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养媳乌荷-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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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失言,这些事,本不该拿出来跟孩子们讲的。
顾大娘讪讪,顾大伯三两口吃完早饭,揣上个窝头,提起门口的工具出门进山,恒生忙丢下碗筷道,“爹,我和你一起去。”顾大娘一把拉住他道,“太危险了,你去了你爹还要顾着你,这不是添乱吗?与其这样,还不如到田里边守着,别让人偷了咱们家的菜。”
“可是……”恒生还待争取,禁不住顾大娘的喝斥,悻悻作罢。
饭桌上,乌荷捧着粥碗,不解的看着浮生将自己碗里的米粥都拨到她碗里。
☆、零壹捌
用完早饭,顾大娘招呼着孩子们整理院子收拾屋子,乌荷和恒生被她使唤的团团转,边忙边道,这个不能丢,那个不能少,浮生站在一边听了会儿,想起早饭桌上父母的言行,那原本就渺茫的愿望便连丝毫希望也不存在了。浮生看了看时辰,梅姐姐大概已经在那儿等他了吧。
“呼——”深深吐出口气,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浮生默不作声走不院门。清晨秋雾蒙蒙,路上有许多像他父亲那样的农人扛着铁叉朝山林里去,都是为了能猎两只野物换几个零钱。浮生怔怔的看着,慢吞吞的走着,心里很不甘。他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也一直在逃避这种靠天吃饭,朝不保夕的日子,他明明可以做到的,可是老天太不公平,将他生在这样贫寒的家庭,让他为了一纸一墨煞费苦心,让他在梅姐姐面前直不起腰,现在,竟然还将亲手捏死了他的梦想。浮生一阵阵难过,要是他是个富家公子该多好,就不会为了一两考试银子而忧愁烦恼。
“浮生,”梅朵儿的声音乍然响起,浮生回过神,这才发现他已经走到了与她越好的地方。四下环顾,却见梅姐姐隐在枯黄的柳树后面,冲他招了招手。她是怕早起的农人看见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吧。浮生心中感动,三两下跨过乱石堆。
“钱带来了吗?”梅姐姐清冷的面容上罕见的出现一丝急切之色,“咱们得赶快,从这里到镇上再转马车到县里去报名,最少也要两个月,为了保险起见,爹爹决定亲自陪你走一趟,已经联系好了镇上一个贩货商人……“
“梅姐姐……”
“那商人答应免费稍你们一程,这样的话,你们就能赶得急……”
“梅姐姐!”
“怎……怎么?”梅朵儿惊异了一下,又像是早已料到,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咬咬唇,艰涩道,“你没有拿到钱?”
浮生羞愧的垂下头,满脸尴尬。
瞬间,梅朵儿一颗心开始往下沉,但是她很快稳住自己的心神,不甘心道,“浮生,机会就在眼前,你不能错过啊!莫说这三年以来,你付出的努力,就是我和父亲,为了帮你,也付出了极大的心里,就拿这次的童子试来说,你本没有资格参加,是父亲舔着老脸求了人,才让你得以以一个非学子的身份参加,只不过多要了一两银子而已。”梅朵儿不屑的昂起头,淡淡道,“换做我是你,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莫说一两银子,就是十两百两,我也愿意!”
“梅姐姐,”浮生难为情道,“不是我在乎钱,那是因为我们家……你也知道,我们家遭了水灾,庄稼都没了,家里的积蓄都拿去买了菜种子,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
“不是还有一窝兔子吗?”
“嗯?”
梅朵儿道,“村里的兔子就剩了你们家的,物以稀为贵,那窝兔子卖出去,何愁没有一两银子。”
兔子?浮生眼前浮现出那一团团黄色的小家伙和母亲三令五申的警告,摆着手道,“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梅朵儿急切道,“浮生,把那兔子卖了,拿了钱到县学里去考试,只要你通过了童子试,就可以到进县学堂,然后考乡试,会试,殿试,打马章台,一朝成名,谋得高官厚禄,享尽富贵荣华……到时候谁敢看轻你,谁又敢看轻我?”
谋得高官厚禄,享尽富贵荣华!浮生似乎能看见梅朵儿向他描绘过的一切尽在眼前,不用像父亲那样过着最艰苦的生活,不用为了一两银子夜不成寐……繁华富庶,车水马龙,美好的上流生活……
“我……再想想,再想想。”
梅朵儿松口气,心知不能逼得太急,将袖中早就准备好的几十枚铜钱拿出来,塞到浮生手中道,“这是我用心爱的簪子换来的,给你做盘缠。”
“梅姐姐,这怎么可以?”
