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春风入酒觞-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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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新荷觉得他这句话简直说到了自己心里去。几天以来她也一直在想,也许正是因为唐家酒坊采购的水果无法保持固定的种类的数量,导致每一个品种的果酒产量都十分有限,所以唐家酒坊的果酒始终无法在酒市真正的占有一席之地。
“你是怎么打算的?”也许是说起正经事的缘故,顾璟霄觉得看着李新荷的时候要比刚才要自在一些,“继续做果酒?”
“淮阳酒坊还没有哪一家是专做果酒的,”李新荷驻着下巴想了想,“如果做得好,应该可以打响唐家酒坊的招牌。”
顾璟霄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带出了几分赞赏之意,“那你得先想想怎样才能保证自己有足够用的好果子。”
李新荷垂眸沉思,顾璟霄站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她。
管家李荣又开始咳嗽。
李新荷被他的咳嗽声惊动,微微有点儿奇怪地问道:“李伯,你是着凉了么?这一上午你一直在咳嗽呢。”
李荣摆了摆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毕竟有些话不好当着人家的面说。
顾璟霄别有深意地瞥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李新荷的脸上,“我觉得其他的都好说,首先唐家酒坊得有自己的招牌酒。”
李新荷不知不觉顺着这个思路开始往下想,“嗯,就好比我要往外推苹果酒,我不但要保证酒坊能收到足够多的苹果,还要保证苹果的质量足够好。”
“唐家酒坊原来也有苹果酒,”顾璟霄的视线随着她的手指在水葫芦的绦子上绕来绕去,心里隐隐觉得她的手指摸起来一定比那一穗丝绦还要柔软。这样想着,再开口的时候莫名的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不过酒味不纯净,总是有点儿涩口。”
李新荷颇为沮丧地点了点头,“淮阳一带的苹果不好,果肉的质地硬,汁水也少。但是别的水果……”
“别的水果又难以保证数量。”顾璟霄替她说完了后半句话,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下来。
微风拂过树梢,传来柔和的沙沙声。邻家的孩子们在窄窄的山路上跑来跑去,嘻嘻哈哈的笑闹着。堂屋里传来桌椅挪动的声音,郭婆婆的声音里带着温和的笑音从身后传来,“怎么一个个都站在院子里发呆呢?进来坐吧。”
午饭已经在堂屋里摆好了,腊肉腊鸡加上山中特产的笋干蘑菇满满炖了一大锅,远远闻着已是香味扑鼻,令人馋涎欲滴。
出门在外,几个人也没那许多讲究,团团围桌坐了。郭婆婆刚落了座,一转头见李新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就笑了,“现在喝?”
李新荷连忙点头,“这菜味道重,我怕一会儿口舌不清楚。”
郭婆婆起身去了里见,不多时捧出一只酒坛来。顾璟霄离得近,连忙走过去从她手里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木桌上。酒封揭开,浓郁的果香顿时弥散开来。
李新荷觉得意识一阵恍惚。这样的味道,浓郁却不甜腻。葡萄本身的芳香甜美在经过了发酵和贮藏之后,变的更加醇厚而丰富。仿佛一层酒香叠着一层花香,层层叠叠,数不清辨不明。每一层的边界又微妙地融合在一起。
仿佛采尽了百花,凝练出了最精粹的一滴蜜。
还未饮,李新荷却已微醺。
顾璟霄的手指很长,像一段段轮廓优美的竹节。当他抿着嘴唇专注地分酒盛酒时,他的表情中会带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完全不同于记忆中那个近乎无赖的印象。
李新荷觉得自己无意中看到了顾璟霄的另外一面。
李新荷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酒杯。离得近了香味更加浓郁,只是衬着粗瓷的颜色,让人有些看不分明酒本身的颜色了。李新荷拿起筷子在酒杯里蘸了蘸,滴了两滴酒在自己的手心里,是预料之中的紫红色,浓艳而妩媚。美中不足的是酒液中尚有渣滓,净度不够完美。李新荷转念想到郭婆婆酿酒为的是自己家人享用,品相上倒也不必苛求。
李新荷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果酒。最初的感觉是甜,单纯的甜,微带果香。片刻之后,舌尖上的一丝清甜迅速变得复杂起来,仿佛蕴藏在甜味当中的水果香气和繁复馥郁的花木香气争先恐后地苏醒了过来。
难以形容的醇厚香气在口腔中一层一层氤氲开来。一刹那的感觉,仿佛乱花迷眼,懵懂的游人一头撞进了山妖鬼怪编织的幻境里,颠倒了魂魄,连最后一丝清明的神智都化作了一缕青烟,和着这曼妙的幽香在虚无中翩翩起舞。
对李新荷而言,这是一种十分特别的体验。
郭婆婆看看顾璟霄,顾璟霄却噙着一抹微笑静静地看着李新荷,全然不顾李新荷身边的几个人冲他怒目而视。
郭婆婆笑了,“这酒可还合你的心意?”
