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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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恬贵人忙含笑斥道:〃不许混说!〃
我的心忽地一沉,只是愕然。这样猝不及防的听闻,回首看着皇后,皇后也是一惊,旋即笑逐颜开道:〃好,好!这是大喜事,该向皇上贺喜了。〃
我心中大震,转瞬已经冷静地站了起来,面带喜色,说道:〃臣妾等也向皇后娘娘贺喜。〃转头又对恬贵人含笑道:“恬妹妹大喜。”
我这一语,似乎惊醒了众人,也不得不起身道喜,众人纷纷相贺。然而,在这突兀的欢笑声中,各人又不免思虑各自的心思。
一旁静默的悫妃忽然道:“可是当真?太医瞧过了没?”
恬贵人微微一震,知道是因为上次眉庄的缘故,含羞点点头,道:“太医院两位太医都来瞧过了。”说着略停了一停,冷冷一笑道:“妹妹不是那起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的人,有就是有,无就是无,皇嗣的事怎可作假。”说着转脸向我道:“婕妤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心头大恼,知道她出语讽刺眉庄,只碍着她是有身子的人,地位今非昔比,只好忍耐着,微微一笑道:“的确呢。果然是妹妹好福气,不过三五日间就有喜了。”
身边的淳儿“哧”的一笑,旁人也觉了出来,嫉妒恬贵人怀孕的大有人在,听了此话无不省悟过来——玄凌对恬贵人的情分极淡,虽然初入宫时颇得玄凌宠爱,但恬贵人因宠索要无度,甚至与同时入宫的刘良媛三番五次的起了争执,因而不过月余就已失宠,位分也一直驻留在贵人的位子上,自她失宠后,玄凌对她的召幸统共也只有五六次。
然而我心头一酸,她不过是这样五六次就有了身孕,而我占了不少恩宠,却至今日也无一点动静,不能不说是福薄命舛。
出了殿,清冷的阳光从天空倾下,或浓或淡投射在地面的残雪之上,却没有把它融化,反而好似在雪面上慢慢地凝结了一层水晶。骤然从温暖的殿阁中出来,冷风迎面一扑,竟像是被刀子生冷的一刮,穿着的袄子领上镶有一圈软软的风毛,风一吹,那银灰色长毛就微微拂动到脸颊上,平日觉得温软,今朝却只觉得刺痒难耐。
槿汐扶住我的手正要上软轿,身后曹婕妤娇软一笑,仿若七月间的烈日,明媚而又隐约透着迫人的灼热,“姐姐愚钝,有一事要相询于妹妹。”
我明知她不好说出什么好话来,然而只得耐心道:“姐姐问便是。”
曹婕妤身上隐隐浮动蜜合香的气味,举手投足皆是温文雅致,她以轻缓的气息问道:“姐姐真是为妹妹惋惜,皇上这么宠爱妹妹,妹妹所承的雨露自然最多,怎么今日还没有有孕的动静呢?”她低眉柔柔道:“恬贵人有孕,皇上今后怕是会多多在她身上留心,妹妹有空了也该调理一下自己身子。”
我我胸中一凉,心中发恨,转眼瞥见立于曹婕妤身边的华妃面带讥讽冷笑,一时怔了一怔。本来以为华妃与曹婕妤之间因为温仪帝姬而有了嫌隙,如今瞧着却是半分嫌隙也没有的样子,倒叫我不得其解。
来不及好好理清她们之间的纠结,已经被刺伤自尊,冷冷道:“皇上关怀恬贵人本是情理中事。妹妹有空自会调理身子,姐姐也要好好调理温仪帝姬的身子才是,帝姬千金之体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说着回视华妃,行了一礼恭敬道:“曹婕妤刚才言语冒犯娘娘,嫔妾替姐姐向娘娘谢罪,娘娘别见怪才好啊。”
华妃一愣,“什么?”
我微笑,郑重其事道:“曹姐姐适才说嫔妾所承雨露最多却无身孕,这话不是借着妹妹的事有损娘娘么,多年来嫔妃之中,究竟还是娘娘雨露最多啊。是而向娘娘请罪。”
曹婕妤惊惶之下已觉失言,不由惊恐地望一眼华妃,强自镇静微笑。华妃微微变色,却是忍耐不语,只呵呵冷笑两声,似乎是自问,又像是问我,“本宫没有身孕么?”
