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的后宫日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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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最后他轻喝:“你出去。”我犹如大赦,垂首退出。不想刚一出暖阁,身后便传来“叭”的一声响,原来他将刚才看的折子,使劲扔在了地上,唬得乾清宫的总管太监、首领太监忙不迭的跑进去,惶恐侍立。
我片刻不想多待,急急的从西庑房出月华门回慈宁宫,因为我不愿任何人看到我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这事终于成了定局,我再也不能侍侯在他身边,即使想偷偷看他一眼,也是不能的了。我将如何才能忍住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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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枕泪不曾干,早上起来请安,眼睛肿得像桃一样,着实掩盖不住。三格格说:“奇怪了,晓莲的眼睛肿了,说是迷了眼,你眼睛怎么也肿成这样了?”我一时回答不出,幸而她并没有再问,倒是太皇太后见晓莲没来请安,便命人去传太医来瞧瞧。
我们陪着太皇太后坐了一会儿,就退了出来。三格格笑着调侃我:“承王福晋,你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哭成这样?”我扯了丝笑,知道依三格格的聪慧,怎会看不出?况且,我也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她见我不语,叹了一声道:“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承王也算是极好的,你当了他的福晋,也算是天作之合了。”我仍不语,自顾回屋去。
三格格跟了我进屋,遣退侍候的宫女,在我一旁坐下,语重心长:“婉儿,你可知道承王爱上你了,是他求太皇太后指婚的。外面不是有句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细想想,你当了承王福晋只怕才是最好的。”我愣了,因为三格格的话似乎说得极对,但我怎么也没心思去“细想”。
三格格离开了,我没有依礼起身相送。我只是在想那句话,“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又想承王,他爱上我了吗,他怎么会爱上我,他为什么要爱上我,他为什么求太皇太后指婚?我只是在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见过他几次罢了,他为什么要用那样炙热的眼神看着我?我又想到了皇上,他也用炙热的眼神看过我,而且何止一次,为什么他不要我!想到这里,我竟然一阵心悸,再也不能想下去。我大口的喘气,试着缓解疼痛,但泪水却滴落了下来。我不能骗自己,我应了那句话,我是“难得有情郎”。
我愣了一整天,上灯的时候,皇上突然命太监来传我。我心一惊,破天慌的头一次,我不想去见他。但是,怎么又可能容我所想?我仍被太监引进了乾清宫,这一次,是在昭仁殿。
他坐在西间南窗下,一脸阴霾。我不由的害怕起来,战战兢兢的上前请安,他凌厉的目光立刻射向了我,我赶紧垂头,不敢看他。
他冷笑了,说道:“为什么不敢看朕,你在怕什么?”我不敢回答。他又说道:“朕今日召承王入宫,告之太皇太后慈谕,承王竟然欣喜若狂!”他盯着我,似要看穿我,然后说:“看样子,他居然爱上你了!”我惊慌的抬头,迎上的是他嘲讽的双眼。
随即嘲讽转为冰冷,他厉声问道:“你认识承王多久了?”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根本不算认识承王,我甚至没与承王单独说过一句话。他见我不语,越发恼怒了,喝道:“你好大的胆子!身为朕的秀女,竟敢与承王有私!”我一惊,立刻辩道:“奴才一心服侍皇上,不曾有私。”他怒道:“你一心服侍朕?那又为何同意做承王的福晋!”
我被他的怒气吓到了,心中满是委屈。天知道我并不想当承王福晋,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可是你不要我,为什么你不要我?