李新荷轻轻吁了口气,“若是再放一段时间……一年或两年,我想,口感应该会更好。”
“陶罐恐怕也有关系,”顾璟霄浅浅地抿着酒,若有所思地说:“我听师父说过,有人在山中寻觅年代久远的古松,深挖至树根,然后将盛满酒的酒瓮开盖,埋在树根之下,松根中的晶液被酒吸入。一年后挖出,酒色如琥珀,香气扑鼻。”
“烧酒的话,用这样的法子贮藏提香恐怕不好。”李新荷轻轻摇头,“多数烧酒都要通过蒸馏提香,加热会破坏植物的清香。不需要蒸馏的酒,像我家的‘千日红’又有自己的一套窖藏秘法,树木的晶液反而会破坏了原有的口感……”
顾璟霄打断了她的话,“换了是果酒的话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吧?”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令李新荷瞬间有种醍醐灌顶般的感觉,“果香清浅,木香醇厚,相得益彰啊,顾少。”
“只是古松难求,”顾璟霄微微蹙眉,“而且用挖根埋酒的古法只做一两坛酒尚可应付,多了的话……”
李新荷的目光落在郭婆婆盛酒的陶罐上,双眼又是一亮,“我刚才还想着若是弃陶罐不用,入泥窖封藏……你说,若是把陶罐换成木桶贮酒,又如何?”
两个人隔着一张木桌呆呆对视,魂魄却不知都飞去了何处。
郭婆婆看着这一对酒痴只觉得有趣,一旁的李荣和青梅等人却觉得大事不妙。这顾璟霄也不知使了什么迷魂术,竟然哄得李新荷拿他当好人,连他使阴招险些暗算了自己性命的事儿都不计较了?!
不计较也就罢了,竟然还眉目传情起来,这还了得?!
李荣又开始咳嗽。
李新荷恍若未闻。
青梅看看老管家涨得通红的脸,伸手拽了拽李新荷的袖子,“小……三少?”
李新荷被她拽的回了魂,这才发现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连忙端起酒杯凑到了郭婆婆的面前,“谢谢郭婆婆的酒,真是叨扰您了。第一杯借花献佛,敬您。”
“不用多礼,”郭婆婆笑了,“我这老婆子平时出来进去都是一个人,你们来了才热闹。”
李新荷觉得自从回到淮阳之后,她还不曾有过像今日这般阴霾散尽的感觉。这里没有自己的师父,大哥又掌握着李家的秘方,纵然心无芥蒂,有关酒的话题也不能谈的太深入。今日和顾璟霄的一场谈话实在是许久不曾有过的畅快淋漓,心里不免对他隐隐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李新荷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人,有了这样的想法自热而然地就敬出了第二杯酒,“顾少,这杯敬你。”
李荣等人的脸色齐刷刷地耷拉了下来,项儿好奇地不住打量这两个人,顾璟霄的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得多。他看的懂李新荷眼中单纯直白的谢意,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了解这个人心中那一片纤尘不染的清澈。
望着这样一双眼睛,顾璟霄的心中突然间萌生出一种古怪的冲动,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替她做些什么。不是为了补偿什么,仅仅是想看到她脸上流露出快活的表情来。
就仿佛对他而言,让她过的快活已经变成了一件极重要的事儿。
“言归正传,”顾璟霄从她脸上移开视线,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三少若真动了这个念头,可要好好求一求郭婆婆了,看看郭婆婆肯不肯把这玛瑙紫的果子许给你。”
以李新荷的灵慧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提点之意,连忙拿起酒壶给郭婆婆斟满了酒杯,笑着说:“郭婆婆,您就应了我吧,回头我请您去酒坊里坐镇,岂不是比自己住在山里热闹?”
郭婆婆含笑不语。
李新荷正有些发急,就听她慢悠悠地说:“今年的果子都卖了给你也不是不可以……”
李新荷顿时睁大了双眼,“郭婆婆有什么要求请直说。”
顾璟霄想起前一次“有话直说”的情形,不觉莞尔。
郭婆婆夹了一块腊肉放到了她的碗里,“先吃饭,菜都要凉了。至于条件什么的,容我想想,明日答复你如何?”
