻着头,“同你打赌,我赌你母亲会签名。”

守丹说:“我也押她会签名。”

罗伦斯讪笑:“难以置信,是不是?”

守丹看着他:“别取笑她,她已走投无路。”

罗伦斯洛说:“我只同情你,我不同情她,那么大一个人,什么不好做,她不肯吃苦罢了。”

守丹在刹那间长大,温和地同罗伦斯说:“你呢,你是堂堂管理科硕士,什么不好做,要跟着侯老板?”

罗伦斯顿时语塞,过些时又不服气:“是,我与她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但,我只出卖自己,没有出卖别人。”

守丹马上答:“我是自愿的。”

罗伦斯洛脸上现出非常悲哀的神色来。

守丹再轻轻加一句:“生活逼人。”

这个时候,律师匆匆自书房出来,向罗伦斯洛说:“我要向侯先生汇报,失陪。”

罗伦斯问:“签了?”

“签了。”

罗伦斯说:“我与你一起走。”

守丹忽然说:“罗伦斯,请留步,我不想与她独处一室。”

罗伦斯马上向律师说:“你先走。”

律师离去。

罗伦斯陪着守丹,向书房呶呶嘴,“你怕你会杀了她?”

守丹静静说:“不,我怕她会杀了我。”

罗伦斯要想一想才明白,是,招莲娜的自尊心己受到重创,她不知会做出什么样失常的事来。

梁守丹太了解她母亲。

果然,他们听到书房内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招莲娜推门出来,脸色铁青,往卧室走去。

守丹叫住她,“慢着。”

招莲娜一震,不由自主站住脚,向守丹看去。

守丹并没有提高声线,她轻轻说:“你从此生活无忧了,想住在这里呢,不如高高兴,不想住这里呢,大可以走。”

招莲娜目瞪口呆地看着女儿,没想到一夜之间,形势大转,现在变成她要看守丹的脸色了。

以往她把守丹呼来喝去,看她手足无措,难为她,使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差遣她,叫她累,斥责她,叫她知道母亲的权威……

 第四章

招莲娜忽然发觉母女之间的位置已经调转,从此之后,她会是这个家里的可怜虫。

她胆怯,退后一步,看到守丹眼中冷冷神情。

她们之间已没有可能和平相处,不是母虐杀女,就是女虐杀母,现在要看招莲娜如何自保了。

她踉跄地退到主卧室去。

守丹在她身后说:“我想我们最好换一换房间,限你一小时内把衣物搬到那边去。”

罗伦斯洛不作声,他觉得守丹很合理,毕竟,合约中的乙方是梁守丹,不是招莲娜。

招莲娜忽然哭了。

罗伦斯洛不忍,“守丹,我陪你出去喝杯茶。”

“不,”守丹说,“我要看她动手。”

她坐在沙发上,翘起双腿,学着她母亲的姿势。

招莲娜如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吓得魂不附体,连忙叫佣人来帮她收拾杂物。

罗伦斯洛忽然说:“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守丹又笑了,这人恁地猾稽,她不介意把他留在身边。

“心扉,你是个聪明人,相信你不会觉得意外,你已叫我小心脚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大抵已经知道什么样的路在等着我。心扉,我们还是不是朋友?请告诉我,如果你不再愿意与我结交,我会明白,守丹。”

“守丹,无论你的际遇怎么样,我都视你为朋友,心扉。”

守丹安乐了。

她当然不会把她的遭遇告诉于新生。

于新生一个劲儿问:“国际学校好不好,说来听听,关于它的传闻实在不少,听说老师对于学生吸大麻眼开眼闭?”

好奇得不得了。

守丹但笑不答。

“男女同学之间的约会据讲也很普通。”于新生仍然兴奋。

守丹终于笑笑说:“还有,我们按时举行天体营,以及有冶艳节目的派对,你要不要来参加?”

于新生这才知道过了分,有点羞愧。

守丹觉得他幼稚,是因为她已在一夜之间长大。

不过于新生仍然有他可爱的地方。

在于伯母眼中,梁守丹可一无是处,经过旁敲侧击,她自儿子口中知道梁父早已去世,梁母不务正业,可是最近环境忽然阔绰起来,其中必有蹊跷。

于太太不能容忍这样的人家。

她没有正式反对儿子同梁守丹来往,这样,只怕会把少年逼向孤立的道路,但是,于太太也聪明地让儿子知道,她不喜欢梁守丹。

“心扉,真相比于伯母所想象更坏一千倍,她不喜欢我,自有她的道理,那淡淡的,爱理不理,她那半透明的神情,使我回忆起舅母的脸色,她们的眼睛永远不会正视我,嘴角似笑非笑,充满鄙夷,真厉害,再厚的脸皮也挡不住那锋利的轻蔑,我想,我终于会知难而退,就像我从此以后,都没再上过舅舅舅妈的门一样,有时,我颇为想念他们的婴儿,他应该入学了吧,唉,有那么精明能干的父母亲,真是幸运。”

“守丹,你与于新生的友谊,与他母亲无关,请勿混为一谈,哪里都有势利的人,过去的经验无谓长记,目前你的处境千钧一发,需要极端小心处理,切勿疏忽,你的朋友,心扉。”

罗伦斯洛继续做他的中间人。

他通知守丹,侯书苓约她见面。

“仍然到他那里去吗?”

