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吕羽舞-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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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眷显然是刚刚狂奔而来,喘息未定,但是那眼神凌厉如刀,“他人在哪里?你们见到他了,是不是?他的人在哪里?”
“他刚刚走。”青衣女子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皇眷姑娘?”
皇眷一个转身,衣袖霍然带起风声,“他走了?他这,这莫名其妙的人!”她为了什么事情狂怒,但是却不愿说出来。
“他走了,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姑娘莫约是追不上了。”
“六音!六音!你好!你很好!”皇眷气得脸色苍白,“我记着你一辈子!你很好!”她飞身上马,一提马缰,正要往六音离开的方向追去,突然之间,看见了绑在马腿上的丝带。
三个人看着她,她的神情,就像刹那间被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怔住了。
很耐心地才打得很整齐的丝带,带子的尾端,在风里飘——
无声无息,似乎很美,很自然。
她明白六音仔细绑着这带子的心清,刹那间,她恍馏记起了,三年前初见的六音。如今,有谁可以从这条沾满尘土的带子上,看见他往日的风光?
天下——第一美人?皇眷呆若木鸡地看着那丝带,六音,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用这个来报复我!你在报复我!我不原谅你!我绝不原谅你!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那马腿之旁,颤抖着,伸手去触摸那丝带,就好像不久之前六音触摸她的脸颊一样颤抖地,充满着不确定和恍惚。
丝带光滑如昔,一如从前一样温柔。
那马匹也许不太能分辨给它疗伤的人,低下头来舔舔皇眷的手掌,把她当做了六音。
皇眷呆若木鸡地看着那马,看着马眼中的温柔,那温柔,本不是给她的。
“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古长青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不知道为什么皇眷突然失常成这样。
皇眷松手,看这丝带的尾端自手心飘开,在风中飞。她眼中有泪,“我?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呢?我,我,”她突然笑了,那眼泪也同时掉了下来,“我怎么可能会有事?我如果有事,他岂不是太笨了?太笨了?”
古长青等人面面相觑,愕然不解。
皇眷闭上眼睛,却是语带嘲笑地道:“你们不必去找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皇眷淡淡地道,一点表情也没有。
自古长青离开后,皇眷一直过了很久,才发现六音所呕的那一口鲜血,鲜艳的色泽一直不褪,她到了那一刻才愕然发现,原来,与六音的长歌为敌的,是九寰恨曲!
那是一种非比寻常的魔功,以哨子发出,中者毫无知觉,一直到两个时辰之后,突然呕血而死。她一时没有察觉是九寰恨曲,吹萧插了进去,她以为是在帮他——不,她的确帮了他,但是,六音却撤尽全身真力,为她筑起一道无形力墙,阻拦魔功。所以,她也听了九寰恨曲,却毫发无伤,而六音却真气岔经。然后疗伤,她以为是在疗伤,却不知道,为九寰恨曲所伤,本不应该就动真气,一动真气,吐出艳血,就代表着魔功入体,无药可救!
她只不过是真力转了一圈,六音却为她赔上一条命。而她毫无所觉!毫无所觉!六音也根本就不打算让她知道!
这算什么?算是——我害死你的?我逼死你的?六音啊六音,你这是在报复我吗?她狂骑奔来,要抓住他问个清楚,但他却不给她机会,除了这条淡黄色丝带,他什么也没有留下。
留下丝带,是表示,你已经下定决心等死,再也没有心愿要成为当年的六音。
你是在表示,断绝昔日的繁华?是在表示,你再也不能回去了吗?
你这算什么?为文嘉抵命?为了报复我?
还是,你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恨,只不过,苍天安排你这样的结局,你就——认了?
不!不可以!你认了我不认!你不可以死在别人手上!你要死,也要我亲自下手,才可以去死!我还没有允许,你就不可以死!
她掉转了马头,摇摇晃晃地,往六音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
六音其实并没有走很远,他只是走到了一处没有人烟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摊开双臂,躺了下去,对着天空,微微地眯起眼,带着一抹淡淡的慵懒的笑意,看了夕阳一阵子,然后就闭起眼睛睡着了。
身下的是清新柔嫩的青草地,夕阳的柔光如画一般,给他原本风采盎然的五官均匀地涂上一层颜色。一朵粉紫色的小花,在他脸颊旁边轻轻地摇晃,单薄的花瓣,在风中颤抖,一点点娇怯的幽香,一点点摇曳的风情。
此情此地,如果可以带着微笑睡去,即使永远不再醒来,也是美丽的吧?如果有幽魂在六音的上空盘旋,必然也看不出,六音慵懒的笑意之中,没有任何悲伤的味道,或者痛苦的阴影。
远远地隐约是天打雷了,又隐约有马蹄声,六音没有理会,益发地睡得恬静安详。
过了一阵子,有马蹄声,有人。
那个人冷冷地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吐字如冰:“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
六音似乎是睡着了,恬静慵懒地翘起嘴角,带着安详的笑意,却眼睛也不睁开地咕哝一声:“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扰人清眠吗?”