顾璟霄知道这已是答应了的意思,心中也不由得替她感到高兴。抬眼看时,李新荷正巧也望了过来,清滟滟的眼眸中微带笑意,清清楚楚地映着自己的影子。这让他几乎生出一种错觉来,仿佛除了单纯的谢意之外,那两汪清澈的水色中还存在着某种东西。
某种他叫不出名字的、温柔的东西。
【第二十七章:火烧云】
走在窄窄的山道上,一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
西向的山坡被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红色,对比着山峰另一面渐渐浓重起来的阴影,令眼前的世界凸现出一种浓墨重彩般的炫目。
“真美啊,”李新荷紧了紧披风的领口,拉着青梅在路边的石块上坐了下来,“累死了,休息休息再走。”
“喝水么?”青梅递了葫芦过来,“应该还温着。”
李新荷看了看她手里的葫芦,一下子想起了顾璟霄的葫芦,“怎么没拿顾少的那个?他说了让咱们带着的,那里面可是桂花茶啊。”
青梅望天翻了个白眼,“什么桂花茶,那小子肯定没安好心。”
李新荷啼笑皆非,“一点儿茶水,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青梅轻哼了一声,一时间倒还真编排不出顾璟霄什么不是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顾大少今天的表现都可以称得上无可挑剔。
管家李荣想的要长远一些,“顾少毕竟是顾家的人,咱们两家在生意上可是对头。小姐,你跟他说起做酒的事儿,会不会……”
李新荷明白他的意思。直觉的,她认为顾璟霄不会在这件事上阴她。不过要细究起这份直觉因何而起,她却又说不清了。
“应该不会。”李新荷摇了摇头,“顾家家大业大的,他犯不着跟我争这点儿蝇头小利。”
“明天还要去吗?”青梅一想起顾璟霄还带着人借住在郭婆婆家里,心里就堵得慌,“顾少不是说他要在郭婆婆家多住几天?明天去的话,还得撞见他……”
李新荷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那又怎么了?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他。”
青梅表情纠结,“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李新荷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我和顾少见了很多次,也算是熟人了吧?其实他不算计人的时候还是挺不错的,做酒的门道懂得也多。”
青梅被她这一通想当然的傻话气得不知该怎么反驳才好,“他原来又不知道你是咱们家的三小姐!”
李新荷瞪大了眼睛,“那他现在就知道啦?”
“那是当然了,”青梅急的口不择言,“要不他怎么会跑到咱们家来提亲呢?”
“提亲?!”李新荷傻眼了。
再过两个月就要行及笄礼了,李新荷不是没想过提亲这回事儿,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说到提亲的人会是顾璟霄。顾璟霄那是什么人啊,心高气傲的大少爷,眦睚必报。且不说顾李两家的世代积怨,单说她揍他弟弟得罪了他第一次,兑酒比赛占了上风又得罪了他第二次,这小子就不依不饶地折腾了她这么久,又是枳蓂子又是唐家酒坊的……
他怎么会跑来跟自己提亲?!
这……这怎么可能嘛?!
“你们都听错了吧?”李新荷拿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酱豆腐干,再一次提出了心中的疑问,“他可能只是道个歉,或者是因为被大哥揍了,心里不服气,还想跟大哥或者是跟我再比试比试……”
“怎么可能?”青梅很诧异她怎么会提出这么匪夷所思的问题来,“顾家可是带着聘书、礼单过来的。”
礼单倒是有可能。李新荷心想,毕竟顾璟霄把自己灌倒了,上门赔礼道歉总得带点儿什么东西,可要说提亲的话……
“不太可能吧,”李新荷皱着眉头喃喃自语,“他这么做……为什么呢?”
“弄错是不会的了,”青梅把盛好的汤碗放到她手边,神情颇为不屑,“不过,这位顾大少肯定是没安好心。”
这么一件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儿竟然真的发生了,李新荷百思不得其解。从家族的角度来考虑,顾家是世代皇商,绝对没有必要和李家这样的酒商联姻。何况两家素有积怨,多年来不曾相互走动;从个人的角度来考虑,顾璟霄第一次见面就是要揍她来的,后来又因为唐家酒坊的事儿挨了松竹二老的训斥,这厮怀恨在心,特意拿枳蓂子暗算自己……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间想到要娶自己过门?难不成被自己大哥揍得狠了,打坏了脑子?
青梅见她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忍不住在一旁提示,“他拿枳蓂子暗算你,差点儿伤了你的性命,大概是想补偿的意思吧。”
“说不通。”李新荷摇头,“他从来都当我是家里的少爷,现在知道我是个女孩家了就想娶回去……难道是觉得好玩?”
青梅想了想,“要不……就真是被你迷住了。”
李新荷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除非他是个断袖。”
青梅听了这话却像被雷劈了似的,“哎呀,说不定他就是个断袖吧?!小姐你想想看,他昨天看着你的时候那副色迷迷的样子——你昨天可是穿着男装的呀。”
李新荷被她说得一阵恶寒。不过,昨天顾璟霄看她的时候……是色迷迷的么?
青梅却越想越觉得像,“你在外面一直都是少爷的打扮。就算他知道了你是三小姐,说不定还是把你当成了三少爷……”
李新荷赶