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风入酒觞-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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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客栈食肆,这一路的辛苦可想而知。
第一夜两人在山神庙中落脚,转天进了山,连猎户也不见半个,两人只能找个背风的地方过夜。
捡了些枯枝燃起火堆,两个人简单地吃了几口干粮,便约定了时间轮流休息。夜里怕有野兽,火堆是万万不能灭的。顾璟霄守了两个时辰左右,正想拍醒端午的时候,就听不远处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仿佛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顾璟霄顿时警觉起来。侧耳细听时,山林里却又重新安静下来。山风摇动林梢,在他的头顶上呼啸而过,留下口哨般悠长的尾音,宛如野兽的呜咽。顾璟霄侧过头,见端午虽然姿势未变,一双眼睛却已经睁开了。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抓紧了腰畔的长刀。顾璟霄抬脚踢灭了火堆。与此同时,黑暗中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围拢过来。
这里原本是一出背风的山洼,除了背后是一篇怪石嶙峋的山坡,其余三面都是密林。从兵法上来讲,倒是个打埋伏的好地方。顾璟霄一点儿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伏击战中那个被围堵的目标。两个人飞快地沿着山坡往上爬,偶尔回头看去,也只看到昏黑的天幕下树影幢幢,但是追逐的脚步声却明显地清晰了起来,声声逼近。伴随着夜雾一起升腾起来的,还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杀气。
顾璟霄知道现在他们绝对不能停下来,听声音便可知道对方人数要比自己一方多,又是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出场,那股浓烈的杀气隔多远都能感受得到。顾璟霄虽然从小就跟随家里的武师学习拳脚,那也只是大家公子必须要学的功课而已,其目的无外是强身健体。端午要比他略强些,但大户人家的护院,拳脚最多也不过是个走镖的水平,真要和走江湖的练家子比起来,只怕两个人加起来也不够。唯一可行的办法,就只有借助地形的优势将他们化整为零,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才爬到半山腰,顾璟霄已经开始气喘了,但身后的脚步声却依然不紧不慢地逼近着。像悠闲的猎人仪态从容地看着猎物一点一点耗尽挣扎的力气。顾璟霄甚至怀疑就在他们前进的方向是不是还隐藏着一个更大的陷阱。
浓稠的夜色慢慢化开,山林开始显露它们真实的面貌。
顾璟霄扶住身旁的一棵树正想喘口气,就觉得脚下微微一动,他一低头,正好看到一只野狗似的小兽紧贴着自己腿边蹿了出去。顾璟霄下意识地向旁边一躲,却不料脚下绊到了树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扑,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少爷……”端午的叫声被一把刀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几乎就在同时,一柄宽刀带着晨雾般森冷的气息抵住了顾璟霄的咽喉。
【第四十六章:同富康】
“这是要……杀人灭口么?”顾璟霄紧了紧手中尚未出鞘的宽刀,突然笑了起来。
他斜着眼看了看横在脖子上的那把刀,然后视线顺着那把刀缓缓上移到了那个人的脸上。这是一个面目粗豪的大汉,腮边浅浅一道疤痕,一双细小的眼睛紧盯着顾璟霄的脸,冷森森的目光活像在打量一块砧板上的肉。
顾璟霄心头微微一沉。
这人连自己的脸都不屑遮挡,摆明了是要灭口了。由上而下的角度,顾璟霄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人的嘴角轻轻向下抿了起来,知道这一霎这人已经动了杀念。顾不得多想,顾璟霄扬起手中的宽刀,趁着架在脖子上的这把刀被格开的刹那工夫,身体忙向一旁滚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刚爬起来,便觉得背上一痛,后心处已挨了重重一脚。
顾璟霄眼前一黑,一口血几乎喷了出来。踉跄两步,身体刚刚站稳,颈上一凉,那把刀又一次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持刀的人眼中浓郁得化不开的狠戾让顾璟霄的心又一次沉到了谷底。这人身手比自己强过了不知多少倍,眼下的姿势自己一方又全无优势可言,不由得暗暗叫苦。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却没有一样可以缓解眼前的困境。
就在这时,顾璟霄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奇怪得声音,仿佛空气被挤压,被撕裂的声音。随即,他便觉得眼前一花,一截带血的箭尖突兀地自这匪人的胸前探了出来。这人身不由己地低下头看了看,满脸都是讶异的神色。顾璟霄却骤然间清醒了过来,抬手格开了架在脖子上的刀,连滚带爬地闪到了一旁。在他的身后,持刀的匪人砰的一声扑倒在地,背心处插着一支长箭,箭尾的翎簇兀自颤动不休。
顾璟霄小心翼翼地抽出长刀横在胸前。树丛的另一边,端午甩掉刀刃上的血滴,视线警觉地自林间缓缓扫过,神情凶悍得如同一只正在觅食的猛兽。
青灰色的晨雾散开了一些,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探出了一个人影,又飞快地缩了回去,片刻之后又一次弹了出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唤道:“少爷?”