一股比他脸颊旁边的花香还要尊贵的香气淡淡地侵来,香气的主人和他贴得很近,呼吸可闻,“你起来,我带你去疗伤。”
“疗伤?”六音睁开了一只眼睛,很有趣地眨了眨,“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
皇眷冷冷地看着他,残酷地咬着嘴唇,“我还要看六音你的丑脸,你如果现在死了,我怎么能甘心?你就是要死,也要死在我手上,我怎么能让你死在别人手上?”
“你的头发乱了。”六音躺在地上看她,却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轻轻抬起手,为她绾好微乱的发丝,然后叹了口气,“我死在谁手上,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皇眷感受得到他指尖的温热与他轻轻绾发的温柔,心头不知不觉乱了节拍,脸色犹如寒霜,她特意更加冰冷地道:“何况你这次本不会伤得如此重,是我疏忽,我要你死,就要你心甘情愿地死,我不想你以为,是我要逼死你。”
六音睁开了另一只眼睛,哈哈一笑,“逼死我?”他很利落地翻身坐了起来,一点也看不出身受重伤的模样,“我还不够心甘情愿?我躺在这里等死,本来风景无限美好,是你来扰人清眠,然后怪我不够心甘情愿地死。”他笑,笑得玩味,玩世不恭,“你当真有那么好胜,连我死在别人手上,你都不甘心?”
皇眷冷冷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六音凝视着她,叹息,“我只不过想问,我都要死了,你能不能对我说实话,你真的,一点也没有爱过我?”
“没有。”皇眷斩钉截铁,冷冷地道,“从头到尾,都是你爱我,我恨你。”
“真的,从始自终,都是为了文嘉?”六音凝视的眼眸幽黑如墨,闪着一种黑漆的光,似乎在这个时候对他说谎,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皇眷一时之间没有回答,过了一阵子,才道:“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六音有趣地笑了,他满意了,这样,就算是皇眷最柔软的感情了吧?逼问到如今,有这样一点点的不确定,他就满足了。他的要求真的不多,三年的追寻,换她微略的迷茫也就够了。他忍不住笑出来,他真是太多情了,太痴太傻了,不是吗?
“你笑什么?”皇眷恼恨地瞪着他。
六音指天,笑道:“天上的星星好美。”
“星星?”皇眷抬头,才知道,夕阳已经不知不觉淡去,如今,天色纯蓝,一天璀璨的星光,就像六音眼中的光彩一样。
“星星,如果一颗星星,就是一个人的命运,怎么这世上这么多人,却看不见天上有这样多的星星?”六音抬头看着天,“你会望星吗?”
“不会。”皇眷被六音一指天,就怔怔看着那些星星,听了六音的问,想也没有想,就回答了。
“我的一个朋友会,可惜,我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他了。”六音歪着头,兴致盎然地看着天,“人家说,每一个星星,就是一个人的星相,所以诸葛孔明死的时候,传说天上掉了好大好大的一颗星下来。”他自言自语,“如果我今天晚上死了,不知道天上会不会有星,为了我掉下来?”
“胡说八道!”皇眷不耐烦地皱眉,斥道,“你不会死的,我会带你去疗伤。九寰恨曲又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绝症!”
六音眼中奇光闪烁,轻轻地道:“我说的不是因为九寰恨曲的伤势而死。”
皇眷狭长的凤眼微微一眯,“你想说什么?”
六音叹了口气,“如果我根本没有受伤,只不过骗骗你,就像这样,”他很自然地揽过坐在身边的皇眷的纤腰,在她充满温馨和尊贵味道的颈项和耳际一吻,轻轻地道,“你难道不会杀了我?”
皇眷被他一把抱住,然后在颈项上一吻,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在六音说到“你难道不会杀了我?”的时候,她已经不假思索地一掌劈出,把六音劈出了三丈开外,“砰”的一声,整个人撞在岩石上。
一掌劈出之后,她才脸色大变,“你,你骗我!”六音体内经脉阻塞,根本已经返魂无术,再加上她这一掌,再有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他根本就是——在找死!
六音从山石上坐了起来,扑哧地笑,“你不是不甘心我死在别人手里?现在我十成十是死在你手里了,你,总该满意了吧?”他最后一句说得很轻,看了她一眼,终于吐出一口血来,血色鲜艳,就像新娘的红嫁衣一样。
皇眷紧紧地握起拳头,全身都在颤抖,咬牙道:“你,你好!算你狠!”
