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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四月与五月-第34部分

小说: 四月与五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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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水马上就好了。”她背对着他,在炉子上烧水。尽管有饮水机,她却还是习惯用小小的银色不锈钢水壶接满水,等待蓝色的火焰使它们沸腾。

“睡不着?”他站在她身后,没有移动脚步,“还是睡到一半又醒了?”

“醒了。”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水壶。

“做恶梦?”

她耸了耸了肩,不置可否,反而问他:“你在楼下干吗?”

他轻咳了一声,才说,“握在项屿那里,临走的时候, 在电梯厅的窗户看到你房间的灯还亮着。”

啊……原来她脑海里勾勒的那个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孤单地立在冷风里的画面,根本就不存在。这是他的……另一个恶作剧吗?

“哦……”她有点受不了自己,受不了这个对他所说的一切都信以为真的自己。

他走了两步,站在她身后,他的黑皮鞋几乎要碰到她的脚跟:“生气了?”

“没有……”她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

他在她头顶低笑,伸出手指,划过她的耳垂,说:“世纷,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时候,耳朵总是红的……”

她像触电般地缩着身子躲到冰箱前,生气却茫然地看着他,他就像她的克星,让她无处躲藏。

“我让你很害怕吗?”他看上去有点不高兴。

她睁大眼睛,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问道:“喂,你老实告诉我,这几年你有男人吗?”

她迟疑着要不要回答,最后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总是一副很抗拒我的样子?”他口气生硬,像是压抑着心中的不悦,“怕我把‘世纭’当作替身?可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世纷。”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心底轻轻地反问:那又怎么样……

“你狠讨厌我吗,现在的我?”他走了一步,一手撑在她背后的冰箱上,像是一个愤怒的男孩。

“……”她还是沉默着,也许是怕一开口就会说些伤害他或自己的话。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吻你了。”他双手撑在冰箱上,低下头看着她,脸上的线条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我……”

她开口想说什么,却还是被他低头吻住了,她惊慌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这不是久别重逢后温柔的吻,也不是真相大白时喜悦的吻,而是,当一个男人的情感在某一时刻被触动后,疯狂的、想要占有她的吻。

她不知所措、无法呼吸,却又不由自主地忘记了挣扎,忘记了悲伤,忘记了所有的一切,唯一不能忘的,是很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他慌张而渴望地看着她时,那明亮的眼神。

忽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在客厅响起,两人错愕地停下来看着彼此,袁祖耘不敢相信这个时候还有人会打电话给她,而她不敢相信的是,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推开他。

她仓惶地挣脱他,去接电话,子默用一贯木讷的声音说:“有……止疼片吗,治痛经的?”

“有……”

“太好了……我半夜醒来,肚子很疼,本想下去买,可是看到你房间灯亮着,就想说不定你会有……”

“我现在就帮你拿上去。”说完,她挂了电话。

“谁?”袁祖耘板着脸问。

“子默,”她转身去抽屉里找药片,“她生病了,我上去陪她。”

如果不说谎,她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怎么面对他。

他看着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忍住了。

他们一起出门,在电梯厅等电梯,她看着同事发出亮光却代表不同方向的两个按钮,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那两个恰恰相反的箭头,就好像很久以前的他们,背对背,从此踏上了不同的路。

两部电梯同时发出“叮”的一声,他们默默地看着彼此,然后再一次,各自上路。

十一(下)

“请坐,”蒋柏烈随意地指了指,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冰的也可以吗?我个人觉得啤酒如果不冰就失去了它的意义,但你觉得常温比较好的话,箱子里也有。”

“就……冰的好了。”

他点点头,把罐子放在茶几上,漫不经心地问:“怎么样,袁世纷,这个星期过得如何?”

她愣了愣,说:“还……不错吧。”

他像是对她的迟疑不满,却没再提问,而是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打开笔记本写着什么。

世纷忐忑地在皮椅上坐下,心里打着鼓,像是比上一次还要紧张——这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却更加不安?

“那叫‘弗洛伊德椅’。”他一边低头写字一边说。

“啊?”