“顶儿?”顾璟霄怀疑自己听错了,紧接着又开始怀疑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少爷!”得到回应的顶儿兴冲冲地跑了出来,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窈窕的身影自树后闪出,手臂上还挽着弓箭,一双水盈盈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也来了?”顾璟霄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口吃的毛病。看见她的这一霎,他完全分辨不出心里的感觉是惊多一些,还是喜更多些。
李新荷将弓箭背到身后,目光在他的颈部停顿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嗔怪的神情,“你觉得我不该来?”
顾璟霄傻乎乎地笑了笑,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滋味。她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一直以来的期待与付出已经开出了甜美的花朵?
李新荷从怀里摸出一盒伤药递了过来,顾璟霄还没有留意自己的伤口,接了伤药下意识地就要去摸自己的脖子。李新荷连忙拍掉他的手,“算了,还是我来。”
锋利的刀刃在顾璟霄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血珠渗出,污了浅色的衣领。李新荷小心翼翼地擦去伤口的血迹,涂上伤药,再用手帕轻轻地裹起来。
“到前面镇子上最好这个郎中看一看,”李新荷有点儿不放心,“疼吗?”
顾璟霄摇了摇头,微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为自己的伤口忙碌。也许是有点儿紧张的缘故,她的睫毛轻轻颤着,趁着腻白的皮肤,宛若一丛生长在水潭边的浓密水草。柔韧、修长,随着水波的荡漾轻轻摇动。
“你怎么会来?”顾璟霄对她的来意怀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偏执。
“这条路我熟,本来打算给你当向导的,没想到一大早跑去找你你已经走了。”李新荷瞟了他一眼,神情微微有些不满。还有一层担忧她没有说出口,她总觉得公孙羽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那他对于酒行各家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应该会有所布置,万一顾、李两家的动静也在他的掌控之中,那顾璟霄的岭台之行恐怕就没有那么顺利了,自己若是同行,也许会对他有所帮助,她没想到的只是公孙羽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阻止,她原以为贺前安大人会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在那位大人面前做点儿什么手脚的。
“我二哥也带着人一起来了,我们分了两条路走,约好了在耀县的顺来客栈碰头,还好,是我找到你……”李新荷垂下眼睑的时候,脸颊上已经犯起了一层浅浅的红。
顾璟霄情不自禁地将她的两只手都拢在了手心里。她的手很小,细细滑滑的。顾璟霄低下头在那冰凉的指尖上轻轻吻了吻。
李新荷挣了一下没有挣开,耳根都红透了。
顾璟霄盯着她的脸颊上的红晕出了会儿神,心思才又绕回到了正经事上,“你和你二哥都出来,家里没事吗?”
“我爹在呢,”李新荷扬了扬下巴,眼中透出几分自得的神色,“我爹身体已无大碍。有他和你的两位师父在,酒行里一时半会儿还乱不起来。”
顾璟霄深以为然。
李新荷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端午正朝这边走过来,手里还拖着被他砍伤的那名匪人。这人双手反绑在背后,肩上带着刀伤,鲜血把半边衣服都染红了。
“那人已经死了。”端午将这匪人扔在树下,没好气地补了一脚。
顾璟霄知道他说的是先前袭击自己的那名匪人,心头跳了跳,忽然很庆幸李新荷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否则死了的人恐怕就要变成自己了。
“他们共有五个人,其中有一个是向导,”李新荷踌躇片刻,竭力装出不介意的样子解释说,“夜里去方便的时候被项儿拿棍子敲晕了。还有两个被我引到了陷阱里,现在恐怕还没出来呢。”
项儿得意扬扬地笑了起来,“我就给了他一下子,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
顾璟霄在他脑袋上重重弹了个栗暴,望向李新荷时心里却觉得万分惊讶,“你怎么知道哪里有陷阱?”
