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飘翎 作者:猩-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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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能给我看吗?”
叶翎潇气得额头青筋乱冒,一时倒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断无奈摇头,从床上坐起身,将昨夜被叶翎潇剥下来团成一团的衣裳抖平了穿在身上,伸手拉开被子盖住叶翎潇,然後撩起帐帘闪身下地。
柳文达目光扫过韩断颈上的吻痕,冷哼一声:“无耻。”
韩断也不去理他,只是走到条案前,将叶翎潇的衣服抱起来,然後走回床边,从床帐中将衣服递给叶翎潇。
“哼,我就奇怪了,有些人放著好好的男子不做,偏学那母狗去拉腰低胯的服侍男人,是天生下贱还是怎的?”
叶翎潇大怒,隔著床帐就想出掌,却被韩断隔著帐帘握住了指尖。
韩断但笑不语,也不去理睬妒火中烧的柳文达。
“翎潇,你一会儿梳洗好了,带我去游洞庭湖吧,难得今日放晴了。”韩断从玉瓶里倒了水进银盆,自己先净手洗脸,然後拿起条案上的梳子沾了水,将微卷的头发梳成一束,斜斜绑在肩头。
叶翎潇隔著床帐,眼睛瞬也不瞬的望著韩断梳洗完毕,口角不禁浮起微笑,应声说道:“好。”
柳文达恨恨的盯著韩断。他一直觉得韩断貌不惊人,又是三十多岁的残废,对他简直鄙视到不能再鄙视,可是此时见他被自己恶语挖苦,却依旧神情自若,气度竟是说不出的宁静雍容,顾盼之间,一双眸子清澈潋滟,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风情。盯著盯著,心中不屑更胜,只觉这残废举手投足都透著媚态,难怪迷得叶翎潇神魂颠倒。
韩断却不知道自己在柳文达的心目中已经从野狗荣升为狐狸精了。
叶翎潇穿好衣服,韩断帮他撩开帐帘,将擦脸的手巾递给他。叶翎潇接过来擦了脸,然後指著梳子,让韩断帮自己梳头。
“……”韩断以为他是故意气柳文达,一边暗笑他孩子气,一边用刚刚痊愈的左手拿来梳子,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的右手使不上力,一会儿弄疼你可别叫。”
“反正,你把我梳成秃头,就得赔我一辈子。”叶翎潇搂住韩断,调笑道。
韩断虽觉气气柳文达倒也无妨,却不愿让别人看到二人亲昵的房中秘事,手里拿著梳子就有些犹豫。
叶翎潇倒真不是想要刺激柳文达,实是觉得韩断在这氤氲的晨光中风姿撩人,忍不住兴起调笑之心,此时见韩断愣神,这才惊觉柳文达还在一旁。
“柳庄主,早饭後我要和韩断游湖,你若无事,可否著人为我们准备船只。”
“游湖!”柳文达猛的跺脚,瞪了韩断一眼,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好。”
等柳文达走了,叶翎潇一把抱住韩断,将他拥到了床上。
韩断与叶翎潇四目相对,身体也渐渐被爱火点燃,困窘之下只得笑道:“门闩都折了,一会儿有人来怎麽办?”