我心里酸酸的,咬着下唇。他的眼神突然变了,说道:“你过来。”我依言上前,他一把将我拉跪在地上,随即俯身吻住了我。我一时大惊,慌忙往后退避,他粗鲁的按住了我的头,更加狂烈的吻我。
我不知所措了,这一幕曾是我期盼过的,但却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我依着自己的心,感受他在我口中的吮吸索吻。终于,他放开了我,眼中充满了阴魅,声音低哑道:“你说过了今晚,你还能当承王福晋吗?”说罢他竟邪肆的笑了。
我明白他话中之意,双颊因羞涩而娇红,心也跳得厉害。他又吻我,然后戏谑我:“或许,即便过了今晚,你还是想当承王福晋?”我模糊睁眼,还在为刚才的吻喘息着,并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他不悦了,切齿道:“朕问你,你想当承王妃吗?”我直视着他,水盈的眼眸看入了他的深邃,然后媚眼一笑,清楚吐出一个字:“不。”他满意了,托起我的下颔,细啄我的唇角,然后抱我进东暖阁。
那晚,我成为了他的女人。
伤逝
第二日,我被封为贵人。他按例恩赐了朝珠、项圈、金玉如意等物,并且命我移居到景和门南庑房。这让众人都十分不解,景和门南庑房是属于坤宁宫的庑房,紧挨在昭仁殿后,按例并不在后宫居住之列。但他不以为然,仅以“陪侍”为由,回明了太皇太后,再命我去磕头。
太皇太后坐在宝座上,一直看着我,似在端详,似在研究。这种景象我并不陌生,曾有两次与此番相似:一是乐志斋秀选的那天;一是进入慈宁宫那天。唯一不同的,这一次,太皇太后没有了笑言,她微微皱了眉,似有些无奈。
半晌,她轻叹着说道:“这也许是定数吧。”就这样,算是应允了我的身份。
以后的几天里,说我是圣恩优渥,半点也不为过。 他夜夜翻我的牌子,让我在他的龙床上抵死缠绵。他会啄吻我的颈项,在我耳边说:“朕该在你入宫那年,就封你做贵人。”他会在进入我时,微喘低吼:“婉儿,你真是太美妙了。”更甚至,他会在欢爱时,邪肆的问:“我的承王福晋,你现在是在谁的身下承欢?”我又羞又恼,作势要推开他,他却大笑起来,轻而易举的桎梏了我的双手,更加强势进出。我从来不知道皇上会是如此的贪欢,他几乎每夜都让我像是小死了一回。
就在我承恩泽露的同时,太皇太后将晓莲指为了承王的福晋,而承王却因为坐事①,罚了三年俸禄。我知道这一切都与我脱不了关系,但我无暇顾及,我已经沉浸在了,他给我带来的纵情怜爱里。
这样的日子有多久?十天……还是八天?我感谢上苍,能让我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也感谢上苍,能让心爱的男人对我百般呵护。虽然,那呵护是如此短暂,但却也是如此的让我快乐并且铭刻。
哎~我叹气了,我告诉过自己,不要再想那一段甜蜜,但总是又忍不住,一次次的回忆。我回忆他说的每一句话,回忆他看我的每一个眼神,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所以我更加苦涩,这样易逝的恩宠,我却还甘之如饴。
我成为贵人的第八天,是二月二十六日。那天天没亮,他从我身上离开,匆忙去了皇后宫,而我因为恩爱了一夜,正沉沉的睡去。后来宫女将我叫醒,我急忙赶去时,孝昭皇后已经崩逝。
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二月二十八日,皇上亲送孝昭皇后梓宫至武英殿安置,然后每天必去梓宫前举哀。辰时往,申时还,几近如此。
他没有再召幸我,应该说他没有再召幸任何妃嫔。但我仍能看到他,因为他会传我去东暖阁陪侍,侍候批阅奏折。
皇上的朱批,在大行皇后大丧时改为了蓝批。他有时会看着那刹眼的蓝,沉闷好一阵子,我上前换茶,他又会似带埋怨的看着我,仿佛此刻我不应该出现。
我很心酸,他不但思念孝昭皇后之深,而且对孝昭皇后愧疚之深。他有一次突然问我:“大行皇后素来无病,怎么会暴病而崩?皇后病时,朕在何处?”我无言对答,因为我们都清楚,是在昭仁殿的龙床上。他从来不信鬼神,但有一次居然说:“朕昨夜梦一老者,鹤发童颜,从东往西,谓之朕曰:‘君家有新妇,亦有丧妇也’。朕问其故,老者笑曰:‘自古新来旧去,定数也’。朕再欲问时,他已飘然而去,朕方才知是一位仙者。”他说完,竟深沉的看着我,那神情直令我发麻,最后他竟然吐出一句:“你是那个新妇吗?”我惊恐不知所措。他看着我,一直的看,看我的惊恐,看我的不知所措。然后,他递给我一串蜜腊十八子,说:“这是大行皇后之物,你先替朕收着。”我双手接过,他突然状似十分疲惫,闭上了双眼,冷冷道:“你跪安吧。”
这以后,他再也不传我去陪待。我明白,他的愧疚迁怨到了我。
这就是暴风雨将要来临的预兆,只可惜,我没有更好的觉察。至到有天夜里,他突然来到南庑房,喝退了值夜的宫女,惊醒了睡梦中的我。我不知缘由,愣愣的看着他,他却面不露色,只是目光凌厉的盯着我。
我有些不安了,他冷漠的问:“你可有梦到过大行皇后?”我回说没有。他说:“朕梦到了。”说完停了一下,马上接着问:“大行皇后的蜜腊手串何在?”我起身从妆奁中拿出,刚要呈与他,不料串线竟然断掉,橙黄的珠子蹦蹦跳跳撒了一地!我慌忙去捡,他一把拽起我的手腕,寒声怒道:“你竟敢对大行皇后不敬!”我颤抖回道:“奴才不敢。”他冷言:“你损坏大行皇后心爱之物,还说不敢?”我吓坏了,喃喃说:“奴才知罪。”他喝斥:“你早就应该知罪了,你的罪大了!”说罢将我怒甩在地。