“我刚才说了这条路我很熟的。”李新荷对他的惊讶不以为然,“我每次回五岩山都走这条路,有时晚了就在猎户家借宿。一来二去的就跟他们熟了,他们挖的陷阱我当然知道了。”
顾璟霄和端午一路行来半个人影也没见到,他们一直以为这里是荒山。
“这个时间我二哥他们只怕已经到了耀县了。”李新荷看了看天色,忍不住开始心焦,“山路不好走,咱们别再耽误了。”
顾璟霄虽然对这几个人的身份十分好奇,却也知道时间上不能耽误了。打发端午跑回坡下取了行李包裹,趁着受伤的匪类还没有醒来,几个人沿着小路匆匆忙忙赶往耀县。
到达耀县的时候,李明禧和随侍李设让李胜已经在顺来客栈等了整整一天。若不是惦记顾璟霄手中的荐信,李明禧都想带着李胜直接跑去岭台行辕了。因为急着赶路,几个人没怎么耽搁就动身前往南洲。
紧挨着南洲的岭台行辕实际上是一座兵城。最初由朝廷的军队屯田,慢慢地才开始有贫民迁至此地,做起了各行各业的买卖。不过,随处可见的灰色兵服还是给这里染上了几分其他城镇所没有的肃杀之气。
几个人在城中寻了家名叫同富康的客栈落脚,李新荷带着李胜和项儿安顿行李,顾璟霄和李明禧则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岭台行辕的大门外。没料到的是,他们还没等把荐信拿出来,就被守在门外的哨兵用一句“唐青将军不在行辕之中”打发了出来。再想问问唐青的去向,那小兵却说军中机密不可向外人透露,问得多了会被人当做细作抓起来。
顾璟霄和李明禧无可奈何,只得恹恹地返回客栈另想办法。
李新荷安顿好了几个人的行李,便吩咐厨房预备午饭。这两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栈时,热乎乎的饭菜正好端上了桌。
连日赶路,几个人都是一脸疲惫的神色,李新荷只得按奈住满心的疑问,先张罗着让大家吃饭。因为顾璟霄受了刀伤,李新荷一直对他格外留意些。此刻面对面坐在长桌两端,便觉得他低头的样子格外僵硬。再细看他颈部用手帕包裹的伤处,怎么看都觉得有些浮肿。李新荷越看越不放心,也顾不得再避嫌,走过去将手掌按上了他的额头,这才发现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你怎么不说一声呢?”李新荷有点儿着急了,“都已经发烧了……”
顾璟霄正低头喝汤,冷不防一只手掌按了上来,倒把他吓了一跳。随即他便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木椰香气。顾璟霄骤然间觉得心安,忍不住闭起双眼,老老实实地任她轻轻摩挲。李新荷的手很凉,掌心软绵绵的,贴在他的额头上宛如一块上好的丝绸,说不出的舒服。仿佛这一路跋山涉水的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阳春三月漫天飞舞的柳絮,轻轻的、软软的。身体也仿佛陷入了云朵般的绵软之中,再使不出一分力气。
顾璟霄在她的手掌下无声地笑了笑,“没事的。”
“端午问问掌柜,看看哪里有医馆,请为郎中过来。”李新荷收回自己的手,顺势在他额头上重重敲了敲。见这人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点儿也不把身体的好坏放在心上,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口中却毫不迟疑地一迭声吩咐下去,“李胜跟掌柜的说一声,让他烧些开水送来。项儿,你帮我扶你家少爷回客房去。”
顾璟霄的另一边是李明禧,听了她的话连忙站起身扶住了顾璟霄的胳膊,“还是我来吧,项儿先上去整理床铺。”
李新荷不由自主地看了看他。她印象中的这位二哥虽然总是微笑着,但骨子里并不是一个热心的人。从小到大,不论身边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与他无关,他的反应从来都是淡淡的。
李明禧像是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似的,冲着她略显腼腆地笑了笑,“走吧。”
李新荷伸手扶住了顾璟霄的另外一条手臂。注意力回到了病人的身上,她心中不由得又懊恼起来,“就算是急着赶路,在耀县寻个郎中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就算我们忽略了,你又何必挺得这般辛苦呢?”
“无妨,我自己能走。”顾璟霄试着反抗了一下,没想到兄妹俩都使了劲,这一下竟没有甩开。又见李新荷瞪着他,一脸怒色,只得老老实实地任他们半拖半扶地将他送回了楼上的客房。
不知为什么,看到顾璟霄逞强的样子李新荷就觉得心里直冒火。比起单纯的生气,她的感觉似乎要复杂得多。除了几分自责、几分不忍之外,还有几分无法宣之于口的隐晦的心疼。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希望自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这样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凑到他面前去,替他吹一吹那个可恶的伤口了。
这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明明他的伤、他的病都合自己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她却懊恼得不得了。尤其看到他躺在床上仍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她简直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地掐他两把才好。就好像不知从何时起,照顾他已经成为了她的责任,而她偏偏没有尽到这份责任似的。
虽然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生气,但顾璟霄还是感觉的得出她的坏情绪跟自己撇不开关系。察觉到这一点,他心里竟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窃喜。
“嗨,没事的。”趁着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