“不管他。”叶翎潇放下帐帘,连衣服也没脱就化身为禽兽了。
“翎、翎潇,啊──”韩断呻吟出声,“在这样下去,我早晚被你、被你弄得纵欲过度。”
“过度就过度,到了天山我炖鹿鞭给你吃。”叶翎潇褪下韩断的下衣,轻车熟路的捅进去,极尽癫狂。
听他又提到天山,韩断还来不及忧虑,就被吻的头脑发昏,沈浸在身体交合的快乐中。
本来说好早饭後游湖,二人开著房门躲在帐子里胡天胡地弄了一通,完事後已经过了晌午。叶翎潇怕韩断身体不适,本不想去,可是韩断见连天的阴雨好不容易出来太阳,很想出去。叶翎潇也就不再阻拦,和他在房里吃了午饭,换了一身新衣服,就出了碧水庄。
碧水庄本就坐落在洞庭之滨,出来庄门不到一里就是渡口,叶翎潇牵了韩断的手,走上栈桥,上了小船。
撑船的是碧水庄的家丁,对叶翎潇见过礼就将小船离岸,划向远处的华丽画舫。
韩断见那画舫装饰的金碧辉煌,远远看去像个巨大的金元宝杵在水上,心中好笑,说道:“柳庄主真是有钱人,只是将船做成金的,不知到了湖里会不会沈底。”
那撑船的汉子瞪了韩断一眼,韩断想到这水边人家最是忌讳说那沈字,自己却是失言了。向那汉子歉然的颔首,这时隐隐有琴音从画舫中传来,韩断脸色一变,不禁露出苦笑。
“翎潇,早知那个柳庄主会跟到湖上,我们还不如去爬君山。”至少在山上还能甩掉他,在湖里就只能困坐一起了。
“你这样还要爬君山?”叶翎潇也听到了琴声,心中不耐,狠狠掐了韩断一把。
早知柳文达会这麽不识趣,还不如压了这妖精在床榻上滚一天。
韩断焉能不知他心中所想,面上一红,赶忙凝神去听那琴声,借机转移了满怀的绮思。
“翎潇,这柳庄主倒也是个风雅之人,虽外表浮华,这琴音却是难得的清丽潇洒。”
“我倒不觉得有何出奇之处,比起舒雨……唉,那是差的远了。”
韩断听叶翎潇提到莫舒雨,忽然间有种从未有过的别样滋味涌上心头,梗在喉咙,有些喘不上气,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周围一下静下来。
撑船的汉子提起竹篙,用踏板将小船与画舫相连。韩断当先步上画舫,叶翎潇伸手想扶他,却被甩在了身後。
“这曲凤求凰虽然指法稍欠火候,但是难得琴音清丽毫无杂念,这真心倾慕之情令人为之动容。”韩断立在水晶珠帘之後,忽然笑道:“能在琴声中寄托这小儿女的情思,阁下不是柳庄主──你是,柳玉凤姑娘?”
“……”画舫之内弹琴的人闻言一怔,开口道:“我听哥哥说,叶大哥救了个粗鄙的男娼,没想到哥哥眼未瞎,心却是瞎的。你是韩断韩公子吗?我正是柳玉凤。”
“柳文达呢?他居然没有来?”叶翎潇听韩断与那舱内女子对话,心中醋意翻涌,一把撩开水晶帘走了进去。韩断不知叶翎潇为何发怒,只得紧跟在他身後走进船舱。
外面天光明媚,画舫中却光线昏暗,韩断见角落里一个白衣女子席地而坐,双手搭在琴弦之上,想来正是方才抚琴的柳玉凤。这女子面上罩著严实的白纱,看不清面目如何。
“柳姑娘,令兄说你玉体抱恙,不能离开後宅,为何现身在这画舫之中?你们兄妹到底在搞什麽鬼。”叶翎潇故意挡在韩断与柳玉凤之间。
柳玉凤愣了半晌,似乎不知如何回答叶翎潇的话。
“翎潇,我听说你喜欢听琴,特意叫玉凤来给你弹琴。”舱外传来水声,又有一艘小船靠近,从船上走下两人,当先一人正是柳文达。他身後跟著一个面容和蔼的中年人,虽然穿著便服,却满身官气。
柳文达挑帘走进船舱,然後将那人也让进舱内。
“真是好巧,丁仝丁大人也在游湖,相请不如偶遇,我知道翎潇与丁大人是忘年交,就请丁大人过来一叙了。”
那个岳州知府丁仝丁大人进得舱来,见叶翎潇也在,一张满月般的大脸瞬时变换了好几种颜色,最後露出混合著尴尬怨恨与恭敬的奇怪笑容,对叶翎潇抱拳道:“殿、唔,惦念叶公子上次一别可好,下官有礼了。”
韩断心思如电,偷偷瞥了叶翎潇一眼,却见叶翎潇目光锋利如刀直直射向柳文达。
“柳庄主,你这是什麽意思?”叶翎潇负手而立,不理丁仝,扭头望著笑吟吟的柳文达,冷冷说道:“我说要与爱侣游湖,你却带来这许多人,莫不是成心讨嫌?”