我咬唇忍泪,他背对着我,双手握拳。好半晌,他冷冷开口:“天亮之后,你迁到西五所去,为大行皇后守制诵经。”说完,他绝情而去。
我趴在地上,默念着他的话,一切都太突然了,我根本就来不及思考。我试着想理一下头绪,但袭卷而来的,更是一片昏天黑地!我开始掉下泪来,越掉越多,宫女惊慌进来搀扶我,我根本就看不清她的面容……
诵经
天边开始泛白,我依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只小玉兔抚玩,思绪已从那令人揪心的晚上拉了回来。值夜的宫女醒了,慌忙过来侍立。
她叫作柳翠,是从慈宁宫就侍候我的一等宫女。按例,我只有四个宫女,但太皇太后又将她赏给了我,以示对我的殊荣。
我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她扶我起身,担忧的说:“主子睡一会儿吧。”我摇头,示意她侍候梳洗。
柳翠倒是梳得一手好头,可惜我已幽禁于此,不见外人,于是只随意梳了一个髻,插上了簪子。
天空已经大亮了,我走出屋子,站在院里遥望着他的方向。他现在是在睡梦中了,还是已经起床了?他睡得好吗,有没有像我一样,听到了梆响?他做梦了吗,这次又梦到了谁?有没有可能,梦到了我……
我不禁一笑,如果他梦到我,会是梦到什么时候的我呢?十五岁那年的临溪亭,还是十七岁那年的御前对答,再或者,是十九岁的娇艳羞涩?我不觉笑得更深了。
我的另外四个宫女:四喜、四秀、春来、庆香,过来请安。我回头看向她们,她们又一起向我福了半身。我轻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红玉回道:“卯初二刻了。”
卯初二刻了,他已经起床了。我再回望了一眼他的方向,仿佛看到了太监正服侍他更衣,又有太监奉茶奉水,侍候他梳洗。
柳翠悄然来到我身旁,轻声道:“主子,主子昨晚没吃什么东西,现下想必已经饿了,请主子先回屋吃些饽饽吧。”我其实早已经饿过了,但看她担心样子,不由心中一热,点头回屋。
柳翠早已经将各色饽饽摆了几个碟子,我说过,这里不是冷宫,该我的份例,我一样也不少。可惜我实在吃不下多少,只略选了几块,其余的,命柳翠和四喜她们拿下去吃了。
我磨好了墨,开始抄经文,这是我每日的功课。单只是诵经又能有多大功效呢,不如一笔一字抄下来,这样,才能记得住,记得牢。
太阳渐渐升高,屋子里也不似夜间凉爽。四秀和庆香,一边一个的替我扇着扇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特别怕热,清晨尚可抄写些经文,若至午后,那是半点也懒怠得动。
正抄着,膳房的太监抬了早膳来,四喜、春来便开始摆桌子。天气热得着实让我心烦,哪里还有胃口吃饭?柳翠、四喜又苦劝了一回,我只得就些小菜,吃了碗粥。
再抄了一会子经文,便开始出汗了,我看看格架上的自鸣钟,已快到巳正时分。这自鸣钟是我受封贵人时,他赏下的。没想到,我迁到这里后,居然有太监趁送例银过来,把这自鸣钟也给我带来了wωw奇Qisuu書网。我不想猜想这是谁的主意,只是我喜欢这自鸣钟,所以,就留下了。
我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放下了笔,四秀见状,便放下扇子替我收拾书案。我走到了南坑边坐下,把经书摊在坑桌上,手里拿着念珠,开始诵经。
宫女们便退了出去,因为自来诵经念佛,皆不需人在旁侍候,以表虔诚之心。
我诵的是《大悲咒》,按例,要反复诵九遍。我正一字一字的念着,觉得有人走了进来。我背坐着,想猜是柳翠,她总是担心我,害怕我饿着了,也害怕我热着了。我没有理会,自顾的诵经。
那人没有说话,渐渐走到我身旁。突然,一股熟悉之感顿时涌上心头,我立刻转头,老天,真的是他,那个令我日思夜想的男人,此刻就在我面前!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
皇帝冷着脸,面露不满的问:“怎么?你忘了规矩了吗?”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已顾不了福身请安。我站了起来,贪婪的看着他,害怕这只是一场梦,只要我一眨眼,他就会不见。
他提高了声音,道:“朕在问你,你忘了规矩了吗?”我的泪立即滚了出来,他在问我话,这不是梦,他是真实的。于是,我哭道:“没有,没有忘记,从来也没有忘记。”
皇帝看到我的眼泪,表情明显缓了下来,他就看着我哭泣,突然低哑的问:“你为什么要哭?”我抽泣着,直言回道:“因为皇上。”
他微愣住了,又问:“为什么是因为朕?”
我已顾不得什么,我一直都是任性而为的,我现在最想的就是扑进他怀里,哭尽所有的委屈,而我也真的这样做了。
我走近他,小心翼翼的碰触他的袖角,他虽然僵硬着身子,却并没有避开或拒绝。于是我大胆的依进他怀里,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