“你身下的那把椅子。”

“……”她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张黑色的皮椅,她曾躺在上面说了许多从来没有说给别人——也同样没有说给自己听的事——但她觉得这只是一张普通的、也许比普通的稍微舒服一些的椅子罢了。

“你没听说过吧?”蒋柏烈抬起头,笑容可掬地问。

“没有……”难道说,是弗洛伊德设计的椅子吗?

“其实,那就是一张平凡的椅子而已。”他又说,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变。

“……”

“很奇怪我们为什么要叫它‘弗洛伊德椅’吗?”

“嗯……”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他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

“所以说,其实一个人对一件事或物的看法,未必能够得到别人的认同。比如关于这张椅子,我告诉你这个名字,你觉得无法理解,想象不到为什么要给一张椅子取名字。但是在心理医生看来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以‘弗洛伊德’来命名也许会让医生觉得自己很专业很伟大——”

“——哦真的吗?”她用一种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本人也认为‘弗洛伊德椅’这个称呼很俗气,”蒋柏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想说的是,当无法被别人理解的时候,有的人据理力争,有的则选择沉默。如果是你 ,你会怎么做?”

“我?”她像是还无法一下子从刚才的思维里跳跃出来,“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把自己的 想法说出来,可是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啊,”他点点头,像是意料之中,“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顿了顿,“大概,是因为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人与人的认知是不同的,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要求别人一定赞同我的想法。”

“那又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因为……因为……”她看着他的脸,忽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你的心中还有一个自己。”蒋柏烈也看着她,一脸温柔。

“……”

“你知道吗,上次的会面结束以后,我整个星期都在思索你的事。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自从那个对你来书很重要的人离开之后,你的时间就静止了?”

“嗯。”

“我想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

“是因为你舍弃了原来的自己,成为另一个人活下去。”

她点头。

“可是,又不仅仅如此。尽管自我催眠,尽管变成了另一个人,但你还是没有忘掉原来的自己,甚至于,她就活在‘你’的内心深处。每天跟‘你’一起醒来,吃早餐,出门,上课,交谈,吃午餐,上课,回家,吃晚餐,看电视,听音乐,洗澡,睡觉……也许那听起来很可怕,可是就像你第一次来的时候说的,在‘你’的体内,住着一个小小的‘她’。实际上直到上周我才明白过来,这个‘她’并不是你死去的妹妹,而是你自己。”

“……”

“只不过那是永远无法长大的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停留在2001年9月11日。”

她垂下眼睛,过了很久才轻声说:“是的……也许你说的对。”

“那么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

“找回原来的‘你’,并且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我……”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不确定……是不是有这个勇气……”

“怎么会没有呢,袁世纷,”蒋柏烈看着她,坚定地说,“既然有勇气舍弃自己,又怎么会没有勇气找回自己?”

“好……我想我会试试看。”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世纷”这个名字离她并不是那么远,至少,她已经知道如何去回应。

自从那个冲动夹杂着迷惘的夜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袁祖耘。一周的假期结束,她不得不回到公司继续上班。Shelly过完年就复工了,照理说她应该亲自跟去交接的,但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每天窝在那间只有她一个人的办公室,收发各类邮件,然后逐一翻译。她终于又有时间捧着热咖啡在午后的落地窗前发呆,时间从她指缝中流过,每当阳光照耀在她身上 ,一种强烈的想要改变什么的欲望会在她体内涌动。

她有点迷惑,究竟是“世纭”住在她的身体里,还是她住在“世纭”的身体里?

她忽然想起袁祖耘对她说的话:你从来不是糖纸,而是一块……傻傻地,想要用糖纸来掩饰自己的糖果而已。

真的吗?

八年来,她那么努力地让自己成为“世纭”,可是最后,他还是轻易地识穿了——那么,他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了八年时光,又将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迎接未来?

茫然的嘴角有一抹不自觉的苦笑,她想,她没资格去问他,没资格去了解他的痛苦与悲伤,甚至没资格对他说抱歉。

手机响了,她迟疑地拿起来,每一个音符就像是她的心跳,抗拒却又期待着。

“喂?”

“在哪里?”袁祖耘的开场白永远是直截了当,没有任何多余的句子。

“办公室……”

“哦,最近怎么没在楼下餐厅看到你?”