“翎潇你可是误会我了。”柳文达目光一瞟韩断,掩口笑道:“我是心痛你整日与下等劣货混在一起,怕你烦闷,特意叫玉凤来为你弹琴取乐的。”
“你倒是好心。”叶翎潇见韩断立在一边,离自己很远,想将他拽到身边,可是感受到丁仝隐藏在平和表情下的怨毒目光,这手就无论如何伸不出去了。
“玉凤,你还愣著做什麽,还不为翎潇弹琴?”柳文达扬声说道。
柳玉凤低著头,手指按在弦上,却是一动不动。
韩断心中憋闷,方才丁仝对叶翎潇见礼,说的话他一字不落记在心里,只觉许多微小的细节串在一起,某个真相就要呼之欲出了。难怪当初莫舒雨宁愿杀妻弑母也不愿吐露太子慕容薄遗孤的下落,难怪……
那日他说“我有苦衷”,原来他的确有苦衷。
只是这苦衷,却值不值得我韩断为你付出一生?
韩断抬起眼睛,望向叶翎潇,却对上叶翎潇忧虑爱怜的目光。
心中一暖,酸楚却越甚。罢了,你是谁与我无关。我既已脱离冥狱,又对你发了誓,就将这一生送你好了。但愿你怜我惜我,莫在我这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戳一刀。
“还不快弹,你连哥哥的话都不听了!”柳文达甩出袖子,劲风到处,柳玉凤面上的白纱脱落,一张无比可怖的脸,就这样曝露在众人面前。
那张脸刀疤纵横,鼻子嘴唇都被割去,露出残缺的牙齿和圆圆的鼻孔,就连眼睛也只剩下两个漆黑的窟窿,莫说是人,就是鬼怪也不会这般恐怖丑陋。
柳玉凤低声惊呼,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想要找到纱帽。正惊恐间,只觉一只手轻柔的扶住了自己的肩头,下一刻,有人将纱帽戴在自己的头上,还不忘将厚厚的面纱理好。
“柳姑娘是柳庄主的妹妹,堂堂千金之躯,怎能抛头露面学那歌姬琴奴当众娱宾?”韩断席地而坐,将琴案拽到自己的面前。
“你这一只手的残废,莫非想要代替玉凤给我们弹奏一曲?”柳文达嗤笑道:“原来你不但下贱无耻,还不自量力,你以为这抚琴能像你张著腿服侍男人那般投巧?”
