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岁记-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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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渊秀完全不理那宫侍躬身行礼问安,只一头扑进自己父亲怀里,撒娇笑道,“父君在做什么。”
“这疯丫头。”莫璃难得的一脸爱意,却假作嗔怪道,“在人前真是一点儿礼数都没有。”
颜渊秀眯眼儿笑笑,却侧头打量了那宫侍一眼,眼珠儿一转,有些明知故问道,“你……不是凤栖宫的人么?”
见那宫侍措手不及地赧然,莫璃对着她脑袋轻拍了一巴掌,依旧掩不住宠溺的语气,道,“就你管得多。你的新府邸开工了这好些日子,你就从来不愁着不当意,也不去监工看着去?还整日里在宫里闲逛什么。”
“女儿哪里闲逛了?不是看书累了出来看看能帮您做些什么呢么?况且我才多大?哪里懂那些东西。”颜渊秀撇嘴,有些委屈道。
“你皇姐都已经进上书房帮你母皇看折子去了,你还兀自不急。”莫璃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母皇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这储君勤政贤明的名声,便就都天下皆知了呢。”
“那时候……”颜渊秀寻思了,假作正经道,“您还没进宫的呢吧。难不成……小小年纪便情窦初开,哭了求外公,削尖了脑袋都要往宫里钻?”
莫璃听她开头说的还颇为正经,末了竟是取笑自己来的。他听一旁那宫侍实在是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便也带了笑,骂了句“你这丫头”,耳听着她银铃般地笑着“女儿的小见识,父君别恼”,快步跑了开,便追了问道,“你又要去哪儿?”
“凤栖宫……”颜渊秀早转出院子去了,声音也听得不大真切了。
莫璃自身后叹了口气,有些自言自语地无奈道,“说实话,有时候我都不清楚这孩子心里,究竟是跟谁更亲。”
那宫侍笑笑,开解道,“人是万物之灵。什么事儿都会有。就算是神仙,怕是也格不尽这些理儿呢。”
莫璃无心点头,心里回味女儿刚才笑话自己“情窦初开”那句话,与过往一一印证,末了,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出来。
天已暗下去了。透过天井偏照进殿里的一抹微微的斜阳已经尽数淡了去,素月分辉,表里澄澈。
浮碧宫里也已上了灯。寝殿里,银色的烛光熠耀,吐出些轻暖的青烟,缭绕着静静候着夜晚的到来。
“你别光顾着收拾了。”颜莘歪在榻上,手里捧了一杯酽茶,瞅着莫璃满面春风地指挥安排人放置自己带过来的东西,有些埋怨的语气道,“先陪陪我不好么。”
莫璃听她开了口吩咐,话语间却早没了半分平日里的不怒自威与亲而难犯,心里甜得便不是一点儿半点儿的。他忙着弃了手里的东西,又挥手吩咐众人先都下去,过来坐到她身旁,笑了道,“日后我可不就天天陪你了么。”
颜莘往里面挪了挪,让了他坐到自己身旁来,又由着他攥了自己一手,笑了问道,“刚我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瞧见后院儿好大一片水田地呢。你又在捣什么鬼哪。”
莫璃看着她靠进自己怀里,语气也是随和家常的,才满心欢喜地柔了声音答道,“不过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
“我还当你富贵生活过久了,打算体会体会百姓的日子有多艰难呢。”颜莘任他收去了手里的茶,道。
“你说是就是。”莫璃不愿抬杠,只一味迁就她话意。
看她这般完全没有帝王的架子,一瞬间他只觉得脑海里二人旧事一一映现,又想起日间女儿的话,心里甜甜地几乎要笑出声来。再一看怀里的人因自己表情而满脸诧异,便连忙起了话题,道,“怎么突然打算要到我这里呆一段时日了?”
“你不欢迎?”颜莘瞧着他眼睛里的光彩,故意问道。
莫璃轻笑,意为“明知故问”。
“不对。你一定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呢。给我瞧瞧。”颜莘去扳他脸,仔细看他眼睛。末了又笑道,“果然是。”
“是。我说了你一天呢。”莫璃双睫轻掩,满脸笑意。
“琴瑟不合,该怎么办?”颜莘用食指在他掌心柔柔划圈儿,一面问道,这却是答他先前那句问话。
“那自然是……改弦更张而后再奏。”这是书里的古话。莫璃只略一顿,便应声答道。
他看着她渐渐褪了笑容,才体贴道,“想出这种总是一味躲着的主意也不是事儿。每月初一、十五,你还不得陪着他去?”