曹婕妤听华妃语气不好,伸手去拉她的衣袖子,华妃用力将她的手一甩,大声道:“有孕又怎样,无孕又怎样?天命若顾我,必将赐我一子。天命若不眷顾,不过也得一女罢了,聊胜于无而已。”说着目光凌厉扫过曹婕妤面庞。
曹婕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究没有再说话。
我静静道:“娘娘说得有理。有无子息,得宠终归是得宠,就算母凭子贵,也要看这孩子合不合皇上的心意。”说罢不欲再和她们多言,拂袖而去。
次日,欣喜的玄凌便下旨晋恬贵人杜氏为从五品良娣,并在宫中举行筵席庆贺。
杜良娣的身孕并未为宫廷带来多少祥瑞,初春时节,一场严重的时疫在宫中蔓延开来,此症由感不正之气而开始,最初始于服杂役的低等宫女内监,开始只是头痛,发热,接着颈肿,发颐闭塞,一人之病,染及一室,一室之病,染及一宫。宫中开始遍燃艾叶驱疫,一时间人人自危。
注释:
(1)、唐代韦续对卫夫人书的赞誉
四十四、时疫(1)
太后与皇后、诸妃的焚香祷告并没有获得上天的怜悯,太医院的救治也是杯水车薪,解不了燃眉之急,被时疫感染的人越来越多,死去敌人也越来越多。玄凌焦急之下,身子也渐渐瘦下去。
棠梨宫中焚烧的名贵香料一时绝迹,到处弥漫着艾叶和苍术焚烧时的草药呛薄的气味,宫门前永巷中遍洒浓烈的烧酒,再后来连食醋也被放置在宫殿的各个角落煮沸驱疫。
然而不幸的是,禁足于存菊堂的眉庄也感染了可怕的时疫。
当我赶到冯淑仪的昀昭殿时,冯淑仪已经十分焦急,拉着我的手坐下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芳若来报,说是吃下去的东西全呕了出来,人也烧得厉害,到了午间就开始说胡话了。”
我惊问:“太医呢?去请了太医没有?”
冯淑仪摇头道:“沈常在被禁足本就受尽冷落,时疫又易感染,这个节骨眼上哪个太医敢来救治?我已经命人去请了三四趟,竟然没有一个人过来,你说如何是好?”
芳若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奴婢已经尽力了,本想去求皇上,可是他们说皇上有事,谁也不见;太后、皇后和几位娘娘都在通明殿祈福,连个能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我转头便往存菊堂走,冯淑仪一见更慌了神,急忙拉我道:“你疯了——万一染上时疫可怎么好!”
我道:“不管是什么情形,总要去看了再说。”说着用力一挣便过去了,冯淑仪到底忌惮着时疫的厉害,也不敢再来拉我。
我一股风地闯进去,倒也没人再拦着我,到了内室门口,芳若死活不让我再进去,只许我隔着窗口望一眼,她哭道:“常在已经是这个样子,小主可要保重自己才好,要不然连个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
我心头一震,道:“好,我只看一会儿。”
室内光线昏暗,唯有一个炭盆冒着丝丝热气,昔年冬日她为我送炭驱寒,今年却是轮到我为她做这些事了。帘幕低垂,积了好些尘灰,总是灰仆仆地模糊的样子,只见帘幕后躺着个那个身影极是消瘦,不复昔日丰腴姿态。眉庄像是睡得极不安稳,反复咳嗽不已。
我心中焦灼不忍再看,急急转身出去,撂下一句话道:“劳烦姑姑照顾眉庄,我去求皇上的旨意。”
然而我并没有见到玄凌,眼见着日影轮转苦候半日,出来的却是李长,他苦着脸陪笑道:“小主您别见怪,时疫流传到民间,皇上急得不行,正和内阁大臣们商议呢。实在没空接见小主。”
我又问:“皇上多久能见我?”
李长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了。军国大事,奴才也不敢胡乱揣测。”
我情知也见不到玄凌,去求皇后也是要得玄凌同意的,这样贸贸然撞去也是无济于事。狠一狠心掉头就走,扶着流朱的手急急走出大段路,见朱影红墙下并无人来往,才惶然落下泪来——眉庄、眉庄、我竟不能来救你!难道你要受着冤枉屈死在存菊堂里么?
正无助间,闻得有脚步声渐渐靠近,忙拭去面上泪痕,如常慢慢行走。
那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近,忽地往我身后一跪,沉声道:“微臣温实初向婕妤小主请安。”
我并不叫他起来,冷笑道:“大人贵足踏贱地,如今我要见一见你可是难得很了。今日却不知道是吹了什么好风了。”
他低头,道:“小主这样说,微臣实在不敢当。但无论发生什么事,还请小主放宽心为上。”
我别过脸,初春的风微有冷意,夹杂着草药的气味,吹得脸颊上一阵阵发紧的凉。我轻声道:“温大人,是我伤心糊涂了,你别见怪。先起来吧。”
温实初抬头,恳切道:“微臣不敢。”
我心头一转,道:“温大人是不是还要忙着时疫的事无暇分身?”
“是。”
我静一静道:“如果我求温大人一件事,温大人可否在无暇分身时尽力分身助我。我可以先告诉大人,这件做成了未必有功,或许被人发现还是大过,会连累大人的前程甚至是性命。可是做不成,恐怕我心里永远都是不安。大人可以自己选择帮不帮我。”
“那么敢问婕妤小主,若是微臣愿意去做,小主会不会安心一些?”
