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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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师父醒过来,便与我说会儿话,我在先前的那段日子里落下了毛病,总觉得下山以后除师父身边就没有一处是安全的,除师父以外没有一个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与他说话时总像蚊子叫哪样,只怕被其他人听去,恨不能那些字句都是从他脑里直接进了我脑里的,根本不用发出一丝声响。
师父耐心好得惊人,这样的我也能忍下来,有时候索性张开手来搂住我,一边说话一边让我在他怀里靠一会儿,背贴着他的胸,心口的位置合在一起,慢慢地说一会儿话。
但师父睡着的时间也太多了,太师父下药力求逼真,弄得马车上的侯爷不但面色苍白,每日咳喘连连,连醒着的时候都不多,逼真到有时候我都会担心起来,端详着师父睡着的脸,一遍遍数着他的呼吸等他醒过来。
待到师父醒来时看到我的表情,就说:“你太师父真是胡闹,这样睡下去,到了京城我浑身筋骨都要睡生锈了。”
我把嘴贴到他耳边,声音压到几乎没有:“要的,那些人都看着呢,太师父说你不会装,装也装不像,一定要一切都听他的。”
师父“……”
“委屈师父了。”我看着他,师父的脸色并不太好看,我虽然知道师父的伤已经好了七八成,这样的脸色是太师父用了药之后的结果,但仍旧是心疼的,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一只手又习惯性地摸着小指上的戒指。
戒指是太师父给的,不起眼的一个金色小环,里头中空可以藏药粉,无色无味,打开机关就能取出使用。
有谁知道这样一只小小的金环,却寄托着我最大的期待与希望。
太师父是个习惯了不负责任的,给了我一瓶药丸与这只戒指,讲明药丸一日一颗,戒指到时候再用就完了,也不肯跟我们回京城,还耍赖。
“我都答应了还要怎地?那个乌烟瘴气的地方你们自己去就行了,早点办完事再来找我,别耽误我云游。”
我就急了:“那我们还要……”
“嫁衣都给你了,不就是磕头吗?来来,现在就磕。”
“太师父!”我叫。
师父拉住我,先自跪下了:“徒儿不孝,待琐事理清再来伺候师父。”说着齐齐整整地磕了一个头。
我见师父跪了便不出声了,也老老实实给太师父磕了头,太师父泰然受之,又挥挥手道:“那就去吧,我等你们把那群黄苍蝇带走了再下山,看着就烦。”
“奴婢给侯爷请安,侯爷,这就快入城了。”车外有人尖着嗓子说话,我一惊,赶紧与师父分开,转过头去镇定一下,再推开一线车窗拿眼去看。
前方城郭隐约,果然是快到京城了,已是傍晚,巍峨城墙与其后的宫檐飞阁的轮廓在暮色中连绵无际,远望如同一只早已与天地融在一处的上古巨兽,犬牙嶙峋,一切都只待它张口噬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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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儿情人节,祝看文的JMS甜甜蜜蜜,蜜里调油哦
旁白:明儿在家写文,不要去星巴克受刺激的说……
☆、第 68 章
车队徐徐向城门行进,看看天光;这样的时辰入城已是不能;却有报信的疾马赶过来,离着老远翻身下马;跪在尘土里报。
“皇上得知武威侯今日入城;现已率百官摆御驾至安定门亲迎。”
我在车里听得清楚,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奎元二年初;武威侯带病回朝,奎元帝御驾亲迎,百官随行,是夜长街灯火如海;皇家仪仗整齐,武威侯入城后勉强下车叩拜后即被奎元帝扶起,帝急招御医,场面一时混乱,武威侯一行即刻转道侯府,群臣惶惶,私下议论纷纷,通道是武威侯此番模样想必是撑不了几日,一时朝中动荡,颇有风雨再起之势。
将军府换了侯府的匾牌,入内却一切照旧,徐管家带着几个小童前前后后的忙碌,都赶不上跟儿子说一句话。
到了晚上,子锦居然也来了,轻车简从,只带了不多的几个侍卫,从正门进来,所有人跪迎了,他也不多说,匆匆进了内室。
太医们都在,我提心吊胆地立在他们身后,只见太医们个个愁眉紧锁,低语声声,显见得是意见无法达成一致,又没有一个敢担这风险。
外头内侍唱了一声:“皇上驾到。”所有人都是一惊,门未被推开便跪了一地,子锦换了简装,掀袍跨门而入,目光落在跪了一地的太医们身上,开口便道:“武威侯如何了?”