颜莘淡淡摇头,轻声缓缓道,“不去了。”
“自从跟了我,在这宫中,多少闷杀了人的规矩。你委不委屈?”颜莘突然看他,转言娓娓道。
“我可……没这个胆量抱怨。”莫璃从未想过她会问出这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对答,停顿良久,才补充道,“也没想抱怨。”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颜莘笑着,方才的阴霾好似一扫而光,竟起身揽上他脖颈,道,“平时不说废话,然而一说便中。”
莫璃头搁在她肩上,看不见她表情,却有些出神。适才她眯了眼睛笑着,在他眼里,女儿的笑容和她竟一般无二。他心里一阵子的乱纷纷,又一阵子的暖烘烘,想了好久,才道,“你……在我这里久住着,也不嫌弃?”
“你这里满院子的青紫洇蕴,庄严华贵,比文源阁好得多了。” 颜莘明白他是心里拿不准。嘴里不说,却不代表他没有想法。她从他肩头下来,回坐回原位置,笑道,“况且有你陪着,多好。”
莫璃释然一笑,道,“你搬了这么多东西过来,打算待多久?”
颜莘笑着不语。
“半月?”
摇头。
“一月?”
依旧摇头。
见他脸上的欣喜放大,她凑到他唇边便是一个长吻。待歇下来,才微微笑着,深情道,“什么时候你厌烦我了,要赶我走,我再走。”
殷勤留与归时说1
御花园青石铺就的路面,大半都是蜿蜒曲折的。路边多是奇异山石,或高或低地随意堆砌在路侧,姿态各异,情境不一。中间春生夏长的香兰杜若,有野生的,也有人为栽植的,郁郁葱葱,秀丽芬芳。
而通向楼亭的道路,却不无意外地平坦笔直。
四周的绿地,萋萋地长满了茸茸的莎草、木犀草,随风摇曳,满目葱绿。间或有姹紫嫣红的杜鹃、荼蘼。微风拂过,一阵阵的花香,馥郁而又沁人心脾。
纪怡景随在一名宫侍身后,从一丛丛淡白色花朵的荼蘼花中穿过。
此刻的他,在清风习习中,不甚刻意、也实在是无心去欣赏那煞是养眼的芳草,领略这到处弥漫着的花香。
他转过几条卵石点缀的小路,顺着砌好的台阶一级级拾梯而上。转到末路,和迎上来的若韵简单说明了来意。之后便由他引着,往红阑杆尽头处的凉亭里去。
青石桌上,颜莘正和莫璃弈一局棋。
容千青坐在二人中间,一面观战,一面轻轻替颜莘打扇。
他冷不防抬头,却见柳臻的生父纪怡景正立在若韵身后,在亭外几丈远的地方候着,由不得便吃了一惊。
他虽然一时想不到纪怡景要如何开口,却也可以大约估量到他所为何事。
错愕之间,他见坐着的二人依旧在专心致志地对弈,便眼神示意了若韵先不要打扰,再候上一会儿。
这局棋已经奕至中盘。
对于棋道,莫璃虽说是自小就学过的,却总也是不甚精通。但因担了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美名,所以好些年来也一直是忌讳着,从不肯与人明里过招的。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他却突然有了兴趣,四处寻了棋谱研究了起来。此刻又捉到颜莘陪他对弈,自然是踌躇满志,得意不已。
然而他的兴奋劲儿只坚持了不多时候。这一局让了七子的棋,他也已经落了下风。
他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枚黑子儿,略微沉吟了,笑道,“陛下看来是一口也不肯再让了……”
这几日来,颜莘早已清楚了他的水平。此刻见他迟迟不肯落盘,便也顺手拈起两子,在手里对斫把玩。
她口气柔和,却笑了打趣道,“该让的,都已经让过了。再让就是不该让的。你总不会叫我们都瞧不起你罢。”
莫璃失望地轻吁了口气,却有些不耐烦地埋怨道,“本来就是解闷来的嘛,非要给我立这些规矩。”
一面说着,却依旧将手里的棋子比来比去,不知该落到何处。
颜莘看看棋盘上自己的棋子已白花花地占据了三角,其余一角也已经将他和围了个差不多。再瞧着他拈了黑子儿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在仅余的一角落盘,便依旧是柔和地笑道,“你呀。总是不肯多用用心。但凡下棋,不能仅想着眼前一步。你得至少看到之后三步,才保证算无遗策。”
莫璃依她话再仔细看过,方发觉这局自己算是败定了。
他再无挂碍,便打算扔了棋子认输。然而一抬眼,却正见纪怡景立在亭子外面,不由得便轻“咦”了一声。
而颜莘此时也看见了。
她拨弄棋子的手指慢慢停了下来,原本是笑着的挑着的弯眉锁在了一起,沉了声音便问道,“谁带进来的。”
见她脸上变了颜色,坐着的容千青便忙着立起,站到了她身后。而依旧同纪怡景站在一处的若韵却忙着跪下,接连道了几句“奴才该死。”
颜莘挥挥手,示意若韵先下去。随即便将手里的几枚棋子重重地甩回棋盒里。
棋盒里的棋子被带进去的一股劲力砸得一阵哗啦声响,有两枚竟飞了出来,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
莫璃小心地躲开余势不绝、尚自扑向自己脚边的一枚,心里有些百感交集,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冲纪怡景道,“还有没有完。这宫里的规矩,Qī。shū。ωǎng。敢情儿就跟你们家没什么关系?”