“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梅朵儿一向清冷,这句话已经是她能够说出口的极限了。浮生当下感动的不知如何报答她这一腔情义。
话既然出口,梅朵儿当下也有三分难为情,微红了脸颊,低声道,“你父母不理解你,你弟弟又帮不上你,乌荷又那么笨,除了我,再没有人能够帮你了。浮生,你回去好好考虑下,别辜负了我……和父亲的期望……”
竟是只有梅姐姐了解他的处境和内心,浮生紧紧握住手心中的铜钱,郑重的点点头。
来时,怀着满腔忐忑,去时,抱着浓浓的希望。梅朵儿看着浮生的背影消失在河堤尽头,默默祈盼自己没有找错人。风撩起鬓边发丝,伸指轻轻一勾,眼角余光不期然看见两个小小的人影,站在枯草丛中,一个紧紧皱着眉头,一个天真无邪喜怒于色。
是恒生和乌荷,他们藏在那里多久了,听了多少话去?梅朵儿思绪转了转,定下心神,清清冷冷浅笑一声,“恒生,你怎么来了?”
恒生不答,浓浓的眉毛紧紧皱着,乌荷不开心的鼓着腮帮子道,“梅姐姐,我是很笨,可是我知道不是只有你对哥哥好,大娘,大伯,恒生,我们都用自己的心待哥哥好……”
“乌荷,回家。”恒生打断乌荷,拉着她便要往回走,梅朵儿叫住他道,“恒生,我有话对你说。”
恒生刚听了她与浮生说的自己帮不上忙的话,心里正难受,闻言没好气的答道,“你想说什么,说我们都不理解哥哥?”
梅朵儿晓得他心里最看重的就是浮生,便道,“是关于你哥哥的事,你难道不想知道的更多一些?”恒生犹豫了会儿,最后还是禁不住诱惑走到梅朵儿面前。
这次梅姐姐说话的声音很小,乌荷只看见恒生一时喜一时忧,一时急一时愁的,却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等他们说完话,恒生带她回家的时候,乌荷忍不住好奇问梅姐姐说了什么话,恒生却闭紧嘴巴,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
回到家,浮生已经在帮着顾大伯弄野鸡,恒生盯着他看了半天,仍旧一个字都没说。吃晚饭的时候,浮生坐立难安,神思恍惚,就连恒生瞅着他看了又看,浮生也没有发现。乌荷看了眼茫然无知的大娘和大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话。一顿晚饭,吃得满腹心事,恒生一直不吭声,浮生一直神思恍惚,乌荷伺候完顾大娘和顾大伯洗完脚出门倒水的时候,正好看见浮生在窗沿下徘徊,乌荷抿着小嘴巴,很想告诉他,她和恒生都理解他。
“娘睡了吗?”
乌荷摇摇头。
“那就好!”浮生长长吐出一口气,挺起胸膛朝屋里去,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乌荷忍不住抓着他的袖子道,“哥哥,大娘会伤心的。”
浮生垂眸摸了摸乌荷的头,抬脚便要跨门而入,这时恒生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把将浮生拖进东边卧室,乌荷赶紧跟上,结果恒生当着她的面就把门给关上了,显然是不想让她知道。
难道她是不值得信任的吗?乌荷闷闷不乐的扒在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微弱的光线下,恒生鼓着腮帮子,小老虎眼睛瞪的溜圆溜圆,看起来很生气,而站在他对面的浮生垂着眸子,两只肩膀垮拉着,像做错了事儿一样。
恒生喋喋不休说着什么,乌荷竖起两只小耳朵隐隐约约听见恒生刻意压低的嗓音,“……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我们可以跟着爹去打猎挣钱,还可以去和大牛打架赌输赢,我们也可以……哥,就不能再等等吗?”
浮生抬起头,苦笑着说了句什么,恒生一下子眼眶就红了。
“……你是我哥,我不帮你帮谁呢?可是……”
“哥!”
恒生的声音陡然拔高,乌荷一看,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一定是看错了,乌荷揉揉眼睛,两只手扒着门缝将脑袋使劲往里钻,晃得门上的锁啪啪响。恒生狠狠瞪了她一眼,拉开半条门缝,喝道,“回去。”
“哥哥~”乌荷指了指浮生,惊讶的仰起头 。
“恒生~“
“乌荷,回去,不干你的事。”说完将屋门重重关上,一丝缝隙都不漏。
乌荷忐忑不安的回到屋里,却不敢睡觉,乌溜溜的眼睛中露出苦恼的神色,梅姐姐与浮生说的话,她虽然没有听全,却也知道浮生需要很多钱离开这里,到很远的地方去考试。可是浮生弄不到钱,大娘和大伯一向反对他读书,若是知道他一直背着他们跟梅先生学习并且还在梅姐姐的鼓动下离开这里,大娘一定会非常伤心,非常生气,到时候铁定不会让浮生出这个家门,而自己……必然少不了一顿毒打。怎么办?浮生没有钱,走不了,可若是恒生帮他打兔子的主意呢?不行,乌荷越想越心惊,没了兔子,她在这个家就待不下去了。
乌荷趴在窗户口,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得看着浮生看着兔子,不能让他们跑了。乌荷难得有聪明的时候,可是想归想,做起来却很难,子时一过,上下眼皮直打架,乌荷眯着眼睛晕乎乎的打了个墩儿,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等她一个激灵醒过来的时候,笼子里的兔子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恒生直挺挺跪在院子当中。
乌荷心惊胆颤的寻找浮生的身影,屋子里没有,鸡笼前没有,大枣树下……也没有,乌荷憋着嘴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惊醒了树上栖息的麻雀以及沉睡中的顾氏夫妇。
☆、零壹玖
“说,浮生去哪儿了?”顾大娘戳着恒生的额头,连连追问,浮生和兔子上哪儿去了。
恒生脊背挺的直直的,两只拳头垂在身边,就是不松口。乌荷跪在他身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哥哥,跑了……”
“跑了?”顾大娘不可置信,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打颤,“跑哪儿去了?”