太医们便互相看了起来,哪个都不敢先开口,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发起抖来。
“李太医?”皇帝见无人回答,索性指名道姓地问了。
当先跪着的那个花白胡须的老人便回话了,声音很是虚弱。
“禀皇上,侯爷内腑经脉受损,伤情反复,情况复杂,臣等须得仔细商议才能……”
“退下。”子锦开口,声音并不高,却令周遭所有人的气息都为之一滞。
我在太医们仓惶退出门去的同时望了子锦一眼,居移体,养移气,数月未见,他早已不是那个北海大营外带着贴身仆从嬉笑游历的悠闲皇孙,更没有了灵堂内生死一线的强自镇定。
面前这个男人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九五至尊,君王喜怒无常,谈笑间可定万人生死,再无需用提高声音来显示自己的权威与尊贵。
不知是否感觉到我的视线,皇帝眼梢一扬,视线扫过我的脸,我低头,不想让他从我的脸上看到太多情绪。
屋内安静下来,我正踌躇着如何才能留下来,垂下的眼前却已出现明黄帝靴,金线织就的五爪盘龙栩栩如生,随时都会腾空而起扑到我面前那样。
“小玥。”皇帝的声音。
那金色让我双目刺痛,我不自觉地抬起头来,子锦的脸近在咫尺,明明是熟悉的一张脸,却陌生得如同初见。
我以为皇帝要与我说些什么,最后听到的却只是一声 “你也下去吧,都下去,朕要与武威侯说几句话。”
这几句话,说了足足半个时辰。
我只觉心神不定,也不愿回房,就在松树下徘徊来去,抬头见月已上中天,却也光线不明,只在云遮雾绕若隐若现。
徐管家来看了我几次,劝我先进房去吧,又说虽是开春了,夜里仍是凉的,不要让侯爷担心。
我摇头,说没事的,我等皇上离开还要去见师父。
徐管家的叹气声,走老远都能听到,让我很是不忍,不能说出真相,也不知道怎样安慰他。
再等身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我连头都没回就说了句:“我等皇上走了再……”
说到这里就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身边池水里映出来人的影来,虽是简装,但仍旧黄袍玉带,走到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便负手立定,也不言语,不是皇帝本人又是谁?
我自小在山上长大,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最初下得山来见了人也是一样,谁都是眼里看到的那样子,所以后来犯了许多傻,做了许多错事,但大多只怪自己了,那些人那些事让他们过去,再不相见再不想起也就是了。
唯有对这个人,真是有些耿耿于怀的怨恨的,虽知道他已经是皇帝,仍旧无法掩饰。
只好先自跪了,不让他看到我的脸,也不说话,因为不知道怎么称呼他。
倒是他先开了口:“起来吧,不必拘礼,我就要走了。”
我也并不愿意在他面前跪着,听毕便站了起来。
他又道:“走前想起你,过来看看你,与你聊几句,回宫便没这么方便了。”
皇帝什么人都没有带,独自一人在侯府空荡庭院中与我说话,这情景真有些诡异。
“皇……皇上要与我说什么?”我极之不惯地吐出这句话来,心已经飞到师父身边去了,只盼着他说完快走,我好飞奔回去。
“你倒是直接,一点都没变。”皇帝开口,说完又补了一句:“也就是你,一点都没变。”
我一愣抬头,天上乌云初分,月华如水,皇帝在这乍明还暗的光线里对我笑了一下,眼下那颗小痣微微一动,竟是华严尽褪,依稀又能看到初见时五陵年少春衫风流的样子。
我呆住,在这种时候居然脑筋跳脱地想到,原来当了皇帝的人,偶尔也还是可以笑一笑的。
☆、第 69 章
皇帝笑过之后,就在池边的一大块青石上坐下了;还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
“来,我们聊一会儿。”
皇帝还是子锦的时候;常与我笑嘻嘻地说话;举止也并不同那些天潢贵胄一般,动不动便要人跪着;仰起头来看他。
让我以为,他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现在他已登上皇位,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他不提起那场腥风血雨;我又怎能忘记那一夜的可怖。
还有他之后所做的一切,令我对他再生不出一丝亲近之意来。
太师父说,自古君王莫不是称孤道寡,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们身边是不能有其他人的,自古伴君如伴虎,老虎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懒洋洋睡着的时候就跟一只猫一样,等睁开眼来,一下就咬掉你的头。
这要是在我小时候,多半是当故事来听的,但在宫中经历过那样的一夜,再听太师父慢悠悠地说出这些话来,我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是,就是这样的”的表情来。
我没有动,子锦也不恼,看着我道:“佩秋伤成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怪我。”
倒是让我一惊。
我想一想,也不掩饰了,直截了当地。
“皇上,你要是想与我说话,能不能让我先去看看侯爷,我很担心他。”
子锦愣住,大概是当了皇帝之后再没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了,一时无法接受。
但又很快恢复过来:“有太医在那里看着,你不用担心。”
我暗咬牙,想到太医便益发恼恨。
“皇上到底想与我说什么?”