纪怡景叫他这尖刻的话说得一时面上尴尬不已。便忙着快步上前,然而在没得同意之前却又不敢进亭,只在亭外屈膝着地,也不顾着行礼,脸色纸一样苍白,颤声道,“求陛下。臣有话要说。”
颜莘最初的恼火不过多是出于意外,再一见纪怡景偌大的人,说话时眼里却好像是噙了泪花,心下便有些软了。
二人到底也是幼年时起便就熟识的,此刻看他这般狼狈,甘冒受罚的危险进宫求自己,不过只为说几句话,她便更是于心不忍了。
一旁莫璃和容千青也均看得出他定然是话里有话。而颜莘对于柳臻一事,便向来心软。二人便知,怕是没几句,就又说得她改换心意了。
莫璃眼里掠过一丝好笑,插话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瞧皇上又心疼了。”
颜莘横了他一眼,却对容千青道,“千青,你送贵君先回去。”
待他二人转出去了,她才看纪怡景,招手示意他上前,道,“什么事情。”
她没发话,纪怡景也不敢起来,只膝行几步,略靠近了些,费力答话道,“臣……原先是万万没有脸再来见您的。只是……”他顿了顿,道,“柳臻的事情,臣须得跟陛下禀明。”
一提及“柳臻”二字,颜莘心里便难过莫名。她打断纪怡景的话,道,“你起来说话吧。”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纪怡景并不抬头,只答了个“是”,站起身来。
“他还好吧。”颜莘长出了口气,又有些感触良深地问道。
纪怡景听她语气到底不一般,便觉得好似有些活口,顿了一顿,忙答道,“还好,还好……”
见她只发问一句,便再就沉默不语,他暗自思忖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又道,“只是臻儿……已是……有了您的龙脉。”
颜莘惊呼一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瞧着他。好半晌才回复了过来,抑不住颤声道,“怎么可能。”
“已经……请过几位医生诊了。”纪怡景眼见着她失态,也有些难过。然而意料之内,他心里却好过多了,只接了她话答道,“到如今……眼见要满六个月了。”
柳臻离宫也已经有三个多月了。按这个时间算来,他在宫里的时候,也已经是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子。
“什么时候发现的?”颜莘难掩惊异,又惊又恼道。
“离开宫里不久……”纪怡景知道她定然要怪自己为什么不早来报,心里有些发酸,却掩饰着掂量了措辞道,“那时候他情绪一直不好,臣又恐怕扰了您烦恼。”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叫苦。
他是了解事情始末的。即便是生不出可以继承皇位的女儿,每次进宫,他也总是能看到皇后那亘古不变的得意与自在神情。
作为外人,他清楚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不说别的,这么多年来,从淑侍君的死,到端君的升迁,再到皇长女的过继。似乎她的每一个重要决定,都是在为他的将来铺路。
再到自己爱子柳臻的身上:伤她自己,也不过是被轰出文源阁;而惹恼了她夫君,却生生地给撵出了宫去。
所以他担心,若是不满三月、胎儿尚未成形,她又是这般地顾及皇后的感受,即使是立时便叫他堕了去,也未尝不可能。
所以他仔细想了,决定对外秘而不宣,只安排柳臻安心养胎。等到月份大了,不想要,也堕不去了,再回来跟她挑明了。
他慎重考虑过,算准时间,柳臻这身孕便定然是还在宫里的时候便有的。即便是当时没有什么外在表现,时间上也丝毫不含糊。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她不想承认,也绝对赖不去。
“不可能。”颜莘仔细寻思了,打断他思绪,微微摇头又道,“他年纪还小,从没打算过这事儿。况且宫里关于这个的规矩,也从来没出有过差错。”
“臣等原也是想不通的。”纪怡景心里一紧,连忙解释道,“臻儿自己,也万分意外。”
他来之前早已将要说的话、会遇到的情况全部反复想好。既然已经考量了好久,这话说出来便是有些不假思索。他斟酌着时间上万万不会叫她挑出毛病来,便索性又双膝一弯,挺腰跪下,道,“怕还是宫里的太医……出了岔子。”
其实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颜莘也不想再去细考究是谁的责任了。她心里又酸又苦,斟酌了好一阵子才强着唤了声“纪怡景。”
见他闻言抬头,她重又坐回去,却转头不看他,语气平静了下来,不温不火地道,“这事儿……也是没法说的。毕竟他已经离宫了。先……好生将养着吧。”
她其实第一反应自然就是想要他回来。几个月来的冷战,她与吟竹,早已尴尬到几乎陌路。他的感受,自己此刻也已顾不得了。然而待想要开口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