湿漉漉的眼睛里,珍珠似的泪珠不停往下淌,笨笨的脑子想不起来梅姐姐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乌荷又急又怕,扯着恒生的袖子哭道,“恒生,哥哥跑哪儿……”
“不许说!”
顾大娘气得脸都绿了,“小兔崽子,“顾大娘磨着牙冲乌荷吼道,”他不说你说,乌荷,你把浮生看哪儿去了?“
“大娘~”乌荷抽了抽通红的小鼻子,哽咽的张大嘴巴,顾大娘期盼的看着她,却不想乌荷除了呜呜直哭,一个字都没吐露。
“没用的东西!“顾大娘一脚踢翻乌荷,骂道,“我不是叫你看着浮生吗?你把我儿子看哪儿去了?”
“不干乌荷的事。”恒生伸手将乌荷护到自己身下,倔强道,“都是我干的,乌荷什么都不知道,你打她做什么?要打就打我好了,是我的错。”说着胸脯一挺,眼睛一闭,一副任打任骂的架势。
顾大娘扬起巴掌,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怒道,“你本事,你能耐,你……你这个孽子啊!”骂着骂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恒生虽也是眼眶红红,却仍是两手护着乌荷,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顾大娘气得额上青筋直跳,这时大姑奶奶从外头跑进来,道,“老大媳妇,不好了!村子里到处都找过了,没见着浮生,村头的李寡妇说,似乎是跟着酸秀才跑了。”
“酸秀才,浮生还和他们有来往?”下意识的看向乌荷,却见乌荷心虚的将脑袋埋进恒生的怀里。
吃里扒外的东西!顾大娘咬着牙暗骂了句,又问大姑奶奶道,“啥时候走的,追得上吗?”
“老大已经带人追去了,”大姑奶奶指着顾大娘怪责道,“你说你,早叫你不要让浮生和梅家父女走的太近,你怎么不听呢,现在倒好,三言两语把你儿子都拐走了,你找谁说理去呀!”
顾大娘也是气得不行,恶狠狠瞪了乌荷一眼,将两只袖子往胳膊上一撸,“梅家那不要脸的丫头在不在?我今天非撕了她的嘴不可。”
大姑奶奶也想给梅朵儿一点教训,自然乐见其成,道,“我与你一同去。”
两个人拉着手还未走到大门口,就见外头一伙叔伯兄弟簇拥着一人涌进来,不迭唤道,“大嫂子,快快……大嫂子……”
“咋回事儿?……”顾大娘往众人中间一看,只见自家那口子被人抬着,眼睛紧紧闭着,一只腿上鲜血直流。
“哎哟!”顾大娘惊得面色如土,一边将人带人朝卧室里去,一边哆嗦着追问出了何事。恒生吓得脸上一白,跑到人群边上扯着叔伯的手急道,“二叔,我爹怎么受伤了?”顾二叔叹道,“还不是因为你哥……”
我哥?恒生微一愣神,众人已经进了屋中,他忙牵着寸步不离的乌荷赶上去。屋子里挤满了人,两个孩子连脚都搁不下。
大姑奶奶吩咐人烧水请郎中,顾二叔站在人群中将事情来龙去脉告诉顾大娘,原来他们一早跟顾大伯一起到村子里林子里遍寻浮生不着,听得李寡妇说瞧见浮生跟着酸秀才一早摸黑出了村子,顾大伯气得不得了,牵过李寡妇家的老驴子就去追。其余人怕顾大伯一个人找不回浮生,便找了辆驴车跟上去,结果没找到浮生,却发现了跌到在路边河沟里的顾大伯。顾二叔赶紧带人送顾大伯回来,另外请了人去追浮生。
“大嫂子,浮生身子里长了反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怎么不多留心着点,现在孩子都跟人跑了。”
“他二叔,”顾大娘一向在人前好强,啥时候受过人的责备,听了顾二叔的话,眼睛一湿,泪珠子一下就掉了出来,再不复人前争强好胜的厉害样子。
“哎,”顾二叔叹口气。
这时原本昏迷在床上的顾大伯睁开毫无神采的浑浊眸子,一个劲道,“找浮生,把浮生找回来,别叫人骗了……骗了……”说完,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顾大娘连叫了好几声他爹都叫不醒,急得方寸尽失。
幸好这时外头请郎中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