“小玥,我是把佩秋当做朋友看的。”
我“……”不知道话题怎么跳到这上头去了,且觉得荒谬,根本无从答起。
“我生在和元府里,自小也没什么朋友,景宁小时候常被送到将军府跟着徐夫人学刺绣,每次回来都提起徐持,就算只是与他说了几句话,都会高兴得与我讲个不停。”
我泛酸:“是吗?”
他看我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是母亲看我看得紧,从不让我离开她身边,我长到十余岁,都没有出过几次府门。”
“她一定很宝贝你。”我就事论事,子锦对我说话全是我啊我的,朕都不自称一句,我也知道自己走不掉了,只想着快些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完,光顾着与他一问一答,全忘了要用尊称。
“不,她只是害怕,怕我被人弄死了,她就没了一点依仗,只能和其他女人一样,死在王家人手里。”
他用平淡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像在说院子里的花草,我却听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把两只手都拢进袖子里,紧紧握在一起。
“我少时被关得狠了,是以年龄稍长之后便常常溜出去,又常常被抓回来,免不了越跑越远。后来在北海与徐持待了些日子,他是景宁的朋友,又救了我,再后来……我心里对他总是与对别人不同的。”
我哑然。
对他总是与对别人不同……所以要他为你血战边疆,要他用血肉之躯在灵堂外苦守一夜,要他兵权加护,最后还要他呕血而死。
我越想越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子锦立起身来,向我走近一步,轻声问:“冷吗?”
我立刻退了一步,又回到那夜他解下雪白狐毛围脖系在我脖子上时的惊恐中,只想逃回师父身边去。
“你这是怕冷,还是怕我呢?”
我摇头。
他抿起唇,似笑非笑地:“亏我一直记着要带你游历京城,你就这样报答我?”
我终于忍不住了,在这反复无常的君王面前咬着牙说了句:“夜已深了,皇上若是没什么要说的了,我就回侯爷那里去了。”
子锦一把抓住我:“别急,我还有要紧事。”
“要紧事?”
子锦点头,说话时眼下小痣黑得发蓝。
“景宁想嫁进侯府,太后也觉得好,要我择日赐婚呢,你看如何?”
我回到师父房里的时候,床上竟然没有人。
我原本紧绷的神经“啪”地断了,叫了声:“师父。”声音都变了调。
幸好徐平赶过来,推门看到我惊慌的样子就叹气了:“小玥,侯爷在宗祠,让我过来带你。”
我呼出一口气来,怦怦乱跳的心这才找回位置。
宗祠就在侯府里,一个小小的祠堂,徐平送我到门口就不进去了,报了声:“侯爷,小玥来了。”
师父成了武威侯,将军府改了侯府,人人都已经习惯了对着师父叫侯爷,只有我改不过来,一声佩秋说出来就要脸红。
我跨进祠堂,一眼就看到桌案上供着的历代徐家人的灵牌,徐家人丁单薄,前几代还有些规模,后来便少了,到师父父母那一代,只有孤零零两个灵牌并排放在一起,看上去很是孤单。
“玥儿。”师父叫我。
我走过去,一肚子话想说,但看到师父的脸又安静下来了,心里很定。
师父向来不喜多言,凡事举重若轻,但只要他在,无论是两军对垒的沙场边疆,还是诡异难测的皇宫内苑,身边所有人都会即刻安定下来,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危机都会过去。
祠堂里很安静,我磕头的时候,仿佛可以听见师父的呼吸声,师父没说什么,许是我来之前都已经说过了,待我站起来便把燃好的香交在我手里,示意我走上前去上香。
我将线香插入灵位前小小的香炉里,祠堂小而简单,几乎是毫无装饰的,虽然供着灵位,也并不让人觉得阴冷,平常屋舍那样,香烟缭绕中甚至是有些暖的,像是被许多人环绕着。
我听师父说:“爹,娘,这是玥儿。”
就那么简单的一句,说完拉起我的手,又道:“孩儿想她做我的妻子。”
说完才看我一眼,眉目温柔。
出门看到徐家父子都立在外头,徐管家脸上煞是欣慰,激动得胡子都抖了,倒是徐平比他父亲镇定许多,对我笑了一下,这段日子以来从未有过的高兴。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