“是,他喜欢你那件黑色的衣服。”

“那是母亲的旧衣。”

“他不介意。”

“但那件裙子并不适合我。”

“那么,你另选一件黑衣吧。”

“有没有叫我母亲同去?”

“没有,”罗伦斯洛停一停,“你似乎不必担心她没去处,我私人的经验告诉我,手头阔绰,不怕没有亲友。”

守丹笑了。

“你不必害怕,侯书苓不是坏人,你应付得了。”

守丹反问:“为什么要用到应付这种字眼?”

“因为做人像打仗,不是你垮下来,就是他倒在地上。”

守丹沉默一会儿问:“没有旁的办法?”

“小朋友,圣人哲人研究了几千年,均不得要领。”

就像她妈与她,从来未试过和平共处,不不不,在守丹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是爱她的,守丹记得她一哭,就有人抢着把她抱在手中,她自称妈妈,叫守丹宝宝。

那时,守丹的生活是丰盛的,为着要她多吃一口奶或是半碗麦粉,妈妈几乎哀求她。每年冬季都添置新大衣,亲友会啧啧称奇:“哪里找来那样可爱的小靴子。”

守丹泪盈于睫。

罗伦期洛误会了,“不怕不怕,我会陪你去。”

守丹说:“不,我真的不怕。”

罗伦斯洛羞愧地别转面孔,“也许我真到了辞职的时候了。”

守丹诧异,“为什么,你做得那样好。”

罗伦斯洛变色,这是他所听过最讽刺的一句话,叫他无地自容。

守丹说下去:“无论怎么样,只要不向亲友赊借,我已经心足。”又问,“你可有看过他们的脸色。”

罗伦斯恻然。

守丹又笑!她有两个朋友,没想到罗伦斯洛是其中之一,他所提供的反面教材足够守丹一辈子应用,还有一位,当然是心扉了。

心扉同罗伦斯洛完全不同,她是良知型朋友,不住励志。

赴约那夜,守丹自顶至足重洗一次,濡湿长发散发着芬芳,她穿上整套新衣新袜,感觉之好,像是脱抬换骨,把旧的梁守丹,连带历年来受的肮脏气,全部丢在脑后。

真悲哀,她不但不觉得害怕,且有点感谢侯书苓这个人,她心甘情愿去赴约。

没想到侯书苓约她在公众场所,她轻轻走进餐厅,罗伦斯洛跟在她身后。

已经有人转过头来惊艳!这长腿美少女是什么人?

着着她轻轻走到侯书苓面前,才恍然大悟,露出会心微笑。

侯书苓比她早到,他仍然没开口说话,只是礼貌地招呼守丹坐,脸上那股倦容依旧不褪。

守丹好奇,是什么令得他那么累?

照说,一个公子哥儿,锦衣玉食,自由自在,应该轻轻松松快活才是,但是侯书苓却似永远心事重重。

他虽然没有讲话,守丹却不觉他无礼,这次他们坐得比较近,守丹可以看得出他眼神中的关注。

侯书苓仍然没有吃东西,满满的碟子递上来又撤下去。

守丹吃了一半,罗伦斯忽然对她说:“守丹,你且去化妆间补点粉。”

守丹一怔,立刻明白了,知道他俩有话要说,立刻站起来避开。

她没有去化妆间,走到酒吧一张小桌子上坐下。

真凑巧,隔着屏风,她听见有人在谈论侯书苓,还有,她。

那是两个男人,千万别低估男性爱说是非的能力。

甲:“真佩服侯家,出尽百宝,老的不行,来嫩的,务求让唯一的承继人改邪归正。”语气充满揶揄。

乙:“上次那位艳妇,我欣赏得不得了,可惜侯书苓无动于衷。”

甲:“没想到又弄了个小女孩来。”

乙:“人家胎发还未落掉,真是,有时也要积点阴德。”接着作悲天悯人状叹息起来。

守丹诧异,没想到世上有比罗伦斯洛更滑稽的男人。

她没听他们把话说完,轻轻站起来,到底年纪轻,忍不住恶作剧,把一张粉脸探过屏风那一头,吓得那两个中年男人一大跳,僵住,作不得声。

守丹满意了,回到原来的位子上去。

侯书苓像是已与罗伦斯洛说完了话。

他们预备离去。

奇是奇在分别坐两部车子,仍然由罗伦斯洛陪着守丹。

招莲娜独自坐在客厅中等守丹回来。

守丹自己用锁匙开了门,听见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别开灯。”

守丹不理她,一径返卧室。

“且慢。”招莲娜叫住女儿。

守丹“霍”地转过头来,“你跟我听住,请你记得牢牢,现在由我发号施令,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招莲娜本来想在黑暗中与女儿好好地谈,问一问适才见侯书苓的来龙去脉,谁知守丹根本不想跟她说话。

她站起来,歇斯底里地问守丹:“你为何这样对我?”