韩断一笑,“不若就让我这下贱无耻不自量力的残废之人,为柳庄主你弹奏一曲吧。”
叶翎潇目光复杂的望著韩断,在洛阳地宫之时,他恍惚中是记得韩断会抚琴的,可是那时记忆混乱,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他只记得韩断的血流在琴弦上,然後被那个蒙面人压在身下。
“韩断,你想做什麽?”叶翎潇的声音,远远飘过来。
韩断轻笑,摇头,说道:“我只是想为你弹琴。”
手指划过琴弦,洒下凌乱的珠玉之音。
这琴很好──虫蛀的梧桐木制成琴身,龙池凤沼镶著牛骨,七根弦入手劈涩,想是用蚕丝夹杂了剑麻等杂物织就──这琴如果扔到市集,懂行的人一文钱也不会买。
这琴很好──就算碎了,自己也不会像对月海清辉琴那样心痛难过。
“柳姑娘,我方才听你抚琴,还道你指法生涩,此时看来,你的纤纤素手,原是抚不了这琴的。”韩断一拨之下,感觉指上的刺痛,冷然笑道:“难为令兄,竟能找巧匠为你特意打造了这琴。”
“韩公子……”柳玉凤将手指藏在袖子,一颗心缩成一团。
“这琴充满了嫉妒和杀意,用来弹奏凤求凰实在勉强,”韩断目光凛然,道:“我就用它,弹奏一曲离别吧。”
言罢,左手擘、托、挑、摘,右手掌缘放於弦上,按弦取音。
嘈杂的琴音忽强忽弱,柳文达正想出言讥讽,却觉得心中气血狂翻,这话却说不出来了。
韩断指法渐缓,似有万千柔情从那嘈杂的乱音中扶摇而出,婉转悱恻,徘徊彷徨於虚空中。
柳文达被琴音所困,难受的只想呕血,情急之下也不顾形象,跌坐在地运功抵抗,可内力却被琴音所引,几次险入歧途。
柳玉凤呆呆听著这宛如仙乐的琴声,心中下起泪雨,只觉自己因为容貌被至亲所嫉遭受了人间惨祸,可是这世上比自己可怜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自己何必沈浸在黑暗中不可自拔,别的不求,只求有生之日也能拥有如此的神乎其技,将满腹心事奏成一曲。
丁仝丁大人见柳文达面现痛苦之色,心中大是奇怪,觉得这琴声虽然有些杂乱,却也还能入耳,怎会让这自视甚高的柳文达狼狈如斯。
这厢的叶翎潇,反应却截然不同。这琴音宛如拥有意识般,温柔的缠绕在他的心间,将他的思绪带到了那个初遇莫舒雨的早上,在那绚丽的朝霞中,莫舒雨的笑容,比朝霞还要美丽,比旭日还要温暖,直直射入他的心中。他忆起花前月下,他与莫舒雨赋诗对弈。莫舒雨抚琴,他舞剑;莫舒雨画画,他去天山为他寻找最明最豔的丹砂。然後忆起了那个夜晚,他与莫舒雨交换了初吻,然後,相拥而眠。
叶翎潇的脸上露出憧憬的笑容,可是心中却像破了个洞,开始是小小的洞,然後那回忆越美好,这洞就越大,直到整个胸膛都被撕裂,和著血肉,渗入了凛冽的风。莫舒雨的身影化成沙砾,被这风从破洞中吹得不见了影踪。叶翎潇手抚胸口,想要捏住那个破洞,可是那洞越来越大,直到将自己的身体整个吞噬。叶翎潇觉得自己应该觉得绝望,觉得恐惧,觉得愤怒,可是……他只觉得宁静。不老峰上的寒泉,每到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就会冰消雪化,潺潺的水流带走浮冰,然後在意犹未尽的春风中,拥抱一树落花。那时的寒泉,清澈见底,温暖如酥,沾染著花瓣的芬芳,置身其中,宛如投入情人的怀抱。
这怀抱──温暖,有著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留恋,渴望──
可是……
这是谁的怀抱?
叶翎潇茫然的望著眼前飞舞的雪花,心中一阵茫然。
韩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染血的琴弦上,模糊的视野中,只有叶翎潇充满怀念的微笑格外清晰。
琴声乱了,韩断咽下涌入口中的血,这曲离别终是弹不下去了。
当年在忘川之畔,燕岚山对卫血衣说的话,时至今日,言犹在耳。
岚山公子说:“这曲离别是我特意为你所做,如果你心里不若你口中所说那样爱我,那麽这曲终之际,就是我吐血殒命之时。”
卫血衣说:“我对你的心意,原是不需要这样试的。”
岚山公子却还是在卫血衣的泪光中,弹完了这曲离别。
岚山公子说:“现在我终於知道你是真心待我。”
卫血衣哭成泪人,说:“现在我也终於知道,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那时的韩断只是觉得这曲子很好听,也很……哀伤。
此时此刻,韩断终於体会到了燕岚山的执念,也明白了这曲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