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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断续飘翎 作者:猩-第39部分

小说: 断续飘翎 作者:猩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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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望了一眼黑暗的屋内,韩断转身,头也不回的步出了房门。
  行走在雪峰上,惨白的明月,孤傲的天空,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斗,仿佛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涯。
  韩断踏著积雪,慢慢的走著,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多远──他找不到来时的路,也并没有刻意去寻找。
  何必去找下山的路呢。
  下山,或者就这样迷失在苍茫的天地间──
  怎样都无所谓啊。
  这世间,天大地大,可是,何曾有过他韩断的归处呢。
  正迷茫著,韩断忽然停下脚步,只因他在脚下白色的积雪中,看到了点点的殷红。那殷红向前方延伸,连成线,聚成面,最後汇集在一个黑色的小丘旁。
  那黑色的小丘忽然蠕动了一下,宛如濒死的野兽,不时发出低吼的悲鸣。
  “桃李……桃李……”
  哀怆的呢喃声传入韩断的耳中。韩断猛的睁大眼睛,他已经看清那黑色的小丘,并不是小丘,而是一个重伤垂死的人。那人破旧的衣裳让锐器割得支离破碎,挂在身上的破布被干涸的污血染成暗红,紧贴在已经冻成青紫色的皮肤上。曾经健壮的身体到处都是深可及骨的割伤,伤口的皮肉向外翻卷,露出断裂的筋络和森森的碎骨。
  伏在雪地上的人有著野兽般的直觉,感到有人来到身边,蓦地抬起头──浓重的眉峰下,仅存的一只虎目血贯瞳仁──却在看清韩断的时候,熄灭了愤怒的火光,淌出了热泪。
  “大……大巫……”颤抖著伸出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握住,然後,迷糊了视线的眼泪,洇湿了那柔软的衣袖。
  “阿败,是谁将你伤成这样?”韩断擦去他脸上的血泪,蹙眉问道。
  “大巫,不要管我,去救桃李、求你去救桃李。”阿败突然激动起来,拉著韩断的袖子强要坐起,几经挣扎最後还是跌倒在地上。本来凝固的血液又从绽开的伤口里涌出,将韩断雪白的衣袖染成红色。
  “你伤的很重,还是莫要乱动为好。”身上没有伤药,只能点了他的几处穴道止血,韩断心中一阵难过,纵使有药又如何,赫连败伤的这麽严重,已然是神仙难救了。
  “我、我没事,求你去救桃李、去、去救救桃李!”阿败死死抓著韩断的手,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回光返照般,只是不停的大叫:“救救桃李!救救桃李!救救桃李!”
  “桃李姑娘怎麽了?”韩断问道:“她此刻在哪里?”
  “山腰的、山腰的祭坛。”阿败咬牙欲碎,鲜血从齿缝不停渗出,“那个白发的女妖怪,想将她烧了、烧了祭天!”
  烧了……祭天?
  韩断眸光一暗,虽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顷刻间却已作出了决定。
  “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救桃李,”脱下身上的丝绵外袍盖在阿败几乎冻僵的身上,韩断轻声说道:“你在这里静心等待,我这就带桃李来见你。”
  “大巫……”阿败张了张嘴,全身剧颤,既是感动又是悲恸,竟是再难说出一字,只能发出哽咽的哭声。
  韩断不知祭坛位於何处,一路只是逆循著阿败的血迹,走了大半个时辰,那血迹还是延绵不断,韩断心中疑惑,不知赫连败伤重至此却是如何走了这麽远的路。又继续前行了数百步,那血迹终於消失,一座方圆不下二十丈的巨大冰台出现在黑夜的群山中。那冰台晶莹剔透,边沿微微向下倾斜,嵯峨的陷在山石中,远远看去与山石融为一体,竟像是由一片湖泊冰冻而成。
  冰台周围一片寂静,除了呼啸的风声,只有黯淡的月影洒落下来。冰台的中央,跪著一个白衣少女,那少女低著头,黑发披散开来,遮住了面颊。纤纤的素手上握了一把银色的水舀,她将水舀探进乌黑的瓦罐中,将比瓦罐更乌黑的油一勺一勺舀出来,倒在自己白色的裙裾上。
  冰台并没有人看守,韩断慢慢走过去,站在山石之上,却不立即上前。
  “赫连败以为这是祭坛,唉,他又怎麽识得天山世代相传的冰袭烈军阵有多厉害。”韩断抚腕轻叹,“堂堂的天都仙子,用这剿灭千军的阵仗对付一个无知的少年,不觉得太多分麽。”
  风中传来环佩的叮当声,一个娇柔的声音笑道:“张网补蝇,只为一乐,又有何过分之说。倒是你让我有些惊讶,唉,想不到你竟然识得我天都的仙阵。人言冥狱的韩一,心狠手辣,残忍无耻。此时看来传言并不足信,以你的天资,若是好生调教,怕也是个惊世之才。我只是奇怪,你好好一个男子,怎的就甘於堕落,跑到潇儿的床上去了。”
  韩断双眸盯在聂水天娇豔如少女的脸上,轻声道:“我韩断只是个粗鄙之人,不是什麽惊世之才。但即便如此,我想上谁的床却是不用仙子你来操心。”
  “你不是说我光华夺目不敢直视吗,为何现在,敢看著我说话了?”聂水天娇笑一声,“还是说,先前的怯懦猥琐都是你的伪装,现在这副样子才是你的本来面目?”