守丹对这个指责大惑不解,“我们不是一向这样待对方?”

招莲娜愣住。

守丹已经趁这个机会进房去把门关上,疲倦地靠在门上。

不不不,极小极小极小的时候,母亲是爱她的,寸步不离把她带在身边,小小守丹时常感觉得到母亲柔软的嘴唇接触到肌肤的美好感觉,丹丹,丹丹,是母亲呼唤的声音,她与父亲每朝第一件事情便是来看她。

但那已是上一世的事,一个人若记得前世的事,一定是妖怪。

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所有笑脸一去不返,母亲先是哭,眼泪干涸之后,便再也不接近守丹。

梁守丹曾经拥有过父亲与母亲。

现在两者都没有了。

“心扉,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都曾立志,要做一个怎么样怎么样的人,我们都曾天真的以为,只要发奋、努力、好好做人,愿望就可以达到,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发觉,原来,等待着整治我们的,是命运模子,不管我们愿不愿意,便套将上来挤压,终于,我们忍着疼痛在夹缝中畸怪地存活下来,这时,同我们原来的样子,已有着很大的出入,真是唏嘘,心扉,我们身不由已。”

“守丹,我十分词穷,不知如何安慰你才好,偏偏自你的窗户看出去,那一角天空,天天灰色,假使我说,有另外一扇窗户,那外头的天空,碧蓝澄明,你会不会相信?”

“心扉,请问那扇好窗子在哪里?”

“守丹,那样的窗子,是要你很勇敢很耐心地去寻找的。”

守丹读完信,叹一口气。

她问:“于新生,你是我的窗户吗?”

于新生听得一头雾水,只是笑。

“你这个傻小子,你根本不晓得窗户在哪里。”

于新生看着女友,“女孩子们到了青春期都打哑谜吗?”

一次于新生送她回家,叫罗伦斯洛看见,问:“那是谁?”

“同学。”

招莲娜马上坐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沙发上,一脸幸灾乐祸,专等有人吵架。

“侯先生不会喜欢。”

守丹淡淡说:“那侯先生不该忘记在合同上提这一笔。”

罗伦斯洛吃了一记闷棍。

招莲娜笑得如一只夜枭,“侯先生不喜欢,还是罗伦斯洛不喜欢?”

守丹马上说:“罗伦斯,你没有必要隔天来这里巡视。”

罗伦斯洛迁怒招莲娜,“你是该搬出去了。”

“不,”守丹笑笑,“她可以住在这里,一辈子也不用搬,是不是,母亲?”

招莲娜瞪着守丹。

罗伦斯洛怪笑起来,“莲娜,不由你不服输,守丹比你年轻,比你强壮,她还有大把岁月,可以慢慢收拾你。”

“心扉,那个温柔地一下一下拍我背脊,直至我入睡的人,是谁呢?我还记得,有人总是亲手喂我,在我耳边说:‘丹丹慢慢吃,吃多一点,快高长大,勤力读书,孝顺父母。’那,又是谁呢?”

“守丹,你比我清楚,那是你母亲。”

“心扉,我也知道那是妈妈,她在多年前已经故世,我成为一个孤儿。”

“罗伦斯,别同我作对,我们出去兜风。”

罗伦斯洛把车子驶到山上。

“告诉我,罗伦斯,侯书苓是否有病?”

罗伦斯一怔,“什么病,你看他像个病人吗?”他否认。

“有许多病是看不出来的,”守丹说,“譬如说,我有病,我妈妈也有病,”她笑嘻嘻地看着洛君,“你也有病。”

罗伦斯洛悻悻然,“守丹,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守丹再问:“侯书苓有没有我们这样的病?”

罗伦斯洛答:“你自什么听来的谣言,我同你说,外头不知道多少人妒忌他,你看他这个人,要才有才,要钱有钱,是侯家唯一的继承人。”

“他有没有结过婚?”守丹好奇。

“这年头谁没有结过一两次婚。”他不肯正面回答。

守丹有点佩服他,许多伙计喜欢把老板的隐私传得路人皆知,以示权威,罗伦斯洛倒是从头到尾不肯讲一句半句是非。

“你自己找机会问他岂非更好。”

“你呢,”守丹问,“你有没有结过婚?”

“十年前结过一次,”对于本身的事,他非常坦白,“离婚后才认识你母亲,那段婚姻只维持了两年。”

“有无孩子?”

“很不幸,没有,也很幸运,没有。”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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