“……吃腻了。”

“那你想吃什么?”他立刻问道。

她没有回答,生硬地忽略了这个问题:“找我有事吗?”

“有……”

“……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抬头看到外面那个位子上的人不是你,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仿佛说任何一个字都像在回应他的想念。

哦,是啊,这就是想念不是吗?只是性格恶劣的人,一向拐弯抹角,不肯直说而已。

“你没有话想跟我说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耐。

“暂时……没有。”她咬着嘴唇,觉得自己的口吻很像子默。

“你——”他就要露出恶魔的本性,却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

她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远远地说:“小姐,你难道不会敲门吗?!”

Shelly不明所以的声音响起:“干吗,我不过是进来送份文件而已……你在跟谁打电话?”

恶魔嚣张的气焰立刻小了一截,含糊地说:“总之你先出去……”

“咦,你这小子不会是趁我生小孩的时候交了女朋友吧?”

“……”尽管他没有啥说话,可是她却能感觉到,此时的他正无奈地翻着白眼。

她捂住嘴,让自己不要笑出声来,几秒钟之后,她听到电话那头的他说:“等会儿再打给你,先挂了。”

“哦……”

“不许关机!”他补充道。

“哦……”

得到了保证,他才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挂上电话。

她看着手机屏幕,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才发现原来最近她的心情也可以用那三个字来概括——空荡荡。

她曾执着、曾努力的一切,忽然有一天被颠覆了,她不再是“袁世纭”,尽管在别人眼里,她还是“她”,但在心里,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世纭”,而是一个……离开了“世纭”了就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的女孩。

她所有的迷惘与恐惧,都来自于那颗失落的心——或许,还有不能预知的未来。

她始终有一个疑问:如果我成为原来的那个“世纷”,那么我还能活下去吗,那些以为她已经死了的人能够接受吗,那些以为“世纭”还活着的人能够接受吗?

以及……真正的世纭能够接受吗?

她按下关机键,彩色屏幕变成了一片黑暗,她答应过他不会关机,可是她食言了。就像八年前,她答应会一直陪着他,后来,也不得不食言一样……

周末的晚上,她又一个人整理搬家时没拆开的纸箱子,有一个是妈妈给她的,说是她留在家里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要是她觉得没用就干脆丢了。

她打开纸箱,里面果然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高中时买的各类杂志、漫画、小说书,磨旧了的发夹,缺了一条胳膊的蜡人,盖子上印了小狗的圆珠笔……等等等等,诸如此类。还有同学寄来的贺卡,厚厚的一叠,信封都是五彩斑斓的,用橡皮筋扎在一起,好像每一个高中生都很热衷于再逢年过节的时候互相赠送贺卡,好像那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仪式似的。

她解开皮筋,那叠五彩斑斓就这样散落在她手里,她抽了一只绿色的信封出来,信封上的笔迹一看就知道是梁见飞的。

世纷:

祝你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PS。祝我们都能考进理想的大学!

梁见飞

1997。12。31

然后是一只大红色的信封,她知道那是宝淑的。

世纷:

祝你新年快乐,怎么吃也不会胖!最重要的是,过年拿到很多压岁钱,请我们出去吃饭哦!哈哈……

林宝淑

1997。12。31

她不禁笑起来,那时的宝淑是胖嘟嘟的,有点婴儿肥的意思,总是苦恼着说要减肥,却又每每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

她继续翻看着,好像每一封信都能勾起她许多回忆,那都是属于袁世纷的回忆,从八年前就停止的回忆……

墙上的钟摆滴答滴答地响着,她的笑容在一瞬间凝结,一个可怕的念头蹿进她心里:妈妈为什么要把世纷的信给她呢?她是“世纭”……不是吗?

她呆呆地坐在纸箱前,所有的思绪都停了下来,她是静止的,世界也是静止的。

她站起身,拿上背包冲了出去,她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承认。于是她需要证实,一个完整而彻底的证实。

车子停在妈妈家楼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通常这个时候妈妈已经准备睡觉了,所以在对讲机里听到她的声音时有些意外。

她打开门匆匆地奔上楼去,门是开着的,门口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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