  “何谓本来面目?”韩断目光宁静如水,淡然说道:“人们连自己的内心都无法正视,又谈何把握他人。”
  聂水天眯起眼睛,与韩断视线相对,竟有霎那失神。
  “韩断,听说你擅长破解机关埋伏,我且问你,”聂水天别开脸,望著平静的冰面,说道:“我这流传了数百年的冰袭烈军阵,你可破解的了?”
  摇摇头,韩断说:“冰袭烈军阵,我破解不了。”
  “你这人倒很诚实。”聂水天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要救桃李这丫头。”
  “我是要救桃李姑娘。”韩断微微皱眉,“我答应赫连败,要带桃李去见他最後一面。”
  “这就有趣了,你既破不了冰袭烈军阵,还想救桃李?莫非你穿的太少,冻得发烧了不成?”聂水天巧然若曦,只是望著冰台上的白衣少女发笑。
  “你为何要杀桃李?”韩断顺著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那少女重复著方才的动作,洁白无瑕的衣裙已经被黑油浸的肮脏不堪。
  “桃李自小在天山长大,虽然身份只是侍女,但我对她一直很是恩宠,”聂水天忽然说道,“我让她服侍潇儿,本想等她长成,在潇儿迎娶正妻之前送给潇儿做个侍妾。可是,潇儿只是将她当成妹妹,她也只是将潇儿当成主人,她侍奉不了潇儿,害得潇儿先是爱上莫舒雨那孩子,後来又与你厮混在一起。缘分天定,既然无缘,也就算了,我并未打算责怪於她。可是半月前,这小贱人竟然和那个野人一起回到天山,她不急著上山向我请罪,却和那个野人住在山下的牧民家中,每日出双入对在山路张望,鬼鬼祟祟也不知在谋划什麽。”
  韩断默默听著聂水天所说,并不插话。
  聂水天接著说道:“我天都仙境的人,岂能与外族蛮夷不清不楚,狼狈为奸?我昨日亲自下山将小贱人捉回来,困在冰袭烈军阵,看著那个野人傻乎乎的闯了进来,触动机关,被冰刃刺得遍体鳞伤,可笑那小贱人竟然为他求情──我割了小贱人的舌头,又命人将那野人远远的扔在雪中──你看这可多有趣,这两个痴男怨女,一个在雪中冻死,一个在火中烧死,死後一个进入烈火地狱,一个进入寒冰地狱,竟是再也不得相见呢。”
  “当日你的师姐司玲云为了所爱之人牺牲一切,而你虽然有些喜欢那个异族男子,却不肯为这份心动委屈自己一星半点,天都仙子,其实只是个可怜的自私女人。”韩断沈默半晌,说出的话却是大出聂水天意料。
  仿佛被揭开心底丑陋的疮疤,聂水天目中寒光爆射,伸手扼住了韩断的喉咙。“你以为激怒我就可以救桃李不死?你怎知我曾对人动心?你怎知我不肯为他死?你怎知──”说到此处,终是说不下去,聂水天恨恨的推开韩断,暴长的指甲已经泛起银色的寒光。
  “我不知道,我只是在猜。”韩断抚著颈子,神色有些凄然,“你自称天都仙子,却连根本的人情道理都不明白。桃李姑娘与赫连败逃离死地,在外流浪一年,他们或有情愫,却也不是需要用性命来补偿的错误。你说桃李姑娘日日对著山路张望,我想她只是惧怕你的威严不敢贸然回山,想要在叶翎潇下山的时候,与他会合一处,一同回来罢了。可是桃李姑娘却不知道,这一个月,叶翎潇和我寸步不离,每日只在不老峰流连,竟是一次都没有下山。”
  聂水天愣愣的看著韩断,虽知他只是臆测,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即便自己错怪了桃李又如何?
  “你说这麽多,莫非还盼我饶了她不成?”
  韩断摇头说道:“决定他人生死,大概是你的乐趣,我不认为这寥寥的数语,就可以让你改变主意。”
  “那你还废什麽话?”聂水天口角含笑,故作恍然的说道:“你一心要救桃李,难道──你在动她的心思?哼,真是有趣,你被潇儿当成女子使用,害我差点忘了你也是个男子。这样吧,你若是肯娶桃李为妻,我就放过她的性命。”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自封仙子的人,多半都是疯子?”韩断也笑了,顿了顿,说道:“我一个人破不了需要同时打败十九位守住阵眼的高手才能克制的冰袭烈军阵,不过,我可以试试破你号称天下无双的冰魂箭。”
  听他一语道出冰袭烈军阵的机关所在,聂水天心中只道不可能──这看似废人的韩断,竟是如此深不可测?等听他说要破自己天下无双的冰魂箭,聂水天震惊之余,怒极反笑,昂声道:“就凭你?好,我倒要看看你的武功,是否值得你狂傲如此。”
  “我内力已失,即便武功还在的时候,也不值得我狂傲。”韩断环视四周,周围山石上除了积雪就是冰块,竟然找不到一根树枝。
  “你在找什麽?”聂水天忍不住问道,“难道你还盼著谁来帮你?”