六音呵呵地笑,似乎很得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他眉头微微一皱,“呃”的一声吐出了第二口血,才接下去,“风流……”
皇眷“刷”的一声从衣袖里拔出了短剑,森森的剑气直指六音的鼻尖,她森然道:“既然你迟早要死,不如我现在杀了你,也省得你痛苦!”
六音闭目,态度悠闲自得,“能成为你第一个亲自动手杀的人,是我的荣幸。”
皇眷心里一跳,他,他怎么知道,虽然她表面上冷冰冰恶狠狠,却从来没有真正杀过一个人?一咬牙,“本姑娘杀过的人何止千百?很遗憾你没有这个荣幸了!”她“刷”的一剑,刺了下去。
就在她一剑刺下的时候,天骤然打了个霹雳,皇眷陡然一震,六音也微微一怔,睁开眼睛。
他们同时看见,一颗带着狭长光晕的流星,闪烁着璀璨如眼眸的光华,划过了天空,到了半空,就陡然消失了影踪。
两个人脑子里同时想起的是——“如果我今天晚上死了,不知道天上会不会有星,为了我掉下来?”
“刷”的一剑,鲜血涌出,苍白的剑刃,苍白的肌肤,殷红的鲜血,剑刃上映着冷冷的皇眷的眼睛。
但是她这一剑,只是划破了六音左颈的肌肤,并没有一剑封喉,她呆呆地看着六音,剑一颤抖,那鲜血就在六音的颈边扩大,晕染了苍白的剑刃。
六音看着那剑刃,黑发覆额,神态很安详。
皇眷的剑尖越颤抖越厉害,六音颈边的伤口越来越深,最终,割裂了大血脉,一股鲜血喷了出来,洒了那剑一身。接着“当卿”一声,皇眷持剑不稳,短剑落地,她“砰”的一声跌坐在地上,呆若木鸡地看着六音,失魂落魄。
六音依然那样坐着,黑发覆额,状甚安详,只不过颈项边的血,渐渐地晕染了他半身。
突然皇眷爬了过来,颤抖着双手,给他裹伤,她的手颤抖得那么厉害,六音颈项上的伤口那么深,她一块巾帕还没有扎紧,就已经被血湿透,重得掉了下来。她换一块布再包扎,但是血越流越多,她只能紧紧地用巾帕按住那个伤口,她的手冰冷而颤抖,六音都可以透过鲜血感觉到。微微一笑,六音有趣地眨了眨眼睛,低沉地道:“你在给我放血?”
皇眷呆了一呆,极度狼狈不耐地喝道:“你给我闭嘴!”她急急从衣袖里翻出了无数种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倒在六音的伤口上,然后用衣带紧紧地缠了起来。
六音被她的衣带勒得呼吸困难,忍不住皱眉,“难道你不想一剑刺死我,却要用带子勒死我?”
“你给我闭嘴!你没有听到?你吵吵嚷嚷,我一剑杀了你!”皇眷心烦意乱地斥道,也不想她现在的威胁是多么荒谬,她正在手忙脚乱地救人,却冷言冷语一本正经地说,她要一剑杀了他?可见,她平时就是这样说话,口是心非,面子上狠毒,心里,却柔软温热得像个天真的女孩子。纯然,没有杀人的狠毒。
“你舍不得我死?”六音只是在心里这样轻轻地问,却没有问出声音来,他知道,一旦问了出来,也许,下一剑,不会只是划过了颈项。
你是舍不得我死?还是不忍心我死?还是,只是因为,你根本不会杀人?
他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她为他心慌意乱的样子,她总是骄傲得像一只凤凰,总是那一副天下惟我独尊的高傲,看着她眼角含泪心慌意乱的样子,着实很让人心疼,让人怜惜。她不承认对他的情,可是这一剑,却把她推到了他身旁,很近很近,他不忍心问她你是不是爱他,因为,已经不必再问。
我已经要死了,知道你对我,有着不愿我死的情,我就已经满足了。
突然之间脸上一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吃了一惊,睁开眼睛,只见皇眷拿着那柄短剑,对着他的脸颊不到一寸的距离,她眼睫上有泪,脸颊上有血,是他身上的血,溅到了她脸上去,只听皇眷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快说。你不死,你不会死,否则,我立刻划花了你这张天下第一的脸!你快说,你不会死,你一直到了这张脸变成丑脸,黑发变成白发,都不会死……”
六音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冷得像冰,“我不会死,”他柔声道,“我一时三刻都不会死,你不必看到了那颗流星而害怕,我只是胡说八道,我至少还可以活个三五天,不会死的。”
这,这算什么保证?皇眷的手被他紧紧地握住,整个人在颤抖,突然“当啷”一声再次丢下短剑,扑入六音怀里,闷声地抽泣,“我……只想你变丑,并不想你死!”
六音只能搂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