我点头,“你若肯帮我,我自然能安心一些,成与不成皆在天命,可是人事不能不尽。”
他不假思索道:“好。为求小主安心,微臣尽力去做便是。但请小主吩咐。”
我低低道:“存菊堂中的沈常在身染时疫,恐怕就在旦夕之间。我请你去救她,只是她是被禁足的宫嫔……”
他点一点头,只淡淡道:“无论她是谁,只要小主吩咐微臣都会尽力而为。”说着躬身就要告退,我看他走远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自己也小心。”
他停步,回首看我,眼中浮起惊喜和感动的神色,久久不语。我怕他误会,迅速别过头去,道:“大人慢走。”
眉庄感染时疫,戍守的侍卫、宫女唯恐避之不及,纷纷寻了理由躲懒,守卫也越发松懈。芳若便在夜深时偷偷安排了温实初去诊治。
然而温实初只能偷偷摸摸为眉庄诊治,药物不全,饮食又不好,眉庄的病并没有起色,正在我万分焦心的时候,小连子漏夜带了人来报,为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我连夜求见玄凌,当御书房紧闭的镂花朱漆填金门扇在沉沉夜色里嘎然而开的时候,那长长的尾音叫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此事成与不成,关系着眉庄能否活下去。
正要行下礼去,玄凌一把拉住我道:“什么事?这样急着要见朕?”
我沉默片刻,眼光一扫四周,玄凌道:“你们不用在这里伺候了,朕与婕妤说会儿话。”
李长立时带了人下去,玄凌见已无人,道:“你说。”
我伸手击掌两下,须臾,候在门外的小连子带了一个人进来。这人满面尘霜,发髻散乱,满脸胡茬,衣衫上多是尘土,只跪着浑身发抖。
我冷冷剜他一眼,道:“皇上面前,还不抬头么?!”
玄凌不解的看我一眼,我只不说话。那人激灵灵一抖,终于慢慢抬起头来,不是刘畚又是谁!
玄凌见是他,不由一愣,转瞬目光冷凝,冷冰冰道:“怎么是你?”
刘畚吓得立即伏地不敢多言。
我望住玄凌,慢慢道:“臣妾始终不相信沈常在会为了争宠而假怀皇嗣,所以暗中命人追查失踪了的刘畚,终于不负辛苦在永州边境找到了他,将他缉拿回京城。”我静静道:“当日或许知情的茯苓已经被杖杀。刘畚为沈常在安胎多时,内中究竟想必没有人比他更明白。”
玄凌静默一晌,森冷对刘畚道:“朕不会对你严刑逼供,但是你今日说的话若将来有一日被朕晓得有半句不实,朕会教你比死还难受。”
刘畚的身子明显一颤,浑身瑟瑟不已。
我忽然温婉一笑,对刘畚道:“刘大人自可什么都不说。只是现在不说,我会把你赶出宫去,想来你还没出京城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吧。”
刘畚的脑袋俯着的地方留下一滩淡淡的汗迹,折射着殿内通明的烛光荧荧发亮。我不自觉的以手绢掩住口鼻,据说刘畚被发现时已经混迹如乞丐以避追杀,可想其狼狈仓皇。如今他吓出一身淋漓大汗,那股令人不悦的气味越发刺鼻难闻。
我实在忍不住,随手添了一大勺香料焚在香炉里,方才觉得好过许多。
刘畚的嗓子发哑,颤颤道:“沈容华是真的没有身孕。”
玄凌不耐烦,“这朕知道。”
他狠命叩了两下头道:“其实沈常在并不知道自己没有身孕。”他仰起头,眼中略过一道暗红惊惧的光芒:“臣为小主安胎时小主的确无月事,且有头晕呕吐的症状,但并不是喜脉,而是服用药物的结果。但是臣在为小主把脉之前已经奉命无论小主是什么脉象,都要回禀是喜脉。”
玄凌的目中有冰冷的寒意,凝声道:“奉命?奉谁的命?!”
刘畚犹豫再三,吞吞吐吐不敢说话。我冷笑两声,道:“她既要杀你,你还要替她隐瞒多久?要咽在肚子里带到下面做鬼去么?”
刘畚惶急不堪,终于吐出两字:“华、妃。”
玄凌面色大变,目光凝滞不动,盯着刘畚道:“你若有半句虚言——”
刘畚拼命磕头道:“臣不敢、臣不敢。微臣自知有罪。当日华妃娘娘赠臣银两命臣离开京城避险说是有人会在城外接应。哪知道才出臣就有人一路追杀微臣,逼得微臣如丧家之犬啊。”
我与玄凌对视一眼,他的脸色隐隐发青,一双眼里,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般的怒意。我晓得他动了大怒,轻轻挥一挥手命小连子安置了刘畚下去,方捧了一盏茶到玄凌手中,轻声道:“皇上息怒。”
玄凌道:“刘畚的话会不会有不尽不实的地方。”
我曼声道:“皇上细想想,其实沈常在当日的事疑点颇多,只是苦无证据罢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沈常在真的几日前来红,那么那染血的衣裤什么时候不能扔,非要皇上与皇后诸妃都在的时候才仍,未免太惹眼了。还有沈常在曾经提起姜太医给的一张有助于怀孕的方子,为什么偏偏要找时就没了。若是没有这张方子沈常在这样无端提起岂非愚蠢。”我一口气说出长久来心中的疑惑,说得急了不免有些气促,我尽量放慢声息:“皇上恐怕不信,其实臣妾是见过那张方子的,臣妾看过,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