  “我只是在找用来打败你的兵器。”韩断走到石缝间,伸手折断了一根长不及尺的冰柱。
  “狂妄的小子,你竟然想用这个打败我?恐怕不到十招,你的兵器就化成水了。”聂水天大笑,抬起右手,指间银光闪烁,“好,我就看看是你的冰柱短剑厉害,还是我的冰魂箭厉害──”
  话音未落,指尖寒光爆射。
  五支冰魂箭射出,聂水天的笑容却凝固在脸上。
  只是咽喉间的一点冰凉,却在瞬间让聂水天全身都凉了。
  晶莹的水珠从韩断苍白的指缝间缓缓淌下,打湿了他单薄的衣袖。
  “你说的没错,这剑,十招之内,会化成水──可是,一招之内,不会。”
  “呵呵,难怪你敢用冰柱为剑──我竟败在一招之下。”聂水天後退一步,让开轻触咽喉的冰剑,面上表情阴晴不定。
  “放了桃李姑娘。”韩断依旧持著冰柱,似乎完全感受不到掌中的冰寒刺骨。
  “当真好笑,我何时同你说过,如果打败我,我就放过桃李?”
  “……”韩断直直望进聂水天闪动著狡谲光芒的眼中,手指微动,可是身形还没移动,掌中的冰柱已经被体温融化,再也撑不住其余部分的重量,啪的脆响,断为两截。
  聂水天重新抬起手,指尖流转的锋芒比方才更盛。
  “韩断,你倒是说说看,这场比武,是你输了,还是我输了?”
  “这场比武,是我输了。”韩断张开手心,让掌中的残冰落在地上。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聂水天走过来,递给韩断一条镶著宝石的帕子。“你说你不喜欢桃李,却又想方设法的让我放了她──我不相信世上有人为了一句承诺就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韩断没有接那手帕,只是呆呆的望著自己的掌心,忽然苦笑了一下。
  “我也不信这世上会有如此的傻瓜。”韩断说道:“我对赫连败的承诺只是藉口,我救桃李,只是因为,我不想让叶翎潇尝到失去亲人朋友的痛楚。”
  聂水天怔了怔,忽然对著夜空说了声:“撤阵。”
  沈闷的声音从地下传来,许久才停歇。聂水天纵身越到冰台的中央,一把拖起了几乎已经泡在油中的少女。
  “韩断,如果我说,我放过桃李,但是要用你的命来换──你可愿意?”聂水天将桃李推倒在韩断的脚前,一字一句的说道。
  韩断俯身将桃李扶起来。
  曾经的伶俐少女,此时身上沾满油污,黑发纠结在一起,口角全是干涸的血迹,粉嫩的脸颊上布满泪痕。她被迫在衣裙浇上黑油,只等聂水天的一句命令就要亲手点火,自焚在这冰台之上,恐惧和痛苦早将她的身心折磨到麻木,直到此时,听到聂水天的话,她才猛醒过来,一双充满泪水的眼睛望向韩断。
  “你放了桃李姑娘吧。”韩断轻声说道。
  “桃李死了,你怕潇儿伤心,那麽,你就不怕自己死了,潇儿也会伤心?”聂水天故意用好奇的语调问道,如愿以偿的在韩断脸上发现了一抹戚色。
  “韩断,看来我是高估你了,你理应知道潇儿并不爱你,你却还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聂水天叹了口气,“你说我不懂人情道理,难道你就真的懂?我看不见得吧。”
  韩断苦笑,爱或不爱,重要吗。
  有些事,说不清,看不明,放不下,想不通。
  世上的万般悲哀,不过如此。
  天空飞舞著细小的雪花,不知是被风儿从雪峰之顶卷下的积雪碎片,还是真的下起了小雪。
  阿败躺在积雪中,大张著嘴巴喘息著,在求仙洞被桃李挖去的那只眼只剩下漆黑的窟窿,可是此刻,那窟窿和残存的那只眼睛一样,也流出了暗红色的血泪。
  似乎有人来到身边……
  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为他擦去脸上湿漉漉的水迹,却令更多的热泪涌出眼眶。阿败看不见了,可是那娇小的倩影却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颗接一颗的水滴落在阿败干枯破裂的嘴唇上,有点咸咸的,很温暖。
  “桃李姑娘……大巫果然救了你……我知道我没在做梦……我想和你说……”阿败用力咧开嘴角,想对她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知道、我知道你肯让我跟在身边,只是、只是因为内疚,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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